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小旋风—8”型军用载重机拖着一只残破的断臂,跌跌撞撞地降落在纽约郊外专用的军事停机场。狄克右手握住受伤的左臂从飞机舷梯上走了下来。
狄克现在真是羞愤交加,他没有预料到结局居然会是这样。他曾感觉约翰可能不会就范。因为就他平时对约翰的了解而言,他知道他们不是一种人,约翰不会为了钱而跟他走一条路的。但那时他还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觉得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也许能够说动约翰,不谈钱的问题,只从对工作的兴趣和刺激性入手,他知道约翰也喜欢冒险和挑战。但这一次他完全失算了。他忽略了他和约翰本质上的不同,他们是绝不会殊途同归的。但狄克一心想拉住约翰,不想和他成为死敌却是他的真实心理,狄克的确很欣赏约翰。可是约翰斩钉截铁地严词拒绝,那就不能怪他无情无义了,只能怨约翰太不识时务。谈判破裂了,狄克只好忍痛置约翰于死地,这本是顺理成章的结局。但一切都乱了套,约翰不仅毫毛未伤,而且还杀死了两名他的手下,刺伤了他的左臂,跳机逃走了。狄克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知道约翰不是一个好对付的生手,但他不能忍受他在自己手里逃脱,他不能败给约翰。狄克的确低估了约翰的能力,他这一次做得实在太过火了。他明白无误地揭露了狄克计划内缜密的行动,他居然在秋克布满了枪手的飞机上跳机逃脱,狄克不能容忍这一切,他不能。他要报复!他一定要找到约翰,找到他的证人,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约翰的降落伞被撞破之后,是生是死,狄克并不清楚,但他凭直觉感到约翰还活着,并且已经在行动。
一阵铭心的疼痛由左臂向身体的各个部位迅速蔓延,狄克的愤怒被这疼痛更加重了一层。他怒气冲冲地走向机场上闪着红灯的警车和守候在那里的全副武装的警员。
“查到什么线索吗?”
狄克还未走到近前,便大声询问道。
“追踪她到唐人街,但她早已逃脱。”
“你们这些笨蛋,什么严密的网络,连一个弱女子都抓不住。”
狄克的火气无处可泄,只好发在这些倒霉的手下身上,他转念一想,也自觉失言。
“这并不奇怪,他在飞机上给她发了信号,那是逃走的信号。查查出租车公司。”
乖巧的工作人员不敢往枪口上撞,迅速打开电脑开始查询。
“15分钟内接过3名单身女子。”
“目的地。”
“一个去了53街,另一个到中央公园以西,最后一个去了市立动物园。”
“市立动物园,没错,就是那儿!收到逃走信号后到公共地方见面,这是老规矩。麦克,你的人呢?”
“都在这儿,马上可以出发。”
“好的,我要两队人从南北两个方向包围动物园彻底搜查。去吧!”
狄克和手下分别登上警车,昏黄的暮色中,一辆辆拉响尖利警笛的警车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另一辆淡红色的小货车也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直奔动物园而来。车上坐着一个面容焦急的大个子,他当然是约翰。
约翰现在不得不承认刚才那50块钱花得的确很值,这辆小货车虽然表面看去很不尽人意,但它马力强劲,且抗震能力极强。约翰开着它不知撞坏了几座围栏,挤翻了几辆中看不中用的小轿车,约翰担心它会突然一下失去平衡跌到路边或是被某辆大车挤得散了架,但这担心显然是多余的,它结实得像头小铁牛。
约翰经过刚才的一番周折,还没有时间整理自己的思想,此刻,他正强迫自己接受发生的事实。顷刻之间,他和狄克成了势不两立的冤家对头。就像刚才他们一个在飞机上,一个在地下,中间隔着那么一大段真实的空间,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狄克不会就此罢休的,他一定会去找卡伦。卡伦收到信号去了动物园,狄克也不傻,一定要赶在狄克之前到达动物园,否则卡伦就危险了。
长期以来练就的飞车技术计约翰受益匪浅,他甚至能一边开着飞车一边整理自己的思想,着实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淡红色的小货车在公路上像一道闪电,在拥挤的车群中游刃有余。前面一辆黄色出租车挡在约翰面前,在约翰看来它的速度简直比蜗牛还慢。为了超过这只黄色的“蜗牛”,约翰向左一打轮,驶人了逆行道,一辆封闭式大型货车迎面直冲过来,目瞪口呆的胖司机手忙脚乱地拼命转动方向盘,车头呼啸着冲向路边的冷饮店。小货车紧贴着货车的尾部擦身而过,“哗”一只后视镜应声落地。约翰抱歉地回过头,在心里说了一句:“非常抱歉!”
