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乘电梯上行,跟格伦葛什到他的卧舱去,一路上情绪低落。
“他说您的话我都听到了。”从电梯出来时,卡洛斯低声对里玛说,“他要斗胆碰您一下,我杀了他。”
“不!你不能那样。”里玛厉声说道。
“卡洛斯,不能蛮干!”走在他们后面的格伦葛什抓着了洛斯的手,说道,“绝对不能杀人!我也想除掉他,可那样干会引发暴乱的。没有了秩序,我们都会死的。”
“我母亲一辈子向神灵祈祷,可到了这儿,才知道没有神灵。”卡洛斯难过地说道,“我们还得靠自己。”
“是的,我们得靠自己。”格伦葛什略一点头,说道,“但我们要用正确的方式,用文明的方式。”
格伦葛什的卧舱处于飞船的上部,由于飞船船头呈圆锥形状,越往上去,船舱就越小。里玛站在舱里,环顾四周,发现舱室虽小,但由于主人的用心,里面干净整洁,有条不紊。一时间,里玛感到一种熟悉的舒适与温馨。舱壁发着柔和的白光,隔断了外部的漆黑。靠床的沙发既可坐又可躺。还有这样几件东西:几把椅子,一张书桌,几层书架,以及挤在书架上的书和录像带。
里玛的目光在舱室里四处留连游荡,仔细寻找那些来自地球的大小物器,亲切地赏玩着。她发现一帧小照,一对年老的夫妇站在一幢农舍前,背景是一座高高的发射井。是他的父母吧,里玛想。还有一方小小的库尔德地毯铺在地板上。最后,里绿到一个玻璃储藏柜,里面摆放许多东西,有一对中国陶瓷花瓶,一本磨破的《圣经》,一个破车轮的火车头玩具,一个海螺,一块三叶虫化石,一尊骑手与飞马的铜像。
里绿得高兴。可一转身,见大家神色阴沉,她的情绪一下子低沉下去。大家紧紧地挤坐在一起,默默地望着格伦葛什,而后者却凝视着阿尔特的一张全息照片,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里芭·沃什伯恩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双唇紧闭。
格伦葛什转过身,询问地看着她。
“保险柜里,食品盒还在,”她臃肿的身躯散了架似的,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空的,可里面的东西没了。没错,他们果真拿走了炸弹。”
“克里克!”格伦葛什嘴里吐出一个名字,像吐出一件肮脏的东西,“显然,他说的是真话。好哇,真是个行家里手。”
“既然情况如此,那我们采取什么对策呢?”杰姆-郑问道。
“只有听他们的。至少目前只能这样。”格伦葛什无奈档了耸肩,妥协地说道,“他们要是绝望了,会把所有人都杀了的。”
“要想重新发射,重返波态,他们有……哪怕一线希望吗?”里玛问道。
格伦葛仆抬头看着安德森和克鲁兹,一言不发,目光充满了询问。
“一线希望也没有。”克鲁兹摇摇头,答道。
“我也认为,希望为零。”安德森忧郁地点点头,说道,“我们不能把力量耗在那上面。我们还不知道,本地主人会对我们作再什么样的反应,它们可能容忍,也可能拒绝。总之,我们没有弄清对方的明确态度。”
第二天下午,英迪拉·辛格来找格伦葛什,要求继续在日断谷的发掘工作。
“那是一个不寻常的遗址,”辛格说道,“位于一个古湖泊或古海岸边。那里,洪水带来大量的动物尸骸,埋藏于沉积泥沙中,形成了今天的化石。我已将它保护起来,请允许继续发掘。”
格伦葛什立即与机长室通话汇报。罗克接到电活,不耐烦地听着。
“不同意她的要求。”罗克一口回绝了,态度十分粗暴,“她要发掘就得要一辆车,而两辆车都用于挖掘发射坑了。”
于是,辛格只好亲自去找罗克本人。
“我们应该深入了解本地土著居民的情况。”辛格申辩说,“两柄动物骨骼化石的发现就证明了,此处曾经出现过高等生命形式。即使要推迟居所的兴建,也应该对半岛进行全而考察。”
“考察什么?”
