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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良湄挂线之后,我拨电话到文治住的酒店,电话无论如何也接不通。

  如果他能平安回来,我宁愿把他让给曹雪莉。我愿意用一辈子的孤单来换取他的生命。那幸福饼里的签语不是说我永远不会悲伤吗?

  “哥哥没有曹雪莉在那边的电话地址,他会找几间大报馆,看看她在哪一间报馆工作,另外,他已经找了驻旧金山的记者想办法。”良湄打电话来说。

  方维志终于找到了曹雪莉家里的地址和电话。她没有上班,报馆的人没有她的消息。

  我不能亲自打电话给曹雪莉,万一她接电话,我用什么身分打给她?我只能叫良湄打给她。

  “电话无论如何也接不通。”良湄说,“这几天全城交通瘫痪,通讯设备也瘫痪了,看来不会那么快有消息,另外--”她欲言又止。

  “什么事?”

  “那位记者会追查死伤者名单。”

  我忍不住呜咽。为什么我要跟他重逢?如果我们没有重逢,他不会离开。

  “只是循例这样做。”良湄安慰我。

  “我知道。”

  “要我过来陪你吗?”

  “不,我没事,我等他电话好了。”

  “那好吧,我会再尝试打电话到曹雪莉家里。”

  剩下我,一个人在斗室里,孤单地等一个不知道是否还在世上的男人打电话来。

  我没有跟他说再见,从来没有,为什么竟会再见不到他?我不甘心。

  一天一夜,一点消息也没有。

  他承诺会带一袋玻璃珠回来给我的。他是一个守言诺的男人,我知道。

  我悲哀地蜷缩在床上,再看一遍我们儿时偶遇的那张照片。

  叶散的时候,你明白欢聚。

  我们不过欢聚片刻,我犹记得他肩膊上的余温。一场地震,就可以把我们二十多年的缘份毁掉吗?

  电话的铃声忽然响起,我连忙拿起话筒。

  “蜻蜓,是我。”

  是文治的声音。

  “你在哪里?”我问他,“担心死我了。”

  “在旧金山,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沉重。

  “是不是有什么事发生?”

  “雪莉和她家人的房子在地震中塌下来,她爸爸给压死了,她双脚受了伤,现在医院里。”

  “伤势严重吗?”

  “她双脚打了石膏,要在医院休养一段时间。”

  “哦,是这样。”

  他沉默,我已经大概想到有什么事情。

  “对不起,她很伤心,我开不了口--”他说。

  “不用说了,我明白。”

  我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差一点就是我的;一场地震,断裂了我们的爱情,却造就了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倾城之恋。难道我和他这一辈子注定不能一起吗?命运在开我们的玩笑。

  但是,他平安了,我还能要求些什么?我不是许诺愿意把他让给她吗?我不是承诺用一辈子的孤单换取他的生命吗?我只能够沉痛地遵守诺言。

  “你好好照顾她吧。”我说。

  他沉默。

  我抱着话筒,祈求他说一句思念我的话,却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我多么害怕从此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现在听到了,却不是我想听的。

  “长途电话费很贵啊。”我终于打破那可怕的死寂。与其听他再说一遍对不起,不如由我来了断。

  “嗯。”他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

  “别这样,不是你的错。”我倒过来安慰他。

  “挂线啦。”我说。

  “再见。”他说。

  “祝你永远不要悲伤。”我强忍着泪说。

  电视新闻播出地震后旧金山的面貌,整个市面,一片颓垣败瓦,也埋没了我的爱情。

  几天后,我收到从纽约寄来的信,卡拉.西蒙回复说欢迎我和她一起工作,并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起程,她替我办工作证。信末,她写着这几句:

  “旧金山的大地震很恐怖,你没亲人在那边吧?”

  是的,我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了。

  到领事馆办理签证手续的那天中午,我和良湄吃午饭。

  “你真的要去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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