车子驶进了繁华的闹市区,约翰也不禁提起了十二分精神,不仅要超越汽车,还要避让行人。一对衣着华丽的夫妇将车停在车场,正要横过马路去对面的音乐厅参加音乐会。他们走到人行道前,正待举步,夫人的脚刚刚抬了一半,约翰的红色闪电飞驰而过。夫人急忙缩回身子,低头看了看,感谢上帝,脚还在。
纽约市立动物园是美国最著名的几家动物园之一。种类繁多的珍禽异兽,严密的组织管理和各种花样翻新的、游客可参与的活动是市立动物园的几道主菜。平日到这里观赏动物的不仅有纽约市民,还有各地来此观光的游客,这里已经成为人们来纽约旅游的必不可少的一个景观。
在这家动物园里,可以看到来自世界各地的珍稀动物。
澳洲满身沙砾的驼鸟,美洲身手矫健的荒原之王——美洲豹,还有各类机灵乖巧的灵长类动物,都在这家动物园里安家落户,生生不息。纽约市立动物园吸引游客的另一个主要手段,是它经常举办一些由观众现场参加的大型表演活动。
比如前些日了,动物园从亚洲和美洲新引进了几只体型庞大的鳄鱼,园长班光生不失时机地组织了一次投喂鳄鱼的惊险刺激性活动。凡是到水族馆参观的游客,都可以得到一份免费赠送的鳄鱼饲料,诸如活鱼、活鸡一类的小动物,游客在观赏鳄鱼的同时,可以通过保险窗直接向鳄鱼投掷食物。一向喜欢刺激和冒险的美国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一时间,鳄鱼箱边人群爆满。人们在掩耳、闭眼、尖叫的同时,却不住地将各种活生生的小动物扔进鳄鱼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撕碎被吞噬,只留下一片被血染红的水面。那些日子,鳄鱼箱内终日血光四溅,刚刚换过的清水片刻之间便又被染成了红色。那几只水陆两栖的怪兽则大饱了口福。有时候,甚至饱得沉在水底无心再理睬水面上飘动着的美味佳肴。
最近几天,人们的注意力又被几只印度大象吸引住了。
来自印度的、态度温和的大象和闪残的鳄鱼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同样来自印度本土的驯象师不时地邀请观众上前参与。
温顺的大象用它们的长鼻子和人打招呼,用它们肥硕的脚掌替观众按摩,欢声笑语充满了整个表演场。此刻,几只被冷落的鳄鱼先生终于尝到了挨饿的滋味,它们不安地在箱底游动,不时将头探出水面,伺机寻找可以进食的活物。
今天是星期三,来动物园观赏动物和观看表演的游人并不多。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隐现在天边的时候,动物园里的游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初起的暮色像一把大伞迅速笼罩了整个动物园,喧嚣了一天的动物园开始安静下来,骤然的宁静给动物园平添了几分神秘与恐怖。
卡伦走到动物园的入口处,工作人员拦住了她的去路。
“小姐,10分钟后动物园就要关门了,现在不允许再放游客进去了。”
卡伦突然一惊,慌乱之中她竟忘记了动物园是要关门的。可她跟约翰约好在这儿见面的。怎么办?卡伦是个聪明的女孩,即便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也能急中生智。
“哦,对不起,我把东西忘在里面了,很重要的东西。
请让我进去一下,我保证找到后马上出来,不会耽误你们关门的。““那么好吧,不过你得快点,小姐。”
“谢谢你。”
卡伦跑进动物园,在工作人员看不见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平时只在白天到过动物园,夜幕中的它真有点儿让人不寒而栗。各种动物的鸣叫在漆黑的夜色中从远处不断传来,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美妙悦耳,只深深地透露出一种凄厉的绝望和恐惧。
一个个铁丝笼在黑暗中也露出了狰狞的本色,像一张张巨大的网,不是网住动物而是向卡伦劈头罩下来。起风了,呼呼的北风吹得树枝吱吱作响,左右摇摆。树枝凌乱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在扭动。卡伦不禁抱紧了双臂,不知是寒风还是这个地方让她感到一股透彻全身的冰冷。
正当卡伦在动物园里辗转徘徊的时候,远处两个高大的黑影已经注视了她很久。
“是她吗?你敢肯定吗?”