“化石遗骸、器物、废墟、遗址,或者又一座石塔。”
“对不起,亲爱的。发射坑的挖掘占去我们全部的人力物力。”罗克猥亵地笑着。辛格十分气恼。
辛格不死心,她又去找安德森和克鲁兹求助。他们正在与克拉索夫和藤原一起干活,勘察清理发射场地。
“我去帮你游说一下。”安德森答应支持辛格,“先游说藤原吧,这家伙整日里诚惶诚恐的,相信外星人就藏在周围的黑暗里,观察着我们的每一个行动。对半岛沿海一带进行一番全面考察,看看有没有外星人,他心里会踏实一些的。”
辛格把克托索夫和藤原带到格伦葛什的船舱。提到要对半岛进行考察,腾原战战兢兢的,怕得要死,而克拉索夫却不在乎。
“外星人就是要杀我们,那又怎样?”克拉索夫大笑道,“被外星人杀死,死得还有意思些,总比被炸死在发射坑里好,比坐飞船十亿年后在另一个世界里撞入黑洞好。”
他们与罗克通了话。开始,罗克大骂不允,称斯特克不容忍拖延发射工程,后米,克拉索夫向他保证说,不会拖延发射工程,因为现在安德森和克鲁兹在设计发射架,在这一工作完成前,他和藤原也无事可做。这样,罗克才同意他们的要求。
“你要高兴,那就花几天时间去吧。”罗克说道,“沿半岛走走,然后赶快回来干活。”
后来,辛格要求一同前往,为克拉索夫和藤原开车,罗克也同意了,条件是,不得耽搁时间,不得到处发掘化石。
里玛自告奋勇负责与探险小组的无线电联络。她把黛交给阿尔玛·斯坦伯格照料。斯坦伯格夫人既是营养液栽培专家,又是保育员。黛时常与她的孩子们一同玩耍。不过,近来玩得开心的时候少了,因为她思念咪咪的心情更急切了。
基昔跟妈妈来到指挥舱。舱里光线较暗,因而可以较好地观察外面的世界。基普带来了游戏板,可他把它搁在一边,一门心思想着船外的情况。那里,大批从居所上地转移过来设备器材,再加上从飞船搬出去的,一起装在雪橇上,由车拉着,向南方的发射坑工地滑去。基普的目光追循着车上的热力灯光,看着它在结霜的冰面上或冻结的海滩上一晃一晃的,直至消失在黑沉沉的地平线下。
“呼叫他们,问问有没有新发现?”基普迫不及待地要求妈妈。
接收机里传来嚓嚓的静电杂音,不一会儿,辛格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冰面出奇地平坦,克拉索夫说,原因在于,在大洋冻结前,行星的内转早已停止,并且日渐冷却的太阳所发光热甚少,不能引发风和海浪。边缘地区不时遇到断裂现象,但裂缝不宽,可以绕过去。”
“辛格小姐吗?”基普问道,“你在陆地上发现什么没有?”
“海滩上到处是冻结的岩石与鹅卵石,”辛格答道,“更远处是光秃秃的峭壁。越往前走,峭壁越低。没有发现生命活动迹象。”
突然,辛格的声音断了,接收机里一片杂音。
“他们在找什么?”基普急于知道辛格等人此行的收获,就问妈妈,“可能找到什么样的有用东西呢?”
“要是知道,他们就不必去了。”里玛答道,“我希望……”她停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把真相告诉孩子,毕竟他已经不小了,“我希望,他们找到某种能让我们在这儿生存下来的东西。”
“这么说,你不相信罗克的计划?”
里玛点点头,说道:“是的。我不相信。”
基普默默地点着头,伸手拿起游戏板,又放下了。
“我想帮着干点什么,”他对妈妈说,“教教我如何使用望远镜和无线电台吧。”
里玛给儿子一一做了讲解,并问他懂了没有。
“没问题了,”基普高兴地告诉妈妈,“这比玩我的电子游戏简单多了。”
基普和妈妈坐在一起,盯着全息监视屏,看着登陆车热力灯在黑暗中忽明忽暗的红点越来越远,渐渐向地平线下沉去。辛格再次呼叫,报告她已离开冰面,驶向古海滩,并沿海滩继续前进。距半岛末端越近,海滩越显宽阔、平坦,远处的上峭壁也越来越低,最后变为破碎的岬角。没有发现遗址,灯塔,或其它任何灵性动物存在的迹象。
后来,里玛让基普守在电台旁,自己下去照看黛。
她回来时,看见基普不安档着舣眉,
“热力灯与无线电信号都消失了,”基普说道,“而且是同时消失的。当时辛格正在报告,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兴奋不已,可还没来得及报告完毕,信号就中断了。我反复回呼她,可没有回音。很抱歉,我真不知该怎么办。”
“别着急,”里玛对儿子说道,“急也没用。除监视信号,祈祷他们平安外,我们什么事儿也干不了。”
他们盼望着,等待着,终于,监视屏上的红点又出现了。
“阿尔法呼叫飞船,阿尔法呼叫飞船,”辛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飞船呼叫阿尔法,信号收到,信号收到。”像“彗星”号机长呼叫他的“正义军团”一样,基普对着电台大声呼叫起来。
“刚才‘信号中断,是因为我们进入了一道断裂峡谷。尽管探照灯照不完全,我们还是看出一个显著特征。当初我们以为是一个两岸峭壁的自然海峡,后来发现,两岸岩壁异常垂直规则。我认为冰川活动不可能到达这里,不可能是冰川蚀成的。车在裂谷中行驶了十多公里后,被滑入谷中的山石挡住了去路。
“克拉索夫有一种解释……”
短暂的沉默后,克拉索夫的乌克兰腔调响起来。他说得很快,语气中充满了神奇。
“裂谷将半岛拦腰斩断,像一刀砍下去似的。很可能是一条运河。这意味着,在大洋封冻前,这里的土著民数量已经相当大。这里有高度发达的技术文明,有繁忙的海上商业贸易。”
“商业?”里玛问道,“买卖什么?”
