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魔方》

                陈一夫 

 

暗箭难防





  45、暗箭难防
  
  第二天,雪停了。除了那条依然湛蓝的桃花江,光照市已经被银装素裹起来。
  郑革新给老孙安排的早餐是在桃花楼宾馆中餐馆吃粤式早茶。
  老孙与郑革新、薛美握手寒暄之后,又把手与胡主任虽老但却依然小巧的手长时间的握住,真诚地客气:“感谢胡主任的一贯关照!”
  此时,在善良的胡主任眼里,老孙已经是一个莫名其妙、神经兮兮、不弄出些故事不肯罢休的人物了,但是,她依然真诚的客气着:“照顾不周,多有冒犯,还请孙处长多多包涵!”随即把老孙介绍给猴子:“这是司机师傅!”
  老孙望了一脸凶相的猴子,笑一下说:“见过了,刚才就是这位师傅把我从江边上接过来的!”
  胡主任赶忙对猴子客气一句:“让司机师傅辛苦了!”
  猴子又上下打量几眼老孙,对老孙和胡主任雌牙一笑,算作打了招呼,而后就没有再支声,只顾低头吃饭了。
  郑革新却拿出一个旧茶杯递给老孙,客气着:“这个茶杯跟我十几年了,是我结婚的时候,老婆送我的,请你帮我带回家。好让老婆、孩子时时能够看到我!”
  胡主任真心恭维道:“郑行长真是简朴,真是重情谊呀!”
  反倒是薛美对把戏演得像真事一样的郑革新白了一眼,讥讽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谊重!”
  宾主该寒暄的已经寒暄完了,该客气的也都客气够了,老孙索性又要了一碗皮蛋粥、一小盘凤爪。大家只顾认真吃喝起来。
  老孙一边喝粥,一边还不断的看手表,不时起身向楼下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停车场眺望,席间还以小解为名出去两趟。
  胡主任关心道:“孙处长是不是还在等什么人?”
  老孙低声道:“有个行李落朋友那里了。一会儿他要给我送过来!”
  郑革新心里一沉:这孙瘸子不会是要耍什么花招吧!猴子车里,连用来砸老孙脑袋的石头都准备好了!于是,他嘴上说道:“没有关系,落了东西,我可以帮你邮回北京去!”
  薛美玩笑道:“只要我们的核销材料带着就行了!”
  老孙一语双关:“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够忘?肯定随身携带着!”说罢,又看表,又向楼下的停车场眺望。他开始着急了。
  郑革新见大家都撩了筷子,以喝茶的名义在消磨时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看来还是赶快让老孙上车了事为妙,便望一眼大家,问:“诸位,都吃好了吗?”
  老孙见郑革新特地望着自己,便说:“我吃好了,看你们还吃点什么?”
  郑革新赶紧起身:“那我们就送老孙同志上路吧!”说罢,心怀鬼胎的他又感觉“上路”一词不妥,急忙改口,“送老孙同志班师回京嘛!”
  大家下得楼来,猴子从停车场倒出一辆切诺基吉普车,一寸多厚的雪在轮胎之下,“嘎吱嘎吱”痛苦地呻吟着,不一会儿,车停在了大家的面前。
  见老孙依然焦急地东张西望,薛美悄悄走上来,趁大家不主意,塞给老孙一张卡:“一千块钱,是我的一点小意思!”
  老孙不便当着众人推桑,便只得悄悄收了薛美的小意思:“薛总也太客气了!”拿了薛美的礼品,老孙倒顿感塌实了,心说:看来,自己是有神经病!!看来,薛美同志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坏!更没有想加害自己的意思!否则,还跟自己搞小意思干吗?
  郑革新等老孙和薛美交易完了,才踏雪走上来,看看自己的手表说:“老孙,不早了,可别误了飞机!落了东西,我替你收了吧!”
  老孙见时间的确不早,实在不好意思再等待了,只好与郑、薛和胡主任分别握手话别,上了猴子的车。一坐下来,老孙对郑革新说:“其实也没有什么重要物品,我给朋友打个电话,让他不来送了吧!”
  郑革新生怕再节外生枝,赶紧说:“那好!那好!”示意猴子赶快开车走人。
  车子开动后,老孙还没有忘记与大家客气,伸出手来和大家挥了挥,以示告别。
  郑革新虚情假意道:“大雪天的,注意安全!”
  薛美更是强压得意之情,强作惜别之色:“路上千万小心呐!”
  只有胡主任是真心的:“大雪天的,机场会不会封闭?”
  郑革新赶忙封住胡主任的口:“下大雪的时候,才有可能封闭机场!今天一直没有下雪,怎么会封闭机场吗?”
  胡主任依然好心,对老孙关切地说:“如果走不了,您再回来!”
  猴子开着切诺基吉普车,还没有在送行的三个同志视野里消失,突然,一辆银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打着紧急灯,挡住了猴子的去路。一个胖墩墩、黑皮肤、小眼睛的司机钻出车门,对老孙高声叫道:“我是小黑,库行长的司机!孙处长上车吧!”
  老孙见了,大喜,不由分说,提着行李下车,不顾雪、泥,连滚带爬地上了小黑的沙漠王子车,那模样与落荒而逃没有什么区别!
  车上的猴子眼见着一单大生意没有作成,愤怒了,大叫:“你狗日的怎么说走就走了!郑行长知道吗?”
  老孙指指远处茫茫白雪中,还能够看到身影的郑和薛:“你跟他们说,谢谢啦!不给他们添麻烦了,由朋友送我走就可以啦!”
  猴子空准备了砸老孙狗头的石头,却不能够现在就拿出来砸,只得大骂老孙:“你个狗日的不是涮我吗!”
  老孙一笑:“对不起!我们下次再见吧!”
  猴子只得把车开回桃花楼宾馆,向郑、薛回了话,并询问下一步怎么办。当着胡主任的面,郑、薛虽然已经腿脚冰凉,惊恐、失落到了极点,但却都表现出宽厚大度的样子:“好呀,朋友送,倒给我们省汽油钱了嘛!”
  趁郑革新打发走了胡主任的当口,薛美才赶紧对猴子布置:“跟在他们身后看着,看还有没有下手的机会!”她见猴子登上了切诺基吉普车要走,想起此车已经被郑革新做了手脚,忙说:“开我的车,远远地跟着,尽量别让他们发现!”
  此时,沙漠王子车上的小黑却很奇怪老孙的行为:“不是说你没有车吗?可国商银行明明是有车要送你的呀!”
  老孙狡猾地一笑:“还是坐库行长的车塌实!这对库行长来说,我这叫草船借箭!这对郑行长来说,我这叫声东击西!!”自己琢磨了一会儿,而后,又突然大笑起来:“整个一部《三国演义》!妙不可言呐!”笑罢,摇头晃脑地唱起了京剧《空城计》:“我站在城楼,观山呐景……”
  去机场的路是一条很不一般的路。它的许多路段,是由古人开凿的古栈道扩建而成的,非常险峻。路的一侧是以半圆形凹进去的山石,另一侧便是万丈深渊下的桃花江。
  路上的残雪积得很厚,听着车轮下咯吱咯吱的声响,尤其是车轮打滑失去控制的那一个瞬间,让车上的人简直不知道上帝会把自己带到哪里去。那已经被压出车辙的雪,在山里冷空气的逼迫下,已经凝结成冰,非常的滑。上坡的时候,那四轮驱动的沙漠王子车,即便是在小黑这样的山里老司机的手里,也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坡度较大之处,车子每行进一米,就要再下滑出半尺。下坡的时候就更加恐怖,车上的人多么希望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呀,但是,车子因坡度的自滑,就会不知不觉增加速度。而每一刹车,车子便会偏离一次方向,弄得人心惊胆战一次。这时,只有慢慢地一次一次地点刹,再一次一次地调整方向,才能够避免滑落山下,出现车毁人亡的悲剧。要说那郑、薛也的确歹毒,如果不是老孙同志大智大勇换了车,在这种路上开没有刹车的车,老孙和猴子恐怕现在已经去上帝那里报到了!
  小黑带着老孙就这样在雪后的山道上,战战兢兢、摇摇摆摆、力尽千难万险地走着。虽然路段依然险峻,但是终于,他们看见了起落的飞机,他们就要望见光照市的机场了!
  他们开始放松,他们已经对冰雪没有什么恐怖的感觉了。就在老孙和小黑开始欢声笑语提速前行的时候,一出人间惨剧就在这异常优美的桃花江畔的险要路段上发生了。
  突然之间,一块巨石带着雪沫,从山顶呼啸着滑落,随着一声巨响,不偏不斜准确地砸在了银白色的沙漠王子车上。那车立刻便随着巨石一起,滚落到山下去了。不一会儿,山下传来一声巨响,一辆几乎全瘪的沙漠王子车,突然爆炸并马上燃烧起来。
  