“应该是她,谁会在动物园关门的时候一个人在这儿徘徊。不过天太黑,我也看不太清楚。”
“不管它,先上去试试!”
一个高大的黑影慢慢向卡伦移过来。此时,她正面对着一支关狐狸的铁笼发呆,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惊得差点儿叫出声来。
“卡伦小姐吗?我是来帮你的。我是法警。”
说话间,高个子从兜里掏出证件递给卡伦。卡伦接过证件,脑子里在飞快地运转。她礼貌地将证件交还给他,漫不经心地问。
“约翰怎么没来?”
“他正在赶赴这儿的途中,他让我先来确保你的安全。”
“我单独行动,如果有人说是我派来的,那么……”
约翰临走时叮嘱卡伦的话,此刻清晰地在她耳边响起,卡伦下意识地摸了摸挎包。突然,她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影在一棵大树下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地向这边张望。一切都明白了。
“是约翰派你来的?那他一定教过你联络时秘密握手的姿势?”
“握手姿势,哦,是的,当然。”
高个子向卡伦伸出一只手,卡伦左手抓住他的手,右手伸进挎包内,扣动了藏在挎包里的手枪的扳机。“砰”子弹击中了高个子的腿部,他应声倒地。卡伦趁机向动物园深处飞奔而去。
高个子倒在地上向狄克通报情况。
“狄克,你说的没错,她在动物园。这个该死的女人打伤了我。”
“我们马上就来,别杀她,听到吗?”
动物园门口,最后一批游客正陆陆续续向外走。狄克带着他的手下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动物园园长班先生看着这来势汹汹的一行人,走上前来,紧张地问道:
“出什么事了?”
“我们是法警,关闭所有出口。”
“还有人在里面。”
“让他们赶快走!快!”
狄克颐指气使地对班先生发号施令。班先生见惯了这些吃公家饭的人嚣张的气焰,不再与之争执,开始疏散游客。
“各位游客,请各位马上离开动物园。警方有紧急公务,谢谢合作!”
卡伦越往前跑,越感到孤独和恐惧。漆黑的动物园像一只张开的大口袋,等着你跑进去然后扎紧袋口。卡伦慢慢停下脚步,打量着四周。
突然,卡伦感到有无数只眼睛一起盯向自己,道道目光都锋利得叮以杀人。是蛇,是橱窗里那些昂首挺胸,吐着红芯的蛇。动物园里现在唯一明亮的地方就是这只橱窗。橱窗里,各种花色的毒蛇全都直立着身子,盯视着卡伦。卡伦记起,小时候曾经无意中打死了一条小蛇,她还记得它临死前紧紧盯住自己的目光。后来妈妈告诉她,如果你的目光曾和它的目光对视接触,今后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有蛇的地方,它们都会立起身子死死地盯住你,因为你的面容已经印在那条死去的蛇的眼睛里,所有的蛇都能感应到。此刻,卡伦想起这一幕,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惧。
四面八方都是那双眼睛,蛇的眼睛,仇恨的眼睛。其实橱窗里的只不过是些蛇的标本,卡伦实在太紧张了。
置身于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中,卡伦本能地向后退,想逃开这一切。脚下一不小心,踢到了一个空饮料罐。
“吱吱吱”,寂静的动物园里,这轻微的响动惊醒了宠子里的长臂猿,它们发出了遇敌的警报,在笼了里不安地上下跳动。
“她在那儿,快!”
