首页 -> 2008年第16期

悲情歌手秦小游

作者:许伟忠



会这样。”艺妓说:“若能见到秦学士,即使做他的侍妾,虽死无恨!”
  少游这才告知真相,艺妓大惊,告知其母,盛裟打扮后重行拜见礼,并设筵款待。母女左右陪饮,酒一巡,便唱少游乐府一曲,欢饮至夜。当晚便留少游住下,衾枕、席褥都是艺妓亲自铺设,深夜少游熟睡,艺妓才敢睡下,天刚亮便打扮齐整,端着洗漱用具站在帐外等待。少游十分感动,连留数日。临别时,艺妓发誓一定洁身等待少游。
  之后一别数年,艺妓一直信守诺言,闭门谢客。一日,艺妓白天做梦见到秦少游,哭醒后不知是凶是吉,派人打听,得到秦少游死于藤州的噩耗。于是,她身穿孝服,行程数百里,在旅馆遇到少游棺椁,手扶棺体,泣行三周,突然放开喉咙大哭一声,气绝而亡。
  一个普通的艺妓,竟为秦观殉情,其情感天动地,故时人称之为长沙义娼。
  对这位义娼,秦观感念至深。据考证,秦观传世不多的词中有好几首就是为她而作,如《木兰花秋容老尽芙蓉院》,写义娼为他没酒洗尘,弹筝佐饮,对义娼的风韵神态描绘得尤为传神;《青门饮·风起云间》写自己不忍辜负义娼“唯誓洁身以报”的痴情,辗转思念,长夜难眠;《阮郎归-潇湘门外水平铺》写与义娼挥泪饯别的场面,结句“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被后人评价是“秦观泣血之语”。
  
  5 是是非非的评说
  少游以“妨碍修真”为由赶走边朝华,事后却对长沙义娼眷恋至深,许多人感到难以理解。王士祯虽十分景仰少游的才情,曾经感慨“风流不见秦淮海,寂寞人间五百年”,但对此似乎也是一头雾水,说少游“恐妨其学道,赋诗遣之(朝华)至再。后南迁过长沙,乃眷一妓,有‘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向潇湘去’之句,何前后矛盾如此?”
  一向以“风流”著称于世的唐伯虎,竟然也作诗调侃了一番:“淮海修身遣朝华,他言道是我言差。金丹不了红颜别,地下相逢两面沙。”(《题自画秦淮海像》)他不敢想象,若少游与朝华黄泉相见,会有怎样的感慨。
  而那个曾翔实记载艺妓事迹的洪迈,对艺妓传说的真实程度产生了疑惑,不惜自我否定:“予反复思之,定无此事,当时失于审订,然悔之不及矣。”(《容斋四笔》)
  诚然,世人只知“妨碍修真”是赶走朝华的一个借口,却不能体会秦观用心之良苦:遣朝华其实是对朝华更深的爱。娶朝华的元祐八年是少游仕途最顺的一年,但是随着太皇太后驾崩,哲宗亲政,形势急转直下。秦观预感自己的命运将会发生重大转折,不愿牵累朝华,故先遣之。初遣之时大约在离京前,再遣之时,他已经被贬出京。起初,秦观带着朝华一道踏上南迁之路,但途中与道友议论时,慨叹光阴迅速,世事无常,自己已届中年,前程难料,不愿误了朝华的青春,而且此时秦观已经听说东坡被贬南迁,唯独朝云与之同行,但不久朝云就病死途中,令东坡十分感伤。秦观认为,与其让朝华与自己一道颠沛流离,生死难料,不如及早遣之。遣之实为怜之、爱之,而“汝不去,吾不得修真矣”只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一个朝华勉强可以接受的理由而已。
  奇遇长沙义娼,也是秦观才华和人格魅力的生动体现。当年,他的词在坊间流传很广,其走红程度恐怕不会输于如今的流行歌曲。长沙义娼独爱少游诗词,并由此爱及少游其人,但她绝不敢奢望真的得到少游的爱情。谁知天上掉下个秦郎,喜出望外之余,她的种种痴情、节烈的行为也就不足为怪了。少游是性情中人,政治上累累遭挫,在苍茫孤独的迁谪途中意外遇见一个懂自己、心仪自己,而又温柔体贴、用情专一的红颜知己,仿佛在无边的沙漠之中看见一眼亮如珍珠的清泉,他那干枯、冰凉的心海中将会掀起何等的情感波澜?此时此地,我们不应该用传统的道德观念去分析、评价和指责。从情感上,我们倒真的希望有一位温柔体贴的红颜知己,用自己的火热衷肠去熨平少游那颗饱受折磨的心灵。
  
