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1期


三十与十二

作者:罗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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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川和王家新出道很早,但影响渐大还是1990年代以后的事情。如果说1990年代先锋诗歌阵营中以于坚、韩东、伊沙、李亚伟等为代表的民间诗人,一路张扬日常性,强调平民立场,喜好通过事物和语言的自动呈现解构象征和深度隐喻,有时干脆用推崇的口语和语感呈现个人化的日常经验,活力四溢;那么以欧阳江河、王家新、西川、张曙光、臧棣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写作一翼,则致力于思想批判的精神立场,语言修辞意识的高度敏感使其崇尚技术的形式打磨,文本接近智性体式。西川常在可以把握的日常事物里转化个人经验,以洞察事物内在不可知秘密为最高宗旨,对神性、秩序、永恒、终极一类的观念始终兴趣浓厚。程光炜在《西川论》中说他“长于用哲学的眼光来思考问题,同时又把激情隐藏在相当放松的形式、结构、节奏和语调之中”,很有见地,其《在哈尔盖仰望星空》的“仰望”事件寄寓着对神秘、博大宇宙的敬畏,那种高度协调的控制力和恰到好处的分寸感,保证了艺术的沉静、简约和精致。王家新因为对现实的真诚承受与批判,被一些人称为时代道义、良知的承担者和见证人。《帕斯捷尔纳克》以自己和命运多舛却始终充满知识分子良知的异域诗人的精神遇合,触及了人在意识形态话语中的困境问题。诗中那种为时代和历史说话的悲天悯人的道义担待,那种为对命运浑然不知者忧患的优卓气质,借帕斯捷尔纳克的痛苦精神旋律宣泄奋然而出,文本的真诚自身就构成了对残忍虚伪、缺乏道德感的时代的谴责鞭笞;其多种修辞手段铸成的繁复语言,和丰满的意象、深沉的思辨融汇,使诗的意味内敛蕴藉。
  我一直比较看重1990年代崛起的伊沙,用刘纳先生的话说他是典型的中国后现代的文本。作为戏拟反讽的高手,伊沙曾坦露要在诗里作恶多端,《车过黄河》将伟大民族源头和骄傲的喻体“黄河”和日常猥琐而毫无诗意的“小便”拷合,就已含向传统使坏之意,那种轻慢的写法和态度更是对正直事物的消泯,对物象背后文化内涵与深度象征的拆解,其解构崇高的恶毒深度,和匪夷所思的机智思维,令人折服;诗的口语注重原创性之外,又具备语言整体的浑然与自律。其实,在很多诗里伊沙都表现出“是个有血性、有思想、有现实责任感的青年诗人”。
  翟永明和王小妮都隶属于女性主义诗歌群落。女性主义诗歌也是当代诗坛一处不打旗号而有流派性质的独立风景。它在1980年代正式诞生,以带有“诗到女性为止”倾向的躯体诗学,一反女性诗温柔敦厚的羞涩传统,将目光收束到性别意识自身,大胆袒露女性隐秘的生理心理经验、性行为性欲望和死亡意识,通过倾诉和独白建构诗人和世界的基本关系,为女性主义诗歌找到了精神栖息的空间——“自己的屋子”。1990年代后则进入激情和技术混凝时期,开始努力淡化、超越性别意识,向“屋子”外的当下世俗现实人生、生活场景俯就,在坚守女性的敏感细腻之外发现思想的洞见,人文视境更加宽阔,抒情方式上转向更加贴近内心的技术性写作。翟永明的组诗《女人》中的情感和“自我”形象,因二元对立思维的渗透而充满复杂的张力,它是展示女性从女人到母亲各方面的性别体验、生命秘密,还是以潜在的心理情绪——性的张扬来制造女性命运过程的寓言;是表现女性心灵的骚动、渴望和对命运的悲叹认同,还是显露女人——母亲循环圈的忧伤和自卑?“复调”的情思意向让人很难说清。其大量投用的黑夜意象,也因象征意识的渗入带有多义性特点。你可以把它看成千百年来男性话语压抑、遮蔽下的女性隐蔽空间,女性悲剧命运和历史的存在象喻;也可以理解成对于女性自我世界的发现及确立,女性因两性关系的对抗、紧张,只能边缘化退缩到黑夜中编织自己的内心生活;还可以看作女性的一种自缚状态;甚至将其视为自我创造的极端个性化的心灵居所也未尝不可。王小妮1980年代就靠瞬间的眩晕感和北方农人的坚忍描述起家了,但变得气象非凡起来却是1990年代,并且越写越好。她很好地谐调了诗与日常生活的关系,置身于生活的琐屑里,仍能固守独立的精神天地,保持一颗诗心,《十枝水莲》就诗心灿然,它以和一种植物之间的精神交流和参悟,传递出诗人特有的澄澈、悲悯心境,闪烁着母性体验的光芒,平静,淡雅,从容,出语朴素却常落读者的意料之外,获得了完全个人化的不可复制的意念、语言、想象和表达方式。
  以上乃笔者对新时期诗歌历史和重要诗人的简要论析。还是看诗评家们精彩的评点吧。
  作者系文学博士,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吕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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