过分敏感的灵长类长臂猿暴露了卡伦的藏身之处。卡伦慌不择路地向前跑去。
约翰开着他的小货车飞驰到动物园门前。前门已经被封锁,几个联邦特工持枪守卫在那里。约翰加大了油门,向着动物园的铁门猛冲过去。猝不及防的特工在他身后连开数枪,小货车摇晃着身体,向一棵老树直冲而去。“咚”的一声巨响,小货车的车头重重撞在树了上,紧急制动使它的两个后轮翻了起来,险些做了个前滚翻。
顿时,长枪、短枪、机关枪、手枪一起向它开了火,喷射的火舌将小货车封锁在中央,像一个正在烈火中烧烤的土豆。子弹如爆米花似地打在它身上,破碎的玻璃像流弹一样向四面八方飞溅,淡红色的身体上布满微热的弹孔。坐在车里的不要说是一个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早就被送去见上帝了。
狄克听到枪声,知道是约翰来了,就暂时放弃了卡伦,带着他的手下转回头来对付约翰。
一阵激烈的扫射之后,狄克向他们摆了摆手,一个特工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猛地拉开了车门。
除了散落在座椅上的碎玻璃在月光下闪烁着之外,车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约翰的影子。
狄克又是一阵自责,我早该想到他已经逃掉了,他是不会坐在车里等死的,徒然浪费了那么多子弹和时间。狄克左右环视了一下,凭感觉,他知道约翰就在附近。
“他就在这儿,仔细搜查!”
纽约市立动物园水族馆内,几只来自异域的大型鳄鱼在水温箱中缓慢地摆动着身体。
突然,它们凸出的双眼发现了一个活的运动着的目标。哦,是一位漂亮的小姐,她为什么那么慌张?险些撞在大厅柱子上。它们发达的头脑开始运转起来。
卡伦慌乱之中闯人了水族馆。这里简直是神话中的水晶宫。宽敞的大厅内摆满了形状各异的透明玻璃水箱,五颜六色的各类海洋生物,在它们各自的宫殿中自由自在地邀派巨大的仿真椰子树为它们营造出浓烈的热带风光,纵横交错的木制隔栏将整个大厅分成不同的展区,每一展区都陈列着来自不同大洲、不同海域的水生动物,各有特色不拘一格。卡伦被眼前的美景,细致缜密的格局弄得有些辨不清方向,她猛一抬头,发现大厅左侧一个最大的水箱里,几只面目狰狞的鳄鱼正挺直身子,鼓起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卡伦不禁有些毛骨惊然。
当卡伦沉浸在对那几只丑陋的鳄鱼的恐怖之中时,她的耳朵又听到了另一种、更让人胆颤心惊的恐怖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
几个持枪人正疯狂地摇动水族馆的大门。卡伦慌不择路地冲向左侧大门,门外几条高大的身影在玻璃窗外扭动着身躯,门窗被他们晃得发出怒狮般的吼声。“哗啦!”左侧大门的玻璃被微型冲锋枪的枪托击得粉碎,一只带着黑手套的手从碎裂处伸进屋内拧开了门把手。卡伦站在大厅中央,像一只被猎人的捕鸟网罩住的小鸟,在牢笼里没头没脑地乱撞,顾左顾右,无路可逃。
潮水般的黑色向卡伦迎面扑来,夹杂着小心翼翼的招呼声和脚步声。仿佛下了一阵陨石雨,大厅里满布黑色的雨点,数不清的穿黑色紧身衣的杀手一步步、一层层向卡伦逼近。突然,四周枪声大作。飞驰的子弹在卡伦身体周围交织成一张火网,子弹击在天花板上、大理石地面上溅起片片火花,高大的仿真椰子树被子弹击穿,巨大的树干轰然倒地。透明玻璃水箱被打得粉碎,美丽的海洋生物在地板上张大嘴巴,苟延残喘,美的消亡原来如此丑陋残酷。
