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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宿管老师都要哭了,抱着我,“许真,你怎么才下来……整栋楼就你们俩了……”

  在烟尘里呆得太久,双眼迷茫,看什么都在晃。我瘫倒在地,冷、软,呼吸不畅,已经疲乏得没有任何力气了。

  有人扶着我到树下休息,还有人给那个女生做人工呼吸。四周环了十来个女生,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大都跟我一样身着睡衣,披头散发。很暗,天色很暗。附近的三栋学生宿舍大都黯淡着,偶尔开了一两盏灯,只有苍白的路灯眨着眼。

  我昏昏沉沉地想,幸好这是在假期,楼里学生不多。满打满算,每栋楼也就几十人。还好,损失不大。

  救护车和火警一起到达。

  火警把我救出的女生送上担架,又给我裹了条毯子,一起打包送上了救护车。

  我紧了紧毯子,吸着氧气,疲乏的靠着救护车窗,看到自己的脸被烟熏黑,且双眼通红。

  现在再次确定了起火点,就在二楼,我的房间正下方。

  楼下的房间冒出滚滚黑烟,烟柱不断向上升起,随风扩散,极为刺鼻;火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舔了舔窗帘;丝绒的窗帘是火舌的最爱,只一秒就全卷了起来。

  随后,我眼睁睁看着窗户脱落,窗帘被热气卷起,深色的窗帘就像恶魔的披风那样飘散在清晨的灰暗晨光里。

  医生说我一氧化碳中毒,昏昏沉沉一直到了医院,然后被送到了病房,进行了一系列身体检查。慢慢地倒是清醒了。最后又被摁在病床上,打了点滴。

  鉴于我昨晚实在没睡好,于是就躺在病床上睡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不知时间,偏了偏头,我看到了阳光透过薄薄纱窗落在床头。有人沉默站在窗前,身形修长,似远眺窗外的景致,他背脊笔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仿佛黑白电影中凝固的画面。

  那是谁?

  手上的吊针不知什么时候被拔掉了,又睡饱了,我自觉神清气爽精神振奋,揉了揉眼睛坐起,视线总算清楚了。

  “林……学长?”

  林晋修深黑色风衣下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走路时风衣下摆轻轻晃着。他缓慢的转身过来,走到病床前,面无表情盯着我,就是不做声。他不说话的时候远比说话时可怕一千倍。我揉了揉脖子和手,直觉想去摸床头的闹钟,随即才想起来现在是在医院,挤出一个笑问他,“现在几点了?”

  他不做声,坐在床头伸出手臂,微微拨开雪白的衬衣袖口,让我看他的腕表。

  精致的时针指着“十”,分针指着“六”,原来我睡了两三个小时。

  “你怎么在这里?来看我的吗?谢谢你啊,学长。”

  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他。既然都在一个大学,火灾这种谣言传得又快,林晋修大抵是从某人那里听说此事,又担心我挂掉,于是来医院探病。但我不论如何都没想到,醒过来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他。这里是个单人病房,和急诊室的喧闹绝不一样,十分安静。大概是我睡觉的时候被人转移了,谨慎地掀开被子一看,还好,还是那套睡衣。

  “我不是睡在急诊室?”

  “太闹。”林晋修不咸不淡地扫我一眼,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意思。

  不用说,林大公子怎么会跟各色人等一起挤在急诊室呢。

  “我没什么大事的,还麻烦你辛苦地跑过来,”说着翻身下床,满床下找我从宿舍里穿出来的拖鞋,“学校那边怎么样了?我走的时候看到火好大啊。”

  “不知道。”

  “啊,你不知道啊,”我又问,“我救出来的那个女生怎么样?”

  他没回答,眸光割过我的脸,一张俊脸上表情全无。

  我心里直打鼓,低下头蹙起眉头,脚上套着一只拖鞋又专心致志地去踩另一只。眼角瞄到病房里有卫生间,当即躲了进去。惊讶地发现,这里还有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具。我早上从宿舍里逃命出来,一切都乱糟糟从未打理,加上被火气一熏,整个人自觉变成了风干的肉干,脸又干又麻。

  想了想,从卫生间探出头看他,“我可以用吗?”

