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美日勾结 各有各约野心 美蒋离心 各打各的算盘





  书接上回。话说这批美国“专家”,没几天后当真研究起侵华计划来,A道:“进攻红色中国,为蒋家父子所乐闻,但我们委托日方拟订,而且以日方为主,这就不为蒋家父子所喜,因此今天的会议,不宜辗转外传,否则是我们自找麻烦,相信在座诸位,没有一个是愚蠢的。”又道:

  “首先声明,这不过是一些意图,还谈不上是计划,更谈不上完整与否。我们自从麦克阿瑟元帅开始直到如今,对于如何运用亚洲人打亚洲人,特别是日本的人力、以及他们攻打中国的经验,一直是被我们视为最感兴趣的课题。我们应该引以为慰的:日本军部对发动进攻中国大陆的兴趣并没减低,对称霸亚洲的那股劲儿,更是并未消失,以前我们交战过,彼此受到了损失,当然他们的损失比我们更大,因此,如今携手反共,企图解决中国问题,已经毫不勉强地提到了美日军部的会议桌上来。”

  A续道:“我现在不拟宣布,主持这个计划的日本将军是谁,但我想各位和我具有同感;正因为日本军部的帮忙,使我们可以省却许多麻烦,老实说,对于和中国人作战,我们究竟还缺少经验。不过可以在此刻透露的是:我们参谋长联席会议所属的五个参谋室和日本海陆空三军自卫队近一百名参谋都参加了。而在这些人员之中,和中国共产党打过交道的人,大概占据三分之二以上。换句话说,日本政府绝不理会民间的阻挠,日共的反对,决心在我们美国领导之下,和红色中国重新见个高下,以便独霸亚洲。”

  “不过,”A道:“事情没有这样方便,今天的红色中国,实在是非常讨厌。因此在这个尚未定稿的计划之中,对于高丽——当然是南部的高丽,自不能不好好地借重他们,促使南朝鲜在这个大问题上,和我们、日本站在同一条战线。”

  “先生们,”A道:“在这个秘密、庞大、精密的军事作战计划之中,我们假定——不,几乎是肯定了的,我们计划以红色中国和红色高丽的侵略为借口,展开这次战争。这个战争的特点,在于美、日、南韩三位一体,在于对内部有着意外的收获,我们可以在实行作战总动员体制之外,还可以把左倾分子等等压下去,而且不让他们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C问:“什么时候开始?”A道:“这的确是个问题,不过我们讨论的结果,认为七八月间的天气最好,不太热,也不太凉。到那时候,当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能是明天,也可能在三五年后,或许十年八年也说不定,反正一九五七年眼看就要过去,用不着一九六七年吧,我们美国完全掌握着主动权!红色中国正在埋头建设,由他们建设去吧,反正总有一天,要他们认识美国的厉害!”他作激昂慷慨状,口水溅了人们一脸:“虽然我们在高丽战场吃过一些亏,希望先生们不必介意,美国从来没有这样丢脸,这口气我们必须在可见的日子里透一透,否则坐视红色中国强大,给非洲等地那些野蛮人以反抗美国的勇气,那真是不可想象,不能想象的!”

  A喝了口咖啡道:“到了那一天,第一步,美日双方就在东京举行安全协商委员会,就当时的形势作出判断,当然是攻向中国大陆,包括驻日美军的我国太平洋武装部队,其行动方针和日本的合作当然也将加以联系,规定日本海陆空三军的备战和作战行动,全部听命于我们驻日美军总部!”

  A道:“先生们会问;我们对于红色中国的态度,以及日本防卫厅对待红色中国的态度,虽然完全一致,足以信赖,可是这一仗既然假定在高丽北部开始,我们对高丽南部又该如何推动他们,使这个颟顸的政权,能够配合我们战车履带的节奏呢?

  “是的,这是一个使人着急的问题,虽然高丽南部和日本的协定到今天还不能签订,双方积怨太深,瞪眉瞪眼,可是诸位可以放心,最迟在战争开始前一个极短的时光,我们有信心使日韩签订协定,否则显得我们未免太无能力!我们相信,不但高丽南部今后的行动要配合美国战车履带的节奏,同时必须请他们捆绑在我们的战车上,别使我们过分吃亏。”

  E问:“日本情况,并非百分之百乐观,那边左派力量日甚一日,使人十分担忧!难道我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A道:“那也不然,正是为了这个重大问题,白宫已请日方妥为订定国策,例如对于日美安全条约的准备签订,加强日方的军队力量;强化警察职能,排除日本内部一切左派力量,乃至这种倾向!与此同时,防御体制应该好好地建立起来,特别是加强心理作战各种工作。”

  G笑道:“我刚从日本来此,对于日本明天的局势,并没有这样乐观。”A道:“但愿上帝保佑我们,在我们即将到来的日子里,如何健全日本国防中央机构等等组织,毫无问题这是重要的措施。我们要他们的战争指挥机构、民众防御机构、日本本土空防机构、交通管制机构、运输管制机构、通讯管制机构、广播报道管制机构、经济方面的管制机构等等各个日本国防中央机构,必须健全起来!与此同时,我们也必提出由日本国会通过各种各样战时法案和补充预算的预计。乃至经济管制和确保所需人手,例如征兵、征物等等,蒋介石父子对这措施纵然也在考虑之中,但是时移势异,不一定马上会完成妥善蓝图,但是立刻动手,不能再拖!”

  D道:“洋楼盖得是否漂亮,首先在于基础是否可靠。表现在战争上,日本军部的‘毅力’值得介绍,譬如日本没有核武器,这就不妙,但在他们发动攻击之后,我想我们必有所成,而在这之前,如何追随美国专家制订核战争蓝图,我更认为此乃要务!我们已经答应他们,一旦战争开始,我们允许日本军部按照轻重缓急,供应核武器给他们使用。我们规定日本自卫队不但准许我们运进核武器,而且还强调促进和承认我们美国使用战术核武器的必要性!”

  A作兴奋状道:“而且,我们准备向全世界公开提出:日本不但可以拥有核武器,而且可以直接使用核武器!”他压低嗓门,咬呀切齿地说:“在未来有关核武器的进攻条款中,我们或许,不,势必规定在某些场合之中还可以进行先发制人的核子武器攻击!”

  B急问:“只是作核武器的攻击么?”A道:“当然不是那样,否则我们的五角大楼固然不痛快,我们的军火业大老板,可又要到白宫告状!”又道:“除了核武器——假如有这必要的话,我们还准备了一项轰炸的节目,内中大体划分了一下,凡是海空作战以及攻击基地的任务,这些都由我们美方担任,包括轰炸空军基地、港海军事目标、封锁海峡、消灭商船队等等项目。”

  C问:“关于这些,我们当然在怀着异样的心情听你介绍,不过我想了解一下:我们如何对待日本这个伙伴?而且是个令人操心的伙伴?”A道:“从此以后希望大家把这个伙伴当作利用的搭档,别去刺激他们,否则他们中间可能涌起一股使我们难以安宁的波浪,在这里我想我应该提醒各位,那是美日关系表现在双方执政者,那是好到不能再好,可是表现在日本民间和我们之间,老实说坏得可以!因此我们必须动用上帝的名言——去爱、爱我们这些伙伴、这些曾经在珍珠港刺了我们一刀的伙伴,直到他们不再可爱、不再被爱为止!”又道:“因此,我们将要成立一个‘日美联合作战司令部’,请注意‘日’字在前,‘美’字在后,意味到由于日本政府的慷慨,将使我们美国的孩子们,所流的鲜血可以大大减少!这个联合司令部成立之后,为实现一连串的对华攻击,我们必将根据日美安全条约,建立这个机构,并且承认美军对日本的自卫队拥有百分之百的指挥权!”

