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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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出水带出泥
X检察院的丁副检查长在审理国商银行总行吴副行长的案件中立了大功。在丁副检查长的心理攻势下,吴渡一下子就交代出了自己连续受贿八百万元人民币的犯罪事实,而且,还有检举银行同僚的立功表现!
那天,丁副检查长把国商银行总行原副行长——吴渡带到审问室,按照惯例先诈了吴渡一下:“你是老党员,老干部,党培养你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明白党的政策,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实,你要老老实实地对照交代!”其实,丁副检查长除了不知名的检举信、邮寄来的和搜查来的赃物外,根本没有任何吴渡的犯罪线索和证据。
他没有想到这吴渡的神经这样的脆弱!这样一个曾经身居国有商业银行总行要位多年的老同志,竟然没有一点城府,没有一点定力,在自己和检察院其他同志威严的目光之下,那原吴大行长的两条老腿立刻就抖得不像个腿了,根本无法撑住一个老瘦的身体,竟“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检察院同志的面前,喏喏连声:“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对不起党的培养!我对不起组织的信任!”
吴渡也真的没有辜负党的多年培养,第二天就给党组织写了一份长达三万字的思想汇报,除了交代了自己连续受贿的犯罪事实,除了连带着交代出了几个行贿人之外,还对自己的蜕变和堕落进行了深刻的解剖。
他怅悔道:
“我其实是一个从受苦人家出来的穷孩子,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农民。我的家乡在光照市一个最为贫困的小山村:吴家村。那里交通落后,几乎与世隔绝,虽然是满眼青山绿水,但是,却没有耕地,物质生活极度贫乏。我自幼便是看着父亲光着黑油油的脊背在坡度足有七十五度的山坡上开山种田的,是看着母亲无休止的日夜劳作长大的。虽然他们日夜辛劳,但得到的却依然是我们全家的衣不覆体,食不饱腹!我们一家五口人,只有一间茅草房,那草房子夏天难避雨,冬天不避寒。床上铺的是茅草,夜晚照明的是碳火。没有到过贫困山区的人,恐怕难以想象我家的生活是何等艰苦!
最让我终身难忘的是,父亲积劳成疾,病在床上竟因为没有钱医治而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了人世。当我看着他慢慢没有了呼吸,身体由热慢慢变凉的时候,那种痛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体验到的。
我是被贫穷整怕了的人,自幼就发誓要摆脱贫穷,出人头地。是党给我提供了上大学的机会,也是党让我走上了银行的高级领导的岗位,同时,也使我和我的家庭彻底摆脱了贫困。慢慢的,尤其是中国实行市场经济以来,我的思想发生了变化。原来,我之对于银行是个人对于组织的关系;市场经济之后,我之对于银行成了企业对员工的雇佣关系;原来,大家是比奉献,按照对国家的奉献大小论成败,而现在大家却是比财富,谁的钱多谁就是成功者!!
而且,我感觉目前是世风愈下,人情淡薄,人际关系是利益大于情感。我当行长时,下属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吧唧我,但是,我明白,一旦离开了行长位子,我同样就会无人问津、什么都不是!
于是,在中国经济和金融体制的转轨时期,我竟迷失了自己!我的思想便也跟着社会形势发生了转变,我也不再把岗位当成责任,而却当成了待遇,当成了攫取人民财富的工具!!!
事到如今,我是罪有应得的。现在,我只希望通过我的立功赎罪,党组织能够给我一个重新作人的机会,能够让我获得新生!
如果因为我的罪孽深重,再无重生的机会,我除了向党和人民交出全部非法所得之外,我还愿意捐出我自己的肉体,以减轻我愧对党和人民的灵魂的重负!”
丁副检查长对吴渡的思想转变过程没有兴趣,看了材料中吴渡交代出的行贿人名单和过程,倒真的让他敏锐的眼睛一亮:在这众多的行贿人中,竟有原国商银行总行副主任、现任参股银行总行信贷部主任马耀飞!而且行贿现金及物品累计金额竟高达五十万元!
于是,X检察院的同志们在丁副检查长的带领下,便“宜将胜勇追穷寇”了,直接杀奔位于金融街外围的参股银行办公大楼。
参股银行总行的林行长个子不高,圆脸黑皮肤,戴一副很朴素的塑料框眼镜,年纪已经是六十开外了。他是延安时期的红小鬼,也是中国留学苏联学经济管理的少有的人才。他是嫉恶如仇之人,眼睛里可不揉沙子。等丁副检查长把情况一说完,他便同意了检察院的方案。
于是,X检察院的同志们立刻又对已经调往广西省分行任行长的马耀飞进行了双规审查。
广西人马耀飞虽然胆小、狡猾,但更是个在银行高位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更没有受过皮肉之苦的人,他被引渡回京之后,在检察院的小屋子里只坚持了两天,就再也挺不住了,不但把自己曾经先后向吴渡行贿五十万元溜须拍马、邀功买官的犯罪事实进行了彻底交代,而且,还把自己作信贷员时通过给光照市水泥厂发放贷款二千万元,转作信用社高息存款,自己私拿好处费四十万的事情一并交代了出来。
丁副检查长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严厉喝问:“送吴渡的五十万与你私拿的好处费是什么关系?”
马耀飞把高眉骨下的鼓眼珠转了转,支吾道:“一回事嘛,我拿了钱自己没有舍得用,就送给了吴行长!”
丁副检查长察觉到了马耀飞鼓眼睛那飞快的几转,大声诈道:“不许狡赖!你心里的猫腻我清楚!凭你的支出和收入比,你怎么可能自己还垫十万给吴渡!是不是还要我再给你提提醒?不过,这样交待的,可就不算你的立功表现了!”其实,除了吴渡的交代,丁副检查长根本就没有掌握马耀飞任何其他的经济犯罪材料,他只是把对付吴渡的办法,再拿过来对付马耀飞罢了!
马耀飞此生也没有见过这般阵势,赶紧低了头,把自己的犯罪材料又挤出一点来:“对!对!这四十万和那五十万的确不是一回事!那五十万是光照市水泥厂海南分公司向总——向峥嵘给的!”
丁副检查长眼睛一亮:“海南的向峥嵘为什么给你送钱?”
马耀飞支吾道:“我帮了他个忙。”
“什么忙?”
“通过海南分行的朋友帮忙,把向总公司的一千万资金全部提成现金了!”
丁副检查长明白私提现金是违规,还算不上违法,但他不知道水泥厂私提现金最后是要干逃废银行债务的勾当,便继续呵斥:“私提现金是人民银行明文禁止的,你不知道?!”
马耀飞支吾着:“知道!知道!不是给朋友帮忙,我也能够挣点外财吗!”
“你和海南向峥嵘怎么认识的?”
“给水泥厂贷款,先认识薛美、路定国,而后也就认识了向总。”
丁副检查长虽然明白企业大量提现一定有什么猫腻在里面,但是,这属于企业行为,与吴渡案似乎关系不大,他也更不可能与根本不知情的水泥厂五千万元贷款核销联系起来,而且,他想:追问了企业的问题,料他马耀飞也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于是,便没有兴趣再深问了,便对马耀飞继续诈道:“你还有问题没有交代!回去想想,下次如果不说,可是没有你好下场的!”
丁副检查长虽然没有可能把马耀飞的二千万元资金提现与水泥厂的贷款核销联系起来,但是,他在与库辛勤的电话聊天中,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却惊着了身在光照市、已经伤愈出院的库辛勤。
库辛勤先为丁副检查长透露的马耀飞被双规的信息吃了一惊:“这个人虽然是我走他来,没有什么深交,但是,一直感觉他谨小慎微,却原来却是装出来的,是由于他自己的屁股不干净!”
丁副检查长说完马耀飞帮助提现的事情后,库辛勤没有再惊马耀飞的惟利是图,而是惊水泥厂资金的流失了:“我的丁副检查长,你可能不知道,那海南分公司提走了现金二千万,可它的母公司而后却要在国商银行核销呆帐五千万呢!”
丁副检查长倒没有怎么警觉,说:“光照市由政府暗自支持,逃废银行债务已经是有名的,但是,却与吴渡案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北京的一个区检察院的副检查长,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光照市去,如果你有线索,倒是可以报给光照市检察院!我代为报案也行!”
库辛勤也感到了此事的难度:“企业这种行为一般都是穿着合法外衣的,他提现硬说是支付建筑工地工人工资,也的确不好查,而且,那个海南公司早已经不复存在,更是死无对证一般了!”
