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何应钦把宋美龄所说的转告日本密使,但把自己如何屈服一点略去不提。那个密使听说宋美龄如此这般,不禁皱眉道:“何将军,请你先了解这一点;现在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不抓紧这个机会,以后,”他勉强笑了笑:“以后何将军想大显身手,就很难了。”他透口气,点支雪茄,在沙发上扭过身子面向何应钦道:“我们不妨检查一下自己的实力:政学系那批朋友高踞要津,他们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有分寸、有分量;汪精卫先生有他的号召力;西山会议派也有他的作用;倾向法西斯的黄埔系、蓝衣社尤其了得;而南京全部德、意顾问以及他们的后盾都可以为何将军所用;至于大日本皇军,”那密使格格一笑:“那简直是等于何将军的子弟兵一样,你要他们怎么办,他们就怎么办,虽死不辞!何将军!你的本钱已经够惊人了!”
何应钦尴尬地笑了笑:“嗯,嗯。”
“同时,”那密使搁下雪茄:“看看对方的实力如何:对方除了一些雇佩兵,只有少数的国民党中的自由主义者、亲美派、亲英派、亲俄派,以及所谓联合阵线团体,他们在政治上经过这次变化,只要我们使把劲!”日本密使咬住两排高低不平的大黄牙,紧握拳头:“他们就完了!何将军可能已经看到‘字林西报’,英、美在指示英美派说:‘只要南京能够充分保持他的最好的权力,便不妨在政策上同共产党采取某种形式的联合。’你瞧艾英、美忽地收起了反共的面孔,这不是怕大日本皇军是什么?”日本密使大笑:“何将军,连英、美都怕讨伐,你还有什么顾虑?他们怕讨伐之后大日本在中国占尽优势,以致使他们在中国的投资以及将来的前途一下子完蛋了。”那密使大笑:“何将军,你顾忌什么?下令讨伐,下令轰炸就是里以后,你就是中国的第一人了!”
何应钦不由得心痒难熬,可是一时也不敢过分乐观:手里没有兵权。他送走日本密使后只能够给前方将领继续发几道命令:进攻!
前方二十万部队是否已经把西安围得水泄不通,何应钦不清楚。但当夜宋美龄气呼呼地又找上门来,何应钦听得清清楚楚:“何总司令,怎么你又下令进攻了?你真的存心谋杀他么?”何应钦正一肚子没有好气,见她三番四次责问,也不禁光起火来。只见他把桌上文件一推,直蹦起来道:“你妇人家懂得什么国家大事,不许你管!”
宋美龄吃了一惊,一时倒没了主意。退后一步,冷笑道:“好!我倒要看看我们的何敬之先生能耍些什么花枪!”她把下巴一抬:“我告诉你罢!他并没有给共产党杀死!张学良刚刚还给我一个电报,欢迎端纳到西安去!怎么样?他没有死,何先生失望么?嘿!”说罢一扭头就走。“得得得得”的皮鞋声里,何应钦怔住了!立刻,何应钦一个箭步抢出去,正好赶上宋美龄钻进汽车。何应钦强颜欢笑,挥挥手道:“夫人,不送了,领袖很安全,这真是个好消息。”但他话犹未完,车子已绝尘而驰。
却说宋美龄回到官邸,端纳已在等候。宋美龄把皮手袋一摔,自有侍卫前来帮她脱下大衣。只见她并不往沙发躺下,却走到写字桌边,提起支钢笔歪歪斜斜写了一封信。然后挨着端纳坐下,问道:“我这样告诉他,你以为把这封信放在身上不会有危险么?”端纳点点头:“绝对不会有危险。我是张学良在东北时候的顾问,他的脾气我知道,没关系。不过请你告诉我,你是怎样写的?当然我很清楚,夫人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信上不可能说些什么的。”
宋美龄点点头,念道:“……汉卿等要求抗日,而我夫子以当面拒绝,确属不该,现在果然闹出事来,希望能圆满解决,端纳先生到后,请与他多多交谈。我及子文等不日也将离京飞秦,但应以端纳先生此行结果如何而定。至于南京,南京是戏中有戏。……”
“嗯嗯。”端纳点头道:“这封信写得很好,对于我一点危险都没有,而事实上你己经说了不少话,相信委员长一定会同我长谈的。”端纳伸出手同她握着:“那我明天一早走了。从西安这两天情形看来,委员长的安全大概绝无问题,夫人不必听信谣言。”宋美龄道:“这个我倒很定心,如果他们已经杀死了他,他们绝讨不会要你这个外国人去的,这个我明白。我现在不过是担心飞机乱炸误事,担心军队开进去出事!我一直有这个顾虑,顾虑他的生命倒不是结束在红军或者张、杨手下,而是结束在,”她一顿:“你明白!”