只在电影中才会见到的场面在卡伦眼前真实地展开,一仿佛跨越时空走人了某部恐怖电影。一时间,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非常虚幻。黑衣人、枪战、混乱的环境,这不是菲莉普的一部著名惊险片吗?猝然而至的激战,使卡伦头脑中一片空白,仿佛置身其外。恍惚间,没有思想,没有恐惧,甚至没有自己。卡伦不知身在何处,满眼只是一片压城的黑云,滚滚而来,蜂拥而至。很长一段时间,她听不到任何声音,玻璃窗无声地碎裂,椰子树颓然倒地,一切混乱、激烈都通过视觉神经刺激她的感觉。骤然间,子弹的呼啸声,玻璃的破碎声,杀手的叫喊声像决了堤的洪水轰然爆发,仿佛音响被开到了最大档,超过一百分贝的噪音直敲卡伦的耳膜,她被震得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震耳欲聋的嘈杂中,神经却恢复了正常,起初的恐怖又回到她心里,卡伦本能的反应就是举枪还击。尽管她看不清敌人的具体方向,尽管她根本就没有瞄准,但手中的枪还是一发接一发地“发射”子弹。她甚至不敢抬头,不敢睁开眼睛,她所能做的唯—一件事就是将手枪中的子弹全部打出去,慢慢地,雨点渐小,枪声渐稀,零散的子弹如流星划过,宽敞的大厅里一切复归平静。卡伦也停止了射击,双方出现了短暂的平静,箭在弦上的平静,积聚更深层爆发的活火山似的平静。
慌乱之中的卡伦并没有注意到,凌厉的子弹只是带着风声在她身体周围划着直线,它们打在天花板上、地面上和她身后巨大的玻璃水箱上。却并没有一颗是真正向她飞来的。狄克命令要活捉她,所以他们的子弹长了眼睛,只是造造声势而且,并非要直取她的性命。如果他们想这么于,训练有素的特工对付一个被吓呆的弱女子,简直易如反掌。初涉沙场的卡伦被这番狂轰滥炸震慑得失去了思想,失去了听觉,哪里还有精力注意到子弹的走向,盲目地、本能地还击,是此刻大脑支配她做的唯——一个动作。这些特工们可谓煞费苦心,他们成功而有效地控制着节奏,停止了紧锣密鼓的进攻,改头换面一变而为温和的汤姆大叔。
“别开枪!卡伦!我们是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放下武器,走出来!我们保证…
……”
一声尖利的枪声打断了他耐心的叫喊,卡伦不加思索地扣动了扳机。继续发射。
“嗒嗒”几声空响,子弹打光了。
隐藏在椰树背后、经验丰富的特工们听到两声空发的枪响,马上断定她已弹尽粮绝,肆无忌惮地从隐避处蜂拥而出。
“她没子弹了,抓活的!”
伴着这声叫喊,十几名特工分行排列,前后三排,织成一张巨大的网,一步步像探地雷一样向前搜索。虽然他们明知道眼前只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弱女子,但内心却丝毫不敢怠慢。一个个都摆开了架势,两只手紧紧握住微型冲锋枪,身体微微后倾以保持重心稳定,灵活的脖颈,不时地转向四周,机警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他们运动的速度并不很快,但在卡伦看来却犹如汹涌而来的洪水,马上就要将她全部淹没。他们已经绕过了隔栏,跨过倒地的椰子树,美丽的海洋生物被他们踩在脚下,生命在片刻之间终结。又近了,卡伦已经能看到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也有一个卡伦。是那条蛇的眼睛,临死前印下卡伦面容的那双眼睛,它来报复了,是他来报复了!“她在那儿!快!”
黑色的人群加快了进攻速度。卡伦瞪大了惊恐的眼睛,像一只等待宰杀的小羊羔,绝望、恐惧而无能为力。
突然,黑色的人潮乱了阵脚,最前血的两个黑影颓然地倒了下去。卡伦回头,一个高大的身影凌空飞起像一发炮弹破门而入,一道愤怒的火舌从他胸前喷射而出,对面的特工应声倒地。是约翰!卡伦不用思想,心中一个声音本能地告诉她,是约翰来了。只有约翰才能洞悉她的处境,只有约翰才能在最危急的时刻救她于水火,他是她一生的保护神。
“你迟到了!”
当约翰扑倒在卡伦身边时,她又感到了真实的安全,无论情况多么危险,约翰总会有办法的。脱口而出的不是紧急情况的汇报或是恐惧心理的倾诉,而是一句半带埋怨的俏皮话。
“堵车,交通问题!”