32、落井下石
郑革新和薛美杀手锏一出,立刻便有了大快人心事:下岗了总行的吴和孙。但是,由于吴和孙这两个人从中作梗,致使核销呆帐的事情受阻,郑革新的痛恨之情依然未泯。
虽然那老孙在桃花江的铁索桥上不知道被什么人险些要了小命,致使残腿再伤,快意之后,郑革新却依然感觉不足。薛美也是感觉对老孙的惩治还没有达到酣畅淋漓的地步,再加上老孙的海南、广西之行多少知道了水泥厂的一点底细,因此,这一对伴侣还计划着从精神上再给老孙以打击,让老孙的后半生在阴影下生活、既残了肉体再残了心灵才解恨。
两人轰走了想赖在卧室的斗牛犬如意,躺在江畔小别墅里的大床上,依然兴奋异常地运动过了之后,便开始策划、密谋了。一阵窃窃私语完了,薛美忍不住笑起来:“这么个残疾人,遇上下岗加嫖娼罪,我看这回,他非自杀不可!”
郑革新也笑了:“我看老家伙那丑模样就来气!说丫疯丫又不疯,说丫傻丫也不傻,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而后,他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不过,这光照市的公安部门很少来抓嫖客,我们突然抓了孙瘸子,别人会不会怀疑我们?”
薛美道:“这里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哪个敢说扫黄抓嫖不对?我看,弄不好,我们倒帮助洪梅揽了个生意,你们国商银行在天堂公园还不得给老家伙买块墓地!”
郑革新突然不笑了:“姓秦那警察和路定国关系密切,听说为了让吴侬和库辛勤搭上关系,姓库的一来,还帮助股份公司那边整过库辛勤!丫再给你我办事,会不会把事情办砸了吧?”
薛美安慰道:“‘大盖帽两手套,吃了原告吃被告!’那魏警官是个真正的专政工具,是认钱不认人的!要说交情,他还是先认识我,后认识姓路那老东西的呢!”
老孙在病床上静躺了两个星期,好在残腿只伤了肌肉,没有伤着骨头,慢慢地便可以下地了,脸上的气色也是苍白之色渐退,红润的底蕴渐浓。
库辛勤又来看了他,没有敢提起他被国商银行列入内退名单之事,只是担心老孙这一退,水泥厂的事情在国商银行总行那边就断了线,没有人知道底细了。便试探着问老孙:“你去过海南、广西,看过水泥厂的分公司,你追过那四散的资金吗?”
老孙靠坐在床上,打着掉针:“公司已经没有了,注册和办公地点除了沙滩就是海!根本就没有进行任何的开发建设。资金四散到几十个公司,这些公司大多也都没有了,什么也查不到!”
库辛勤故作平缓地把信息透露出来:“据说海南分公司有一千万资金转给其他公司后,都变成现金提走了。”
老孙坐起来,惊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库辛勤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我怀疑水泥厂两笔六千万的长期投资都是以同样或类似的手段变成了现金,或者直接变成汽车、洋房、股票和个人投资了!而且,最终消失了!”
老孙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水泥厂原来那帮子人真有重大经济问题!郑革新恐怕也说不清楚!”
库辛勤依然没有正面回答,故作平淡地问:“你回总行之后,这摊子业务怎么弄?”
老孙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也自然没有理解库辛勤的深意,挺坚定地说:“股份公司如果有担保,贷款我还是同意放!你想,国商银行的血都流到这边来了,我不能够因为水泥集团出现呆帐,而放弃股份公司这块优质资产,至少要用股份公司的赢利补一补在水泥集团的损失!”而后,老孙玩笑着,“我不能够把屎盆子背走,把肉留给你一个人吃嘛!”
库辛勤思索着:“我倒不是怕你夺股份公司这个户,我现在倒感觉股份公司也不简单!”
老孙诧异着:“什么意思?”
“股份公司的股本有多少是从你们在水泥厂的呆滞贷款中来的?现在,我们的新增贷款又有多少被转出去,再转化成个人资金用于消费和投资?都很难说!”
老孙见库辛勤这样说,也深沉起来:“我倒感觉这事情还有点意思了!我不但要把股份公司的情况搞清楚,我还想再到水泥厂继续调查!”
库辛勤苦笑一下:“如果你不能够再来,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把情况向你们银行的领导或者继任人说一下。”
老孙倒来了劲儿:“这个事情我要负责到底了!”
老孙还准备与库辛勤豪言壮语一番,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大个警察带着一个大脸庞女子走进来,盯住老孙和库辛勤问那女子:“是哪一个?”
库辛勤见了黑大个警察一惊,认出这就是在桃花楼宾馆前与高老大几个恶汉敲诈自己钱财的人!
大脸庞女子用胖手一指老孙:“就是他!”
魏姓警官不由分说,走将上来,拿出雪亮的手铐子就要把老孙的一双瘦手铐起来。
那老孙大叫着:“你们干什么?”就突然发疯一般地翻滚到一旁,挣扎着逃避手铐,输液的针头也从手臂上滑落了,老孙手上的针眼里沁出了鲜血,而落到床上的针头却依然一滴一滴地流淌着药液,把白白的床单弄湿了一大片。
库辛勤刚来时吃过这魏姓警官的亏,心里明白,此行他一定又没有按什么好心,便毅然走上前,站在了老孙和魏姓警官之间。
魏警官一指库辛勤的鼻子,大叫:“你敢防碍公务,我连你一块铐!”
库辛勤突然没有了往日的温文尔雅,与魏姓警官脸对脸地大叫:“你凭什么抓人!你有什么证据!”
魏警官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瘦干狼行长居然敢对自己来硬的,便压了火气,阴险地笑了,手指老孙:“有人告他强奸!”而后,把大脸庞拉到老孙身边,问:“她,认识吗?”
老孙睁开斜眼,仔细端详。他还是能够把这个女人的模样看个一清二楚:大脸、大眼、大嘴,皮肤那叫个嫩呐,脸蛋那叫个水灵呐,真是有几分姿色!
老孙慌了,这不就是把自己染上淋病的原绿岛红夜区的小姐——大脸庞吗?
但是,老孙还是有一点反侦察经验的,自己虽然心惊,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也绝不含糊,矢口否认:“我不认识她!”
库辛勤见老孙在关键时刻把自己的腰板挺起来了,才轻轻地舒了一口,冷笑着没有支声。
见库辛勤面露得意之色,魏警官便“嘿嘿”笑出了声,不紧不慢地从警服兜里拿出了几张相片,摔在老孙的病床之上:“我是人民警察,没有证据,我怎么能够随便抓人!”
库辛勤拿了照片一看,脑袋立刻就大了。原来这张照片上,老孙裸露着丑陋的残疾之身,正趴在女人身上行快乐之事呢!再仔细看照片上女人的脸,对照一下身边的大脸庞,真是罪证确凿无疑!
库辛勤惊诧了:“老孙,你怎么能……”
老孙见库辛勤这般表情,也不甘心地拿起照片,立刻,他的身体抖动起来,急急巴巴地嘶哑着嗓子:“陷害!你们这是……”
因为,上次他到光照市医院打淋必治的时候,那个给他打针的医生曾经给他透露过,光照市对嫖客的态度!当时,他厚着脸皮问医生:“你们这里抓嫖娼厉害吗?”
医生笑了,没有直接回答:“你没有听过小姐与警察的故事?”
“没有!”
医生见没有病人了,索性拿他逗乐:“早些年,光照市一个派出所抓到一个卖淫的小姐。小姐进了派出所却理直气壮地质问警察:‘你们为什么抓我!我犯了什么罪?’警察说:‘你卖淫!’小姐反驳说:‘他舒服,我情愿;自己的设备自己干,从不给政府添麻烦!我犯了什么罪?’警察说:‘你影响社会稳定!’小姐又反驳说:‘不耗油来不费电,不与下岗职工争门面!白天男人挣钱要苦干,晚上没有了强奸犯!我怎么影响社会稳定了?’最后,警察只好收了小姐二百块临时户口管理费打发她走人,从此,这个行当在这里便似乎成为受警察保护的啦!”
他当时狐疑着又问:“光照市就没有抓到过卖淫嫖娼的?”
医生诧异地看着孙组长:“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有人设套子,当然也可能抓住!但那是官与官斗,互相拆台的时候,老百姓没人答理,怕个球!”
