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尽头(2)_应天故事汇

二

　　2

　　"老爸，生日快乐！生日快乐！祝您长命百岁！"一阵清脆的声音，伴随着几声急促的脚步，薛启明知道小女儿薛落红到了。

　　薛落红一阵风似的走进来，边脱掉外衣，边快乐地喊道。而她身后随她走进来的人不断地把新的花篮搬进大厅。这一下，整个宴会变得更加绚丽多姿、色彩斑斓。

　　薛落红更多地继承了薛启明的特点，她个子不高，体态丰满，浓眉大眼，漆黑的头发，白白的皮肤，没有化妆却嘴唇鲜红，使她显得美丽而高贵，和姐姐相比较，落红显得情感外露、快人快语。而落兰则更含蓄些。就性格来说，两个人也有区别。落兰大度沉稳，落红敏捷善战。应该说两个人都是比较少见的美人。

　　"爸爸，我给你订了十只花篮，按规矩一只花篮代表十岁，十只花篮当然代表一百岁了，我祝老爸长命百岁！"她满脸嬉笑地走过来，俯下身去对薛启明说道。

　　薛启明不很善辞令，只是笑着说："好啊，好啊！"

　　"老爸，你知道吗？我已经派人去数了，整个生日宴会，大大小小大家一共送了五十三只花篮，加上我的十只，正好六十三只！"

　　"真的吗？"薛启明不很相信地问道。

　　"你去数嘛！"薛落红撒娇地说，"六十三是吉数，老爸，看来上天也祝你生日快乐了！"

　　坐在一旁的薛落兰也笑着说："还是小妹会办事！"

　　"老爸，给你介绍一个人。"薛落红没有接姐姐的话茬，而是拉过身后的一个男人，对薛启明说道，"这是我的男朋友。"

　　"哦，"薛启明微笑着站起来和这个男人握手，"好！好！"

　　"薛总，祝您生日快乐！我叫叶方，在银行工作。"这是个个子敦实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显得很斯文的样子。

　　"哪里？"薛启明侧起耳朵叮问道。

　　"银行！"

　　"那好！那好！"薛启明连连称赞地说道。

　　"这个是我大姐。"落红拉过落兰对叶方说。

　　"大姐好。"叶方伸手与落兰握手，随口说道，"大姐好漂亮啊。"

　　"叶先生过奖了。"落兰微笑着说。

　　叶方，这个在银行工作的、微笑的、气质斯文的中年人，在准备继续和下一个人---办公室主任孙小西握手的时候，就在他的身体从面对薛落兰转向孙小西的一瞬间，他突然产生一种感觉---薛落兰的那个样子，薛落兰的那个微笑，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叶方当然不在意，也不相信这种感觉，他继续转身---继续从名片夹中取出名片准备递给孙小西---但是那种感觉依然存在，并且变得越来越清晰地告诉他，眼前的薛落兰他确实在哪里见过。但是叶方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他仍然把名片递给孙小西，并且自我介绍着和孙小西握手---因为在这一瞬间，他依旧觉得，他根本不可能认识薛落兰。

　　但意外的是当他礼节完毕，站在一边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感觉，竟然没有离开，相反再次加深了他内心的疑惑。他开始慢慢地抬起眼睛，暗暗地注意薛落兰。他承认他确实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漂亮女人，但让他奇怪的是，见到薛落兰第一眼以后，似乎一直有一个影子在他眼前晃动，令他挥之不去……

　　"难道是她？"叶方突然产生了另外的一个想法，他不禁悄悄地把目光再次投向薛落兰……

　　3

　　那个瞬间使薛启明的整个心灵堕入黑暗的消息是三个月前得到的。那也是个下雪的夜晚。入冬的第一场大雪，从下午开始，片片雪花在天空翩翩飞舞着，悄悄覆盖了整个京城。

　　银龙山庄是薛启明的住所，它位于京郊北部的深山里，这是一个神秘的去处，那一带已经很少有车辆来往，附近的村民也没人知道这个大院子里住的是什么人。

　　夜深了，山庄里唯一的一栋小楼一层、二层楼各有一个窗子亮着橘黄色的灯光，与窗外铺满大雪的地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薛启明就这样一个人紧裹着大衣，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之中，在湖边坐了很久、很久……他一生从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他几乎失去了思维能力，变得木讷，没有悲伤，也没有欢乐，只是一个人在这寒冷的雪夜就这样坐着，呆呆地看着湖面，就连四肢已经开始变得麻木，他仿佛也完全不知道……

　　薛启明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才六十三岁就出现肝癌晚期，这件事和七年前的一笔辣椒生意有直接关系。

　　七年前，薛启明已经在家乡开发地产，再加上做些辣椒出口等其他生意，他的资产已经有些积累。而一无所有的同村老乡远志喜两手空空，带着自己的亲兄弟远志东来投奔了他。出于对老乡的信任，薛启明在没有任何手续的情况下，把肯定可以签单的四百万吨辣椒全部转给远家兄弟。并讲好，事成之后，四六分成。薛启明混迹社会多年，从来心明眼亮。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居然走眼，来了个马失前蹄！当年和自己一起一块一块地踩过江边鹅卵石的远家兄弟在辣椒生意顺利成交之后，居然连本带利地把两千万全部卷走，从此就地蒸发，渺无踪影！

　　两千万那时大概是薛启明多一半的家当。听到远家兄弟失踪的消息，薛启明当场吐了血，从此很长时间郁闷在胸，一直到他决心来到北京，干起了启明花园等几块地产，他才再次翻身，逐步兴旺……然而，就是那次远家兄弟的背叛给他的身体种下祸根，两年以后，他的右下腹开始有时隐隐作痛……

　　眼下祸根发作，来日无多，和远家兄弟这份仇恨，也该有个了结了……这几年他始终没有停止对远家兄弟的明察暗访，并且他已经知道远家兄弟逃往美国，目前就住在美国一个偏僻的小城---卡兰市。

　　想到将要对远家兄弟动手，他感觉心中发沉，随之身体一阵发热……这不是一个他愿意做的事情，更不是一个他愿意看到的结果，但是"冤有头，债有主"，远家兄弟必须为他们的行为负责。

　　"唉---"薛启明抖掉肩头落满的雪花，面对阴沉沉的天空，不禁深深地长叹一声。

　　这时，他突然感到，一双眼睛在远远地注视着他，他敏捷而迅速地转过头去，厉声问道："谁？"

　　"董事长，是我！"

　　4

　　是路学文。

　　显然，他也已经在雪中站了很久，雪花也已经落满他的肩头。

　　路学文是启明星的副总经理，也是薛启明从小拉纤的弟兄。他多年追随薛启明，忠心耿耿，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在薛启明的身旁，但今天薛启明却特别感动……

　　"学文，你还没睡？"薛启明道。

　　"我看到董事长没睡，就连忙跑出来。董事长，是不是……"

　　"学文，有点事我必须和你提前说一下。"薛启明尽量保持语调的沉稳，"医生对我的病，做出了最后的确诊……"

　　"哦？"路学文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

　　"肝癌……晚期……最多还能活一年半。"薛启明毕竟是薛启明，即使在眼前的这种重压下，他的话依然说得很轻，仿佛像平常闲聊时告诉路学文今天早餐吃的什么东西一样。但话说出口以后，他却感到自己是用了全部力气才把这几个字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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