“是的,夫人。”端纳吻着她的额角:“我明白,你放心!只要我一去,这事情好办。我早已看清楚了,红军根本没有参加这次事变,问题远较南京的谣言简单,我去了!”
宋美龄点点头,伸出手去。端纳又吻着她的手背:“我去了,这是一件微妙的差使。”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这是对我而言。”宋美龄笑了。她在长窗边扶着绒窗帘目送端纳钻进汽车,却见陈布雷拢着双手,缩着脖子在长廊里匆匆而来,直奔客室。侍卫官把他领到书房,低声说道:“夫人一会儿就来。”陈布雷哈着腰点点头,正襟危坐,静待脚声。不料一抬头恰与蒋介石的巨幅半身油画像打个照面。这油画平时见惯了也没什么,但此时此地,陈布雷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只见油画上的蒋介石右手平举如希特勒,背景好象是庐山训练团的海会寺司令台。陈布雷越看越模糊,竟然有四个字出现在人像的上首,那是四个孹窠大字,写得龙飞凤舞,如出诸于右任手笑:“音容宛在!”
陈布雷猛地惊醒,心想这番完了,鼻子一酸,一阵冷风自脑后吹来,更使他心胆俱裂。他连忙扭头一看,只见宋美龄浑身上下一片黑,耳朵上滴溜留着一双白耳环,白得特别刺目,陈布雷一看是个不祥之兆,凡乎放声痛哭,兀自说不出话,张口结舌,周身抖索。
“陈先生,”倒是宋美龄先开口:“看你面色不好,不舒服么?”陈布雷几次三番忍住眼泪,欠身答道:“夫人,您好!我是不舒服,接连几天没睡着,失眠的老毛病又发作。”
“呵!”宋美龄以为他有什么重大消息,见他这样说,也透了口气。接着往沙发上一坐:“陈先生在吃药么?”陈布雷连忙答道:“正在服用胚胎素,托福托福,这胚胎素效果不错。”他连忙问道:“夫人,西安有什么消息没有?”宋美龄反问道:“西安情形还好,倒是你听到些什么?这几天的谣言,简直是……”陈布雷清醒了一些,忙不迭挪过身子,一拳打到沙发上,愤愤地说道:“夫人啊,真是一言难尽!中政会应该是最高权力发动机关,可是代秘书长恰好不在南京,一切开会等等,我不得不以副秘书长的身份去处理。可是,唉啊,中政会正副主席都不在这里,要不要开会?怎么开法?都得取决于四院院长,可是这四位院长往往甲是乙否,莫知所从!戴院长神经失常,不可理喻,居院长、于院长闲云野鹤,从不问事,只剩下戴院长、孙院长两人还可以出出主意,可是戴、孙二院长的意见往往不能一致,有一次几乎动武,把我急得真想跳河!我现在能找谁商量呢?除了果夫、立夫、养甫,也找不到什么人可以谈谈真心话了。夫人啊!”陈布雷一只拳头在沙发上擂鼓似地敲着:“这这这……”
“嗯,”宋美龄叹气道:“这真难为了你,那你这几天做了些什么呢?”
“我,”陈布雷揉揉心口:“我发动了报纸上的舆论,运用某方面的力量,在报上发表拥护中央讨逆立场;此外,我又同立夫、果夫、养甫联名劝诫张学良;同时,代黄埔同志发出警告电文。”陈布雷说到此地,却目瞪口呆了。
宋美龄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侍卫官,瞧陈先生怎么啦!”但两名侍卫官刚到跟前,陈布雷已经恢复知觉。他苦笑道:“不碍事,不碍事,我最近常常如此,实在精神太坏了。夫人当然明白,布雷身居侍从职员,独不得与前方诸同人共患难。念领袖之近状,优前途之茫茫,每天常惘惘如有所失,……”宋美龄感到不耐烦,便下逐客令道:“陈先生,既然没有什么事,那你回去休息吧,我派侍卫官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陈布雷极力使自己镇静,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夫人,那布雷告辞了。现在我只有一句话奉告,这两天张季鸾来找过我两次。他的消息不少,主要是说朝中有人主张讨伐,这回事有利有弊;但以委员长的安全为第一,希望夫人镇静应付。此时此地,布雷实在无法作主。”说着说着,陈布雷的泪水夺眶而出:“夫人,布雷蒙介公垂青,万死不辞,无奈局势如此,使我悲伤!根据各方面的消息,张、杨和共党反而深明大义,这事情对外实在说不出口。”他吞吞吐吐:“总而言之,务请夫人,……”
“陈先生,”宋美龄开门见山问道:“你是不是说何应钦别有阴谋?”