此时,魏警官见老孙傻愣愣地发呆,就笑了:“强奸民女,该当何罪,不用我解释了吧?”说罢,用一只大手像抓小鸡一样把个老孙提起来:“老实点,跟我走!”
老孙绝望地叫:“她是妓女,怎么能算强奸!”此时此刻,老孙只得避重就轻地保护自己了!
大脸庞听老孙说自己是妓女,立刻哭喊起来,作疯狂状冲将过来,用那双小胖手在老孙身上、脸上乱抓。
就在病房一片混乱的时候,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洪亮的大嗓门高叫道:“住手!”
病房里所有的人都被这声大喊吓了一跳,扭头看时,却发现大块头郑革新冲进来,后面还跟着薛美、胡主任、娜娜。
那郑革新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大脸庞身边,大喝:“你怎么能够对我们总行领导动粗!”
魏警官见了郑革新,便像背台词一般地唱起了双簧:“呦,郑行长,您来了,我还要和你打招呼呢!这位小姐告你们国商银行这位孙同志强奸!”
郑革新作愤怒状:“强奸?老孙还能够强奸?他这体格,可能吗?”
娜娜与老孙有一起出差之情,见老孙无端受辱,义愤填膺,真的愤怒了:“你们是血口喷人!你们要赔偿孙处长名誉损失!”
薛美面对喧闹,则不动声色,躲在后面,偷偷点了一只烟,面无表情地吸起来。
魏警官拿出照片:“这就是证据!”
娜娜先拿了照片,一看便扔到床上,羞红了脸蛋:“这怎么可能?孙处长!你怎么能够这样?!”
魏警官笑了:“我决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郑革新把眼睛直视老孙,看老孙的态度。
此时,老孙已经有气无力地重新倒在床上,脸色煞白,为了避重就轻,只得不要面子了,歪着嘴承认了嫖娼:“她是绿洲红夜区的小姐!薛总可以作证!”
一直没有开腔的薛美这才走上来,吐了一口烟,说:“我可以证明老孙决不是强奸,我上次带三位总行领导到这小姐那里去洗头,可谁知他们还享受了这种特种服务!!唉,怪我,都怪我!”
娜娜听薛美这样说,低声嘀咕一声:“男人怎么都这样!还总行领导呢!”就一摔门,走了。她对总行领导的那种崇高而美好的敬意,就这样在一颗纯洁的心灵里破灭了。
郑革新的目的也达到了:他之所以有意带娜娜和胡主任来,就是让老孙在他喜欢和尊敬的女性面前出丑的!
老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只恨没有地缝可钻,也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冲向窗口,再跳将下去。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只剩下闭了老眼,装死一途了。
郑革新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嗽嗽嗓子,朗声对魏警官说:“玩小姐跟强奸可有本质的区别呦!”
魏警官见羞辱老孙的效果不错,便对大脸庞呵斥道:“你是卖淫,他是嫖娼,人证也在,你怎么能够告人家强奸呢!”见大脸庞不支声,魏警官又对郑行长说:“嫖娼的罪也不小,我还要把孙同志带走!拘留十五天!”
大家谁也想不到,魏警官话一出口,那老孙突然坐起来,大叫:“在你们光照市嫖是合理的,不能算犯罪!”
老孙的话把大家弄愣了,都不知道老孙的奇谈怪论是怎么想出来的!!
魏警官笑了:“大家听听,他竟然敢污蔑我们共产党!我告诉你,在共产党的天下里,嫖娼什么时候都是犯罪!!”
老孙又叫:“我是病人,不能够抓我!”他现在已经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魏警官冷笑一声,对老孙说:“不抓你也可以,罚款五千元,把嫖娼口供和材料寄回国商银行总行党委去!”
老孙一听,像个泻了气的皮球,又躺了下去,闭着眼睛不支声了。
郑革新心里更畅快了,薛美又躲在人后,看着老孙的丑态,暗自偷笑起来。
库辛勤和胡主任都站出来说情。库辛勤对魏警官说:“孙处长抛家舍业地在外面,不容易,你们公安部门就往开一面吧!”
胡主任说:“谁都有有一念之差的时候,你们就原谅他一次嘛!”
郑革新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又给老孙致命一击,对魏警官说:“其实,你把材料邮总行去,也没有什么用途!总行已经正式通知,让我转达给老孙同志,他已经提前退休回家啦!组织已经不管他了!”
魏警官更加落井下石:“他下岗回家没有关系,他还有老婆、孩子管嘛!我们有责任让他的家人,尤其是让他的后代知道他嫖娼的事情!!”
郑革新又添油加醋:“你们怎么能够这样不给老同志留面子呢!孙处长曾经是护行英雄,孙处长还曾经为了保护国家财产,负过伤、流过……”
郑革新的话音未落,老孙突然又从病床上直呆呆地坐起来,闭着眼睛,死灰着老脸,石雕一般无声地挺着,不一会儿,他的眼角里开始滚落出了泪水,那滚落的泪水顺着脸颊,溪水一样流淌直下,竟沁湿了他的衣服。
人生快乐无多,苦难可真不少!生有时还真的不如死!
33、惊险离别
虽然老孙的不检点,在光照市闹出了丑闻,但是,人好人坏自有人心这杆秤来称,领袖人物不是还有功过三七开之说嘛!
老孙伤愈回京的时候,已经不是处长的他,还是走得不寂寞,除了国商银行的人(包括娜娜在内)来送之外,股份公司的吴侬、参股银行的库辛勤也都主动来了。七八辆车一起开出了市区,沿机场路浩浩荡荡行进而来。由于大家还想与老孙一起合个影,几辆车便在机场路的一片开阔地旁停了下来。
现在,时值深秋,放眼望去,桃花江两岸的开阔地上尽是漫野的芦花。那芦花是淡淡的紫红色,配着一米多高枯黄色的芦苇,这片浩淼的芦苇地,仿佛人间天堂一样,异常地迷人。
正当郑革新假模假式地招呼大家再照个合影的时候,大家却突然找不到了老孙。
“老孙不会自杀吧!”库辛勤联想老孙近来经常独自无语与凝重的精神状态,猜测道。
“事情都过来了,应该不会吧?”吴侬说。
“人真的是没个谱。我也赞成库行长的说法。”郑革新嘴上表现着焦急,心里却是正中下怀,暗自高兴起来:看来,真应了薛美的话,国商银行要到天堂公园给老孙买墓地了!
“那可怎么办?!”站在郑革新身边的娜娜真的急了。
“只有找找看了!”郑革新敷衍着。
“对,找!我们先找,如果没有,我们再打电话让全行的人来找。”胡主任焦急地说,她那份老大姐的热心肠一揽无余。
在郑革新的指挥下,送行的人自觉地以停车地为中心,兵分四路,沿着桃花江,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芦苇丛里,寻找起来。
“老孙!”郑革新在东方一声大喊,在西方很快便传来胡主任的一声:“孙处长”的高叫。库辛勤在南边一声大叫:“老孙”,便会换来北边吴侬的一个女高音:“孙处长!”可是,没过多久,四路人马便四散得远了,彼此的喊声也互不相闻了。
娜娜有意跟在了库辛勤的身边,在她和库辛勤一起走的时候,吴侬见了,把秀气的圆眼挤了挤,一丝笑意掠过嘴角,却没有说话。
今天的娜娜穿着一身兰色的牛仔服,柔顺的长头没有披散着,学着吴侬的样子,头发用一个牛角发卡,高高得盘在了脑后,显得眼睛更大,人也更精神了,同时,也把她身上的孩子气夸张了出来。每当她从身边走过的时候,望着她那被弹力牛仔裤箍得紧紧的越发显得丰满的腿和臀部,总让人的目光不忍离去。
库辛勤在地上拾起一根干树枝,掰掉杂乱的枝杈,作成一根简易的拐杖,递给了娜娜。而后,自己再检起一根,拄在手里。
娜娜也学了他的样子,把树枝拄在手里,两人沿着桃花江畔的芦苇丛,踏着河边湿润的泥土地,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找着。
头顶是蓝天白云,那白云像绵羊一样在万里长空中涌动;桃花江蜿蜿蜒蜒地伸向远方,在遥远的天边化作了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视野里;一阵微风吹过,满野的芦苇摆动起来,微风到处的一片芦苇低了,而微风过去的那一片芦苇又高起来,像大海的波浪一样壮观,只是芦苇是枯黄色的,芦花是淡紫色的;那黄与紫的搭配掀起的芦苇浪,比海浪的蔚蓝更加斑斓、更加迷人。
一只喜鹊在明媚的阳光下,站在了淡紫色芦花的枝头。由于芦苇的细杆不能很坚实地撑住它的肥胖身体,害得那只大喜鹊不时扑棱着翅膀,“呱呱”地大叫着。不知它是在闻那芦花的芳香,还是想吃芦花里的果子,它在芦苇的枝头乐此不疲地坚持着,直到发现库辛勤和娜娜走上来,才很不情愿地大叫一声,飞远了。
由于两人都为老孙的生死安危着急,感受着美景,心里也感受着一种异样的甜蜜,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到喜鹊落过的芦苇旁。库辛勤扒开身边的芦苇,四处找寻着,发现桃花江的流水就在脚下,他把手中自制的拐杖探入水中,拐杖已经被江水全部淹没了,却依然没有探到江水的底部。
“好深、好凉的水呀!”库辛勤道。
“别往前去了!万一陷下去,危险!”娜娜叫道。
正当他们起身准备再向前走的时候,库辛勤却在河边发现了一只黑色皮鞋,鞋的号码很小,是花花公子牌的。拿起来一看,那鞋里面还有人的汗湿和脚臭味!
