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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四


  【第三部 第九章 长沙浩劫】

  不争气的就在一个星期以前,长沙发生大火——是湖南省主席张治中的主意,如果日军进攻,采取“焦土战术”,烧光长沙再撤退。根据计划,将士兵编成了三人一组的无数“放火队”,如见市内起火,一起对重要目标动手。十一月十二日那天,南门外伤兵医院失火,“放火队”以为是信号到了,纷纷纵火,事先既无疏导措施,军警之间的联系又不够;大火烧到天亮,长沙成了一座空城。

  四天以后蒋委员长由设在南岳的统帅部,到长沙慰问居民,目击心伤,忍不住堕泪;想设一个茶会招待留在长沙的外侨,哪知道连茶叶都买不到。

  当然,这件案子是非严办不可的。长沙警备司令,“复兴社”的中坚分子酆悌;警备第二团团长徐昆;湖南省会警察局长文重孚,判处死刑。张治中却不知是何神通,竟得无事。于是出现了抗战其中最有名的一副嵌上“张治中”三字的谐联:“治积何存?两大方案一把火;中心安忍!三颗人头万古冤。”横额是:“张皇失措”。

  长沙大火案,在当时对民心士气的打击,确是很大,有不少人的内心中,因此而有一个问号,这样愚蠢不负责任的将领带兵,能打胜仗吗?尤其是为此案而特组的高等军法审判庭,“三堂会审”以后,对罪魁祸首的张治中,仅不过由政府方面予以“革职留任,责成善后”的行政处分,令人误以为原来军法中也有“刑不上大夫”的观念,兴起无限的悲愤与失望。

  当然,延安趁此机会作了振振有词的抨击。而汪精卫亦资以为口实,大作文章,字里行间起有这样一种意味:“你们看,照这样的情形,还能打;还不该谈和吗?”这种语气,自然是能打动人心的;问题是,即使没有长沙大火案,汪精卫在陈璧君的全力主张之下,脱离重庆另组日本所希望的“新中央政权”,亦已成为定局。

  成为“定局”的日子,可以定为十一月三十日——重光堂会谈以后,双方人马,各奔前程,梅思平、高宗武及情报司的科长,担任正式通译的周隆庠经香港飞往重庆;影佐祯昭及今井武夫,则径返东京,带去三个书面文件;一个口头协议。

  三个文件以《日华协议纪录》为主,日本方面所希望的缔结“日华防共协议”;承认“满洲国”;以及承认在“经济提携”方面,日本有优先权等等,都包括在内。唯一可使“新中央政权”自炫为成就的“日本于两年以内撤兵”这一条,军部一看就把它涂掉了。

  口头协议是由纸上作业化为具体行动的步骤,首先是日汪双方认可《日华协议纪录》;然后,汪精卫于十二月五日前后发表离开重庆,到达昆明,此时日本政府应该发表一个声明,汪精卫紧接着通电响应,与国民政府断绝关系,并要求国民支持他的“和平运动”。此外还带回去一个乐观的估计,在中国的党政要人中,极可能还有几个人,追随汪精卫的行动;包括云南省政府主席龙云在内。

  这些文件与协议,经过军部及内阁五相会议研究以后,作成一个《日支关系调整方针》的文件,提经十一月三十日所召开的御前会议裁定,立即就进入行动阶段了。

  在汪精卫这方面,十二月二日由高宗武通知东京,汪精卫已承认《上海协议》——《日华协议纪录》;预定十二月十日到达昆明,随即取道河内,转飞香港。过了四五天,又派周隆庠到香港跟西义显接头,说汪精卫可能由昆明直飞香港;也可能一到香港就会要求日本予以“政治庇护”。现任日本驻港总领事中村丰一,不太熟识;希望能在十二月十日以前,调派熟悉中国情况,并为汪精卫所相熟的,外务省调查部长田尻爱义,接替中村丰一。