陈布雷大惊,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道:“夫人也知道了?”
宋美龄冷笑笑:“我早看出来了,我早明白了!而且我已经请端纳顾问带着我的亲笔信明天一早飞奔洛阳,前往西安察看动静,何应钦的阴谋不会兑现,大家可以放心!”
“夫人!”陈布雷惊喜交集,涕泪纵横:“夫人真是了不起!布雷追随介公这么多年,里里外外,事无巨细,可以说了如指掌;但这一次何敬之从中作梗,却使我毫无办法!”他边说边掏出一包安眠药片:“夫人,皇天后土,此心耿耿!如果介公有个三长两短,那一切都谈不上了,我也预备吞服这一大包安眠药片追随介公。如今柳暗花明又一村,一切又有了希望,布雷又有重生之感了!”说罢把安眠药片往痰盂中一掷,长揖而别:“夫人,布雷告辞,今晚毋需安眠药片,托福可以睡一大觉。明天当振作精神指导宣传部工作,夫人如有见教,请随时指示。”说罢喜孜孜地走了。
陈布雷的希望没有落空。端纳到达洛阳之后,便急电西安,告诉张学良,他即将专机飞陕。张学良也立刻回他一电,表示欢迎。端纳便在十四日那天到达西安。却见张学良在机场接他。端纳拥抱着张学良道:“少帅,想不到我们在这里见面,幸亏这儿天天气不好,否则这局势又不同了!”
张学良一时想不出端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便何道:“你这句话是……”
“少帅!”端纳在车中指指一片阴毅的天空。“西安兰天来,总是这种阴沉沉的天气吗?”
“是的。不过十二日那天清早出过太阳。”
“少帅啊!”端纳摸摸后脑勺:“如果这三天来天天大太阳,西安怕已经炸平了!”
张学良也透了口气,苦笑道:“南京真有这个意思,要把蒋先生置之死地么?我们这里也听到了一些关于轰炸的消息,事实上华县一带已经挨过炸弹,炸死了几个工人。我那边有一位参谋说:蒋某人和他那批智囊团都是吸血鬼,以争权夺利、左右卖国做出路,而蒋先生又善以自己的‘残忍阴谋、机巧权术’教他的徒弟,因此,也正如有人在写袁世凯时所说的,‘有其师必有其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蒋介石在南京的徒弟象何应钦他们,要按照蒋先生暗算别人的办法,来暗算蒋介石,这是一点也不奇怪的。”
端纳暗吃一惊,扭过身子端详了他一阵,问道:“到现在为止,蒋先生的安全没有问题么?”张学良笑道:“我们欢迎你来,并不愿意你来看死人。再说南京也没有人敢来,敢来的也未必来得及,你倒是个最合适的人。你做过我的顾问,现在又是委员长的顾问,同时你又是外国人,此时此地,一个外国人是有他的作用的,几方面都会对你放心,你怎么反而怀疑我已杀了蒋先生?”
“不不不,”端纳忙不迭摇手:“我不是怀疑你。而是刚才听见你的话,很,很,很过分。”
“过分?”张学良大笑:“端纳先生差矣!真正过分的却是蒋先生,他让我们东北子弟充军似的到处跑,却把东北双手送人!我们东北子弟田园荒芜,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痛不欲生!但蒋先生却不许我们抗日,掉过枪口打主张抗战最坚决的红军。”张学良眼圈都红了:“端纳先生,你平心静气想一想,是我们过分呢?还是蒋先生过分?”
端纳使劲抽烟,连连叹气,不则一声。
“事情是这样简单的,”张学良拍拍巴掌:“我同杨将军并非为了他个人的生死存亡问题,而是为了东耽和全中国民众的生死存亡问题才大动刀兵。我们对蒋先生的生命没有兴趣,不过他如果不答应抗战,那就只好在这里多住几天。”
“少帅,”端纳还是不放心:“红军方面对蒋先生的安全没有影响么?他们之间的仇恨这样深!”