  A大声说道:“先生们,这个美日联合军事布置,不过是我们在亚洲为了保护美国国防、反对中共所部署的一个环节,我们必须继续利用日本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力量,使之为我们的政策服务!于是,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放在我们面前,那便是韩日会谈的加速进行,为了完成这一道重要的手续,我们美国不惜自幕后站到台前!

  “先生们,你们想:一辆以美国为主的坦克,上面紧紧地缚住了我们的战友:日本、南韩和台湾,这将是一个声势为之一壮的局面!这是个把美国在亚洲的国防战线连成一片的新局面,其特点为尽量减少我们的孩子们流血!这又是一个以日本为核心的东北亚军事同盟,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弊!但不能否认:内中有一个重点!”

  A道:“这是个什么重点呢?是有关日本军部、日本军人的再起,一如我们所经历的,无论在东京、大坂、长崎、神户等等地方,只要碰到那些往日不可一世的日本将领,他们之中,不少人会向我们提到‘大东亚共荣圈’,以及那种无限相思的感情。当然,拿珍珠港事件来说,他们曾经为我们带来难以忘却的惨痛记忆,可是拿进攻中国大陆来说,他们又给我们带来难以言喻的希望!拿亚洲人打亚洲人,相信是我们越来越理想的计算法,成本最轻,可是赢利最大!

  “我想我该继续说下去:我们应该注意一项事实,那是这些旧日本将领,在今天的军国主义政府号召下,差不多已走上了他们的本来岗位,他们的加紧备战情况,我们不是不想目睹,而是渴盼他们的扩军备战,能达到我们所盼望的水平,一个给日本皇军所占领的亚洲,而这支军队正是喝我们美国乳汁长大的,听我们的话,代我们流血,替我们对付红色中国,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于是,让我们看看:日本扩军到现在,他们战后重建的军队已经有二十七万人,这比蒋介石寒怆的家当要阔绰得多!而且不但在量上和蒋差不多,而且在素质方面也比蒋的要高明,为的是日本军部更比老蒋听从我们的命令,因此日本扩军所获得我们的援助,也比老蒋胜三分!而且这是初步情形,第二期扩军计划预计自一九六二年开始到一九六六年为止,期中如能圆满完成,他们的总兵力将到达三十万人,希望他们能有一千多架新式飞机,十四万吨以上的舰艇,而在导弹部队来说,也能希望他们增加到四个营!”

  见众人使劲抽烟,A道:

  “众所周知,日本的假想敌是红色中国和红色高丽,他们本来毫无信心,幸有上帝保佑,在美国的多年鼓励之下,现在他们已经在慢慢地恢复信心!而最好的例子,可从日本军部的公开谈话中找到证明。他们说:‘今后亚洲的形势,取决于中日两国的实力较量!’他们说:‘日本皇军总有一天要和中国决一雌雄!’对我们来说,我们固然给予日本以信心,日本同样也给予我们以美丽的远景!”他问:“先生们对我所说的,可有什么使人兴奋的意见?”

  众人相对苦笑,F伸了个懒腰道:“这些情形,这个计划,虽然这计划尚未定稿,日本军人也还没开始替美国孩子们流血,但是这种情况的出现,毫无疑问使我们为之一振,特别是当美国对华政策莫衷一是的时候,这情形使人安定下来!我们必须占领红色中国,而且可以假手他人,或者一齐出击,这太好了!”

  F又道:“可是也有使人不安的事情,不知道先生们已经发现了么?”B笑道:“阁下是悲观论者,谅必有相反的意见了。”F道:“非美活动委员会可以为我作证,对反共这回事,我的贡献实在——除了我的生命,什么都奉献的了!因此我可以说:除了有人进攻美国,我们必能勇抗犯者,必能打一个大胜仗之外,以令天的情形而要进攻红色中国,我实在找不到必操胜券的因素。我这样说,有着不少的根据。

  “我们要看一看今天的亚洲形势,有如各位平时也曾谈到过的:今天已非一九四○年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那种局面,而且相差很大。我们应该冷静地想一想,别让‘反共第一’而影响了我们的判断。看红色中国,不能否认他们确乎在埋头苦干,而且也真有很大的成绩,这是事实。我们的目的在于摧毁红色中国的建设,而非否认他们的建设。

  “再看高丽北部,金日成绝不等于李承晚,他们也在埋头建设,一片废墟的平壤,眼看要变成一个令人羡慕的崭新城市,这也是事实,于是我们的矛头,首先就要碰到他们两个;于是有个问题严重地摆了出来:我们的矛头究竟将会刺入他们胸膛?抑或是在他们的外衣上断折?

  “除了上面所说的,我想有必要提醒大家注意:那是日本的内部情况,说起来,几句话就结束了:日本左派的力量不是能否壮大的问题,而是将要壮大到一个什么程度的问题!

  “此外,亚洲各国那些反对这个、反对那个的运动也在与日俱增。这对我们大大不利!

  “我们于是发现,或者说是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些令人担心的问题,我们联合日本皇军动手了,老实说金钱和武器的数字可以下注下得很大,但作为真正战斗的兵士,实在是个大问题。如果是一场反抗入侵美国的战争,美国的母亲们和兵士,不可能有所疑俱;而将要来到的那场战争,性质却是相反的!请考虑美国的孩子们和母亲们,是否会答应痛痛快快地流血!再看日本,特别是今天的日本,他们之中固然有极端的右派可供反共之用,无奈这帮人的数字太少,而且我很担心他们有朝一日会反对我们!”

  “兵源已经成为问题,”F道:“假定这个问题不成问题,我们寄望于战争开始不久,红色中国就一败涂地。可是接下来便是个占领问题,一如我们曾在上星期讨论过的,我们攻击红色中国不再是件容容易易的事情,如果不能够战胜,那简直无从占领,因此我们要仔细研究,不可鲁莽进行!”

  A不悦道:“兹事体大,虽然还在研究之中,但我们志在必行!因此对于一切不同的意见,。相反的意见,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无法转达,上面的命令是要我们进行研究,特别是补充,而非反对:因此,我想我们应该继续下去,讨论这个计划一旦实施之后应该如何如何,而非拒绝这个计划的执行。”众人闻言默然。

  “先生们,容许我作一些补充,”A道:“或者说,容许我发表发表我自己的意见。以原则言,我是赞成的,我们不许可中共如此粗暴无礼,更不许可一个在全世界占据四分之一人口,而又如此落后的国家,居然不再接受美国的指导、援助,以及内中所包涵的那种友谊!