  当时继宇垣一成为外相的是,曾任驻华公使而升格为大使的有田八郎。他对这个西义显转过来的要求,相当兴奋,亲自安排将在休养中的田尻爱义自河原温泉召回东京,由陆军派专机飞往广州;换乘炮舰于十二月十日到达香港履新。但是,汪精卫却还留在重庆。

  原来汪精卫从重庆脱走,有个先决条件,就是必须在蒋委员长不在重庆的时候;当时根据“南岳军事会议”的决定,开始部署第二时期的抗日战争。蒋委员长认为日军利于速战速决,现在经过中国十八个月的坚忍不屈,敌人“驱兵深入”,到了孙子所谓“钝兵挫锐,屈力殚货”的地步;上驷亦成下驷。加以日军进入长江上游地区,进入孙子兵法中所说的“挂形”与“险刑”之地,正是依照我们预定的战略,陷敌军于困境而莫能自拔的地位。

  今后一方面要诱敌深入,相机歼灭;一方面更要在敌后展开大规模的游击活动。因此,他在南岳军事会议结束后,即由衡阳转桂林,指挥设置行营。策划华南的抗日战争,预计总要十二月十日以后,才能回到重庆; 哪知蒋委员长由于桂林的工作顺利,十二月七日飞回重庆。这一下,自然是将汪精卫镇慑住了。

  接到汪精卫延期脱出重庆的报告,近卫大感狼狈。因为这件事已经上奏昭和;同时为了配合汪精卫的行动,而又要掩饰预先勾结的痕迹,近卫预定发表的第三次声明,不经由记者招待会,而用在“大阪公会堂”发表演说的方式去透露。由于汪精卫的临事中变,对于昭和无法交代;“大阪公会堂”的演说亦无法发表,岂不得已只好装病,取消大阪之行。同时托宫内省大臣松平恒雄,向日皇作了解释。

  这只是应付了眼前的窘境,对于汪精卫究竟能不能如双方约定那样,顺利展开行动?近卫深恐受骗;有田的信心亦大为动摇。这件事,在日本高层政治圈内,知道的人并不算少;如果闹出一场笑话,不仅颜面有关,而且极可能爆发倒阁的风潮;所以近卫在那几天,真有食不甘味之感。在重庆,蒋委员长召集党政两方面重要人士,重申“我不言和则日本决不能亡我”的看法,也昭示了“自力更生、独立奋斗”的决心。在这次重要的会议中,汪精卫不敢公然谈和,不过他的词令一向很巧妙,意在言外而见仁见智可作多样解释;他说:“敌国的困难,在如何结束战争;我国的困难,在如何支持战争。”意思是,如果我国肯结束战争,困难即可解除;同时由于这也是解除日本的困难,因而可以争取到比较有利的条件。但从另一方面看,亦可说只要我国能设法支持战争,则日本的困难即无法解除,终必拖垮敌人而后已。由于这扑朔迷离、莫衷一是的两句话,更使得日本外务省的“专家”,大起警惕,认为汪精卫可能是跟蒋委员长在“唱双簧”,愚弄日本,行一条缓兵之计。

  到了十二月十四日,近卫接到通知,汪精卫决定在十八日那天,脱出重庆;据说,这一次一定不会变卦了。

  * * *

  决定十二月十八日这个日子,是不难理解的,第一、蒋委员长定在这一天飞到西安去主持军事会议;第二、正好是星期日,利用各机关休假,联系一定不够迅速周密的空隙,利用脱逃。所以汪精卫不但通知了日本,而且特派一名副官到成都,通知新任四川省党部主任委员陈公博,务必于十八日赶到昆明。

  十二月十七日星期六,汪精卫亲自打电话给交通部次长彭学沛,要他预留几个最近飞往昆明客机的座位,彭学沛的政治背景,本就属于汪系,自然唯唯称是;立刻通知欧亚公司照办,而且将机票送到了汪公馆。但第二天得到消息,西安方面天岂不好,蒋委员长决定延期两天飞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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