  46、祸不单行
  
  库辛勤的老婆侯翠花突然收到了一封号称“雪亮眼睛”的革命群众写来的匿名信。
  匿名信里说,他的老公和一个叫娜娜的高干之女好上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必是这一对恩爱男女寻欢作乐的当口。而且,库辛勤一点也不阳痿,他不但搞破了钱家大小姐的处女膜,而且还居然搞大了钱家大小姐的肚子,以至让人家钱大小姐作了两次人工流产!
  那侯翠花本是个能够以排精量推测老公是否有外遇的女人,自打受了库辛勤与女同事亲热像片的刺激,发了祖传神经病——妄想症之后,由母亲陪伴,带着女儿过日子,她的妄想症也是时好时坏的。接到革命群众“雪亮眼睛”的密报,哪里还能够安静得了?第二天她就准备抱女挟母地飞来光照市对库辛勤进行讨伐,但是,却硬是被其母夺回了女儿,抱了回去。无奈之下,癫狂的侯翠花只得一人疯狂地飞过来了。
  库辛勤接到岳母“侯翠花飞来”的通报,知道了侯翠花飞来的起因,大惑不解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竟然跟一个神经病过不去!他的一颗心忐忑而恐惧,那感觉不比老孙担心自己将要被杀轻松!这个侯翠花如果只跟自己闹,倒还没有什么可怕,可她如果找娜娜闹起来,自己怎么收场?但是,库辛勤除了在梦里,除了在黄草坡摸了一次娜娜的白嫩胳膊并遭痛斥之外,就不要说搞大人家的肚子了,他千真万确地没有和娜娜发生过一点肌肤之亲!!
  库辛勤为了避免侯翠花对娜娜造成身心伤害,还是忐忑地给娜娜打了电话,讲明了已经发生和可能发生的事情。讲完了,库辛勤正准备听这个任性的女孩子挖苦、呵斥自己的时候,娜娜却沉默了片刻,而后,突然低沉地问:“库辛勤,你爱我吗?”
  库辛勤怎么也想不到娜娜在这个时刻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开口,如何作答了。
  娜娜又问:“你怕了?我在问你,你爱我吗?”
  库辛勤结巴起来:“侯……翠花,她来是找你……麻烦的!我们……”
  娜娜突然“呵呵”地笑了:“你们男人都是这个样子吗?我倒要让你和侯翠花看看,我娜娜是怎么作人的!”
  库辛勤不知道娜娜脑子里现在在想什么,依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娜娜沉吟片刻,语调颇为冷峻:“库辛勤,我第二次问你。你真的爱我吗?你一定要正面回答我!”
  库辛勤继续支吾着:“娜娜,咱们能不能……”
  娜娜打断了库辛勤的支吾:“你如果是个男人,你就说实话!库辛勤,我再问你一次,你明白地告诉我,你爱我吗?”
  现在,库辛勤根本就权衡不出来,说实话,说“爱”是个什么结果;说假话,说“不爱”,又是一个什么结果了。他被娜娜逼急了,他没有情不自禁地说“爱!我真的爱你!”而是脱口而出道:“我就是同你开了许多玩笑的罗宾汉!”
  可刚说完,他又后悔了,在这个时刻挑明了对娜娜的表态,不是无异火上加油、飞蛾扑火吗?娜娜如果接受了自己的爱,两人在侯翠花的讨伐中,不是无异于自投罗网!娜娜如果不接受自己的爱,却也不能够就此扑灭侯翠花的怒火!
  “真是你在捣乱!!罗宾汉!”娜娜似乎没有惊诧,声音低低地说。
  库辛勤正窘迫间,对面的娜娜经过片刻沉吟之后,突然哭泣起来,抽抽噎噎地说:“没有想到,我娜娜,是这样、在这种时候得到爱情的!”
  库辛勤正不知所措,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对面的娜娜却突然把电话挂断了。
  库辛勤正准备再把电话打过去的时候,梁主任却一路小跑着来了:“库行长,出大事情了!”
  库辛勤急忙问:“什么事情?”
  “小黑出事儿啦!”梁主任喘着气,“刚才给您打电话,却总是占线!”
  库辛勤没有好意思提自己和娜娜的长谈,直接大惑不解地问:“小黑出了什么事?”
  “车掉到山下!车毁人亡!车毁人亡啦!”
  库辛勤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起来,心智也乱了:“怎么可能?小黑和老孙早晨还好好的!是因为路滑?”
  “是交通队打电话过来的!我们快去看看吧!”梁主任对有些木然的库辛勤比划着。
  老孙死去的现场是异常惨烈的。
  沙漠王子车已经被巨石砸憋了,所幸的是石头砸在了车的后部,车的后部全部塌陷,前部是大部分塌陷,这才给小黑和老孙各留下了一俱整尸。两人的尸体虽然完整,但是,却已经被大火烧成了焦碳人,黑乎乎的,面目全非。车上的东西除了车的铁架子,也全部成为了灰烬。
  由于车和司机都是参股银行的,交通警准许库辛勤越过了警戒线,走近事故现场,来辨认尸体。小黑的尸体依然卷屈在方向盘上,而老孙的尸体已经被甩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经完全变成了碳末,人体表皮也已经被完全烧尽,黄油油的脂肪依然往外流着油,男人那玩意却意外地直挺着,也许比老孙生前还雄壮。遗憾的是,可怜老孙的“讨回尊严义举”计划也在即将见到曙光的时候,就这样被终结了!
  此时的库辛勤鼻子里被灌满了难闻的焦糊味儿,他没有流下同情的泪水,他的内心里只是翻涌着感慨与悲壮!
  “是单纯的车祸吗?”库辛勤问。
  交警队长知道了库辛勤的身份,便认真地解释:“从事故现场看,车是因为被石头砸中才坠落山下的,而后汽车油箱爆炸起火。”
  库辛勤分析着:“关键的问题是石头怎么落下来的!对吗?”
  交警队长点了头:“我们已经通知了市公安局,他们已经在进行侦察了。”交警队长说着,往山上眺望。库辛勤果然也看见几个穿制服的警察,在依然覆盖着白雪的山上游曳着。
  交警队长又说:“不过刑警们说,山上没有留下任何人的脚印!也没有留下任何其他物件!如果是人为制造滚石,那么,这些人的作案水平就不一般了!他们要提前上山,要事先按装遥控装置,在远处看到来车之后,再准确地启动滚石装置!”说罢,交警队长摊开双手,又自嘲地笑了:“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就是天方夜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库辛勤看交警队长一脸自嘲地笑着,便问:“您认为不可能?”
  交警队长一笑:“我感觉光照市的人还很土!不会与国际恐怖分子的先进技术接轨这么快!”
  