“这是孙处长的鞋,没有错。是他在海南买的,是便宜的假货!”娜娜尖叫起来,她想起了老孙在海南飞机场送给自己的连衣裙。
他们又发现了河边的泥土上有被人踩下去的两排脚印。那两排脚印,一边是鞋踩出来的,一边却直接是人脚踩出来的,那人脚直接踩出的脚印上,还留着深深的脚拇指、脚后跟的纹路。两行脚印从路边来,又在桃花江边的水旁消失了。看来,印下脚印的人是在慌忙中进入桃花江的,看那水的深度,水的温度和水的流速,入水的人会被急流冲得很远,水深且冷,那入水者想必是活的机会少,死的概率大了。
“难道生比死还可怕吗?”库辛勤自语着。
娜娜嗓子有些哽咽:“其实,孙处长是个好人!”想到老孙带自己一起去海南、一起赴广西及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她的眼泪便忍不住夺眶而出了。她无声地呆立着,双唇紧闭,望着那流淌的桃花江水,眼睛没有转动,脑海里也是一片空白。
库辛勤的叫声才让娜娜醒过闷儿来,她用手抹去满眼的泪水,使劲眨着模糊的眼睛,望望远山,看看流淌的桃花江。跟着提起老孙那只皮鞋的库辛勤,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来。
停车场前,司机小黑已经回来了,见到库辛勤便远远地喊道:“孙处长的手机、钱包都在他们郑行长的车上呢!看来,不会出啥子事情!”
“你这是什么逻辑?就因为这些东西他没有拿,才更会出事嘛!”库辛勤被司机小黑的怪异思维搞得哭笑不得。
“您怎么提着一只鞋?”司机小黑问。
“孙处长的鞋,在河边只发现了一只。看来,跟你想的相反,孙处长很可能是凶多吉少!”此时的娜娜已经恢复了平静。
“孙处长,跳河啦?”小黑问。
“还不能最后确定。你赶快叫他们几个也回来,我们再商量办法。”库辛勤吩咐道。
司机小黑扯开大嗓门,高声叫喊起来:“回来喽!找到喽!”他的声音大得似乎能够穿遍四乡八镇,在桃花江畔四散开去。
听到叫声,不一会儿,吴侬兴高采烈地跑回来,见到库辛勤,第一句话就是:“找到啦?孙处长藏在什么地方?”
娜娜把老孙地上的鞋在吴侬的面前踢了一下,一脸茫然,悄然无语。
“怎么会这样?!”吴侬愕然道,她已经明白了娜娜所表达的意思。
郑革新也快步赶回来,听说找到了老孙,他内心失望得很,可表面上却作欣喜状,开口就问:“老孙藏哪儿啦?”看到库辛勤脚下的鞋,便不解地问:“怎么只有一只鞋?!”
“在河边发现的,就一只。”库辛勤轻声说。
“人呢?”郑革新追问道。
“只有入水的脚印。老孙,八成……”娜娜不忍再说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郑革新心里释然了,脸上却作愕然状。
“活着要见人,死了要见尸。没啥子犹豫的。我们赶快调集全行的人过来,一起来找!”胡主任果断地对郑革新建议。
“我同意。”郑革新只得赞成。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光照市赶来大小十余辆车,车上呼啦啦地跳下了百十号人。薛美也赶过来看热闹了,摇摆着依然细的腰身,站在人群的一隅,手里捏着一根摩尔烟,偷偷地吸着。
大家在郑革新的大声指挥下,依然以停车场为中心,漫山遍野地散开来,沿着桃花江畔,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整个下午和傍晚,那桃花江畔,漫山遍野里传着:“孙处长,你在啥子地方”的呼唤。
暮色渐渐地降临了,停车场旁聚回了越来越多的人。人人都是筋疲力尽、垂头丧气的,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全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就近坐在了土地上。
那郑革新见状,再看看越来越黑的天,不想再找了,但又不好开口说回去。他快步走到库辛勤和吴侬身边,用焦急万分的神态表演道:“同志们,怎么办?同志们,怎么办吗?”
“等大家都回来再说嘛。”库辛勤建议道。
“如果老孙果真下河,我想,他无论死活,都会被冲得很远了。”吴侬分析着,声音有一点点暗哑,虽然她对老孙也是有着很多的新仇旧恨,但想这老孙,一个残疾之人,混到目前的惨状,她多少还是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我也是这么想,如果老孙不在附近,那一定是被桃花江冲远了。弄不好,此时,已经到了下游的小镇上去了。”郑革新假意哭丧着脸说。
此时,天已经擦黑了,四处搜索的人们已经全部到齐了,可谁也没有发现老孙的影子。只是在库辛勤和娜娜找到老孙皮鞋的地方,又有人重新发现了老孙入水的脚印。
见天色已黑,正当郑革新在胡主任的建议下,准备宣布收兵,班师回光照市的时候,在桃花江的下游方向,沿着山道,突然开来一辆三轮车。这种车大城市很少见,相当于专门为残疾人准备的残疾车,是烧柴油的,当地人叫这种车为“麻木车”。那麻木车开着大灯,带着发动机难听的轰鸣,飞快地开过来,开到了停车场旁,在人群的中央停下来。
一个有些残疾的村妇从车上驾驶的座位上簸着脚下来,驮着背走到郑革新跟前,用当地土话说道:“听说你们在找啥子人,我在十里外的河边找到一个,有一点残疾,看是不是他?”
众人听了,急忙随郑革新一起,跟在跛脚驮背的村妇身后,跑到麻木车旁,司机小黑打开了库辛勤沙漠王子车的大灯,把麻木车的四周照得雪亮。郑革新轻轻地撩开小小车厢的后帘,往里看时,不觉灰了心,而大家却不禁又惊又喜又悲起来。
在车灯的照射下,只见那老孙干瘦的身躯蜷缩在狭小的车厢里,浑身湿辘辘的,几根为掩盖秃顶而留起的头发已经离开了脑顶,跑到了前面,贴在了他的瘦脸上;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紫黑,身体不停地大振幅地战栗着。
库辛勤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狼狈之人,更想不到这狼狈之人真的就是老孙:“老孙,你怎么了!?”
老孙在车灯的照射下,睁开了眼睛,神态却与身形迥异,是异常坚定的,他鼓足力气说:“想死,可又死……不了。被水冲下去,冲了好一阵,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情。”他的眼睛在灯光的照射下,突然放射出了奕奕的光彩:“我想明白了,我孙飞龙准备重新作人,不死了!于是,我就又游上岸来了!”
此时,他的在心里已经暗下了三下桃花江的决心!他要为社会讨回公道,他要为自己重塑尊严!!他把自己即将实施的行动,美名为:“讨回尊严义举”!
