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暗处之美

作者:江 子





  不善交际的林莉用诗笔创造了这样一个世界来与现实世界进行对抗。这种对抗是隐秘的,暗处的,正如她诗歌里的流水,往往流淌在黄昏或者月夜,就连一粒黑色的葵花籽,也是在七星瓢虫的小小的影子里静静地歇伏。她的诗歌充满了夜晚、黄昏、落日和月光的幽暗气息,和宛若无声的静谧。这似乎暗示着,林莉创造的那个神性的美丽世界,正是在现实不被人注意的幽暗地带,它似乎有明确的地理图标,可又宛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让人似曾相识却又无迹可寻。或许,它也许就存在我们心灵的一角,是我们民族文化的基因部分?
  而这样一个泛着暗香的世界,于我们面前的这个远非清洁的现实世界,是缅怀,也是救赎。相比现实的嘈杂喧嚣,它是宁静;相比现实的龌龊,它是圣洁;相比现实的坚硬,它是柔软和温情;相比我们现实的罪,它是无辜的。
  暗恋:饱满圣洁的情感之美
  林莉通过诗歌将我们面前的世界进行了改写,在林莉的笔下,那个令她多少怀着不安的现实世界变成了一个生长有序、正如《圣经》里所说的万物各从其类的芳香世界。它宛如一个胎儿,因还没有长大,没有来得及容纳丑恶而显得良善和安宁。在诗歌中,林莉也将自己也就是诗歌的抒情主体“我”进行了重新塑造。也许是她过于迷恋自己的青春时代,她不断地让一个年轻的少女时代的“我”在诗歌中定格。
  它年少轻狂多像我
  可我捉不住它,只好随它一同被月光流放
  ———《白玉兰在黑夜里开放》
  我愿意相信他就是那个我年少时梦见的养蜂人
  ———《春天手记》
  轻狂,耽于梦想,充满崭新而热烈的情感,那正是少女时代的真切形象。可以说,少女(或曰圣女)这一精神意象,正是林莉面对世界倾心表达的支点。
  林莉在诗歌里的形象是个体的,孤单的,她只是“我”,而从来不用“我们”。她泾渭分明地把自己独立地与所有群体区别开来。
  现在,旭日大道空荡了
  我可以慢吞吞地走着
  ———《现在》
  我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愣愣地看着
  古吉罕挥着皮鞭赶走了他的养群
  ———《殊途》
  一只翠鸟单腿立在船舷上
  擦过茫茫的芦苇丛,擦过垂手可触的夜色
  那么快、那么快……
  ———《春风吹过来》
  一个慢吞吞地走在空空荡荡的旭日大道上的人无疑是孤单的,她构成了一条道路上唯一的人迹和阴影。《殊途》中两手空空面对远去的牧羊人的“我”是孤单的。《春风吹过来》中的那只翠鸟已经够孤单的了,而翠鸟单腿立于船舷的姿势无疑加重了孤单的感觉。我们有理由认为,那只单腿翠鸟,正是诗人形象的比拟。
  林莉通过一系列的手段完成了诗歌中对自我的重新塑造和对现实世界的改写。从此她与经过她改写的世界之间架起了一条秘密的通道。在现实面前多少显得局促不安的林莉在她所创造的这个芬芳馥郁的世界获得了她所需要的自由。在她的诗歌中,林莉宛如一个通灵的女子,说出了她的爱的谶语。那是带着羞怯的表白,是在暗夜向月光说出的隐秘颂辞,是陷于青春期的女子适于写在带锁的日记里的心语。
  我一直暗恋地面上的事物
  泥地、石块、蜗牛、一片苹果林
  ———《如果这就是命运》
  而我曾过分暗恋的天空
  山岗、花朵、溪流……
  ———《十年》
  “暗恋”成了林莉诗歌情感的一个关键词,是解读林莉诗歌情感方程式的密码。一个孤单的少女,借助想象完成了对暗恋对象也就是她笔下散发着暗香的世界的重新塑造,并乐此不疲地开始了他们之间的地下恋情。的确,林莉就是一个暗恋者,她一直以隐匿的态度生活,却用笔尖说出她对这世界的秘密的爱的言辞,记录下她的疼痛,她的心跳和眩晕。
  我爱上它了,
  是的,我竟然爱上了它了———
  这虚无的波浪状的眩晕
  ———《寄友人》
  风呵,如果它巨大
  请摔倒我,让我疼痛、颤栗、尖叫
  如果它微小,就唤醒我:
  悲悯、感恩并长久地敬畏
  ———《风呵》
  我将毫厘不留
  如果我有的正是你要的
  ———《春天的情歌(一)》
  恕我怆然停顿,爱上另一种春日
  它迟缓的水流,腐叶的荒凉,爱上它
  遍野的荆棘林,疯长的荆棘林
  爱上另一种爱
  啊,这爱,有一颗婴孩般的心,倔强的心
  啊,这爱!
  ———《春日之歌》
  林莉时而悱恻缠绵,时而浓烈奔放,时而信誓旦旦,时而深情款款。“爱”在诗歌中反复出现(“爱”是林莉诗歌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语,或者可以这样说,爱是林莉诗歌的唯一主题),宛如杜鹃泣血的呼告。在林莉的分行句子里,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林莉情感的温度———那是火山喷发前,地底下不为人所知的炙热的岩浆奔涌。这一系列的不厌其烦的表白,使林莉的诗歌情感达到了十分浓烈饱满的程度。像少女一样爱着,爱也就因此变得神圣、博大,在林莉的笔下,爱只是付出,却不求回报,那是秘密而纯净的生命之火,是我们这个时代十分缺失因而也是十分珍贵的品格。
  那也是一切暗恋者永不公开的爱情。诗歌正好为林莉提供了表达暗恋的最佳途径。对于爱情,诗歌正是一只最适合精心保存而不易被泄漏的带锁抽屉,或是不轻易示人的信笺,诗歌的委婉和曲折、欲言又止旁顾左右而言他的修辞谋略,使现实中习惯隐匿的林莉和诗歌不谋而合。
  而林莉诗歌里的气质又有着林莉与生俱来的南方特有的潮湿和青葱茂盛。那具有南方气息的花朵和绿叶,季候与风光,在林莉的笔端形成了一个潮湿而充满生命张力的气场,使林莉的诗歌有着一种充沛的淋漓尽致的美感。
  
  林莉的诗歌没有介入现实的决心,却有重建世界的兴趣,她以一个女性的视角打量那些被遮蔽的事物,重拾爱的情感。她不断地让自己回到孤单少女的位置,目的是向这个世界硕果仅存的暗处之美奉献出最为纯粹圣洁饱满也因此是最为庄严壮阔的爱意。爱成了林莉诗歌里的教堂。当这个世界爱的能力受到极大地损害,我们有理由向林莉的写作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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