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1期


宇宙:心灵的投射与镜像

作者:侯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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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人类在浩瀚无垠的宇宙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助,尽管人类充满了矛盾和局限,但人类是高智能动物,是不断追忆、不断幻想、不断探寻、不断验证的动物,不管世事多艰,他仍在矢志不移地寻找着那个真正的“阿莱夫”,这就是《阿莱夫》这篇小说给我们的深刻启示。
  
  
  ①②③引自小说《阿莱夫》,见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巴比伦彩票》,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03-207页。
  ④⑤⑥⑦参见肖巍著《宇宙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年版。
  ⑧⑨引自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著,王永年译:《巴比伦彩票》,云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页。
  
  附:
  
  阿莱夫
  
  □[阿根廷]博尔赫斯
  
  啊,上帝,即便我困在坚果壳里,我仍以为自己是无限空间的国王。
  《哈姆莱特》,第2幕,第2场。
  
  他们会教导我们说,永恒是目前的静止,也就是哲学学派所说的时间凝固;但他们或任何别人对此并不理解,正如不理解无限广阔的地方是空间的凝固一样。
  《利维坦》,第4章,第46节。
  
  贝亚特丽丝·维特波临终前苦楚万分,感伤和恐惧都不能使痛苦缓解片刻,终于在二月份一个炎热的早晨去世,那天我发现宪法广场高耸的广告铁架换了一个不知什么牌子的香烟广告;那件事让我伤心,因为我明白不停顿的广大的世界已经同她远离,广告牌的变化是一系列无穷无尽的变化中的第一个。世界会变,但是我始终如一,我带着悲哀的自负想道;我知道我对她不合情理的爱慕有时使她难以容忍;如今她死了,我可以专心致志地怀念她,不抱希望,但也没有屈辱感。我想,四月三十日是她的生日;那天去加拉伊街她们家探望她的父亲和她的表哥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内里是合乎礼节的。无可非议,或许也无可回避,我将再次等在幽暗的、满是摆设的小会客室里,再次端详她许多背景各异的相片。贝亚特丽丝·维特波彩色的侧面照;一九二一年狂欢节时贝亚特丽丝戴着面具的照片;贝亚特丽丝第一次领圣餐;贝亚特丽丝和罗伯托·亚历山德里结婚那天留影;贝亚特丽丝离婚后不久在马术俱乐部午餐会上;贝亚特丽丝同德利亚·圣马科·波塞尔和卡洛斯·阿亨蒂诺在基尔梅斯;贝亚特丽丝和维列加斯·阿埃多送给她的哈巴狗在一起;贝亚特丽丝的正面照和斜侧面照,手托着下巴在微笑……我不必像往常那样带几本送她的书作为去拜访的借口,那些毛边书我终于学了乖先把书页裁开,免得几个月后发现它们原封未动而发窘。
  贝亚特丽丝·维特波是一九二九年去世的;此后每年到了四月三十日我总是去她家看看。我一般在七点一刻到,坐二十多分钟;每年晚去一会儿,多坐一些时间;一九三三年那次一场瓢泼大雨帮了我忙:他们不得不留我吃晚饭。我当然不错过那个良好的开端;一九三四年那次到她家时已过八点钟,我带了圣菲的杏仁甜饼;很自然地留下吃饭。这样,在忧伤和略带哀艳的周年纪念日里,我逐渐赢得了卡洛斯·阿亨蒂诺·达内里的信任。
  贝亚特丽丝颀长荏弱,略微有点朝前倾;她的步态(如果允许使用矛盾修饰法的话),有一种优美的笨拙,一种陶醉的意味;卡洛斯·阿亨蒂诺脸色红润,身体壮实,头发灰白,眉清目秀。他在南郊一家不出名的图书馆里担任一个不重要的职务;他相当专横,但不起作用;从前不久开始,晚上和节日他都待在家里不外出。虽然隔了两代,他的意大利口音和说话时的大量手势依然存在。他的心理活动活跃、激动、多变,但无足轻重,充满了无用的类推和多余的顾虑。他的手(像贝亚特丽丝一样)细长漂亮,有几个月,他迷上了保尔·福特,他佩服的不是福特的歌谣,而是他无可挑剔的名声。“福特是法国诗人中的王子,”他自负地说。“你再怎么攻击他也是白费气力;你的浸透毒汁的箭休想射中他。”
  一九四一年四月三十日,我在杏仁甜饼之外,加了一瓶国产的白兰地酒。卡洛斯·阿亨蒂诺尝了酒,觉得味道不错,几杯下肚后,他开始为现代人进行辩护。
  “我想到书房的现代人,”他带着莫名其妙的兴奋说,“仿佛在一座城堡的塔楼里,配备有电话、电报、唱机、无线电报机、电影机、幻灯机、词典、时刻表、便览、简报……”
  他评论说,具有这种便利条件的人根本不需要出门旅行;我们的二十世纪改变了穆罕默德和山的寓言;如今大山移樽就教,向现代的穆罕默德靠拢了。
  我觉得那些想法是如此愚蠢,表达的方式又如此自命不凡,马上把它们同文学联系起来;我问他为什么不留诸笔墨,他果然不出所料回答说已经这么做了:多年来他一直在写一部长诗,从不宣扬,从不大吹大擂,只靠勤奋和孤寂两支拐杖,那些想法和另一些同样新奇的概念都包含在长诗的引子篇,绪论篇,或者干脆叫前言篇里。他首先打开想象的闸门;然后遣词造句,合辙押韵。那部诗题名为“大千世界”;主要是描绘地球,当然也不缺渲染烘托的题外话和帅气的呼语助词。
  我请他念一节给我听听,即使短一点也不妨。他拉出写字桌的抽屉,取出一个大卷宗夹,里面是印有胡安·克里索斯托莫·拉菲努尔图书馆名称的便笺,自鸣得意地朗诵起来:
  