  “我想正告一切具有反对意见的朋友,无论反对的理由有多丰富,答复是‘不!’必须明白这一事实,这个正在研究阶段的计划,是在美、日两国政府指示之下,由日本防卫厅和我们五角大楼的将军们直接参与下秘密制订的。我们的假想敌是红色中国和高丽北部,我们的力量来自关国、日本和高丽南部,因此这也是一个联合作战的军事计划。为什么不包括苏联在内的理由,那因为赫鲁晓夫先生的虔诚反战,已经越来越明显地向我们流露、向全世界流露,而我们派在莫斯科的专家们,也接二连三地为我们送来可喜的情报:莫斯科已在我们西方的生活方式影响之下,莫斯科有难以数计的迹象,说明他们不但反战,而且厌战,只要不受攻击,莫斯科绝不会主动向我们开火!赫鲁晓夫先生有着好几个豪华的别墅,以及好几名美丽的女秘书,他的生活不但使我们羡慕,而且使我们感到兴奋,尤其是引以为慰!

  “我们不以苏联为假想敌,这是上帝的保佑,最低限度苏联有原子弹,而中共则无!因此我们有足够的信心与勇气,来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在这个秘密计划之中,详尽而全面地把全部军事行动分为七个阶段。总的说来我们三位一体,在国内实行作战总动员体制,镇压那些造反的人,以及展开各种步骤和措施。根据这个计划,我们一旦对中共或者高丽北部发动战争,东京方面就立刻要和我们举行安全协商委员会会议,和我们马上合作,而他们海陆空三军的备战作战,一切行动俱皆由我们驻日美军指挥。到时候,今天的与会者或许已全部到了日本,无须在这里和蒋家父子干瞪眼了,虽然到那时候如何动用蒋的部队,也将放到议事日程上去,不管他点头不点头。”

  C道:“允许我在这个时候插嘴,为的是我有一个问题,那是:这个计划的执行,显然有一个前提:日韩条约。日韩条约一日不签订,这个计划就一日不能执行。我们花了这么多的气力,日韩条约可是还没签订,而且越来越没下文,因此我强烈感到:最好先把日韩条约签订,然后再谈这个计划,否则只是浪费精神。有如一个还没结婚的王老五一样,儿子都没下落,却要抱起孙子来,岂非太早了一些?”笑声中A道:

  “话是这祥说,事实也真的那样,这两件事情是一而二、二而一,不可分割。你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秘密军事计划,确乎是附属于日韩条约的一幅军事作战蓝图,就在这个尚未定名的计划之中,‘国策纲要’项目里有所表明:日本自卫队如要参加确保韩国和进攻高丽北部的战争时,无论如何需要和韩国恢复邦交,这就更加清楚地说明了日韩条约的军事目的,并且充分表明,这个条约是东北亚军事联盟中一个不可缺少的环节。”

  A又道:“对于没有信心的人,但愿上帝能给以进攻红色中国和红色高丽的勇气,对于有充分信心的人,我可以补充一些,作为对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种鼓励:那是,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叫做‘三箭计划’的方案,顾名思义,那是我们将要发射三支毒箭,期望支支命中假想敌的咽喉!第一支箭,就是设在关岛的我们美国第三航空师!第二支箭,那就是我们美国的洲际导弹!第三支箭,则是以装有北极星导弹的核潜艇为支援的海空军!”他振臂而呼:“我们那三支箭,已经够厉害的了,现在再加上日本和南韩的力量,相信所向无敌!我们美国和日本这些紧密合作、相互配合的秘密计划,乃是准备发动反共战争不可或缺的步骤,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改变我们政府的决心!”

  C道:“话说到这里,我也想说一说另一个暂时已告搁置的计划,不过它也是没定名的,由于新的计划比它更大更周密,因此变成了附属的一部分计划。这也是日美合作,联合对付红色中国和高丽北部而制订的一个军事绝密计划。

  “我可以保证:这个计划的真实性是百分之百,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从想象中得之的。这个计划以空军作战为主,明确规定中国大陆和高丽北部是敌对国家!如果预料到在三十天以内中共与美国发生战争,或者美国和高丽北部发生战争,事情就来了!”

  E道:“允许我插一句嘴,当然这是个非常天真的问题,请问:我们如何预料在那个不可知的三十天以内会有战争?”C笑道:“这问题真是天真,除了阁下,确乎无人发问,因为这个问题问不得,一问,等于暴露了国家秘密:战争的主动权操在我们手里,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知道三十天以内会有战事呢?”E以掌击膝,叹道:“我想证实的就是这个战争主动权在美国而不在红色中国。”C道:“大概阁下有言论发表,请稍候,等我说完之后,你再开口不迟。”便说下去道:

  “到那个时候,意思是战争开始之后,在第一阶段中,日本将建立起战时动员体制,而在第二阶段,美国第五航空队和日本航空自卫队,将置于美国太平洋空军最高司令部的指挥之下,开始联合作战。在那个计划中,明确指定日本九州的板付空军基地,将作为对付中国本土的前线攻击据点。而在同时,属于美日联合司令部指挥的日本陆上自卫队,则将派赴冲绳和南朝鲜,并且确定非在中国北部和高丽北部登陆不可!”C至此苦笑道:“由此可知,我们政府渴盼联合日本,攻击红色中国和红色高丽,已经是无可改变的决策,这一类巨大而谨慎的计划甚至有了两套之多,还用得着我们多说什么?我们无须为牺牲在高丽战场上的伙伴哀伤,因为我们也快追随他们于九泉之下了。”

  眼见会场气氛突地低沉起来,A企图鼓励几句,但话未出口,E已在大声说道:“对于这两个秘密军事计划,其实我也早已知道的了,我所以发问从何而知三十天以内会有战争,无非是想说几句话。在我尚未发表我们西部军人的意见之前,我想补充一些刚才各位听见过的、那个尚未定名的作战计划,以证明我们西部军人今天的意见是经过长期考虑所得,而非冲动的意见。

  “我补充什么?我可以对大家说,一旦我们发挥‘战争主动权’,我们就使日本不但能有核武器,而且可以直接使用核武器。我们在关于使用战术核武器的条款中规定,要用一切办法消除敌人使用核武器的想法,万一遭到敌人的攻击——不是核攻击,我方也不得不使用核武器。”E皱眉道:“还有,在最大限度的进行核威胁条款中说明:作为心理作战的手段,必须最大限度地利用核威胁,来抑制敌人使用,使之有利于我方指导战争。而且在敌人登陆攻击时实行先发制人的核攻击条款中,还明白写上了可以进行先发制人的核攻击!”