  老孙之被烧死,最感快慰和吃惊的是郑革新和薛美这一对没有进行婚姻登记的伴侣。
  那猴子开着薛美的大红色宝马车一路追赶老孙乘坐的沙漠王子车,偏巧积雪的水泥路又塌了个一尺深的一个坑,越野车能过,薛美的小宝马却由于底盘低而过不去!等猴子找来石头填了坑,再追上老孙的时候,老孙和小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到另外的世界去了!
  经验老道的猴子没有停车看热闹,也没有掉转车头往回开,而是装作没有看见这辆燃烧的出事车,径直往前走,在一个岔路口,他才又绕回市里来,找薛美交差。
  薛美一听猴子说老孙已经完蛋了,便问:“怎么办的?有没有人发现?”
  猴子一笑,并没有贪功,而是老实巴交地说了实话。等猴子交了车一走,郑革新大笑起来:“十面埋伏,天罗地网!天罗地网,十面埋伏呀!!真是天意!真是天要灭孙呐!!”
  薛美心里也舒服,可却没有笑:“你认为这个车祸是偶然的吗?”
  “天上掉一块大石头,不是天意是什么!”郑革新依然是兴高采烈。
  薛美则依然思索:“平白无故掉一块大石头,别人不砸单砸那个狗日的!你不觉得是有人精心策划的?”
  郑革新亲了薛美依然妩媚的脸蛋:“管他是人杀、天杀,反正孙瘸子死了,他搞的那些材料也跟他一起化成了灰!我们又没有承受风险,还不是天大的好事情?!”
  “好事是好事,但我们应该知道是谁杀的!”
  郑革新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姓路那老东西;也许是司机被仇杀,孙瘸子跟着倒霉!”
  薛美继续思索:“我觉得干这件事情的是那个‘杀’!”
  郑革新一惊:“‘杀’?是那个写纸条的人?”
  薛美点上一支摩尔烟,吸了一口,把烟吐到郑革新的大脸上,挑逗地一笑:“‘杀’躲在暗处,如果我们出手成功了,他就不出来;结果我们的计划让那个瘸子给躲过去了!于是,‘杀’就不得不自己出手杀人了!”
  郑革新也静下心来了,点头不语,脊背上突然感觉凉飕飕的。好长时间,他才低声问:“‘杀’会是谁?他为什么帮我们杀?”
  薛美沉吟片刻,往空中吐了一个烟圈,才回答:“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两个之间,其实都是利益之交,还有谁会帮助谁呀?‘杀’一定比我们更恨、更怕狗日的孙瘸子!”
  
  47、疯狂的收获
  
  库辛勤和姗姗来迟的郑革新一起处理完事故和小黑、老孙的后事之后,已经是晚上了。
  库辛勤忙得忘了带手机,也不知道侯翠花被接回来没有。他一进招待所的大门,却发现了路定国和吴侬。
  寒暄之后,吴侬笑道:“嫂夫人已经进房休息了!你的手机居然留在了宿舍里!”
  库辛勤诧异道:“是劳你们大驾把我老婆接回来的?这个梁主任,怎么能够这么办事!”
  路定国说:“完全是巧合!梁主任正安排你们银行的车,正好我们来找梁主任谈贷款的事情,就顺手跑了一下!”
  吴侬忽然作不高兴状,嗔怪道:“听梁主任说,你们参股银行不但不给我们增加贷款,反而要收我们那三千万!我们经营正常,又不欠你们利息,为什么?”
  库辛勤一边在心里埋怨梁主任不会办事,一边表明自己的态度:“情况很复杂。由于总行的原因,新增那八千万低息贷款的确有些困难,但是,维持原状还是没有问题的,这个我说了算!”
  吴侬早已经懂得了金融竞争的好处,叹了口气:“唉,光照市如果有第三家银行就好了!”
  库辛勤玩笑道:“你们夫妻自己搞中国的第一家民营银行嘛!到时候,看得起我库辛勤,我就投奔你路总、吴总旗下!”
  路定国倒很认真地开口:“我们钱总还真有这个野心!我是不行了,再搞几年就让位算了!”
  吴侬笑道:“我是有这个野心,可却没有这个实力!”
  他们又议论了一会老孙和小黑的事故。路、吴都异常惊讶,也真心地表现出了同情。路定国慷慨道:“如果地面上有什么抹不平的事情,老兄我帮你抹!”
  吴侬看看腕上的小手表,说:“走,叫上嫂夫人,咱们先吃饭去!”
  库辛勤犹豫了:“已经让你们辛苦了,怎么还好意思占你们的时间!”
  “走,听我这个当嫂子的!”吴侬当着路定国的面就挽起了库辛勤的胳膊。
  库辛勤急忙挣脱,只得实话实说:“你们可能不知道,侯翠花是个疯子!”
  吴侬笑了,其实她早就知道库辛勤的婚姻状况:“其实,我现在才知道,嫂夫人的病,并没有想的那么严重!”
  库辛勤狐疑着问:“一路上她没有什么反常?”
  吴侬笑道:“她只问我‘是不是娜娜’的时候,有点紧张兮兮的,其他行为、话语都很正常!”
  路定国补充道:“我说吴侬是我的老婆,你那夫人就和吴侬好得像姐妹一样了!”
  也许是因为有路、吴在场,也许是因为病情还没有发作,侯翠花吃晚饭的时候,一直像个正常人一样,不但没有跟库辛勤大吵大闹,而且,还会和路、吴说些“谢谢、添麻烦”之类的客气话呢。
  库辛勤送走了路和吴,回到单身宿舍,侯翠花也像没事儿人一样,并没有对库辛勤进行疯狂讨伐。虽然库辛勤没有跟侯翠花亲热,侯翠花也没有和库辛勤求欢的想法,但是,这一夜,两人竟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早晨,库辛勤更是作勤勉与殷勤状,从股份公司招待所的食堂里,为侯翠花买来了早点,而且是侯翠花最爱吃的:油条、豆浆、豆腐乳。
  那侯翠花也一一笑纳,舒心地吃了。库辛勤有点塌实了,看着侯翠花香甜可口地吃喝着,便与她打个招呼,到银行上班去了。
  可库辛勤刚一出门,那侯翠花就立刻放下了碗筷,开始对库辛勤的单身宿舍进行了地毯式轰炸般地搜查。
  她先对书柜进行了搜查,把全部书籍都搬下来,而后耐心细致地对每一本书进行逐页翻看,以期发现情书、情诗一类的物证,结果在一本《商业银行中间业务概说》里发现了一首手抄小诗《美丽的小女孩》,淫词烂调,笔迹是库辛勤的,但却判断不出是库辛勤自己写的还是从其他地方抄来的,不足为证。好在侯翠花不会上网,更不知道库辛勤用“罗宾汉”的网名与娜娜情来意去的事情。因此,库辛勤感情越轨的证据,其他的,就再一无所获了。
  于是,她便把书又重新放回去,并按照原样码放整齐。
  接下来,她开始翻两张单人床。先看床单,再闻被子,以期发现男人的精液和女人的阴道分泌物,结果还是一无所获。抬头一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只得停止了搜查工作,规规矩矩地到食堂吃午饭去了。
  吃饭回来,侯翠花已经感到筋疲力尽了,只得勉强把两张单人床恢复原态,倒在床上,酣然睡去。
  她作了一个梦,仿佛库辛勤来找她了,睁开眼睛,却真的是库辛勤已经下班回来了。
  侯翠花长长地打个哈欠,舒舒服服地爬起来,平静地问:“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库辛勤强颜欢笑:“你来了嘛,我推掉应酬也不加班,到点就回来了。”
  于是,侯翠花乐乐呵呵地和库辛勤一起下楼到食堂吃饭,她正正常常地吃、顺顺当当地喝,依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映。
  晚上,库辛勤可受苦了,那侯翠花吃饱喝足睡够了,开始思了淫欲。可库辛勤这个每日独守空房的苦主,这个靠夜晚遗精来打发日子的人,见了侯翠花的裸体,感受了侯翠花的挑逗,就是来不了情绪。任凭他库辛勤怎样鼓励自己战胜自我,怎样激发自己的性趣,可他那东西就是不给他和侯翠花面子,总是皮哒哒的,还比不上那被烧焦的老孙呢。最后,可怜的库辛勤只得用嘴和手打发了高潮迭起的疯老婆!
  没想到,见了库辛勤这副德行,静卧之后才缓上气来的侯翠花,不但没有生气或愤怒,反而有了几许高兴劲儿,她狐疑着问:“一个叫‘雪亮眼睛’的人说你不阳痿了,可你还是个阳痿!”
  库辛勤诧异了:“谁是‘雪亮眼睛’?”
  侯翠花笑了:“这个人给我写了封信,说你搞了女人!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库辛勤见侯翠花自己说了实话,想那侯翠花的疑虑大概已经过去了,便苦笑笑:“我有这个贼胆,却没有这个贼心,更没有这个贼本事!”
  侯翠花很清醒了:“你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库辛勤再次苦笑:“我是身处利益场的门口,把贷款松一松,人家就高兴!把贷款紧一紧,人家就有意见!如果再发现一点问题,触及了人家的利益,不就得罪人了吗!”库辛勤怕刺激侯翠花犯病,始终没有敢提起自己桃花江铁锁桥遇险和老孙被烧死的事情。
  于是,库辛勤守着侯翠花,又是一夜相安无事。
  第三天,库辛勤一出门,侯翠花便又开始了她的搜查工作。她把卫生间的边边角角,看和摸了一个遍,绝不会留下一个死角;她把柜子里的衣物捏、缕了两遍,绝不会残留一点东西。这时,她感觉肚子饿了,一抬头,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晚上,侯翠花依然缠绵,库辛勤依然不举。侯翠花诧异了:“没有我,你是怎么解决自己问题的?”
  侯翠花被老婆问得无地自容:“什么问题?”他装傻充愣。
  “男人的生理问题!”侯翠花穷追不舍。
  库辛勤很尴尬:“不解决!”
  侯翠花问:“不可能!我又不是不知道男人!”
  库辛勤被逼无奈,只得说了实话:“作梦就解决了!”
  侯翠花再问:“梦到谁?是我吗?”
  库辛勤感到侯翠花真是恐怖和讨厌,但是,也只得像咽苍蝇一般地说假话:“当然是梦到你!”
  侯翠花笑了:“梦中的我美吗?”
  库辛勤在黑暗中皱着眉头,逼着自己背了一句古语:“汝美甚,她女佛如!”
  侯翠花逼问:“不对呀!梦里可以,怎么现在却不可以呢?”
  库辛勤真想把这个号称自己老婆的女人掐死:“功夫久已不练,已经彻底废了!”
  第四天了。侯翠花把能够搜查的地方全部搜查完了,下一步她就要到库辛勤的办公室进行继续的彻底搜查了;再下一步她还要找那个叫娜娜的高干之女直接对质。
  侯翠花望着被自己翻遍了的单身宿舍,突然有了一种成功人士的快感。世界上真是没有办不到的事,只有不办事的人!
  吃完中午饭回来,侯翠花突然发现自己几天来,还是遗漏了一个地方没有搜查,这就是地毯下面!
  侯翠花掀起一角,只有南方的霉味儿,没有东西;再掀一角,只看见黑乎乎的地面,依然没有看见东西。她把床头柜搬开,再掀开地毯看。这次,侯翠花终于发现东西了!只见一个塑料文件袋齐整整地藏在地毯下面。
  侯翠花立刻兴奋地“嗷嗷”大叫两声,伸手拿出了文件袋。却发现一份手写材料、一个小笔记本和一个存折!
  侯翠花这一发现不要紧,却把老孙留下来,准备让库辛勤邮寄到北京的材料找出来了!!
  侯翠花对老孙手写材料和小笔记本没有什么兴趣,但是,那个存折却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库辛勤背着她侯翠花,居然敢私设小金库!金屋藏娇之野心昭然若揭!”看来,“雪亮眼睛”说得对,他库辛勤哪里是什么阳痿,完全是欺骗!库辛勤不知道背着她侯翠花,把那肮脏的精液怎么纵情地排放给那个叫娜娜的高干子女呢!
  此时的侯翠花还有理性,她没有马上就闹起来,她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好和库辛勤理论理论!
  