满身灰尘尚未抖尽,呼吸尚不均匀的约翰也不失幽默地回应了一句。难得此刻他们还有这等闲情逸致。
调节气氛的轻松话语一结束,接下来面对的依然是箭在弦上的紧张局势。对面黑压压的人群重整旗鼓、蓄势待发。约翰也在进行激战前的准备。
“还有几颗子弹?”
“打光了。”
约翰查看自己的手枪。
“还剩两颗!”
还剩两颗,刚好一人一颗,此刻卡伦才真正感到了局势的危急。但这念头一经产生便被她扼杀了,她痛恨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约翰会有办法的,他会有的。
约翰看着手中仅存的两颗子弹,一时也有些愁眉不展。如果是他一个人,凭这两颗子弹也许还能冲出重围,但现在身边还有一个比自己的生命都要重要的证人——卡伦,事情就变得越发棘手了。他的猎隼般的棕色眼睛鹰一样机敏地环顾四周,伺机寻找突破口。
来自亚洲和美洲的几只大鳄鱼此刻有:玻璃水箱中也受惊不小,它们紧张地爬上岸边又潜入水底,往返数次,仍然不能使心情平静下来。这是它们在此生存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怪事,纷飞的枪弹起初使它们感到害怕,现在则是一种兴奋和刺激的感受在支配它们的神经,这与前些天游客们疯狂投喂食物的感受惊人地相似,鳄鱼先生们不禁跃跃欲试。
“上!”
经过短暂的相持,对面的黑潮卷土重来。约翰机警的目光仍在向四周环顾。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那只巨大的水箱上,几只面目丑陋的鳄鱼正鼓着眼睛盯视着他。
鳄鱼,鳄鱼!这个名字在约翰的脑子里迅速地打着转。对,鳄鱼!一个完整的计划已在约翰心中酝酿成熟,他低声对卡伦说。
“看见那后门吗?准备好了,我叫你就往后门跑,明白了吗?”
“明白了。”
眼前的黑潮仍在继续涌动,间或伴有一声声命令兼鼓气的吆喝。
“快!上!他们没弹药了!快!”
黑色的人群亦步亦趋地向约翰和卡伦逼近,他们绕过了五色斑澜的热带鱼箱,一步步靠近鳄鱼先生的家园。
“啪!”
一颗子弹在空中呼啸着打在透明玻璃水箱上,如潮的水浪翻滚而出,几只鳄鱼被大水裹挟着冲出牢笼。一味只注意前方动向的特工们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更缺乏思想准备。当他们正在考虑刚才那颗子弹射中了谁的时候,已经置身于水与鳄鱼的包围之中。
被冷落了数天的异域鳄鱼现在终于找到了爆发的裂口。鳄鱼属食肉性动物,但大多数鳄鱼并不伤害人类,仅以鱼类为食。只有少数种类如亚洲的海湾鳄和咸水鳄是已知的袭人种类。对于执行公干的特工们来说,今天真是一个不幸的日子。新引进的四只鳄鱼里有两只就是海湾鳄。而已经过这段冷清的日子,它们被撑大的胃口已饥肠滚滚,今天简直是天赐美食。
第一只海湾鳄对准一名特工的胳膊露出了它尖利的锥形齿,像一把锋利的铡刀,开合之间嘴起刀落,一只粗壮的胳膊从肩膀处被齐齐咬断,含在它嘴巴像一根枯死的朽木。肩上的伤口像一团被扯烂的破棉絮,血水汩汩地涌出来。顿时,无色透明的箱水被染成了红色。另外三只鳄鱼闻到这诱人的血腥味,也开始行动起来。体型最庞大的一只美洲鳄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追赶着一名正在逃避的特工。如果不是亲眼目睹,很难有人相信一只蠢笨的鳄鱼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追赶食物。脚下没踝的积水让巴瑞特工无法全速前进,这一慢一快之间的差距,着实了不得。美洲鳄距他已不到半米远了,触于可及。也许是因为太紧张了,也许是因为地面实在太滑,巴瑞一个趔趄倒了卜去,不待着地,在半空中就被一只张开的巨嘴接住了。倒在地上的只是半截冒着血泡的身体,上半截身体已成了美洲鳄嘴中的美餐。另一名特工手持冲锋枪继续向前跑,企图利用同伴的掩护冲出重围。一只眼睛最大的海湾鳄岂容他逃脱,一口咬住了他持枪的胳膊,一扯一带,可怜的特工便被五马分尸了。浅色的大理石地板被染成了深红色,大厅中同是一片沸腾的红色的海洋,是人与兽搏斗的海洋。翻滚的血浪中忽而闪现出张开的巨嘴,忽而露出一只断臂残肢,没有头的躯体。
人与鲁在搏斗中沉落起浮,鳄鱼在享受噬血的快感,人类却展示着无能为力的渺小。
约翰和卡伦躲在树后,目睹着眼前这场残不忍睹的争斗,甚至忘掉了此刻的危险。还是约翰保持着镇定与清醒。
“卡伦,快走!”