  一阵震撼门窗的喷气机呼啸声掠空而去,会议室中有短暂的沉默,E指指天空道:“这一群,恐怕不是十五航空队的,公馆基地又在建筑中,说明我们在进攻红色中国的题目上,又在做文章。现在我继续补充我的:

  “就在那个未定名的计划中,我们明确规定了进攻千岛、库页岛和平壤一带的专门项目。而且在这项目中‘为日本的防卫作战、向敌人领土进攻作战’条款中,我们又规定了这一些:为使远东——特别是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形势保持优势,着重点在于削弱和消灭对日本的攻击力量!也就是绝对保持东北亚地区的自由阵营圈。同时为了改善战略形势,可以考虑对高丽北部、千岛群岛、库页岛等一部分地区进行进攻作战!”

  E又道:“又在同一项目关于‘企图占领敌人领土’的条款中,规定了在日本派兵出国的问题尚未解决之前,为向国外追击敌人而必须占领干岛、库页岛等部分地区的时候,主要须由美军担负作战任务。并且在这项目中,还规定应付敌人开始正规进攻的基本战略,是确保高丽南部、并根据当时情况进攻高丽北部。同时也向千岛群岛和库页岛部分地区进攻!只有这样,才能改善东北亚地区的战略形势,并且迫使敌人采取守势,甚至在美军攻势中可以削弱乃至消灭敌人的进攻力量!”

  众人明知这份计划有着使他们军人担心之处,想不到担心的程度有这么探的,但皆相顾无言,又听E在说:“而且对轰炸敌人的空军基地、港海目标、封锁海峡、消灭敌人的商船队等等,都有详详细细的规定。而且在关于‘日美联合作战司令部’这个项目里,有如刚才有人说过的,它规定为实现这个作战计划,将根据‘日美安全条约’建立日美联合作战司令部,明确地告诉我们:我们有权使唤日本的海陆空三军自卫队,无论在什么场合,我们是主,他们是辅。”

  “与此同时,”E道:“计划中也曾说明,日本自卫队不但准许我们运进核武器,而且还强调了促进和承认我们美军使用战术核武器的必要性,而且计划中还规定尚未适用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第一条规定的实行日美联合作战的情况下,日方防卫厅统合幕僚会议和驻日美军司令部之间,可设置日美作战调整所,承认美国对日本自卫队有实质的指挥权,这些说明了太多的问题,可没说出我们西部军人的心理。”

  众人听E激昂地说明:“我们西部军人并非反战,我们当然可以为自由而牺牲。问题是我们标榜为自由而战,就说明我们的自由已经受到剥夺,我们变成侵略者的俘虏,或者是我们的土地受到侵略,已经沦陷,因此我们丧失了自由,要为自由而战。而事实的真相是:我们并未失却自由,共产党也没有侵略我们的国土,一旦号召动员,人人就要抛弃和平的生活——那是自从第二次大战开始,我们就这样盼望的。如今全国的孤儿寡妇、失业军人还没解决,战争的创伤也未复元,请问我们到那时如何发动大战?

  “我们又强调为反共而作战,”E道:“对,我们是反共阵营的老大哥!可是共产党并不等于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东条英机,当年的日德意轴心,到处发动侵略战争,这才产生了同盟国的同盟军。但对共产党来说,就拿红色中国而言,他们侵略了谁?福摩萨是他们的领土一部分,北京也曾好几次强调过:福摩萨问题不是什么外交问题而纯属于内政。如果我们今天在毛泽东头上戴上一顶‘共产党’帽子,没有错;可是如果戴上一顶‘侵略’的帽子,纵然我们可以毫不吝惜生命,到中国大陆进行战争,可是如何发动美国孩子们去当兵?我们西部军人可没有这分把握,为的是反共反得出奇!如果对共产党应该这样反法,请问我们的罗斯福总统,又怎能和斯大林携起手来?

  “再说:如果我们再强调为民主而战,那就更说不上来。我们说我们有民主,他们说他们有民主,这是一个国家内部的事。他们如果没有民主,他们的人民就会有表示。在目前情况下,这个口实恐怕用不上吧?”

  E又道:“又有人说,这一次的战争不可能像以前的两次一样,因为是我们有原子弹、核武器,钮一按,事情便解决了。——如果事情真是这样,我们不懂得为什么要摧毁他们?当然,能不能真像神话一祥,出现摧毁红色中国的怪事是另一回事,我们急迫想知道的是:我们为了什么要下这么毒的毒手?

  “一个荒凉凄惨的中国大陆,对美国有些什么好处呢?”E问:“在长崎、广岛上空投原子弹的人,他尚且患了精神病,我们如果对红色中国来这一手,不是显出我们的政府是精神病患者吗?一个给核武器摧毁的地方,我们自己也无法安身的;何况中国是那么一个大国,真想摧毁它,我们应该准备多少核武器?”

  众人发现这个“反共健将”居然说出这番大道理来,莫不惊骇。又听他在说:“一个没有准确目的的战争,在座都是军事专家,相信人人能够对它下个结论:那是盲目战争!对于为战争而战争的战争,随便翻开历史的一页,我们可以说:找不到!”

  “是找不到,”E道:“游牧民族为了水草,南北战争为了建国,某些大战为了利害冲突、市场争夺、原料争夺等等,可是如果用核武器消灭红色中国,请问我们目的何在?能不能消灭这么大的一个国家是另外一个问题,但即使是我们美国的历史家,又怎样为这个举动写下它的一页呢?

  “万一这个计划实现,我们的历史家会不会这样写:红色中国力求独立自主,于是给美国消灭!

  “我们的历史家会不会这样写:一项人类历史上空前的核武器战——而不是战争,因为红色中国并没有对我们进行攻击。他们没有争,我们进行战,结果核武器并没有消灭这个巨大的国家,反而使我们的国家在世界上永远赢得了狂人的臭名声!

  “我们的历史家会不会这样写:进攻红色中国的号角响了,在那个巨大的国家上空,弥漫着辐射尘,强大的美国军队无法登陆,而经过一个相当时间以后,美国三军进行占领了,可是就在短短的几星期中,战争结束了,红色中国并没有被消灭,被占领,倒是美国突地增加了几十万个都有孤儿寡妇的家庭!”

  “厉史家又会不会这样写。”E激动慷慨地说:“今天一九五七年还没过完,这场战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去发动,十年八年,三年两载都说不定,好,就在那个时间里,红色中国也有了核武器!——各位别以为我在做梦,梦话连篇,我举出两个例子就行了,第一个例:火药是中国人发明的!第二个例,今天我们对华封锁,可是在红色中国的出口物品单上,有的是我们新列的禁止向他们进口的物品。

  “允许我再提醒各位:中国人勤劳能干,他们不是猪,纵然我们曾经这样说过。中国人聪明,富有创造性,他们有历史上的重大发明和文化遗产。而与此相反,我们美国的原子武器,创造者是外国人而非美国人!

  “于是我该回到话题上去,历史家会不会这样写:我们基于无可解释的理由,对红色中国展开了核攻击,可是基于无可原谅的理由,被毁灭的不是他们而是我们自己的政权!”