34、蚕食鲸吞
要说那国商银行的原副行长吴渡老实,是可以说得通的,因为,入狱后,他几乎主动交代了自己全部的经济犯罪行为,但是,却没有人给罪恶深重的他以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的口供直接把他自己送进了死囚牢房,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一颗正义的枪子掀翻他的后脑壳了。
要说吴渡不老实,也是应该的,因为他自始至终没有交代被毛贼偷走的那张存折和小笔记本,因为,他认为这张存折和小笔记本不重要,不交代也不应该算他不老实;而且,他宁死也不愿意得罪钱副市长,因为他家乡里整个宗族的兴衰还要看钱副市长的官运走向呢。
钱副市长倒没有因为吴渡的被捕而慌乱,因为,他没有什么把柄抓在他吴渡的手里,作官混到了他这个级别,平日里虽然少不了一些应酬,但也都是看得见的钱物过得少,看不见的利益交换得多了。至于他送给吴副行长的那个存折和小笔记本,即便是有人知道了也没有什么关系,那完全是自己揭露水泥集团老底的义举!
吴渡直接换给自己的利益,只是阻止了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而且,从表面上看,这也完全是正义之举,没有任何可怕的事情。当然,从实质上讲,意义倒还有二:一是避免给原水泥股份抹黑,使水泥股份顺利融资三千万元;二是给自己的政治对手向明书记悄悄地穿了一个小鞋子,让他的那丑名昭著的“百千万工程”,逃废银行债务的计划,不能够顺利实施。
其实,吴渡能够换给自己的潜在利益应该还是很大的,直接的就有国商银行给新股份公司的八千万低息贷款。资金到手之后,由钱亮亮他们适当运作一下,无限期地用下去,又可以为光照市开发出多少新的高附加值项目呀!更重要的是,自己还打算利用国商银行的牌子,与其合资搞一家股份制信托公司,玩一玩真正的资本运营,为钱亮亮未来开创中国第一家民营银行打下基础。如果这些目标实现了,自己退了休,也不会后悔,也可以安渡晚年呐!因为,他明白,不管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还是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只要是完全的市场经济,那就一定是资本说了算的经济!他现在的副市长之官,只是一纸空文,如果不为自己积累足够的资本,自己在未来的完全的市场经济体制下,就没有说话的份!这是人类经济社会发展的必然!因此,他一定要在自己在位和有生之年,有所作为!如果自己自比李嘉诚,那他就一定要让儿子可以比作李泽楷!只是现在可惜的是,好不容易投资培养出来的金融界大干部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倒了,自己的宏伟蓝图也可能就此泡汤了!
要说钱副市长自己交换给吴渡了多少利益,那可是真不好说了!整个吴氏家族在光照市可谓因吴渡一人得道,而鸡犬升天。一个光照市最贫穷山村里的最贫穷家庭,现在除了不再世居穷山村茅草棚、户口全部农转非、提前进入了超小康社会之外,还培养和造就出来了两个企业界的精英人物:一个是股份公司名义上的办公室兼财务部主任,实际上的副总裁——吴侬;一个是原R区百货公司总经理,现是民营企业——光照市一江公司的董事长兼总经理的吴宇。
钱副市长虽然办事大气,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在客观现实的压迫下,他还是不得不调整了自己与吴氏家族的利益关系。他决定不再吸呐一江公司对天堂墓地的投资了,主要倒不是舍不得分走这一瓢羹,而是要规避“吴氏风险”。
钱副市长正在办公室里一边圈阅文件,一边深思着大是大非的问题,突然,有人轻轻敲门了。
“咚咚咚”连续三下,“咚咚咚”又连续三下。钱副市长感觉不对劲,急忙回头看门口,因为,每次有人找来,都是秘书,“咚”——“咚”——“咚”间隔着敲三下门的。
还没有等钱副市长对来访的不速之客说“请进”,门却已经被轻轻地推开了。一个尖脸、大眼、悄模样的女子悄悄溜进来:“爸,打扰您,我来汇报一点事情!”
钱副市长一见是洪梅,心里放松了,可脸上依然严肃:“你怎么自己来了!也不经过秘书!”他虽然心里很喜欢这个吃苦耐劳、精明能干、模样又俊俏的儿媳妇,但是,却从来没有在洪梅面前放下过大市长的架子。
洪梅是个鬼机灵的女子,虽然钱副市长对自己总像对娜娜一样的严厉,而却从来没有像对娜娜那样的亲昵,但是,她还是知道老公公对自己是充满了好感和信任的。因此,任你钱副市长怎么严厉,洪梅的小嘴可从来就是一样的甜蜜,直把个钱副市长哄得在心里常常感叹:“看来媳妇比女儿强!”当然,钱副市长由此也希望,将来的女婿比儿子还要强!
洪梅见钱副市长依然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就撒娇道:“爸,我知道规矩的!只是今天事情紧急,必须赶快给您汇报嘛!”
钱副市长脸色一沉,怕吴渡引火到光照市来了,就问:“什么事情?”
洪梅坐在了钱副市长的办公桌旁,这个办公桌旁的椅子,换上县长、区长的来了,若不是有钱副市长的示意,也是断无人敢坐的!
钱副市长望一眼俊俏的儿媳妇:“有事快说!”
洪梅清清细嗓,直截了当:“天堂墓地让工商局给封了!”
钱副市长一惊,站起了身,本想说:“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子!”可在儿媳妇面前,他还是以官场上几十年的功力控制住了自己,重新坐下来,平静地问:“什么原因?”
洪梅见一派学者风范的老公公不温不火,自己也静了静心,平静地回答:“他们说我们没有民政局的经营许可证!”
钱副市长用一只手把自己银白色的寸头梳理了几下,再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民政局的批文不是已经办了吗?”
洪梅终于焦急起来了:“我去办了许多次,可葛局长总是说让我先干着,批文马上就发!一等没有结果,二等还是没有结果!”
钱副市长也终于说了实话:“民政口是向明书记亲自主抓的,我不好直接过问。”他重新站起来,洪梅也只得跟着站起来:如果娜娜在,肯定还会我行我素地坐着的。唉!媳妇毕竟不是女儿,在长辈面前顺着撒娇可以,逆着撒娇就会被视为不懂规矩了。
洪梅低声解释道:“这里面有深层次的原因,据说向峥嵘要参股百分之四十九。”
钱副市长沉了沉,问:“亮亮怎么看?”
洪梅一听老公公问,气就不打一处来:“亮亮居然做出高兴的样子,说‘向大公子看得上这等小生意,给他就是了!’而且,还说:‘其实不是他向峥嵘看上了这个生意,而是向峥嵘新找了一个相好的,那女人没有工作,想在这里找找作事业的感觉!’”
钱副市长终于没有斯文气了,他“啪”地拍了桌子,洪梅反被这一声拍桌子的巨响吓得一哆嗦。
洪梅低声支吾道:“爸,虽然向明书记是从企业来的,资历比您浅得多,但是,人家毕竟是班长呀,咱们何必跟他们拧着!不行,就按亮亮说的,就让他们参股吧。比例,我跟向峥嵘谈,最多把计划给吴宇那部分让给他就是了!”
钱副市长虽然知道儿媳妇说得在理,却依然怒气冲冲地叫道:“刚逮了一个蚕食的吴渡,就又来了鲸吞的向峥嵘,而且还是为了什么新相好的!社会主义的中国,在我们这个光照市,怎么就堕落成这个样子啦!”
35、再造人身
老孙同志感觉自己直到下岗退休了,都没有在这个社会上活明白!他只是刚刚找到了一点官场上的感觉、刚尝到了一点社会不正之风的昏腥,就被郑革新那厮使出杀手锏,害得自己陪着吴大行长倒霉去了!但是,桃花江的水却把他淹明白了:水可浮人,也可淹人,同是人和水,不同的处理就有不同的结果!
老孙回京,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夜之后,面对老婆的离婚威胁都大义凛然了:“随你便,如果感觉我孙飞龙羞辱了你,你写协议,我签字就是了。”
第四天,他取了现金五千块,到复兴门附近的某个大商场全部兑换成了可以直接用于消费的购物卡,再抱了郑革新送给他的古生物海藻石大花瓶,为了能够三下桃花江,为了找回自己在桃花江畔丢掉的人的尊严,实施自己的“讨回尊严义举”,他直奔杨兰兰主任家,哭诉自己生活的艰难和不幸遭遇去了!
吴渡在任的时候,分管信贷管理部,杨兰兰主任则是吴副行长从她作秘书开始,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吴副行长与杨兰兰的工作思路自然是完全一致的。分行来人找吴副行长,也总是先拜访她杨兰兰,再由杨兰兰引见到吴副行长那里去;杨兰兰所有的点子和政策出台前,也总是先要经过吴副行长的修改、首肯。吴副行长的任何指示,哪怕是一个眼神杨兰兰也都能够明察秋毫、心知肚明的。比如,吴副行长刚一说银行要加大竞争力度,光照市海藻石工艺股份公司不错。杨兰兰立刻就派得力的处长——老孙去考察了,准备发放最具竞争力的低息、免担保信用贷款八千万元!