  48、想说爱你不容易
  
  侯翠花的到来,让库辛勤连续几天不敢上网了。他不知道活阎罗是否又对娜娜发起了新一轮或者新几轮的情诗攻势;自打他跟娜娜坦白了自己就是网上的“罗宾汉”、表达了自己对娜娜的真情之后,他也几天没有娜娜的音讯了。
  他不知道娜娜为什么哭?娜娜对自己的示爱到底是一个什么态度?他非常想念娜娜,这种人想人的感觉,这种煎熬还是他此生没有体会过的!他想:那活阎罗是不是也天天生活在这种煎熬之中呢?
  但是,现在的库辛勤又怕见到娜娜,因为他的身边有一个疯神——侯翠花!他怕万一娜娜突然来了情绪,拿出大侠佐罗的气派,跟侯翠花来一个一决高下,他可怎么收场!
  人生就是这样,怕什么什么就来了!这天,库辛勤还没有下班,却突然接到了娜娜的电话!
  娜娜哑嗓细细的,声音甜甜的,无法掩饰自己的兴奋:“赶快到我家里来!”
  库辛勤困惑了:“干什么?”下班之后,他还要马上回家,还要去伺候疯老婆——侯翠花呢!如果晚回去,必会引起侯翠花的疑心,甚至有可能激怒了他的侯翠花!
  “来了你就知道了!”娜娜不由分说。
  库辛勤踌躇着,还想推辞:“我怕见你爸爸!”
  “你在楼下等我嘛!怕他干吗嘛!”娜娜撒了娇,这种娇憨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库辛勤忐忑着,踌躇再三,还是感情战胜了理性,老老实实地找到位于桃花江畔别墅区的娜娜的家,准时站在一栋三层小楼的大院门口。说实话,现在,他除了怕见娜娜而惹恼自己的疯老婆,也真的害怕见到钱副市长!他总是有一种丑媳妇怕见公婆的感觉,何况现在自己宿舍里还等着一个名义妻子——疯女人侯翠花呢!
  在这栋三层小楼的下面,停着一辆靓车。那车居然是一辆纯白色三菱跑车,比吴侬那辆还漂亮、配置也应该更好!库辛勤在小车的后边,突然看见了他的美女娜娜!
  娜娜的一张脸已经笑开了花,对库辛勤毫不客气地支使道:“库辛勤,你把车开到桃花江畔的平地上去!”
  “你有汽车了!?”库辛勤很是惊诧。
  娜娜没有正面回答:“教我去开车!”
  库辛勤将信将疑:“哪里来的?”
  娜娜玩笑着拒绝泄露哥哥奖励自己汽车的秘密:“你不总说我是什么纨绔美女吗?纨绔美女自然有纨绔美女的道道嘛!”
  库辛勤乖乖地把车开走了。他明白再大的官在美女面前都是奴仆,何况他和娜娜是这样的一种微妙关系!
  轻柔的夕阳,为满面春色的大巴山,披上了一层轻薄、柔软的金黄色的纱衣裳,使那满山遍野的鲜红色和浅粉色的杜鹃花,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彩。
  春天的时节,驱车行驶在桃花江畔的柏油路上,一边江水,一侧青山,是非常惬意的。
  此时,还可以看到在山崖畔那没有树木的地方,生长着不足一米高的一团团一簇簇的像灌木一样的竹子,当地的山里人称其为“聊竹”。在不经意间,突然会有一两只身材肥大,全身咖啡色的“土画眉”或白胸、白头、黑脊背的“白头翁”鸣叫着从竹丛里飞出。偶而,路上竟然还会有一两条土青色的草蛇,突然穿行而过,让人不免要受到一点小小的惊吓。
  库辛勤和娜娜来到了一面青山、一面江的一块平地上,娜娜换到了轿车的驾驶位子上。经过几次油离配合,汽车才磕磕绊绊地启动了,稍一有速度,娜娜赶紧用脚用力地踩了刹车,但却忘记了踩离合,汽车一下子熄了火。
  “开车,好难呀!”娜娜扭脸望着库辛勤,白皙的脸蛋儿红仆仆的,俏丽的鼻尖上,沁出了几颗小而晶莹的汗珠。
  “你应该要全自动的车呀!”副驾驶位子上的库辛勤建议道。
  娜娜一撅丰满的红唇:“不!大家都说全自动的车不刺激!”
  其实,库辛勤觉得娜娜在这么快的时间里,已经可以顺利地停车、起步,的确不错了。
  库辛勤正准备指点娜娜再开上几圈,娜娜却忽然从驾驶位上歪过了身子,主动斜依在了他的怀里。
  娜娜的体香立刻扑鼻而来,娜娜棕色的柔发也挨到了自己的鼻孔,痒痒的!库辛勤没有想到一直不肯与自己有任何肌肤之亲的娜娜会突然把个丰满的美体主动送给了自己,惊喜之余,更感觉出了慌乱,他竟然没有敢把自己怀里的宝贝搂紧,却急急巴巴地支吾着:“娜娜,你想明白了吗?我家里可还有个……”
  娜娜没有起身,在库辛勤的怀里,顽皮地眨着双眼,把库辛勤才贴出来的那首爱情诗改编成了打油诗:
  “我要你跪在苍天下,
  匍匐在我面前;
  用你削水果的小刀,
  挖出你爱我的肝和胆!
  