  众人听到这里,莫不使劲抽烟,以打发心头那股烦躁不安之情。作为会议主持者A深感气氛不佳,可又没有办法,以扭转E所指出的那种情势,却又不想再由他继续讲下去,加深“首脑部”的专家们对反华之战,产生更加恶劣的悲观情绪,当下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起立道:“对于这个重大的问题,我想我们还有充分的时间交换意见。E将军是我们著名的反共军人,他说的话,并非袒护红色中国,更非亲共,相信诸位不致误解。”A强笑道:

  “此刻可以告诉各位一项秘密,那是著名的R教授已经到达福摩萨。R教授原本是一个共产主义的信徒,在英国很有地位,后来到美国讲学,给我们的中央情报局逮住一个机会,把他抓去了,结果他变成了美国公民,专门研究反共之道,已有十几年的历史,他对反共工作有着不小的贡献,特别对苏共的研究,在美国是第一流的,最近奉命到这里来研究蒋介石对于反共前途的影响,我想我们可以请他对我们举行一次演讲,正因为他同时也是一位红色中国问题专家的缘故,他对我们这个会议上所产生的那个重大问题,谅必有很大的帮助。”众人称善,于是翌日晚上,那个像一颗陈年橄榄,浑身起皱,干瘪异常的矮小老头儿,出现在秘密会议上,用沙哑的嗓子,通过扩音器,和众人行过礼,以一个叛徒精神面貌中所常见的,过分的警惕与不适当的阿谀对众人说道:

  “我奉命研究福摩萨的反共潜力问题,到这里来已经有三个多月了,他们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老头儿在这里工作,有如他们不知道各位专家也在这里工作一样。

  “既然这是秘密会议中的秘密报告,我们应该无话不说,为的是对我们美国政府负责,对我们艰巨的反共事业负责!

  “为什么我要用‘艰巨’一词呢?为的是福摩萨情况使我们失望!根据一九四九年以来八、九年的实际情形,以及这三个月来我所目击的实况,我可以很扫兴的告诉各位,在来日发动反共大战过程中间,福摩萨对我们美国恐怕是个负担而非助力,这件事情并非今天向诸君报告的内容,但不能不提它一提,用以说明这一点:在未来的大战中间,福摩萨用来作为基地则可,福摩萨的兵力用来进攻红色中国大陆则不可。这情形,有如一九四四年我们所发现的一样:福摩萨乃是美国在西太平洋上的一艘不沉母舰,可惜这情形并未改善。”

  R教授又道:“说它并未改善,指的是在我们‘用亚洲人打亚洲人’。那个卓越的策略下,福摩萨的士气显然很难负起这个责任,然而只要把这艘不沉的母舰为我们所用,也很理想的了。

  “于是我们谈到正题,一如主人所交付的:发动对华之战有何得失利弊?

  “我应该先向各位专家致歉,那是基于对我们祖国——美国利益负责的缘故,我可以发誓,扪心直说,并无虚言!我以几十年的研究心得告诉各位:在红色中国并未袭击美国的情形之下,如果我们发动对它的攻击,可以肯定的说:那是错误的!”众人一怔,听他说:“这个错误并非指战争本身,而是指时间。”

  “时间,在任何场合都是重要的因素之一,而以对华战争为甚!在错误的时间与地点发动错误的战争,其结果是我们蒙受损失,一如高丽之战那样,这个结论是杜鲁门总统先生曾经说过的。但今天我可以对各位说:在那个时候发动高丽之战,矛头指向红色大陆,却是一个最好的时间!在座专家一定看过我们空中侦察的影片,当时我们的侦察机在红色中国后方到处摄影,竟然发现他们在用骡马大车运输军用物资!”

  “对我们来说,”R道:“这一仗的结果如何,无须猜测,中共必败,胜利必属于美国!——但是真正的结果如何?我们可以一口咬定,说中共并未胜利,但邱吉尔先生那个‘V’字,也不在我们这一边!”

  “而且应该特别指明,”R道:“那是一九四九年之后,中共立国不到一年,今天如果高丽之战再起,我们固然不必泄气,说他们如何如何,但骡马大车运军品的情形,也可以肯定地说,那是不可能的了!不但这些落后的玩意已经改善,甚至我们的侦察机是否能够像以前那样,到红色中国如入无人之境,老实说至少我个人很难夸口。”

  “时间,时间确实有利于红色中国,”R心情沉重地说:“我再想说一些其他情况:记得列宁未去世前,曾谈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德意志的没落,他说:‘德国帝国主义,起初膨胀到欧洲四分之三那么大,发胖了!后来一下子胖得胀裂,只留下一股冲天的臭气,而如今英美帝国主义也在奔向这个结局!’”R叹道:“请注意列宁说这些话的时间,那时候的英国,是一个号称‘日不落’的大帝国,可是只不过三十年光景,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我们不是时常这样说—甚至英国人也在这样说:老大的英帝国已经迅速没落了么?我们再冷静地看看——”

  R不胜唏嘘地说:“它遍布全球的殖民大帝国,一下子土崩瓦解了!英国本身也降为世界的二等国甚至还不到,变成了我们美国的小伙伴。去年我曾在伦敦住过,一位伯爵来看我,对我说:浓厚的雾,沉重得使他们几乎窒息。他说他们正在为大英帝国的明天着急,报纸上早已刊载过有关英国出路的议论,有人说反正英国在世界各处的利益已遭美国取而代之,不如干脆和美国合并,成为美国的第五十一州,或者是向西欧求发展,加入六国共同体;也有些人主张英国应该走瑞士的道路,成为一个永久中立的国家,于是他们就徬徨在三岔路口,日子很不好过。”

  “再看我们自己,”R道:“正因为我是敌情研究者的缘故,我想把中共对我们的看法转述一些,中共说:我们美国也是帝国主义,而且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贪婪、最残暴、最狂妄的侵略者!中共说我们拼命扩张掠夺的结果,只使得富者愈富,穷者愈穷。中共说我们和全世界人民包括美国人民,都是处于敌对地位的:中共又说,我们这种做法好景不长,物极必反,自从建国以来的一百八十年中,走了一百七十年的上坡路,使我们在世界上所建立的霸权在二次大战之后的十年中达到了登峰造极,以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R道:“中共的话是不是对的?这不是我们今天所讨论的,我所以要转告各位,目的在于把它作为一种参考:我们在这个时候发动进攻红色中国之战,究竟是不是适宜的时候?我们尽管反击中共,和他对骂,可是总不能不企图在敌人的指责中找到一些东西,例如黑人问题。”R喝了口水道:

  “这也是中共指责我们的内容之一:我们欺侮黑人!我们有没有这样做?今后应该如何对待黑人,也不是今天我们讨论的,但又不能不正视其事,为的是黑人问题对我们美国有巨大的关系。”

  “我们都知道,”R道:“在美国,黑人占两千万之众,林肯总统是主张解放黑奴的,但时至今日,黑人问题不是解决了,而是更严重了。我在去年曾到洛衫矶瓦茨区黑人住处参观过,老实说,这是两千万人的缩影,是那样的贫穷和愤怒,到今天还使我心寒。我曾对政府要员说过,黑人问题的存在,它和我们所标榜的自由民主、富裕繁荣完全不能相符。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并且更恶化下去,请问我们怎能放手发动对红色中国之战?岂非太使人不能安心么?”