“你的意思是:红军会杀死他么?”
端纳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张学良大笑:“红军如果要杀蒋介石,那简直象踩死一只没翅膀的苍蝇!”
端纳跟着尴尬地干笑一阵,知道张、杨和红军的确没有杀死蒋介石,也就放了心。而从各方面看来,西安事变的确是东北军、西北军激于义愤的兵谏,红军在事前压根儿没有听到这风声。
车子在警卫森严的西安城中行进。朔风呼号,灰沙扑面,好象老天就要塌下来似的。但在兵士、学生以及一般路人的面孔上,却一个个欣然色喜,望着张学良的座车咧着嘴笑,笑得那么诚挚,端纳叹道:“少帅,今天我才知道,您在这里真是很得人心的。瞧,人们看见您的车子来了,都在高兴地笑,这同南京的情形大不相同了。有一次我同何敬之去慰问夫人,我可以发誓,路旁行人都朝着我们瞪眼睛!”
张学良也叹道:“我很惭愧!”他顿了一顿:“至于我个人为何转变,留着在蒋先生面前再详谈吧。他起先以为是红军在我背后策动,一直没有把这次严重的事变从正面来看,而是凭他那一套老玩意儿来猜测,用他那支尺来衡量我。”张学良伸出手去,朝马路边一个熟人摆了摆,说下去道:“所以我刚才引用了一位参谋对蒋先生的看法,他说得‘过分’了一点,但事实是这样的。他根本不了解,我自从国外归来以后,张学良不再是以前的张学良了。我的脑子懂得思想,我的双手懂得做事,我的两条腿也懂得该往哪条路上走。”车子在官邸门口停下,张学良双手撑起膝上,哈哈大笑道:“您瞧,我简直象一个学生似的,在发表他的作文了。”两人子是手携着手,进入官邸。端纳一进门四面张望,问道:“委员长也在这里么?”张学良又笑道;“你急什么。反正今天让你见到他就是。委员长现在住在新城大楼,那边是杨将军的地方,设备稍为差一点。今天我知道您要来了,已经请委员长搬个家,搬到高桂滋的公馆里去。那地方比较好一些,恰巧在这里的对门,招呼也方便些,回头吃过饭,您便可以看见他了。”
“请他一起吃不更好么?”端纳以为张学良小心眼儿:“少帅既然还要放他回去,何必……”张学良失笑道:“委员长的假牙还没配好……”于是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端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委员长要绝食哩!”按下端纳,却说营长孙铭九在高桂滋公馆打扫完毕以后,便奉命请蒋介石搬迁。时已入夜,一片昏黑,孙铭九为了蒋的安全,全副武装,腰插手枪,率领侍卫营弟兄抵达新城大楼,直奔蒋介石卧室,马刺锵然作声,孙铭九一个立正道:“报告委员长!这里住着不方便,副司令给委员长预备了一个好地方,请委员长马上同我搬去。”
蒋介石合上圣经,顿时脸色大变。
半晌,孙铭九只见他浑身发起抖来,干瘪的嘴巴“突突突”抖个不停;勉强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踉踉跄跄连走几步,就象喝醉了酒似的。孙铭九以为蒋介石要跟他到新居去了,便上前去扶他一把。不料蒋介石触电似的蹦了起来,一歪身倒在床上,用被子把头一蒙,说道:“这,这是公家的地方,我不到旁的地方去,让我死在这里吧!”
孙铭九几乎笑出声来,走到他身旁低声说道:“委员长,没有的事,副司令派我来接您,请您搬到他对门高桂滋公馆去,……”
“为什么非要今天搬不可?”蒋介石露出个头来马上又把被子一蒙。
“报告委员长,因为高桂滋公馆到昨天才腾出地方来,今儿个又打扫了一整天。”
“为什么这个时候搬?”蒋介石这回是在被褥里发问。
“报告委员长,”孙铭九低声答道:“这完全是为了安全,副司令不愿意您白天出门。您或许不知道,弟兄们和一般老百姓的情绪都很那个,嗯,都很那个,委员长还是不同他们见面的好。”
“我不去,我不去!蒋介石仍归蒙在被窝里;“你们要我死,就在这里好了。”
孙铭九搔搔脖子,掀开被窝再劝道:“委员长,我看您还是搬了好。这里是杨司令的地方,前后左右由西北军的弟兄在布防。但更多的西北弟兄不止一次地想冲进来,这事情连副司令都没有办法。您搬个地方呢,那就由铭九的侍卫营保护,到那时西北军的弟兄就不便再打扰你,而东北军是咱们一家,只要有侍卫营长,他们就不会有麻烦。”
蒋介石还在蒙着头哆嗦,但听了这番话,也就镇静了些,又问道:“你不骗我吗?”