卡伦如梦初醒,向着水族馆的后门直冲过去。约翰在击碎水箱的一刹那,却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鳄鱼是不会分辨好人坏人的,对于食物它们的态度都一样。
就在约翰爬起身向大门迈进的时候,一只美洲鳄从背后向他发起了进攻。巨鳄张开沾满鲜血的大嘴,直向约翰的腿部而来,他猛地缩回腿,顺势给了它狠命的一击。这只鳄鱼今天还没有遇到过如此沉重的回击,一时怒从心中起。气急败坏地向约翰一番狂轰滥炸,约翰左右躲闪,情急之中,仅剩一颗子弹的手枪也被碰落在地。
美洲鳄又一次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约翰被逼得倒在地上,他的头撞在一块冰凉的铁牌卜是动物园设晋的解说牌。约翰举起解说牌拼命掷向鳄鱼张开的嘴中。猖狂一时的美洲鳄被堵住了嘴巴,约翰趁机从地上捡起枪,对准它的大嘴发射出最后一发子弹。子弹在它嘴里击起一片血光,笨重的家伙轰然倒地。约翰长出了一口气,不失幽默地补了一句。
“鳄鱼皮箱好材料!”
狄克领着他的手下出现在水族馆的前门,五只鳄鱼成了阻隔他们的天堑。狄克命令手下向约翰和卡伦疯狂射击,子弹雨点般飞射而出。
约翰拉着卡伦,破窗而逃。
贝拿乘他的直升机飞赴动物园,他听到报告说动物园发生激烈枪战,有调查局的人参与,匆忙赶赴现场亲自处理。
狄克今天简直倒霉透顶,不仅让约翰从飞机上逃脱了,现在又让他从动物园逃了,而且还带走了他的证人。想想自从工作以来,狄克还没有遭到过如此惨败,现在他已经将约翰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再没什么师生情份可讲了。贝拿亲临现场,使他略感惊讶。但也好,可以参约翰一本。
“死了几个人?”
“三个。约翰冷血地杀了他们。枪上有他的指纹。”
“已核对了指纹?你办事倒快捷。”
贝拿本来就不相信约翰会杀自己的伙伴,听到狄克说已验证了指纹,更是疑窦顿生。此刻,狄克也发觉自己说得太多了、言多必失。但他坚守城池不放。
“我当时在场,亲眼所见。”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贝拿仍然不肯相信这是约翰所为,但也没理由怀疑狄克的话,只好折中地问了这样一句。
“听着,他受贿,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替人家做事。他变了,变得你我都不认识了。”
“我认识约翰多年,我觉得……”
“贝拿,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他是清白的,为什么要逃走?”
狄克武断地打断了贝拿的谈话,反过来倒问贝拿。贝拿无言以对,只好又另选话题。
“他的证人呢?”
“什么意思?”
“我的手下表露身份,她打伤了他。”
贝拿再也无话可说,只好暂时听任狄克安排。
“好吧,你设法拘捕他吧。”
贝拿转身向他的飞机走去,忽然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来叫住狄克。
“狄克?”
“什么事?”