  E皱眉道:“这些肚东西,就把他们当牛当马,当狗当猪,他们又敢怎么样?”R闻言叹息,强笑道:“话是这样说,不过这不是今天应该这样说,这样看的了。我首先要请阁下知道两件事,第一件:我在以前,和你的看法不但完全相同,甚至或有过之!我曾开设过一家餐室,就是明明白白拒绝黑人光顾的,现在这家餐室早已让给朋友去开,那块牌子也由我自己摘下来了。

  “第二件事:我是白种人,是个英国籍的美国人,我当然以白种人的利益和荣誉为第一,这一点相信阁下不会怀疑。”R道:“声明过后,我想谈到正题,并且先问你一个问题:在我们美国分布全球基地的军队中间,不分海陆空,是清一色的白种人呢?还是亦包括了黑种人?相信这个不成问题,事实上我们征用了不少黑人。既然如此,我们首先获得这么一个印象:在今后艰巨的反共战争中,黑种人他们可以代替我们流血,或者是在一起流血。请问,对待他们究竟是打击和不友善好呢?还是合作和友好才是对的呢?

  “在我们美国高阶层中,早就有人在骂林肯,说他出卖白种人利益,但是究竟不便公开扬言,而三K党又不是一个使美国公民愿意拥护的组织。而在今天,在世界,尤其在中共对黑人的看法,用我们心理作战部朋友的话来说那是值得使人担心的,为的是局势变了,不能否认,不但我们白种人之间对我们自己政府的若干做法表示了怀疑甚至反对,而且黑人之中的捣蛋和骚乱,也有显著的增加。我想我应该特别指出这一点,黑种人的捣蛋和骚乱,在共产党人口中,是被称作‘觉醒’的!”R喝了口水,心情沉重地说:

  “而且我可以告诉诸位,我前几个月在纽约时,曾装作一个传教士,到黑人区里和他们混了几天,希望有所收获,结果收获很多,不过都是使人痛心的收获。总的来说,那个黑老头儿所说的话,足以代表黑人全体,他说他们发现上帝救不了他们的苦难,天上的父也不可能使他们脱离牛马不如的生活。但是他们信教已经信了好几代,一天几遍祈祷,全家虔虔诚诚,但对贫苦的生活无法改变,因此他表达了难以解释的怀疑。”

  R道:“我就告诉他们,如果怀疑天上的父,那是一种难以宽恕的罪恶!神为了拯救世人,派神的独生子来到人间,最后钉在十字架上,我给他们讲了好多好多道理,每一条肮脏的街道,每一幢污秽的房子,我都去了,可是那个黑老头儿最后流着眼泪,指着床上的病人、窗外的乞丐、灯下的娼妓、吧中的酒鬼、墙上的照片,竟然说他们黑人正在背负十字架,而这些深沉的痛苦,是政府给他们的!他们公然抨击我们的总统。说一代不如一代,林肯只有一个,罗斯福马马虎虎,有好几个大官员为了白种人更为稳妥的利益,呼吁改善黑人生活,但事实不是那么回事。这个黑老头儿声泪俱下,所有的黑人,眼睛里进射着仇恨与愤怒,我想我这辈子忘不了那次‘传道’,因此呼吁所有的朋友们,我们要改变我们对待黑人的态度,否则,这两千万人一旦有个什么,老实说我们吃不消。”

  C问:“据你这位专家看来,黑人会不会造反?”R道:“但愿上帝保佑,黑人不致如此。不过我应该再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黑人之中,的的确确在有所准备,我们的中央情报局,在上一次所逮捕的一批黑人中,有一个曾在审讯时,透露了我们前所未知的事情,这个黑家伙居然慷慨激昂说,他们不是被告,抓他们的人才应站在被告席上,为的是他们两千万黑人是在美国劳动者的最低层,遭受着种族歧视和富翁的渗酷剥削!他说他们在水深火热的双重压迫之下,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他问:如果易地而处,白人会不会起来,争取翻身?争取人的地位?他说他们已经越来越明白非努力反抗,不能生存,否则他们就会给白人消灭!他抨击我们对待黑人,一如希特勒当年对待犹太人一样,而在某些地方比希特勒更要鄙劣,为的是希特勒毫不隐讳他的法西斯政策,而今天的美国,它是用‘自由民主’来欺骗人的!那些黑东西不但指我们与国内的黑人为敌,并且与举世为敌……”

  “先生们,”R叹道:“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红色中国的建立,它对我们西方国家所起的恶劣影响,老实说是不可估计的!我们给赶出了中国大陆,别的地方的人也一定这样说:‘我们也可以动手!’请勿漠视我们国内黑人的日趋团结、以及之后所能发展的情况!这个问题不解决,我们便有后顾之优,他们既会打击我们原有的一套,又大大阻碍了我们各方面在全世界的发展!”

  众专家至此加紧吸烟,小屋子中烟雾弥漫,空气混浊,A打开了凡扇窗子,R于是说下去道:“除了这个黑人问题,我们还面临另外一个严重问题。”B问道:“黑东西无论如何不可以将他们当人看,否则不成样了!我们能忍受和黑家伙共同生活么?我们能忍受一个白种女孩子,生下一个黑鬼怪么?”R道:“听完之后再商量不迟,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请教授说一说另外一个问题。”

  R点点头,叹道:“黑人问题严重,在数字来说,他们有两千万之众!但我此刻所说的问题是白人问题,在它可以影响的数字来说,恐怕就不只两千万了:

  “我们白种人有什么问题呢?”R道:“是知识分子的思想问题。这批捣蛋的家伙,比黑人还可恶,因为他们自己是白种人,他们有他们的优越条件,我们的警棍和水龙,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落到他们身上的,我们有顾虑。而且他们又不是共产党,也不是共产党的同路人,他们是百分之百效忠政府的美国公民,他们之中居然有不少人出了问题,这不能不使我们叹息。

  “这批人,以青年学生和知识分子为核心,正在展开一种活动,”R道:“根据中央情报局的报告,他们的活动并无组织,也无指挥,就像城市的霍乱,乡村的鸡瘟似的,说没事就没事,一旦有事,四面八方都闹了起来,害得我们手忙脚乱,他们的特点在于反对我们政府的向外扩展,必然反对用兵问题,兵是要他们年轻人去充当的,他们如果反对,此事实在头痛无比!