  6 红颜知己知多少
  秦观词当年曾“唱遍青楼”,作为一个深受各界欢迎的“流行歌手”,其“粉丝”必定不在少数。即如长沙义娼爱屋及乌、钟情于少游者不乏其人,娄琬就是其中最为人们熟知的一个。
  元丰八年,少游在蔡州教授任上,写下了著名的《水龙吟》:
  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
  词为娄琬而作。娄琬,字东玉,是蔡州的一个营妓,色艺俱佳,少游与其来往甚密。宋人曾季貍《艇斋诗话》较平实地记载了此事:“少游词‘小楼连苑横空’,为都下一妓姓娄名东玉,词中欲藏‘娄琬’二字。”其可信度较高。词上阕只铺陈春日观赏景物,下阕转向别后对恋人的相思之苦,发出“天还知道,和天也瘦”的激烈感慨,结句以“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以景喻情,景中寓情,表达出的是内心的那份真挚情意。
  这首词原是赠歌妓侑饮佐欢演唱的艳词,但是词中表达的真情实感又绝非一般青楼艳词可以比拟。明代王世贞曾做过一番比较说:“词内‘人瘦也,比梅花瘦几分’,又‘天还知道,和天也瘦’,‘莫道不销魂,人比黄花瘦’,三‘瘦’字俱妙。”(《弇州山人词评》)
  离开蔡州以后,少游是否继续与娄琬保持来往无可考证,然而文人雅士却由此敷衍铺陈出许多悲欢离合的爱情故事。有人把娄琬、娄东玉虚构成两个同姓、不同名,而容貌又酷似的女子,娄琬是少游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而娄东玉则是一个流落风尘的官宦人家千金,由此引申出一幕幕曲折离奇、生离死别的爱情故事。
  《高斋诗话》云:“少游在蔡州……又赠陶心儿词日:‘天外一钧横月带三星’,谓心字也。”
  这首赠歌妓陶心儿的《南歌子》全词为:“玉漏迢迢尽,银潢淡淡横。梦回宿酒未全醒,已被邻鸡催起怕天明。臂上妆犹在,襟问泪尚盈。水边灯火渐人行,天外一钧残月带三星。”词中写一对恋人黎明前不得不分别的情景,长夜恨短,残月将隐,鸡鸣催人,人怕天明,情景相融,写出了无限缠绵之情。
  不仅在蔡州,少游于出仕之前,也传出过一些所谓的“艳遇”。第一次是在熙宁七年(1074年),那时他已经26岁,常常来往于高邮扬州之间,虽然只是一个秀才身份,但其才气已是远近闻名,也因而常常应邀出人一些达官显贵之家。
  宋代杨浞《古今词话》中载,扬州刘太尉请少游上门做客,席间请歌女弹唱助兴。其中有一美女弹奏箜篌,音乐非常美妙。因箜篌是一种古老的乐器,已经渐渐失传,被看成是一种绝艺,所以引起了少游的兴趣,想借过来看看。而弹奏箜篌的美女早就倾慕少游的才名,眼神一直在留意他,借少游想看箜篌的机会,两人坐在了一一起。一会儿,主人进内室更衣,正巧一阵大风,吹灭了蜡烛,两人仓促之间亲近了一番,这位美女还,悄悄跟少游说:“今日为学士瘦了一半。”
  少游事后作《御街行》词,上阂云:“银烛生花如红豆。这好事、而今有。夜闲人静曲屏深,借宝瑟、轻轻招手。可怜一阵白蘋凤,故灭烛、教相就。”词中描述与《古今词话》中的记载大体吻台。
  此外,《艺苑雌黄》中还记载,少游漫游吴越之时,在太守程公辟家曾“席间有所悦,眷眷不能忘情”,著名的《满庭芳山抹微云》以及《满江红·越艳风流》等都是为这位绝色佳人所作。
  虽然秦观一生绯闻不断,也有许多词的确是赠给歌女的,但并不一定每首词背后都有一段绯闻,如扬州箜篌女所言“为学士瘦了一半”就值得怀疑,因为当时少游尚未取得学士头衔。清刘体仁《七颂堂词绎》中一段话很有见地:“词中如‘玉佩丁东’,如‘一钩横月带三星’,子瞻所谓恐他姬厮赖,以取娱一时可也。”少游填词,不排除真的嵌入娄东玉、陶心儿名字的可能,但是也不排除另外两种可能:一是如东坡担心的“他姬厮赖”,歌女自作多情,借少游的名气自我炫耀,如同今日的明星们故意炒作绯闻,借以提高自己身价一般;二是后来有索隐考据癖的文人捕风捉影、穿凿附会亦未可知。
  
  编辑/蔡元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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