吴副行长东窗事发准备脑壳吃子弹了,由将判死刑的经济案犯一手飞速提拔起来的干部会是什么样的人?自然在革命同志尤其是革命领导的心目中,对杨兰兰都有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新的分管副行长到任了,虽然杨兰兰同志百般努力希望能够对领导明察秋毫,但总是察了秋毫,却是南辕北辙,反而误解了领导意图,招来几句批评:“兰兰同志,革命工作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可耍不得小聪明呦!”虽然杨兰兰搅尽脑汁想与领导保持一致,可领导就是不让她摸到脉搏,也就无从谈起保持一致。
现在,命运多变的杨兰兰又瘦了,不但皮肤失去了往日滋润的光泽,连双下颌都消失了!由顺风顺水变得喝凉水都塞牙的杨兰兰现在才明白,看来,这位主任之饭虽然香美,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够吃下去,而且,也不是谁想混就能够混下去的。
杨兰兰也想到过跳槽,可她心里明镜一样地清楚:她自己没有早已离国商银行而去的郭安邦、骆雪之流的那一点真功夫、硬学历,除了国有银行,再没有这样四平八稳、不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让她坐了!而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按照她自己的能力推测,一是坐不上,二是坐不住,她可不敢离开国商银行去现那个眼!谁都明白,不计个人创造效益的位子,她得来不易,别人得来也不易,早被他人把持着,有那一家国有银行的贵人会让位于她呢?
她最终不敢也不舍得放弃她和老公段主任在国商银行多年奋斗、修炼出来的位势,而到社会上去重新创业!看来,她只有学习老孙同志的革命精神,任凭风浪起,厚着一张脸皮,赶也不走,硬把她国商银行的革命工作热爱到底了!嗟来之食虽然吃着不舒服,但必然吃得容易!必然比没有食吃强个百万倍呀!!
当然,杨兰兰能够从偏远之地的信贷员混上总行信贷管理部主任的位子,由银行信贷职位的无穷小混到无穷大,也自有她的聪明和过人之处,也有为吴副行长多月作秘书而修炼出来的处事不惊的功力,她为了摆脱自己目前工作上的尴尬,选择了困兽犹斗之策。她动用自己对大领导脉搏的准确把握能力,给总行李鼎银行长写了一篇洋洋数万言的思想汇报,把自己与吴副行长多月来形成的关系、危害进行了深刻剖析,她要坚决杜绝吴氏思想的侵蚀与危害,同时,她还要坚决、彻底地与吴氏划清界限,绝不再陷在吴氏的人事小圈子里、搞任人唯亲的帮派主义!这其中,杨兰兰同志还耍了一个以退为进的手腕,跑到总行李鼎银行长的办公室,真诚地希望行领导考虑,能否让从基层上来的她,再到外省的基层银行重新实习、锻炼一下,以实现新知识与旧经验的碰撞、蜕变乃至升华!
总行李行长每每听到新任主管行长对杨兰兰人品、能力的微词,作为一行之长的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下属出现工作合作上的不默契,每每发愁没有地方打发这个杨兰兰,现在,见这个杨兰兰深明大义,主动提出来要急流勇退,欣喜的同时,也起了恻隐之心。想国商银行培养杨兰兰这样一个从基层来、秘书出身的高级干部也很是不容易!这样熟悉银行总、分、支三级运作模式的人才,如果被外资银行挖了去,怎么说也是国商银行的损失吧?为了爱惜干部、留住人才计,同时也是看在死去的老主任、杨兰兰的老公——段笑银同志的面子上,李行长便与海南分行的黄行长进行了电话商谈。于是,不久,总行人力资源部的任免令下达了:“免去杨兰兰同志总行信贷管理部主任职务,任命杨兰兰同志为海南分行副行长。”
虽然职务降了半格,但是必竟保住了一个不用个人创造效益就可以拿高薪的金饭碗,杨兰兰手拿任命书,宛如惦着厚厚的人民币一般,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来,她皮肤的光泽将要恢复了,弄不好双下颌也要重新出现了!
杨兰兰官场上的位置坐稳了,她独自在家,坐在仿古的老榆木制成的战国桌旁,舒舒服服地静下心来,品上一口多日想品而没有心思品的清茶。那茶是江苏分行的同志刚刚给她上供来的今年的清明茶:碧螺春!用刚烧开的纯净水沏了,那细嫩的茶心在清水中慢慢地舒展开来,水色立刻变成了青绿,而后,再慢慢地增添一点点的橙黄,同时,一股清香盈满了鼻孔,再而后,那香气越来越浓,几乎要充满了杨兰兰同志身边的所有空气了。
正当杨兰兰同志轻松而沉醉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了。开得门来,探进门来的,是一张惨白而眼睛歪斜的老脸——老孙突然恰逢其时地来了!
老孙瘸着老腿,一脸笑容地进了门,坐在杨主任家古色古香的战国桌旁边,只干咳了两声,就直接进入了他谈话的主题:他要求自己的老领导给他在总行资产保全部谋一个位置,哪怕还是原来的副处级或者没有什么级,哪怕只是退休反聘人员、只要给一份工作做就行!
老孙认为,凭杨兰兰现在在国商银行的生存状况、资历、级别及与她的接任者——资产保全部韩主任的亲密关系,为自己谋一个岗位,再找机会三下桃花江,实施自己的“讨回尊严义举”,还是没有问题的。何况他老孙还一改以往的作人标准,顺应了一次社会,第一次给领导杨兰兰同志送出了大礼呢!
36、新兴剥削者
国商银行总行的吴、孙既倒,郑革新和薛美满怀冲天的革命热情,又开始他们逃废银行债务的伟大征程了。
为了确保此役必胜,郑革新和薛美特地进了趟京。一对伴侣,既想工作,还想浪漫,于是,就索性开了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沿着高速路,杀进京城,一起去拜会总行资产保全部现任的韩主任。
国商银行总行的大楼位于北京的金融街,是非常非常漂亮的一座建筑,金属的结构黑色的墙,十八层的大楼中间还有一个天井,天井下是进口大理石铺成的地面,豪华、气派、漂亮极了。大理石铺成的地面之间,还留出了几块空地,空地上有土,土里种着绿油油的翠竹,使本来感到压抑的银行,立刻显出了几分生机。
郑革新提了一方海藻石的精选砚台,先去拜访新任主管副行长了,他让薛美在楼里等着,顺便参观参观银行的办公硬件。
薛美真是按照参观的想法进了国商银行办公区的。她从大理石地面开始,先乘电梯来到了大楼的地下三层。这里简直象一个迷宫。好几个方向有路,好几个方向有门。早已经脱离了农门的她,此时竟有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也不知向哪里是出,向哪里是进,只好一个人瞎走。
她来到用深红色大理石铺地,用直径一米有余的黑白相间花纹大理石作柱子,象俄国的冬宫一般壮丽的大厅。楼梯的台阶是用黑色大理石做成的,每一级,从左到右,足有五米宽。楼梯从大厅的一端,盘旋而上,非常的宽敞和气派。薛美禁不住在心里叹道:“看来,这国商银行真正是财大气粗,有的是钱!狗日的,我弄的那一点贷款恐怕还换不来这里的一根石柱子呐!!”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郑革新要她直接到十七楼韩主任的办公室去。
她急忙乘了电梯,却径直来到了十八层,这是办公楼的最高一层。这里有吴渡被捕的行长专用办公室,楼的顶部是由清一色的淡蓝色玻璃构成,依然是富丽堂皇。站在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可以看到天上的万里晴空里,有几朵丝带一样的白云在慢慢地飘舞而过。向两侧眺望,是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和西二环路,那立交桥上的汽车如潮如流,各款汽车上下、左右地交织着,如渔家姑娘织鱼网时的穿梭一般。
薛美也浪漫了一把,想:如果天黑了,再站在这走廊上,透过拱形的玻璃顶,一定可以看到天上的的繁星眨着无数颗眼睛。再向两侧眺望,长安街和西二环路一定是灯火闪烁的,到那时,立交桥上的那如潮如流的汽车,必变成上下、左右灯光的交织,就要如无数颗夜明珠的滚动一般了!