  我像希腊人一样看到了人们的城市,
  工作、五光十色的时日、饥饿;
  我不纠正事实,也不篡改名字,
  但我记叙的航行是在房间里的卧游。
  
  “显而易见是很有趣的诗节,”他自己评定说。“第一句虽然不被舆论界占多数的紫色派学者赞赏,却得到教授、学院派和研究古希腊文化的学者的喝彩;第二句笔锋一转,从荷马谈到赫西奥德(仿佛一座新房子的门脸,这完全是对教学诗歌之父的含蓄的恭维),并且对那种可以溯源到《圣经》的综述堆砌的手法有所创新;第三句——巴洛克风格、颓废主义、对形式的净化和狂热的崇拜?——包含两个对称的半句;第四句不言自明,有双语成分,凡是豁达恢弘、有幽默感的人在这句诗上都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不必谈韵脚和功力了,不是卖弄,四句诗里包含了上下三千年浓缩文学的三个精辟的隐喻:第一个指《奥德赛》,第二个指《工作与时日》,第三个指那个萨瓦人妙笔给我们留下的不朽的小诗……我再一次领会到现代艺术要求笑的调剂,要求有些玩笑。哥尔多尼的话确实不假!
  他还念了许多节诗,自赞自叹,作了大量评论,我听过之后毫无印象;甚至不觉得它们比前面一节更糟。从达内里的诗里可以看到勤奋、忍耐和偶然性,就是看不到他自己所说的才华。我明白,那位诗人的气力不是花在诗上,而是千方百计找出理由来让人赞赏他的诗;很自然,这番努力提高了他作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但是改变不了别人的看法。达内里的朗诵有点狂放;但除了极个别的情况之外,笨拙的韵律妨碍了他把那种狂放传递给他的诗句
  我生平只有一次机会细读了《波利奥比昂》一万五千行十二音节的诗,迈克尔·德雷顿在那首地形史诗里记载了英国的动植物、水文、山岳、军事和寺院的历史;我敢说这部有分量、但也有局限性的作品使人厌倦的程度要低于卡洛斯·阿亨蒂诺同样性质的鸿篇巨制。他雄心勃勃地想用诗歌表现整个地球;一九四一年,他已经解决了昆士兰州几公顷土地、鄂毕河一公里多的河道、维拉克鲁斯北面的一个贮气罐、康塞普西翁区的主要商行、玛丽亚娜·坎巴塞雷斯·德·阿韦亚尔在贝尔格拉诺九月十一日街上的别墅,以及离布赖顿著名水族馆不远的一家土耳其浴室。他又念了他诗中有关澳大利亚地区的吃力的段落;那些又长又不像样的亚历山大体的诗句缺少引子里比较使人激动的东西。我不妨抄录一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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