  “我曾和普通公民交换过意见,以德克萨斯州的一名工人和加利福尼亚州一名农夫的家庭为例,两个家长都是五十上下,两个家庭异口同声反对再打。我说我不是兵役官,并非找人当兵。我只想告诉他们:我们美国占有的地方越多,对美国的好处也越多;如若不然,共产集团会夺去我们国外的利益,因此政府的政策,是非拥护不可的。但是,他们的答复使我难堪,他们说,谁想在国外讨人的便宜,就让他自己到外国当兵去,他们不要这种利益,事实上他们也得不到这种并不令人护嫉的利益。他们说高丽之战便是最好的例子,打了这么久,死了许多人,花了很多钱,他们问:这种战争对美国到底有什么好处?他们问:作为美国公民,他们凭什么理由在今天要如此牺牲生命?他们又说,如果有人进攻美国,那根本用不着官员奔走,他们会勇敢地保护自己的土地,可是如果相反的话,他们就不干。”

  A道:“此言不假,我也曾碰到过这种年轻人,”他叹息:“包括我的第二个儿子在内。请R教授说完你高明的意见,也好作为对我的一种参考。”R苦笑道:“我只能罗列一些事实,至于意见,在这问题上倒是很难启口的。”便道:“我曾见到那个农夫的儿子,是个夜间大学的工读生,学的是数学。他说他听到共产党的宣传,起先以为这是邪说,后来有点动摇,最近更加苦恼!”

  “他苦恼什么?这个年轻人对我说,他是反对共产主义的,为的是我们政府反共,他也跟着反共。我就夸奖他是个好孩子。但是他又问我,究竟是共产党的话对呢?还是政府的话对?我说当然政府的话对。他说那么当年政府要不少人到高丽作战,究竟为什么?今天又要年轻人到其他地方作战,究竟为什么?我说当然是为了反共、防共、剿共!他就问我共产党究竟和美国宣战没有?共党军队是否已占领了或者伤害了美国领土领海领空主权?我只能说没有,这是无从扯谎的,于是这个年轻人的反应,又是什么呢?”

  众人无言凝视着他。

  “他居然也叹了口气,”R道:“这个年轻人道:他说他听过共产党的广播,知道我们美国有这么回事,他说共产党指我们为了扩张,首先进攻自己的人民,共产党说美国统治集团一向从政治上、经济上压迫美国工人和民主分子,最近为了扩大对外的侵略战争,美国政府除了大量榨取军费、加重美国人民的捐税负担之外,还驱使越来越多的青年到海外为美国垄断资本卖命……”

  R摊滩手道:“这个小伙子问我:共产党的话是不是真的?我当然说这是胡说八道,但我无法解释有关出兵、加税等等问题,可以断定,这小伙子失望地走了。

  “我把这个事实拿出来,为的是提供各位参考,我们对华用兵,时间是否合适?这是不能想象的,共产党反对美国我们可以不理,但我们的公民有了如此重大的心情变化,情况应该承认是严重的。这不能不使我想起,毛泽东在一九四六年、也即是世界大战结束之后的第一年,他就说过这么几句话,他说:‘美国人民应当起来抵抗美国反动派的进攻,我相信他们是会这祥做的。’如今,我们的公民看来,是在这样做了。”

  R道:“我们派兵在全世界进行反共布置,指挥部队去攻打共产党;但毛泽东只要几句话,就使我们的公民反应强烈,这不是太什么了吗?”

  A道:“我曾这样想:如果容许黑东西继续胡作非为,如果容许知识分子继续敌视玫府,一旦他们两股力量合而为一的话,毫无疑问,将会使我们国内掀起轩然大波,而使我们手忙脚乱!我曾和司徒雷登博士长谈过,知道蒋介石当年在中国大陆,有过一着非常巧妙的棋子,叫做‘攘外必先安内’。表面上说要抵抗日本,事实却是逮捕共产党及其同路人,乃至跟在他们后面哇啦哇啦吵的一般人民。我想,‘安内攘外’在今天有必要拿到美国应用,表面上是说为了反共,矛头却指向黑东西和不守本分的白种人,不管他是男是女,是博士还是学生,恐怕唯有如此,才能‘预防疾病流行’。”

  R道:“这个办法好,但不无顾虑之处,因为这两股邪恶力量,并没有连在一起,如果由于做法上的疏忽使他们联在一起,那就后患无穷!他们本身已经够复杂的了,一旦合二为一,影响之大,恐怕我们很难佑计。为此,对于‘安内攘外’一点,无论如何小心为宜,”

  F这当儿叹道:“心理作战部的先生们,也曾研究过蒋介石的一切反共措施,当然包括这个口号。可是我们又发现了这么一个麻烦东西:那是当年蒋介石大喊抗战,不管真战假战,但老百姓听在耳朵里,还能听得进去,因为这正是他们所要求的。蒋介石于是倚仗这种心理,杀了不少共产党人。但我们的反共口号,关起门来说,倒不是美国人听得进去的,中共不是日军,他们既没有发动珍珠港事变,又没有把军队开进我们任何一个州,因此在选传效果方面来说,不一定会有很大成就,我的意思是:就告诉总统先生,黑东西问题要迅速解决,迟则有变,会变成我们对外政策的好大阻力!知识分子什么的那个问题,也该迅速解决,否则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多之后,我们就会束手束脚。毛泽东说我们每一个海外的基地都是对于自己的绞刑架,这个我们不理它,但总不能眼看每一个美国公民都会成为我们自己的绊脚石,这发展不能想象。”

  A至此宣布休息,翌日再议。一上来,A道:“作天晚上,M到我家里详谈。大家知道,M是蒋手下的得力人员,但平时他是以万分效忠于老蒋的姿态出现的。他告诉我第一件事:老蒋的健康太糟,可是拖得下去;第二件事:小蒋和宋的感情并无好转,他促使我们注意今后两人关系的发展。第三件事;他说老蒋最近又曾举行过‘御前会议’,商量怎样发动反共之战,并且是要美国领头的反共之战。M说蒋是越来越急,急得不成样子。”

  众人闻言皆笑,说:“老蒋怎么个‘拖’法?”A道:“据M说,老蒋有病,病在摄护腺,非常麻烦,苦恼万分,他妻子要他到美国医治,老蒋生气得很,说如果到美国医病,病还没医好,准会断送一条命!”笑声中A又道:“宋美龄又曾劝他,说中国医生靠不住,没本事,不想到美国也行,找一个美国医生或者加一个美国专家一齐来,这和到美国是一样的,但老蒋还是不肯答应,他说以后再也不要提这件事了。他有病也有办法,反正这件事无论如何不敢惊动美国医生。后来,我们在这里的大使,也曾利用一个机会试探,问他需不需要代找美国医生或者到美国治病?你们猜老蒋怎么答复?他说:到美国去呢?在他是早已这样想的,他大半辈子还没去过美国,这次生病能够前往治疗,倒是一个机会,无奈局势紧张,共产党在金门等地发炮厉害,他不放心。至于代找美国医生,他也有一套遁词,他强调中国人的体质与西方人的体质有别,特别是老年人与年轻人的体质有别,因此找一个中国医生来看他的病,好过找外国人。他说日本和南韩也有人愿意为他物色专科医生,但这些好意他不能不婉加拒绝。”

  众人微笑。G道:“由此证明,蒋介石在这方面是很厉害的。”B道:“可不,凡是涉及他私人的事,喏,他比谁都厉害。”

