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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最厉害的一着是,连吴二浪子进京,为白寡妇去活动这一节,亦叙在参折之内。虽未指名道姓,但说有“扬籍刑曹,亦受关说;已允俟江宁详文到部,力为开脱。”这一来,刑部所有扬州籍的司官为了避嫌疑,都不能再管这件案子了!

  “完了,完了!”孙五太爷接到消息,气急败坏地跳脚,“白五嫂一条性命保不住了!”

  其时沈二太爷已回扬州,三老将李振标邀来商议,都认为事态严重。白寡妇固然性命难保,徐老虎怕亦难脱身事外;如果认真查办,牵连甚广,逼出事故来,于公于私都是不了之局。所以决定仍请沈二太爷到江宁去走一趟,探明两江总督衙门作何处置,再作道理。

  当然,李振标是一定要去的;结伴到了江宁,沈二太爷住在陈本福家,李振标直接去看刘文兰,当天晚上,就陪了他到陈家来相会。

  “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刘文兰苦笑道:“沉老,我心里很难过;以你老在江湖上的声望,居然说是白来了两趟,这件事太窝囊了!”

  “不,不!”沈二太爷心里却是这样的感慨,不过表面上非常豁达,“怎么说是白来了两趟?一点都不是,第一、跟我们陈大哥、老弟兄多年不见,能有机会碰面太痛快了;第二,结交了仲翁你这么一位好朋友,也是件快事!”

  “多谢沉老抬举;越为教我惭愧,效劳不周!”

  “言重,言重!”沈二太爷问道:“如今这一案是怎么应付呀?”

  “湖北张香帅,已经有电报来了,派了一位候补道来查;此人很噜苏,不过,我们这面问心无愧,不要紧!”

  “岘公的意思怎么样?”陈本福问道,“你请示过没有?”

  “请示过了。”刘文兰答说,“招抚一事,仍旧照常办理;不过,白寡妇——”

  他没有说下去;但大家都能意会,“其实,”陈本福强作安慰之语,“这件事在白寡妇求仁得仁,本就是照原来的约定办,似乎亦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沉老,”刘文兰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了,“有件事,我要求你老格外费心;徐宝山这面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不然,事情就要弄得糟不可言了!”

  “是的。”沈二太爷说,“这一层,我们也想到了;自会劝他。”

  “总办!”一直不曾开口的李振标,突然问道:“这件参案是怎么来的?总办可曾去摸过底细?”

  刘文兰已经仔细研究过,照参劾的内容来看,完全是针对他而来的;不言可知,是他的冤家在捣鬼。不过是那个冤家却还不知;因为这几年他在江宁官场中很红,总办营务处的权大,得罪的人很多,需要慢慢查访。

  这话自以不说为宜;一说出来,会让人感到白寡妇是受了他的连累。所以刘文兰只答一句:“我正在查。”

  “无鬼不死人!”沈二太爷说:“当然是有人从中捣乱,不然不会知道那么多内幕。不过眼前先不必管这一层,顶要紧的是将公事铺排好。”

  正谈到要紧的地方,陈家的下人来报,总督衙门派专差来找刘文兰。这当然是有重要公事等他去谈;刘文兰不敢怠忽,不过临走时留下话,等他见过总督,立即再赶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好好商量。

  这里沈二太爷、李振标与陈家父子,也有许多要避开刘文兰才能谈的话;重心集中在这件参案到底因何而起?要了解了这一点,才可以知道有无指使之人;如果有,是谁指使,大致亦有线索可寻。

  “最好能找到折底来看一看,就容易明白了。”陈本福说,“看样子,那位都老爷对内幕相当熟悉。”

  “这就不用说,一定是江南官场,有人捣乱。”沈二太爷说,“我疑心是有人跟刘仲芝过不去。”

  “我也这么在想,”李振标说,“刘仲芝得罪的人很多;妒忌他的人也不少。”

  “这件事,我想,能不能请陈大哥跟他谈一谈?”沈二太爷说,“因为这一次事出突然,将来还会有什么麻烦,实在难说;能够摸清底细,自己知道事情要坏,会坏到怎样一个地步?有了把握,才不会乱了脚步。”

  陈本福虽然息隐多年,早年带水师时,在江湖上的阅历很深;深知像这样的案子,可大可小。因为这件案子虽不算太复杂,但案中人的身份,龙蛇混杂,无所不有。只怕有人借此耍了恩怨,推波助澜,节外生枝,一波未平,一波另起。以扬州三老的身份,如果有这样的情形发生,决不能脱身事外。自己既然跟沈二太爷是至交,跟刘文兰又有上一辈的交情,从那方面来说,都不能坐视,因而慨然答说:“好的!我一定把它弄个清楚。”

  刘文兰言而有信,虽然时候已过午夜,他还是赶了回来。事实上他亦不能不再回陈家,因为刘坤一所作的决定,必须立刻告诉沈二太爷。

  “刘大帅叫了我去说:这一案要越快了结越好。因为,第一,等湖北派来查案的委员一到,案子已经定夺,不但公事上有了交代,私底下亦容易说话;第二,像这种案子,必定有人趁火打劫,早早了结,便无可乘之机!”

  “一点不错!岘帅到底经得起事多。”陈本福不待刘文兰说完,便抢着接口,“尤其是第二点,说实话,你们两位老弟或许想不到,我跟我们沈二哥是很清楚的。”

  所谓“两位老弟”是指刘文兰跟李振标;他们两人确是不明白,陈本福所说的“想不到”之事是什么?

  “为啥要结得快?是怕有人‘趁火打劫’,譬如说:李老弟你,难免有一两个不大对劲的人;或者你当你缉私营统领,气不过想跟你捣乱,看这件案子一出来,可以把你拖在里头,当然会想尽办法把案子扩大。所以要结得快,才不会另外出毛病。这就是岘帅所说的让人没有‘可乘之机。’”陈本福看着沈二太爷问道:“沈二哥,你觉得我这话怎么样?”

  “是的!”沈二太爷深深点头,“再譬如先前芝翁说过,湖北派来查案的,人很噜苏;也许他在这里有什么不大对劲的人,恰好亦跟案子有关,说不定也会公报私仇,要想法子把那个人拖在里面,这不就麻烦?”

  “是,是!”刘文兰深深点头,“两位老前辈看得再透澈不过。如今我们就要研究,怎么样能把案子结得快?我是说,招抚这件事。”

  “芝翁,白五嫂呢?”沈二太爷问说。

  “这——”刘文兰黯然答说,“当然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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