“要活捉他,记住。”
贝拿仍不想失去他的左膀右臂,约翰会是卧底吗?贝拿还不能确定。狄克望着贝拿严肃的脸孔,无可奈何地做出了保证。
“是的,先生,我保证。”
“通知各地警察局全力通缉他,严密监视他的行动让他不得自由。”
此刻,在不远处一座教堂古老的钟楼上,约翰正远远地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了闪着示警灯的警车,贝拿的飞机,看到了秋克和贝拿谈话,他知道狄克一定在进谗言。贝拿还会相信他吗?约翰边想边打开了手持电话。
“贝拿,是我。”
“约翰,你在哪儿。”
约翰不去理会他,径自说了下去。
“狄克是卧底,他设圈套杀死他的于下和证人,然后又追杀我的证人。”
贝拿一时无语,他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每一个都是他的得力于将,他宁愿他们的话都是真的,但那不可能。无可奈何中贝拿说了一句。
“你自首吗。”
“自首?狄克说我是卧底?我相信他会这么说的,但你相信他?不,我不会自首的,我要保护证人。”
“你会令她有危险,你们俩都会没命的。”
“狄克被人收买,我的证人太知情了,我不能把她交出去。”
“联邦特工说你开枪杀死了3个人。”
约翰登时无语,他知道这是秋克陷害他,但他手里没有证据,不会有人相信他的,甚至贝拿。
“我会再打电话给你。”
“什么时候?”
“我有证据之后。”
听着电话里约翰斩钉截铁的声音,贝拿仍然不愿相信他就是卧底。如果不是他,那么便是狄克了。贝拿实在不愿意再想下去,他一直欣赏重用他们二人,怎么也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他忽然想起了那天早晨,当他无法决定派谁去保护卡伦时,是夫人帮了他的忙。她以女性特有的个性提醒了贝拿。但贝拿现在怀疑,她提醒得对吗?女人有时候总是会坏事的,当初为什么要受她的影响呢?贝拿开始有些后悔了。
约翰走进钟楼,卡伦正茫然失措地注视着教堂的花玻璃窗。一整天的激战恐惧使她的神经感到一种无法承受的沉重,在这座静溢的教堂里,她要放松一下紧张的神经。约翰轻轻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没事吧,卡伦?”
“我没申‘,谢谢。我想休息一卜就好了。”
卡伦抬起头疲惫地看了一眼约翰。无论多累多怕,有约翰在她就感到安全可靠。
约翰实在不忍心再去烦她,但他不得不说:“卡伦,事情闹大了。狄克陷害我,贝拿开始怀疑我了。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
“我们能怎么办?”
“我们不能总这样逃下去,我们要有真凭实据。”
卡伦没有说话,默默地从挎包中取出那张光盘,放在掌心,不知该怎么对约翰说。约翰看见了卡伦于中的光盘。
“你有复制的光盘?”
“我该把它给我的记者朋友的。”
卡伦手抚光盘,不无遗憾地说道。
“是阿尔玛吗?”约翰想起了那天看的照片。
“你怎么知道的?”
“她死了,他们杀了她。”
“他们怎么会知道,我没对别人说。”
卡伦惊恐得睁大了眼睛,阿尔玛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有想到会连累好朋友。
这不是她的初衷,她没想到会这样。
“这不是你的错,也许他们偷听电话,有很多种方法。”
“我只想保护自己,我不知该信任谁!我不想这样的。”
卡伦哭泣着靠在约翰肩头,像一只无助的小羊迷失在草原的风暴中。这世界到处充满陷阱,她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约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不会有事的,卡伦,一切都会过去!”
“不,现在我会令我们没命。”
“这光盘可以使我们活命。”
约翰举了举手中的光盘,此刻他心中又充满了希望的阳光。
“我不知道光盘里有什么。它防止别人盗用,没法在西厉公司外使用。”
卡伦则与约翰不同,她的心中仍然阴云密布。
“那我们就在公司内使用。”
“那根本不可能。西厉公司保安措施严密,我们根本无法再进去。”
“我一定得去。我不想令贝拿失望。”
约翰下定了决心,坚毅执着的目光直视前方。此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神父走了进来。
“街上没警察了,他们回去喝咖啡聊天了。”
“这是洛神父。”
“很高兴认识你。我以前不是神父,是约翰使我重生。”
洛神父和卡伦打招呼,并且简要介绍了他和约翰的关系,约翰在一旁作着补充。
“他的哥伦比亚伙伴想送他去见主”
“我再获重生,所以此生我要为主工作。我能帮什么忙,约翰?”
“我们需要一辆汽车,使用一两天。”
“没问题,它耗油量大点儿,但你可以随便使用。”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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