“太美个狗日的!”薛美傻愣愣地观赏着,再叹:“早知道五千万贷款是小钱,当时真应该多贷点,现在多核销一点!什么生意能够比干这个来钱快!?”
郑革新的电话又来了:“怎么这么慢?韩主任等你呢!”
“我在最高层!怎么找不到资产保全部呀!”
“咳,是十七层,不是十八层!”郑革新焦急了。
资产保全部的韩主任,叫韩中灿,是一名真正的中国教育体制下培养出来的国产博士后,他是杨兰兰调任信贷管理部主任之后,从总行政策研究室调过来的。他是个西北人,性格外向而直爽,身材高大而粗壮,方脑袋、圆滚滚的胖脖子,留背头,年纪不到四十,可头发已经花白了。
韩主任本科学的是机械制造,硕士学的是国际政治,博士研究方向则是宏观经济,博士后是在人民银行金融研究所进行的,课题却是《货币乘数的数学模型》。让人奇怪的是,作为国商银行复合型人才的韩主任,虽然学位已经达到了中国教育的顶峰,但是,却从来没有在刊物上发表过文章,更没有在哪怕是最不知名的出版社出版过什么专著。
有好事者因此造出谣来:“韩领导的学位八成是走关系走出来的吧!”
“现在,一个高中生,几年不见,忽然就成了博士了!我看,他八面玲珑的作派,不像个知识分子!八成是他花钱买的学历!”
还有好事者索性以关心韩主任的姿态,问起此事来,韩主任只是一笑:“中国最需要的是实践,是真刀真枪地干,而不需要空谈!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在于秀才只会空谈而不去、不敢去干!”
于是,从此,国商银行便没有任何人敢怀疑重实践轻理论的韩主任的理论水平了。反而都对韩主任敬畏三分,刮目相看,推定这不同凡响的韩主任,将来不是个跨世纪的开拓者,也定会成为一个大大的野心家!
郑革新本以为请韩主任出来一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可不曾想他郑革新邀请的话刚一出口,韩主任就满口答应了:“你雄居一方的郑大行长看得起老弟,老弟焉敢不去!”
郑革新虽然的确比韩主任长五岁,可一直没有敢在韩主任面前倚老卖老过!见韩主任率先降低了自己的辈分,才立刻放松了神经。
那薛美也顿时来了精神,心说:“看来,有戏!核销呆帐之事真可能一顺百顺了!”
见韩主任这么不见外,郑革新和薛美也就不敢糊弄了,光吃一顿海鲜,送一点钱物恐怕不行;光唱唱歌、泡泡小姐恐怕也太俗;到骑马俱乐部,找一匹高头大马,走一走盛装舞步,又怕韩主任没有这份雅兴。于是,郑革新便建议选择现在老板和领导最时髦的消遣和沟通法——打高尔夫球去!
韩主任听了,直言:“我还真没有这么奢侈过,这回沾郑行长和薛老板的光!”
郑革新再问:“是我开车来接你,还是咱们在顺义高尔夫球场见!”
韩主任很干脆地揭了自己的老底:“上半辈子,一心只读圣贤书了,那里有钱买汽车!现在没有车,怎么到顺义去?”
郑革新明知故问:“行里没有给您韩主任配车?”
韩主任有些牢骚了:“一个部一辆桑塔那!打球的事情,我怎么敢用公车!”
郑革新一听这话茬,心里一沉,暗想:看来这韩主任也不是一个善茬子!这回自己核销呆帐的成本恐怕低不了了!
于是,星期六的一大早,郑革新和薛美开着大红色宝马车来到了北京金融街公寓小区。没有想到的是,韩主任不但自己热情地下了楼来,而且连老婆、孩子也带来了,直把个宝马轿车挤了个满满当当的。
韩主任上了车,同郑革新和薛美寒暄之后,前后看看这辆红色的宝马车,便口若悬河起来:“宝马车牌子虽然靓,但是,实在不实用,体积太小,女同志正合适,我要开,恐怕就坐不下了!我还是比较喜欢德国大众的车,奥迪A6最好,只是张扬了一点;帕萨特最合适!但是,深色的帕萨特又显小气,纯白或银白的最好,大气!”
薛美似乎听明白了韩主任的意思,半玩笑半认真地说:“韩主任,等我们的贷款核销了,我送您一辆帕萨特!一定送您白色的!”
韩夫人是名护士,虽然没有挣过什么大钱,却很会帮老公把握分寸:“我们中灿是总行学历最高的干部,有可能当总行的行助了!你们可别给他找麻烦!!怎么能够送车?如果郑行长有暂时不开的帕萨特,现在借他一辆,我倒不反对!”
韩主任立刻打断老婆的话:“怎么能够给郑行长和薛老板添麻烦!我一个知识分子与部里的同志共用一辆桑塔那已经不错了!比在大学教书的同学们不是强了百倍!”
听韩氏夫妇这么一唱一和,薛美也明白了,心里骂道:“狗日的!事情还没有办,就已经开出价来了!穷知识分子更跟饿狼一个德行!难怪人家怀疑他的学位是花钱买来的!狗日的!”而转念又一想,一辆顶级帕萨特,现在的市价也不过二十多万,如果五千万贷款能够顺利核销,成本也不算高!值!还是值!于是,便甜蜜的一笑:“韩主任放心好了,我和郑行长一直合作的非常好,银行的事情,我懂!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而且很快就能够办好!”
到了高尔夫球场,面对一望无际的绿色,看着那舒缓的美女腰身一般优美的缓坡,韩氏家族都欣喜若狂了。除了韩主任,其老婆、孩子都决定要勇上绿地,参与打球!但是,韩家人却都穿着皮鞋,属于按照球场规定不得入内之列。于是,薛美只好问了三人各自的鞋码,先到高尔夫球场的专卖店,为客人们买鞋去了!
薛美临行前,韩主任实在没有好意思开口提什么要求,老婆却提了:“薛姐,我要白色的!”孩子则跳着脚地高叫:“我要黑色的!”
等薛美到专卖店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最便宜的高尔夫运动鞋也在一千元以上!但是,她还是咬了咬牙,没有敢买最便宜的,就按照一双两千元挑了鞋,付了款。唉!谁让自己撞到新兴剥削者的手里了呢!
她看了一眼专卖店里的高尔夫球杆,不禁又吸了一口凉气:每副要三万多元呐!这可别让那韩主任看见了,否则可受不了!
打高尔夫也不是一件什么人立刻就能够打的运动,郑革新一行人中,只有郑革新号称打过高尔夫球。但是,人家韩主任五杆就打了一个洞,而他郑革新却需要八、九杆,女士及孩童更是二十杆下去,还没有找到洞,反弄得人家高尔夫球场的绿草皮横飞起来!直弄得跟在后面拣球的球场球童都心疼了:“你们的球杆,挥舞得不对!”
这时,薛美最害怕的事情,却终于从韩主任嘴里说出来了:“恐怕是球杆不好!”
球童巴不得客人在这里买高档球杆,自己正好可以拿百分之二十五的提成!便连忙建议道:“对!对!对!我们现在用的球杆都是三千块一根的,质量不行,你们可以到专卖店买两副好杆!要那三万多块一根的,那打起来,感觉完全不一样!”
韩夫人以退求进的手法非常高明:“我一个女人家家的,能打几回球,我可不要!”
孩子却不客气:“我要!我小,打球的日子还长着呢!”
韩主任故作愤怒:“扯淡!没有郑叔叔和薛阿姨,你还打个狗屁球,还不是跟我一样死肯书本、爬格子混口饭吃!”
郑革新见韩家这样客气,反而不好意思了:“韩主任贵为博士后,怎么能够这么说!”而后,看一眼薛美,挤眼说:“薛总,先买一副好的杆来,让韩主任、韩夫人和韩大公子都试试!”
薛美无奈,装作没事人的模样,悻悻地去了。她的心里却暗暗叫苦:“我的傻行长,你以为这是便宜东西!你以为这是花你国商银行的公款呐!这可都是我薛美用掉脑袋的风险挣来的血汗钱呐!狗日的!”
晚上,郑革新又没有回家去见家里的丑老婆,而是与薛美双双下榻到了金融街附近的五星级酒店。换了新的环境,两人也不管薛美本是不方便的时候,又无所顾忌地浪漫了一番。事毕之后,竟把人家酒店里的白床单弄了鲜红的一片血上去,活像一张大写意的国画一般!