  你现在捧给我,
  就端给我看!
  你要用你的好话,
  换回我的笑脸!”
  库辛勤让娜娜给逗笑了,见自己的歪诗在娜娜的嘴里变得如此滑稽与丑陋,不觉尴尬得红了自己的老脸!
  娜娜甜甜地微笑着:“其实,写得不错!”忽然,她收住了笑,一对大眼睛自下而上地注视着库辛勤:“你上网了吗?”
  库辛勤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搭放在娜娜的身体上,他始终没有敢抱紧她。他苦着嗓子说:“每天照料着侯翠花,怎么能够上网呦!”
  “我在所有你罗宾汉的诗后面,都加了个OK!害得那个活阎罗打了几个感叹号之后,就不来了!”
  “活阎罗到底是谁?你认识吗?”
  “我们总行的一个小伙子!”
  在娜娜大眼睛的忽闪下,库辛勤的理性终于没有压制住自己的热血,他先是用手轻轻地玩弄着娜娜柔顺的头发,那长发的细软和天然的棕色,越发显示出了娜娜青纯欲滴般的娇嫩。他的心开始融化了,他终于忍耐不住,把自己怀里的美女热烈地抱紧了!
  娜娜也回抱住了库辛勤,并把自己丰满的红唇送到了库辛勤的嘴边,任库辛勤把自己的嘴衔住,疯狂地亲吻起来。
  但是,这疯狂的初吻并不长,娜娜正闭目动情的瞬间,库辛勤却停止了!把娜娜的头轻轻地放开,自己拥抱娜娜的双臂也松弛了。
  娜娜见状,不高兴了,美丽的脸蛋上立刻笼罩了阴云:“你怕了?怕侯翠花?!”
  库辛勤一脸恽色,尴尬地支吾:“我……只是……”
  娜娜立刻从库辛勤的双臂中挣脱出来,红着脸,狠狠地说:“你还爱她,就不要搭理我好了!”
  说着,娜娜回位,突然打着了车,左脚踩下离合,右脚加了油。由于离合与油门配合得依然不够和谐,轿车“呜”地一声怪叫,一抖一抖地向前窜,但毕竟是向前走了。
  见娜娜真的生气了,库辛勤那怜香惜玉之情陡升:“我不怕她……我怕你……”
  “你怕我什么?”
  “我……和她……毕竟没有离得了婚!!”
  娜娜不说话了,一脸冷俊地开着车。一圈一圈地练下来,一直把那库辛勤拖到了晚上九点多,才说:“我累了!不练了!!”
  库辛勤临走时,娜娜还颇为任性地高声说:“明天,接着陪我练!”
  库辛勤心里叫苦:“明天还练!那侯翠花能够饶得了我吗!?女人遇上女人怎么都是没事找事一般呀!”
  库辛勤心怀了鬼胎,万分忐忑着回到股份公司的招待所,推开自己单身宿舍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侯翠花狰狞的脸。原来,那侯翠花正在库辛勤从办公室搬回宿舍的电脑上尽情地玩《虚拟人生》游戏呢!听见库辛勤回来了,她连头都没有抬,一边继续玩,一边旁若无人地支吾一声:“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我搞房地产投资,已经赚两个亿的台币啦!!!”
  库辛勤对侯翠花的这般模样,不知应该笑还是应该哭,也赶紧陪着笑脸支吾道:“玩得真不错!只是你吃饭了吗?”
  侯翠花雌牙笑了一下:“不饿!不饿!你先吃!你先吃!”
  库辛勤苦笑着摇摇头,赶紧到楼下食堂给侯翠花买饭去了。
  
  49、新英雄有悔
  
  老孙出差的意外死亡,可惹闹了老孙的老婆——孙夫人。她忘了自己已经要同老孙离婚之事,奋力疾书,撰写了一篇洋洋五万字的文章,题目为:《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复印了三份,先找总行工会,交一份;再找总行韩主任,交一份;最后直接找总行李鼎银行长,又交了一份,非要把老孙追认为革命烈士、同时给家属,也就是她本人,发放十万元抚恤金不可!
  李鼎银行长是最不喜欢革命群众上访示威的,上次搞末位淘汰就在总行和社会上弄得沸沸扬扬,好在有个吴副行长以身作则,把革命群众的激奋之情打压下去了,他实在不希望在老孙同志死亡的问题上,再出磕绊。于是,在《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上,李鼎银行长批示道:“因公死亡和革命烈士是有本质区别的,我们既不要对不起死去的同志,也不能够拿烈士的称号作交易!要实事求是办事!请韩主任研办!”
  韩主任不是一个小家子气的人,他不会嫉妒死去的老孙成为英雄;同时,他也是个聪明人,钱不是自己出,烈士称号又不用自己给,自己部里,一个反聘人员都能够成为革命英雄,这无异于把整个资产保全部全体革命同志的人格进行了提升:没有英雄的集体,哪里会有英雄的个人!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道理。
  但是,“讨回尊严义举”只是老孙肚子里的计划,行动也是秘密进行的,除了老孙自己,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因此,韩夫人所撰写的《孙飞龙同志革命英雄事迹传略》,虽然洋洋五万言,但是,却空洞无物,革命口号多,事实材料少;自吹自擂多,英雄事迹几乎没有!于是,韩主任便亲自打电话给郑革新,希望他帮助准备一些孙飞龙同志英勇牺牲的事迹材料。
  郑革新可不是一个心地善良之人,他听说要把老孙树立为英雄,心里一沉:那我郑革新不就是地地道道的狗熊、败类了吗?嘴上立刻毫不留情了:“老孙同志曾是嫖娼被抓之人,怎么能够当英雄呢?老孙同志曾是被总行末位淘汰者,他成了英雄,总行成了什么?而且,老孙之死纯属意外,我们这里的公安局并没有立案,基本上算一般的交通事故,这有什么英雄事迹可言呢?”
  韩主任笑了:“老郑同志,我知道你和老孙曾经有过不愉快,可俗话说:强将手下无弱兵,谁不希望自己部里死出个英雄来!我也不能免俗嘛!而且,你不要以为所有的英雄都应该像雷锋那样从里面红到外面,我以为,不管老孙同志原来有过什么样的毛病,他在关键时刻能够冲得上去,就应该算英雄!”
  这次,郑革新没有给韩主任面子,他很坚决地坚持着:“韩主任的心思我懂,可英雄不能硬树呀!老孙这种自由散漫、花里胡哨之人,一旦当了英雄,今后我们怎么教育我们的下一代!我一定要为国商银行、为党,也是为人民把关!!我最多给他老孙出一个因公死亡证明!总行也省事,一两万元就把家属打发了!”
  韩主任见郑革新态度坚决,而且不惜上纲上线的,想老孙这个英雄的光也不好沾,只得摇摇头,作罢了:“那就写一个因公死亡材料吧,我好打发老孙的老婆!这对夫妻,老孙活着时候,不像夫妻。可老孙死了,倒感情笃深,老婆也悲痛欲绝了!”
  郑革新更阴损:“死人也要卖个好价钱,这就是市场经济!孙夫人也懂这个!”而后,呵呵几声,为了讨好一下碰了自己硬钉子的韩主任,赶紧转移了话题,“韩主任,车技练得怎么样了?”
  韩主任心领神会:“早练好了,只缺上路!”
  郑革新立刻心知肚明:“帕萨特轿车降价了,我和薛总正好要过去,送核销材料!谁让老孙的材料烧掉了呢!”
  韩主任笑了:“来吧,核销呆帐正逢其时!”而后,又玩笑道,“来了就办,立等可取!”
  等郑革新放了电话,薛美玩笑间说了一句公道话:“与韩博士后比起来,老孙的确应该算英雄!”
  郑革新恶声道:“只可惜他这个英雄反的是你和我!!!”
  