  “是给你准备的。”

  林晋修细心起来的确让人恨不得以身相许,连这点小事都可以为你想到。

  镜子里的我脸色恢复如常,除了眼角那轻微的发红。我一边洗脸一边想,太完美了,下一秒我就可以回学校去了。

  但林晋修却没有这个意思,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他翘着腿坐在沙发上,眼神冷冽。使我想起冬日雪后树上挂着的冰凌,虽好看,但冷、且扎手。稍有不慎,反伤其身。

  我们默认对视片刻,他开了口。

  “重度一氧化碳中毒,小面积烧伤,还在抢救。”

  我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他在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她真是伤得不轻。在我发现她之前,她想必已经在地上昏迷了一段时间。火灾中的一氧化碳浓密的时候,人只要呼吸几口就会昏过去甚至有生命危险。

  “许真,逞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林晋修眼中蹦出道道凛冽寒光,我下意识一个哆嗦。他语气里完全没赞许的意思,反而隐藏了一层可怕的怒意,我几乎听到他暗地里磨牙的声音。

  我实话说:“不怎么好。只是,她不在我面前也就算了,就那么躺在我面前,我实在是……不能无动于衷。”

  “你明不明白情况?只要差一点,躺在床上那个就是你!”

  我低头想了想,“哎,我知道的。但好人有好报,所以我安然无恙。”

  边说边用谨慎的态度去观察他的神色,判断他的心情。他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病床前,光这点,我也不应该去惹他。只见到他眯起眼睛,薄薄嘴角往上一勾,我猛然住嘴不言。但大概已经激怒了他,他大踏步朝我走来,抓住我的衣领把我扔到墙上,一只手压住我的双肩,鼻尖也快碰到我的脸。

  “好人有好报?”他的嘲讽不加掩饰,“吃了这么多亏,怎么还相信这么幼稚的道理?”

  我暗自忖量,谁跟我说这话都可以,他还真不应该。我这辈子吃过最大的几次亏都是在他的手下翻的跟斗。这么一个人来警告我“各人自扫门前雪”,颇有些滑稽。

  我摊手,为难的叹了口气:“可是,我的性格已经如此了。再改也不可能了。”

  本来是尽可能的让语气平和镇定,可那一点点的陈年旧怨还留在心中,不自觉地带上了极少的不以为然。他眼角的光一闪,缓慢地磨着牙,“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你这个多管闲事的个性,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我啼笑皆非:“学长,仅仅是因为我多管闲事,你就想掐死我?”

  我贴着墙角站立,他阴着脸把我逼到墙角,抚上我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着皮肤,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他的指甲修剪得短且整齐,割过我的皮肤,有点轻微的刺痛。面颊几乎贴到了一起,热热的呼吸徘徊在耳畔,强硬的威胁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办法再淡定下去了。

  那一瞬我竟然在想,我才刚起床呢,为什么要被人掐着脖子?

  不应该感到奇怪,林晋修的身体一直藏着危险和黑暗的成分。

  他的手停在我脖子上,我能感觉到他手劲加大,慢慢收紧了力度;我可以反抗,但站住不动,任凭他动作,只轻轻地调匀了呼吸,锁住他的全部视线镇定开口:“学长,我就这么招你恨?”

  他跟我默然对视片刻,额头却不急不缓地抵上了我的额头。好像我是高热的病人,而他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探测我的体温。而我,也好像真的发了高烧。

  门轻微的一响。

  看到安露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我感动得几乎要哭了。她表情尴尬,脚还踏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林晋修扫她一眼,冷哼了一声,复又站直同时放下手臂,从掐着我脖子的状态变成了“谁让你进来的”的肢体语言。我揉了揉脖子,好险。如果她不出现,真不知道下一秒林晋修打算对我做什么。也许他会掐死我,然后后悔一辈子——打住!这对我们俩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别往这个方向去设想比较好。

  我满脸笑容跟安露招呼:“安露你来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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