薛美依然没有意义地娇嗔道:“人家身子不方便,你还要!不被你弄死,你也没有个够!”其实,她的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剥去脏床单,两人又开始密谋了。
薛美狠狠地说:“知识分子比大老粗还贪婪!那韩主任嘴上说不会打球,可看那姿势和球技,完全是一个老手!不打个几十场,根本不可能达到他那个水平!”
郑革新一笑:“韩大博士后也是生活在现实体制下的,不虚伪不行嘛!能捞又为什么不捞嘛!”
“他就不怕咱们告他去?”
郑革新咧开大嘴一笑:“高级知识分子的智商也高嘛!我在分行,他在总行,大家在一个锅里混饭吃,级别又一样。我告他的风险和他被我告的风险是一样的,他当然不怕!而且,三双鞋一根杆,咱们怎么告得出口?检察院也不受理呀!”
“他狗日的可还要车呢!”
郑革新再一裂嘴:“人家不是说了嘛,是借!平日里把车尽情地糟,风声一紧,还给你,你还能怎么说?”而后,叹口气,“不过,钱是花了一点,但是,值!说明韩主任没有跟咱们见外,他一定会尽心为我们办事的!”
薛美忧虑着:“他临走时可说了,看完我们的申报材料之后,他还要派个人来调查,可别又来一个孙瘸子那样的人!”
郑革新解释:“他不是说了嘛,他要派一个最怂、最听话、最没有本事的反聘人员来!他是想做做样子,给行长和同志门看看他认真办事的作风罢了!”说罢,郑革新叹口气:“不服不行呀,这些新兴剥削者,比我这土包子更会利用体制的漏洞,弄了学历就弄官!弄了官就弄钱!比我可更会使权、用权呐!!”
37、三下桃花江
冬天来了。光照市冬天的景致与北方的不同。
北方的冬天像是一幅只有黑白两色的钢笔画。旷野里所有的山、水、云、树,都覆盖着白雪,一派清新且素净的格调。远处那被雪染白的杂树林,待呼啸的西北风吹来,树海扬波,白色的雪浪,此起彼伏。而近处的落叶灌木林,褐色的树干裹上了坚冰,在冬日的阳光下,会发出晶莹的美女眸子般的光亮。
桃花江畔的雪景则不是一幅只有黑白两色的钢笔画,而是一幅在白色调中点缀着湛蓝、翠绿和鲜红色的水彩画。桃花江畔的雪景没有了北方那极目远眺时一望无际、天地交融的空灵与苍茫,却有了大巴山映衬在蓝天之下的一重重山峦的秀丽轮廓和那山峦自身的淡淡的、少女腰条一样婀娜的线条;没有了北方的绿色尽褪,没有了枯枝的独立与寂寥,却有了在堆满积雪的树冠下,时时闪出几片翠叶,抛出点点的绿光的生机。
那被白雪覆盖下的灌木丛中,一种挂满红果的植物,则把这幅水彩画点缀到了最靓丽的境界。那植物的干被雪裹得严严的,呈完全的雪白色,而那枝头无数颗红豆大小的鲜红的果子,却无畏地挣脱白雪的拥抱,在冬日里,尽情地灿烂起来。
当然,与北方的雪景最不同的也是这幅水彩画中最精湛、最大手笔之处,还是那划破雪原依然流淌的桃花江。在冬日里,她的色彩依旧是湛蓝、湛蓝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的江水,依旧泛起耀眼的波光,使这幅水彩画的生机,凭添了许多盎然,使这幅水彩画的气势也陡然变得浩大起来。
在白色的画面中,只有一个矮小的人影,摇摇晃晃,是活动的。他在桃花江畔的一排小别墅之间,悠闲地漫步着。当然,他在一栋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两层小楼之间徘徊的最久。因为,这家的主人养了一只纯白的斗牛犬。那犬是似曾相识的,它有着黑黑的皱脸,尖尖的耳朵,短而油光的白毛。
刚见到作为生人的他时,那犬“汪汪”地狂吠不止,生人给了肉骨头之后,它便开始摇头摆尾,不再狂吠,而是叼了骨头,从主人在房门上为它掏的狗门处,蔌然消失了。等那狗再出来的时候,他却惊异地发现,它竟把女主人的内裤叼了出来!
他笑了,再给它一块给好玩的骨头之后,那狗儿便丢下内裤,换了骨头,兴冲冲地跑回家去了。
他拿起女人的内裤,贪婪地嗅了嗅,除了狗嘴的臭腥味儿,还真有女人的芳香呢!这一定是漂亮女人两腿之间那个宝物散发出的芳香!他想。
库辛勤是在一周前快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孙的电话的。电话对面,老孙热情洋溢:“库行长,真的好想你呦!”
库辛勤明显感觉出了老孙的玩笑之意,他没有想到多日不见,一个寻死觅活的人,竟修炼得如此开朗了:“身体好吗?”库辛勤虽然感到亲切,但却不知道如何作开场白,总不好问老孙嫖娼之后是怎么被国商银行处理的吧!
“人说无官一身轻,我说无面子更是一身轻,何况我现在是既无官又无面子,还有什么不轻松的!轻松了,还有什么身体不好的!”老孙笑呵呵的。
库辛勤有意寻找着话题:“现在,干点什么?”
老孙吭哧一声:“玩儿呗!”
库辛勤见老孙的确没有什么内心忧郁了,才开始叙旧:“我们一起从铁索桥飞出去的感觉很美妙呦!”
老孙嘿嘿两声,没有提那在江面上飞翔的感觉,却想起了和自己一起飞翔起来的娜娜:“你们搞得怎么样了?”
库辛勤诧异了:“什么搞得怎么样?”
“你和小娜娜呀!有进展了吗?”
库辛勤尴尬了:“我是有妇之夫,人家是千金大小姐,朋友而矣!”
老孙爽朗起来:“男人搞大姑娘就像银行搞优质客户,可要该出手时就出手!你堂堂一表,她有情有义,我们又共过生死,这边你离婚,那边你再结!这是时髦,不会影响你作官的!”
“可她不是客户,她是人呐!”库辛勤感叹一声,他其实与娜娜到桃花江畔的“眺鹭”茶楼单独喝过几次茶,在单间里静静地凝望着江水时,除了友谊,他也体会到了脉脉的温馨,但是他却打死也不敢对娜娜有任何小动作了:那次在黄草坡轻抓了娜娜的胳膊而遭断然拒绝的情景,仿佛给他的心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
老孙似乎已经顿悟了男女之情:“你要主动出击呦!姑娘是块冰,一次烧,不开;二次烧,温和;三次再烧就开了!四次就不是你烧她,就该是她烫你了!”
库辛勤笑了:“想不到老孙你还这么有经验!”库辛勤想:我心里的难堪,恐怕只有我自己最懂!
老孙又神秘地开口了:“我给你透露个消息!还有一个小伙子追小娜娜呐!”
库辛勤没有支声,但是,在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滚起了醋意,真是很酸很酸的感觉!
老孙见库辛勤没有支声,就呵呵笑了两声,不再卖关子了:“我们总行一个叫牛有本的小伙子,追娜娜都从北京追到光照市了!”
库辛勤这次没有矜持,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的?”
老孙见库辛勤开口了,便会心地笑了:“我亲眼看到的!”
“看见他们怎么了?”
老孙这次笑出了声:“你可别瞎想!我在光照市看见牛有本了,他亲口跟我说,他和娜娜一起吃晚饭了!”
库辛勤不想再谈论娜娜了,便转移了话题:“你说想老弟了,拿出行动来,就到光照市来一次故地重游嘛!”
“我就是想到光照市玩玩!”老孙笑着说,“不知道你库大行长能不能接待我这老东西呦?”
库辛勤很爽快:“没有问题,而且保证接待好!”
于是,老孙便独自悄悄地坐火车来了,并又悄悄地与库辛勤住到了一起,好在库辛勤已经早没有了李丽丽之流的打扰,孤独的库辛勤多一个老孙还多一个伴呢!
这几天,三下桃花江的老孙开始紧锣密鼓地实施他的“讨回尊严义举”了!他除了白天一个人鬼鬼祟祟的外出,傍晚再偷偷摸摸的回来之外,晚上便与库辛勤天南海北、男女老少的神侃。每每侃到库辛勤的婚姻、家庭与娜娜时,库辛勤都会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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