  不管老孙和小黑死因如何,也不管老孙和小黑的身上过去曾经有过什么毛病,更不管老孙和小黑能否够上英雄的标准,库辛勤依然按照英雄的待遇,为他们举行了葬礼。
  光照市的葬礼与北京的不同。在光照市,人死了,是要招魂并要守夜三天才可以下葬的。在桃花江畔的天堂公园,一清早便传来了爆竹声响,飘荡起了燃放爆竹引起的硝烟。
  从洪梅修建的廊桥上,走来的一群人,大家都哭丧着脸,都穿着黑色的衣服,每个人都用一块白色的粗布,裹在头上,再让布从后背披下去,一直拖到后膝。
  最前面的两个人,每个人都用竹竿挑着长长的一挂爆竹,继续噼噼啪啪地燃放着。这两个人的后面,小黑的儿子抱着小黑的骨灰盒走来;后面是抱着老孙骨灰盒的胡主任,由于,孙夫人不但同意在光照市安葬老孙,而且竟然没有赶来进行凭吊,因此胡主任主动抱起了老孙的骨灰盒。后面,跟着数十个哭嚎或无语缓行的人,这是小黑生前的家属、好友亲朋及市政府、参股银行、国商银行送葬的人。
  葬礼在天堂公园墓地上延续了整整三天。按照当地的习俗,在桃花江畔搭起了一个大棚子,大棚子的面积足有五十个平方,棚布全部用了白色的麻布。大棚周围摆放着花圈,有钱副市长为小黑送的,有郑革新、薛美分别为老孙送的,有路定国、吴侬夫妻分别送给老孙和小黑的。大棚中央的黑色桌子上,停放着小黑和老孙的骨灰盒。桌子周围摆放着四张餐桌和数十把椅子,围坐着守灵、守夜的人。这之中也包括过库辛勤,还有娜娜。
  地上旁边放着一个大录音机,不停地播放着哀乐;哀乐间断期间,守夜的人们,有的还唱起了哀歌。夜幕降临了,白雪映衬着大棚子里面的灯光,使得平日里黑糊糊的桃花江畔显得灯火通明,让人把不远处光明桥的桥头也看得非常清晰。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一片哭喊声……”胡主任真心地唱起了被她改编了歌词的《驮铃》,来表达对总行领导的哀思。
  由于侯翠花在家等候的原因,库辛勤没有在墓地上久留,把他自己写的一首悼亡诗,名叫《生与死的童话》,分别贴在了他送给老孙和小黑的花圈上:
  “死亡像个父亲,
  人类却是孩童;
  父亲打盹了,
  孩童偷跑了,
  人生便有了。
  
  死亡是永恒,
  人生却是瞬间;
  生是从死亡处来,
  总要回死亡处去,
  只要死亡停止睡眠。
  
  人生是孩童的偷玩,
  注定要追求快乐;
  孩童的偷玩,
  注定是短暂而不久远,
  只是莫把短暂蹉跎成虚幻。
  
  孩童偷玩的时候,
  寻着嗜好散去;
  其实成功是快乐,
  而挫折也是体验,
  因为人生只是时空的瞬间。
  
  有的人眷恋成功的人生,
  有的人不甘于一时的失败;
  人类让躯体等待死亡,
  把本性的基因繁衍给后代,
  在死亡醒前完成蜕变。
  
  一生都作顽劣孩童者,
  最终看到父亲的威严;
  美化地球、欢娱他人者,
  醒来的父亲会报以欢颜,
  愿人生有价值而莫像虚幻。”
  
  50、飞黄腾达
 
  郑革新和薛美人生最正确的一次投资就是给韩主任送了一辆帕萨特轿车,而且送得非常到位、非常及时。因为,郑革新把车钥匙、驾驶证、发票、纳税证明放到韩主任办公桌上的第二天,这个博士后同志的总行行长助理的任命就下达了!而且,韩博士后所分管的业务正是原来老对头吴渡所分管的资产保全和信贷管理等银行的核心业务!!
  虽然现在的韩行助没有像他在电话里所玩笑的那样,让郑革新的水泥厂核销批文立等可取,但是,他却会意地笑了一下:“你和薛总就放心地回去吧!批文一下,我马上通知你!”
  这次郑革新进趟北京,倒是回了趟家。当然,他不是想老婆才回家的,他是想听听邻居孙飞龙的消息,因为,在总行的时候,他没有想起问老孙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敢对老孙的问题表现得太热情。结果,他从金融街公寓小区银行居委会大妈那里得知,老孙最后就是按照自己的主意和设想安顿和处理的:算因公死亡,总行除了发给家属,其实也就是韩夫人本人,两万块抚恤金外,再没有什么特殊的补偿和荣誉的嘉奖了,而且,这孙夫人也是个精明人,见好就收了。她明白,如果不写一份材料,如果不一路地找上去,如果自己已经和老孙办理了离婚手续,恐怕连这两万块还没有呢!据说,让孙夫人感觉惬意的是,老孙的骨灰盒没有由自己千里迢迢地抱回来,而是由光照市参股银行在当地的天堂公园墓地卖了一块墓地,和参股银行同时出事的小黑同志一起风风光光地安葬了。
  让郑革新没有想到的是,他还从金融街公寓小区银行居委会大妈那里听到了一个让他心惊的消息:吴渡最终还是以受贿罪被叛处并被执行了死刑!枪毙的时候,北京一个大医院的几个医生也在场,因为吴渡为了表示自己作为一个穷孩子对党、对人民的忠诚与悔过,行刑前,毅然捐献了自己身体的全部器官。
  郑革新听了,反倒对自己的这个死对头领导有了几分敬意:“死了倒有一点人样了!”
  但是,据到刑场的医生说,鉴于吴渡的年龄和身体状况,他们医院只取了吴渡的肾脏和双眼的角膜。吴渡的其他器官,医生认为医用价值不大,只得放弃,任其随吴渡的肢干一起化为了灰烬。
  郑革新听了,不免产生了几许莫名其妙的恐惧。
  吴渡罪恶、可怜、可叹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只有他在监狱里写下的怅悔录留了下来,成为国商银行进行反腐倡廉教育的反面读物。
  郑革新想:吴渡这个老东西是希望这个材料,能够成为每一个金融从业者,尤其是身处高位之人掩卷深思的警世之言呐!。
  
  在水泥集团贷款核销初步落听之时,股份公司的融资伟业也进展得很顺利。
  虽然库辛勤只是和路、吴二人说,由于总行的原因,八千万低息贷款发放起来较为困难,而且,已经发放的三千万贷款还是可以维持的。但是,人家股份公司的人不但不是傻子,而且,还都是人精子,他们召开了一个高层小会,在会上,对他们目前融资活动的形势已经有了充分的认知。
  路定国依然坐在长条型会议桌的一端,吴侬、吴宇、钱亮亮、洪梅(此时,洪梅已经兼任海藻石分公司总经理)分坐两侧,其他股东并没有来参加会议。听了吴侬对融资形势的分析后,钱亮亮首先发言:“我们已经到了必须从股市上圈来无息资金以求跳跃式发展的时候了!”
  路定国问钱亮亮:“上市的事情,已经折腾了一年多,到底有没有可能上市?钱总你给我们说说!”由于路定国年长,且对钱氏、吴氏家族仗义疏财,因此,还是能够服众且颇具权威和感召力的。
  钱亮亮眨眨眼睛:“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个东风就是证监会的审批!”
  吴侬恭维道:“钱总是海归派,又熟谙中国国情,我想没有问题。只是该花大钱时,钱总可不要心疼呦,尽管从我们财务部支取就是!”现在是钱氏势大,吴氏势弱,吴侬虽然本来与钱家相处和睦,现在自然更是处处让着钱亮亮,顺着钱亮亮。
  洪梅插嘴问吴侬:“吴主任,你的第三家银行联系的怎么样了?我认为‘利用银行竞争,不在光照市一棵树上吊死,找市外银行贷款’的思路非常好!”
  路定国转脸问吴侬:“发达银行的贷前调查组什么时候来?”
  吴侬抿了小巧的嘴,眨一下圆眼睛,本来想说:“发达银行经营部的副总经理叫丛峰,原来曾经来过水泥集团的。”但是,她怕大家又有疑虑又担心,所以只说了一句话:“明天就到!”
  路定国用学者的气度说出了大老粗的话:“你们就上市、贷款一块搞吧!大家要团结一致,拼命干活,要相信我路定国,我一定会作到:我好、你好、大家都会好!”
  大家起身各自散去的时候,吴侬捅一下钱亮亮的腰:“娜娜最近怎么样?”
  钱亮亮回过头来:“这小丫头,不是沉迷在网上,就是总神经兮兮的!还得你这当姐姐的多关心她!”
  