“委员长,”孙铭九极力忍住笑:“铭九骗您,有什么用处呢?这一次委员长所受的委屈,实在只有‘抗战’两个字才能解决,我们如果对您个人安全有什么想法,委员长您自己明白,我们对您可能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但对您的礼貌以及种种一切,是居心不良么?再说,如今只希望南京有人来谈谈,可是南京不但没有人来,反而派飞机轰炸,这不是拿您的性命开玩笑么?现在好容易来了一个洋人,……”
“洋人?”蒋介石精神大振,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是不是端纳。”
“大概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蒋介石忙不迭穿衣着鞋,急急忙忙跟孙铭九走出新城大楼,在戒备中到达了高桂滋公馆。刚刚坐定,便听见里里外外一片口令声,刀枪碰击声,又使他大吃一惊。正在这当儿,孙铭九掀开棉门帘大声叫道:“报告委员长,副司令和端纳顾问见您来了!”蒋介石这才定下心来,只见孙铭九支起门帘,端纳跨进门槛便直趋蒋介石,两人使劲握手。张学良便立在一旁,寒暄过后,端纳连忙掏出钢笔拟了个电报,交给张学良道:“请你马上派人发一发,希望今天晚上能到达南京。”
“你这是……”蒋介石问道:“何必这么着急,我们还没有开始说话。”
端纳叹口气道:“唉!委员长,这真是说来话长。我这个电报是打给夫人的,上面只有一句话:‘我已经同委员长见过面了。’至于以后的电报,当然我们商量以后再发。”蒋介石听了一怔,问道:“难道他们以为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吗?”端纳尴尬地答道:“总而言之,南京谣言满天飞,把西安形容得不成样子,简直没法儿提!”端纳从皮包里掏出宋美龄的信道:“委员长,夫人在南京一切如恒,您别惦念,这是她给你的信。”蒋介石一把夺过,忙不迭拆开,读到那句“南京是戏中有戏”,蒋介石再也忍不住了,当着端纳和张学良便咧着嘴哭出声来。
“委员长,”端纳劝道:‘现在,一切都上了正轨,不愉快的事情绝对不会有了。我先来报告前天,就是十二日那天的情形……”端纳把南京政府,尤其是何应钦如何主张讨伐轰炸说了一遍:“我同夫人的看法一样,这不能闹着玩的,但反时也没效。倒是冯玉祥大声疾呼,反对动刀动枪,可是他手上没有权,也不能解决问题。谣言满天飞,没有人愿意来西安;愿意来西安的人又不让他来,于是我决定冒一次险。”端纳长叹:“其中经过一言难尽,以后再说吧。我是昨天十三日到达洛阳的,又接到张副司令的欢迎电报,今天便到了。在洛阳时我跟空军说过,如果你们一定要炸西安,那末除了蒋委员长之外,现在又多了一个端纳,而且夫人和宋子文、孔祥熙他们说不定这两天也要来,我说你们炸吧!空军们说,那怎么能炸西安?不过这是讨逆军总司令何应钦的命令,……”
蒋介石双目直瞪,眼睛里要冒出火来:“他们竟敢这样胡闹!”
“是呵!”端纳说:“自从前天出事以后,南京就用尽方法使西安与南京之间的交通断绝,尽力设法不使全国民众获得一些这里的真相,譬如说,在夫人接到我刚才发出的电报之前,他们还以为委员长己经死亡了!”
蒋介石突地俯身书桌,半晌叹道:“汉卿既不过是想对我说话,有什么不可尽言的,却必要把我扣留起来才和我说话,真是胡闹!岂有此理!”张学良把这几句话译为英语告诉端纳,端纳微笑道:“依我知道的说,这几天是您最舒服的日子了,您不是常常把人扣起来才对他们说话吗?”张闻言发笑,不愿意立即翻译给蒋听,端纳也尽管在笑。于是蒋追问:“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张学良只得说:“我不能把他的话译给委员长听,您将来回到南京的时候再问他罢。”
正是:只因此身不自由,才知自由为何物。
欲知后事如何了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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