  A道:“M又说:老蒋能拖多久,谁也没法预言,因为他在这方面真的有他的一套,反正我行我素就是了,可是当他息劳归主之后,问题就来了,不过这不是我们今天急于讨论的同题,改天再谈也好。”R道:“不,我对这个问题有大兴趣。我听人家说,目前表现在这个问题上,是小蒋与陈诚的冲突,是真的么?”A道:“也不尽然,我们为此曾经问过不少国民党人,不论文官武将,几乎异口同声,不赞成小蒋继承老蒋。但他们并非反蒋,而是认为小蒋论文官并未干过什么大事、做过什么大官,也即是资历不够,论武官他既未带过兵,更没打过仗,甚至并未受过正规军事教育,因此人人佥以为不可,他们同时也说不出一个名堂来。勉强提名的话,只有陈诚一个。但他们并非因为基于传统,以副座继承老蒋,而是认为陈诚不管文武,他倒是资格满够的。而从我们的角度来看,陈诚也真能符合我们的理想,除他之外,就没有什么人了,虽然举眼望去,屈指算来尽是人,可是既不合福摩萨的要求,更不合我们的要求。”

  C问:“陈诚究竟有什么优点?”A道:“听M说,此人就资历而言,不论文官武将,是够了。而且还是现任的副总统,找他继任老蒋,自是合适不过。此人就反蒋而言,他当然不是反蒋之人,但他反的是小蒋而不是老蒋,而我们正怕小蒋继任老蒋,更担心继。任老蒋之人,乃是小蒋同党,表面上总统是新的,事实上还是小蒋,找陈诚出来当总统,便无此弊。而且以在国民党中的潜势力来看,今天这个问题,集中表现在军队方面,旁人要在部队中建立威信,十分不易,但如陈诚当总统,蒋的军队也就不致出事,因为就在今天的将领、干部之中,有的是陈诚老部下,因此非常合适。”

  “可是,”A道:“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对于美国的态度了,很多国民党人是亲日派,但陈诚是亲美的,他当然不是一开始就亲美,相反,一开始,当他们挤到这个岛上来时,陈诚手中,并无亲美的王牌,他的对美关系只有俞大维一个,而俞大维乃是蒋的亲家,是既亲美,又亲蒋的,因此陈诚的对美关系只有半个。

  “不过,如今他是亲美的了,用不着他找对美关系,我们美国已经找到他了,他在各方面的帮忙,实在不少。”

  B问:“能否说一说具体的例子?”A道:“那就不方便了,反正这是事实。陈诚还有很多显而易见的好地方,例如什么耕者有其田,那是公开可以看见的。他把地主的土地拿过来,再租出去,而把工厂的开办权分一点给地主,这样做法是否繁荣了农村?是否振兴了工业?我们都不清楚,但他们都说很有用,也有人说这是项英国式的改良主义,总而言之,只要不让共产党来,不用共产党的方法,在我们美国来说,都大大的好!

  “此外,陈诚还有一项教人鼓掌的事,那便是他善于利用美援,据说他办了一些水利,为美援的下落找到了合乎需要的去处,不管他运用得好不好,无论如何我们可以打出招牌,说美援救了台湾,这比什么空洞的宣传都有内容,因此我们对于陈诚的支持,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不不,”R道:“以我的经验来说,我们这样对陈诚,是害他而非爱他,是杀他而非捧他,你们想:蒋家父子发现我们对陈诚这种样子,他们会不会心慌?他们会不会恨他?他们会不会正在想尽办法,像袁世凯对待他的手下那样,要他的命呢?因此我反对这样做法,而不是反对重用陈诚。”

  A道:“此言有理,可是太难。要知道宋美龄和小蒋之间,今天的局面也很有趣,两人都不愿‘屈居人下’,因为这样不但脸上没光采,而且影响老蒋死后他们在福摩萨的地位。于是官邸中的侍卫仆佣,最怕连小蒋带宋美龄一起侍候,连倒杯茶都要有个先后,这是在家里,外面看不见,母子母子,母字总在子字之上,伤脑筋的只是下人,没什么。可是出到外面,尤其是有不少外国人的场合,还是尊重伦理呢?还是尊重官员?于是两个人都尽量彼此躲避,但求不在一起出现。”A道:

  “蒋家母子尚且如此,怎能让陈诚永远不说话,不露面?这不是给人忘记了吗?忘记了他,也即是削弱他在这里的影响,一旦老蒋去世,他就变得没有分量。可是如果记住了他,到处捧他,那又变成害了他,我的上帝,这问题暂时不谈也罢!”

  于是众人皆笑,笑声中G问道:“记得M先生还有一件事情,忘了是什么?”A道:“是反攻大陆,是蒋家父子希望我们领头反攻大陆。”C冷笑道:“好主意。”A道:“M说:老蒋老了,这是一个个人英雄主义到达顶点——不,超过顶点的人物,他说有两个事情如果他不能看见,就死不瞑目,哪两件呢?一件是反攻大陆成功,他回到南京去。一件是为他儿子创造继承条件,务必要在他死后,儿子继续他那份家业,这里所说的家业,那是包括自由中国在内的,国家国家,在他是一而二、二而一。M说,因此他恨透了第三势力。时常说共产党反正是这么一回事了,反蒋反共的第三势力,他恨不得食其肉而寝其皮!他曾花了很大的气力,一次两次,一年两年,派人到香港等地邀请那些第三势力者到台湾开会,既有车马费,又有官儿做,但人家一百个不理,能够来的,不是他的国民党老人,就是毫无分量的三四流角色,于是他恨透了,他一定要在三两年后,发动一个强大的攻势,不过这矛头可以是对准美国,目标在于迫使美国出兵。”A道:

  “M说,蒋介石有那么一个如意算盘,嘴上尽管喊反攻反攻,但他明白,如果真的这样做,他会失去最后一个筹码,因此限于宣传,决不发兵。如果美国请他出兵,他就会抬出很多很多理由,或者一个两个自以为是的理由,达到既保全了实力,又顾全了面子,更能让美国代他流血的目的。M说,这个人是不简单的,要我们小心才是。”

  R皱眉道:“他要达到让美国代他流血的目的,这个人真是太不简单了,我们真要小心才是。根据他的心理情况,他是倒霉透了,如今跑到这个岛上来,老实说,在他的有生之年,已经不容易看到什么希望,因此希望拖美国落水,由美国代他流血,这心情是可以理解的,而且,事实上这也是很可能的。试问:如果他派一条舰、或者派一架飞机,故意向共产党挑衅,和他们作战,对方一定追、一定赶,而他的飞机或兵舰,就引导对方进入美国的队伍中,机场也罢、母舰也罢、陆地也罢,于是接着出现的是一笔糊徐账了!美国当然参加这场战斗,中共不肯认输,于是这一仗便打响了,而他的希望,也就达到。”R道:“不过明天晚上他和他的智囊请我们吃饭,到那时,再听他说些什么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