  51、职业经理人
  
  丛峰与老孙一起调查过水泥集团的贷款核销问题,他知道这里的水不浅,他也听说过光照市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但是,丛峰的经营理论也是再简单明了不过了:既然股份公司已经从法律上和水泥集团脱离了关系,而且其投入资金及投入方式又完全合法,经营正常,能够办理贷款的抵、质押,又没有风险,为什么不放贷款?而且,如果股份公司上市成功了,这一个亿的贷款不但没有风险,而且募集资金还可以成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的存款;退一步说,如果股份公司没有能够上市,甚至经营出现困难,他丛峰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直接处理抵质押物就行了!而向明书记的“百千万工程”逃废的是国商银行的旧债,与新兴的发达银行更是没有什么害处,反而还有利于自己贷款的放出呢!而且现在,自己这不是又为向明书记“百千万工程”中的“万”字凑了一笔嘛!
  他不管股份公司的血肉来自何方、使用的什么方式,他都要放贷款出去,而且,他要放一个亿,趁股份公司急需贷款之机,利率上浮百分之二十,期限一年,贷款全部办理成质押,质押物不够的再办理成抵押。
  丛峰毕业于九十年代末,是一个新生代的大学生。他凭借自己聪慧的头脑,在国商银行只工作了五年,就明白了这家国有商业银行目前类似官场的体制,既不是自己这种农家子弟的久留之地,也不是未来中国银行的发展方向。从老孙的身上,他看到了这种官僚体制下,有个性、有想法、无后台、不溜须拍马之知识分子的悲哀;他从韩博士后的身上他又看到了新生知识分子被旧的官僚体制同化之后的丑恶,于是,丛峰同志在信贷管理部把他列为入党积极分子的时候,却突然自决于国商银行,毅然辞职走人了。
  丛峰这一走不要紧,和他一块入行的牛有本也坐不住了。他压根就看不惯国商银行任人为亲的不正之风,更看不惯国商银行大锅饭的官僚体制,丛峰走后不久,牛有本便也弃国商银行而去,调到中国证监会上市审批处工作去了。牛有本调动工作的事情,也跟娜娜在网上交流了,娜娜很兴奋,总是在网上和他交流上市审批的事情。
  丛峰离开了国商银行,先在美国美林投资公司工作了两年,感觉自己一个土产本科生,不是众多留洋博士的对手,发展空间也不比国有商业银行大到哪里去,于是,他又凭借自己良好的工作经验和流利的英语,应聘到了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工作。
  发达银行是一家中外合资银行,认业绩不认人,要创新不要保守,重工作实践不重学历,于是,丛峰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干事业的感觉。
  他利用自己在美林投资公司感悟出来的创新理念,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开发出了新的业务品种——保理业务,即通过发放贷款,大举收购优质企业的应收帐款。他再凭借自己在国商银行工作时建立的客户关系,把保理业务推介给几个国家级的大客户。结果,他没有给人家一分钱的好处,就为发达银行北京分行引进了这几个大客户,发放出优质贷款数十亿元。
  丛峰的三板斧和横溢的才华立刻赢得了新加坡籍的洋老板——安娜行长的赏识,不到三十岁的他,来到发达银行北京分行不到一年,就被晋升为分行经营部主持工作的副总经理了。
  丛峰能够与股份公司搭上线,还要感谢中间人马耀飞。这个中间人马耀飞就是因吴渡受贿案而牵扯出来并被参股银行双开的那个马主任!
  被迫离开了银行之后,马耀飞同志才明白了社会上为什么把银行称作金饭碗。因为,他二十几年如一日地坐在国商银行和参股银行高管的位置上,并不需要直接创造效益、并不需要必须生产什么、卖出什么,自己就可以安安稳稳地每月七八块钱拿着。原来,他以为这个社会上的人大概都是这样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唯一比别人聪明的只是自己还会利用职权为自己捞一点外块。但是,当自己被无情地抛入社会,进入市场经济的大潮中的时候,他简直被海水呛懵了!他现在才明白:在这个处于市场经济初级阶段的社会上,能够活下去都很不容易!
  虽然被双开了,但是他的金融情结并没有泯灭,他希望自己能够继续从事金融工作。但是,他在金融系统找工作,找了两个月,却没有任何一个单位敢于接纳他,哪怕他想坐柜台当个最普通的储蓄员,也照样是不够条件了!因为,他个矮、貌丑、年纪大,且离开金融系统的原因不明,简历一递,人家储蓄所连看也不看就把他给PASS掉了。
  在企业应聘也不容易,企业人力资源部门的人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会干什么?”
  刚开始,马耀飞是信心十足的,想我一个大银行总行的堂堂主任到你一个小破企业谋一个位置还不容易!回答也很爽快:“我会信贷管理!”
  “可我们不需要什么信贷管理!”企业人员回答,还是很友好的。
  马耀飞急忙改口:“我擅长融资!”
  企业老板听了,眼睛一亮:“那你就先给我弄个二千万来,贷款一到帐,您就是我的资金部经理,年薪十万再加提成!”
  年薪十万对于一直高收入的马耀飞来说,不算多,但是,对于没有工作、生活没有着落的马耀飞来说,已经不错了。于是,他只得接受了这个不平等条约:没有一分钱工资,没有一分钱费用,三个月内按照融资额拿提成,三个月后,视业绩决定去留!
  可在银行一直高高在上的马耀飞一转换成企业身份从银行贷款,才知道银行里像他这样为一点小钱就能够把国家大把大把贷款送出来的人并不多,一来自己掏腰包搞公关力度远远不够,二来这家企业资产状况也着实不敢恭维,于是,马耀飞赔进去自己的一千多元积蓄,既没有拉来一笔贷款也没有从企业那里挣来一分钱,便只得灰溜溜地走人了事。
  马耀飞现在才明白,原来自以为本事比天大的他,离开了自己在总行的位子,其实,既什么也不是,又什么也不会,简直还不如土里刨食儿的农民兄弟呢!
  他绝望了,倒没有恨自己没有本事,而是痛恨自己早知今日,何必不在银行的高位上大把大把地捞足了人民币呢?要么为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打下坚实的金钱基础,要么就像吴渡一样,用一颗子弹了却了自己的残生,总不至于像现在的自己,死不了,也难活下去吧!
  但是,为生活所迫的马耀飞又硬着头皮应聘去了。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这次应聘的这家企业,虽然还用同样的条件让他干拉贷款的事情,但是,这次马耀飞成功了!一来该企业原本资产、经营状况就不错,二来他利用自己在银行从业多年积累的经验,按照银行信贷员喜欢看的数字样式,把该企业的财务报表进行了精心的加工和包装,又找了一个因为没有业务做而导致给钱就盖章的小会计师事务所进行了审计。于是,把会计报表和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告当成金科玉律、甚至盲目认可的银行,真的就放出了贷款一千万元!至于,以后企业能不能归还银行贷款,现在他马耀飞就不管了,他先拿了两万块钱的业绩提成款倒是真的!
  于是,这次偶然的成功把马耀飞造就成了真正的金融掮客,也就是俗称的“钱串子”!马耀飞在银行与企业信息不对称,以及银行之间的无序竞争中找到了自我,他把在银行二十几年修炼出来的功力一下子激活了,专门干起了帮助银行联系企业,帮助企业联系银行,而后,从两头拿回扣的勾当。这样,一年干下来,虽然辛苦,虽然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领导派头和感觉了,可钱却真没有少挣!
  于是,马耀飞像陶源明弃官回家一样,有点“觉今是而昨非”的感觉了:幸亏自己还有一点本事,幸亏自己还有遭受打击的心理承受能力,否则,现在就主要被国商银行、次要被参股银行的烂体制害惨了!
  虽然,马耀飞在参股银行时曾亲自枪毙过水泥股份的贷款,也让吴侬难堪过,但是,由于现在他的身份变了,立场自然也就跟着变了。他主动用电话联系了吴侬,由于知道股份公司贷款心切,就向吴侬索要了贷款额千分之五的好处费。而后,他又主动联系了发达银行的丛峰,他和丛峰都是从国商银行出来的,虽然人倒熟悉,但是,他知道银行给中间人好处费的缝不大,所以只提出要万分之一的好处费。由于股份公司急于贷款,发达银行急于开发客户,他的条件便很顺利地被双方答应了。
  现在,丛峰由马耀飞陪着,来到光照市不到一天,便把股份公司全部资产和经营情况了解完毕了。但是,还留下两个问题需要解决:“第一,异地贷款需要到当地人民银行备案;第二,股份公司全部可抵押的资产只有一个亿,按照抵押率百分之七十算下来,只能够发放贷款七千万。”
  钱亮亮问:“用我们那个海藻石矿开采权再作质押如何?”
  丛峰答:“当然好!而且,你贷款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扩大海藻石开采,而后争取上市筹资吗?”
  钱亮亮叹口气:“可惜的是,这个开采权已经质押给参股银行光照市分行了!”
  丛峰痛快作答:“把参股银行的三千万本息全部还清嘛!”
  吴侬心说:“参股银行的利率是下浮百分之十,而你却上浮百分之二十,再加上给马耀飞的好处费,里外一算帐,我每年利息要多付一百多万呐!”
  钱亮亮不愧是留过洋的人,想出了万全之策,但为了使自己在谈判中能够获得利益,便先没有说出来,而是顾左右而言他道:“丛总的第一个问题,异地贷款到当地人民银行备案的事情,我们负责解决,无须丛总费一点心思!”
  丛峰一听高兴了:“那好!我跟人民银行没有交往,还怕他们从中做梗呢!”
  钱亮亮已经给丛峰让出一块利益了,便继续诱丛峰一步:“听说丛总上次来是薛美同志陪同的,连到桃花楼宾馆洗个头都没有去?”
  丛峰听钱亮亮问起上次薛美的陪同,想自己也曾经在桃花江的红夜区与现在记不起模样的小姐快乐过一回,便尴尬地笑笑:“上次忙,哪里也没有去!”
  钱亮亮叹口气:“可惜!可惜!你们北京领导下来一趟不容易,怎么能够不去采风呢!我们这里可是美女多得出了名呦!”
  吴侬见钱亮亮跑了话题,便嗔怪道:“你们男同志呀,总是忘不了美女和荤腥!”
  丛峰立刻明白了钱亮亮的意思:“能够四处看看,当然不错,只是还需要吴主任也批准才行呀!”
  钱亮亮笑了,赶紧抛出了自己一直想说,还没有找到好机会说的计划:“我们吴主任倒有一个好计划!”
  丛峰不知道女同志还能够提出什么玩法,一笑:“说说!”
  马耀飞也高兴了,他现在已经是无官一身轻,也没有任何组织管束着,什么原形现出来,他都是没有忌讳的。
  钱亮亮和盘托出了:“贷款合同签一个亿!先提款七千万,另外三千万,视参股银行能否退出质押物而定!”
  吴侬见钱亮亮打着自己的旗号同丛峰讨价还价,便会意地笑了:“这在你们银行叫作‘授信一个亿’!”
  马耀飞想着自己是应该按照一个亿还是按照七千万提取好处费,便狐疑着:“那三千万到底算不算已经发放的贷款?”
  丛峰一听钱、吴之言,反而兴奋起来,他想不到眼前这个吴美女居然这样精通银行业务,而且对不同银行之间的差别也能够利用得淋漓尽致!因为,发达银行的授信与贷款审批是一样的,授信一个亿,就等于已经与企业签定了一个亿的贷款合同,提款时到银行只填借据,就不需要再签合同了。而国商银行却需要授信、贷款操作两次、审查两次!丛峰便打断马耀飞的话,笑对吴侬道:“原来吴主任是要玩资本运营呀!我还以为要玩什么呢!”
  钱亮亮问:“这样做,不知道怎么样?”
  丛峰说:“按照目前的规定肯定不行!因为一个亿的授信也需要你们拿出一亿四的可抵押资产来!”
  钱亮亮、吴侬一听,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丛峰认真思索起来:“中国的银行就是这样呆板的。我们签这七千万贷款合同是传统业务,而那三千万,实际上就是一个远期交易的问题!其实,这对我们双方都是合适的,我避免了重复劳动,又竞争了三千万的信贷市场;而你们也有了双保险:参股银行收贷款、退出质押物,你们就可以从我这里提款;否则,你们还可以维持现状!”
  马耀飞早已经放弃了当总行主任时的思维方式,想:“你们放得越多,我就越合适!我管你们怎么个方式做呢!”便跟着敷衍:“好!好!”
  吴侬见自己和钱亮亮的意图被丛峰识破,倒有一点不好意思,脸有一点红;钱亮亮则有点尴尬地说:“中国的银行应该大胆创新嘛!否则,怎么跟外资银行竞争嘛!”
  丛峰笑了:“我跟我们分行领导汇报,除了七千万贷款外,我争取再来一次业务创新!真的给你们搞一个远期提款贷款!”
  其实,丛峰的行为是一个纯粹的银行职业经理人的职业行为,完全是为了给银行赚利润,给自己赚钱的。但是,让习惯于官场的钱、吴一看,人家丛峰还是很给面子、很肯帮忙的。于是,高兴之余,晚上,钱亮亮自是不忘陪丛峰、马耀飞到了桃花楼宾馆潇洒去了。
  那丛峰自打离开国商银行,早已经没有了党的领导,还记得在“下岗女工一条街”巧遇处女之事,对此当然要“何乐而不为”!还厚颜无耻地问:“这光照市干这行的美女怎么这么多?”
  钱亮亮提炼得很精准:“经济不发达,就业机会少的地方,美女们穷得只剩下姿色了!不干这个,她们还有其他长项吗?”
  马耀飞自打离开总行主任的位子,没有人再把他当人看,对此更是久盼荤腥久不得,立刻就乐不可支了:“穷好!美女多,更好!”
  钱亮亮见两个客人一副跃跃欲试的丑态,便来了兴致,讲起了笑话:“光照市的山区由于交通不便,又没有耕地,其实真很穷!穷山村里,能够建起新楼的,提前进入小康社会的,都是养了美女的人家!”
  丛峰和马耀飞几乎同时问:“为什么?”
  钱亮亮没有正面回答,笑谈了一则趣事:“话说一个穷山村,有两户穷人,七十年代的时候,一家生了三个儿子,一家养了两个女儿。生男的人家扬眉吐气:这回自家有劳力,不愁吃喝了!养女的人家愁眉不展:这回自家不但没有劳力,反而要为别人养媳妇!赔本赚吆喝!”
  丛峰感觉有趣,问:“后来呢?”
  钱亮亮让两位客人上了车,关好门,启动了车:“后来,中国改革开放了,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都到广东打工去了。可每年,生儿之家,从三个儿子哪里只得来几千块钱,养女之家却从两个女儿那里得到了数万元。没有几年,养女之家盖起了三层小洋楼,而生儿之家依然一贫如洗。”
  马耀飞明知故问:“为什么?”
  钱亮亮把车停到了桃花楼宾馆前,继续讲:“生儿之父也好奇,就去问生女之母:‘你女儿干什么工作?怎么这么能挣钱?能不能让我的儿子也去?’生女之母很憨厚,回答:‘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工作到底干什么!’生儿之父恳求着:‘告诉我,我一定让我的儿子也学着去做!’生女之母被逼急了,只得半知半解地回答:‘听说她们在作什么鸡!怎么做的,我也不清楚!’”
  两个北京人都被钱亮亮逗得哈哈大笑起来。他们一起看了大橱窗,各自从里面选了好几次小姐,直嫖了个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而丛峰也不愧为新生代的银行职业经理人,他离开关照市只一个星期,给股份公司的七千万贷款便批下来了。可真正到股份公司帐上的钱只有六千多万,因为,丛峰同志已经把股份公司本季度应该支付的利息提前预扣下来了!这样即避免了企业不付利息,自己的银行还可以吃企业利息的利息!可谓一举多得!
  路定国骂道:“这个姓丛狗日的,哪里像个银行家,完全是个农民办的钱庄掌柜嘛!那个姓马的,原来在总行时,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德行,可现在离开了共产党,原来是这副德行!!还不如我这大老粗品德高尚呢!”
  吴侬也沉吟着:“看来还是郑革新最傻,库辛勤最实在!”
  钱亮亮笑了:“这笔钱还是交给我运作吧!除了付利息、付马耀飞的三十五万好处费,我再按照利息的百分之五付公司管理费!”而后,跟吴侬玩笑道:“你吴主任岂不比丛峰、马耀飞更黑!钱从你那里一到我这里,你就赚了个利息的百分之五!”
  吴侬提醒着:“你可别把这六千多万打了水漂!”
  钱亮亮嘴上没有说话,心里却得意着:“向峥嵘出两个亿,我是原来的那二千万贷款再加这六千多万贷款,那家叫作‘X副产农业’的上市公司的壳就这样买下来了!重组后一挂牌,这投资一下子就要翻他好几翻!这点小费用算什么!”
  等钱亮亮一走,路定国安慰吴侬说:“钱亮亮闹到头,大不了让他爸爸一批,我们破产,再来一次剥离银行债务,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吴侬还是不塌实:“不知道向峥嵘带着钱亮亮在玩什么把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