“很难猜测。也许半岛一带太阳很低,然而太阳永不落下,它的光芒仍能越过数千公里的大洋,照到这里来①。土著民可能从事捕捞业,也可能在未封冻的海岸上开采矿石。因此,它们可能有交换鱼虾矿石之类产品的必要。”
【① 作者在前面提到过,这颗行星的运行方式是潮闸式的,即尽管它绕太阳公转,但它朝向太阳的始终是同一面。——译者注。】
辛格在一旁嘟哝着什么,基普和里玛听不清。
“地质?”只听克拉索夫问了辛格这么一句。然后,他又提高声音报告道:“裂谷两岸的岩壁很说明一些问题。裂谷所在的半岛山脊是在冰期到来以前,由地壳运动产生的隆起断层,后经侵蚀而形成的。奇怪的是,自山体滑坡封住运河以后,再没有任何地质变化。这一现象意味着,这里的一切活动结束得非常突然。当然,这里所说的突然,是相对地质时间而言的。”
“你是如何推断的?”
“这颗太阳是一颗矮星。它在一定时期内发光发热,是氢核子聚变的结果;而此聚变又依赖于不稳定元素的核子裂变。当这些不稳定元素耗尽时,聚变也就停止了。于是,矮星不再发光和发热,成了黑太阳;它的行星相继死亡,成了冰星。这个过程是很短暂的——这个短暂,当然也是相对于地质时间而言的。我相信,经过如此漫长的年代,冰星上不可能有任何生命幸存下来。”
“我们继续向前考察,搜寻线索。”辛格又接过来报告道,“半岛未端还存前方。如果那些土著民是渔民,他们一定在前方的海边建有灯塔。等着瞧吧。”
卡洛斯整天帮着克鲁兹和安德森干活,驾驶“贝塔”号登陆车,牵引雪橇,运载机器设备到发射场坑工地。下班后,他又来换里玛的班,替她看守电台。里玛带着基普到下面去,接黛和斯坦伯格的孩子们吃饭。饭后,基普又返回指挥舱来陪卡洛斯,并给他带来吃的,两个柠檬卷。
柠檬卷是用一种突变形海藻制成的,并不含天然柠檬,但吃起来居然有一股柠檬昧,又酸又甜,_上分可口。基普喜欢吃这种卷饼。卡洛斯也吃得开心,只嫌两个太少,吃不过瘾。指挥舱里星光微明,他俩坐在一起,望着监视屏上遥远的“阿尔法”号的灯光,说起了知心话。
“你妈妈——”卡洛斯问道,“她提起过我吗?”
“只有当我问她时,她才说到你。她知道我喜欢你,不过……”基普有些尴尬,沉吟着,不愿直说,“她忘不了你上船的背景。她知道我喜欢你,因此不多提此事。我知道,那炸弹不是你放的,可她仍有些疑虑。”
“我很难过。”卡洛斯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很难过,因为我太崇拜她了。”
“她知道你崇拜她。”基普认真地说道,“可我觉得,她对你还有些顾虑。”
“我如何才能向她表白……”
基普不能回答卡洛斯。卡洛斯调整了一下望远镜,又与基普一道坐着,在黑沉沉的地平线上搜索“阿尔法”号的灯光,可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突然,接收机里,一阵静电杂音响过之后,又传来了辛格的声音。
“……我们已经接近半岛末端,不久即掉头返回,除非……”
就在这时,信号突然中断了。
基普与卡洛斯崦听了很久,直到里玛通过对讲机唤他下去睡觉,也没有收到任何信号。
第二天,里玛与斯坦伯格次匏轮流值班监听。安德森和克鲁兹从发射坑工地下班回来后,又来接她们的班,但他们始终没有收听到对方的呼叫。
第三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请求格伦葛什立即派出营救小组,组织营救。
“我已经向机长,至少是罗克,报告了情况。”格伦葛什说,“他们对我说,忘了它。我告诉他们,应该调查清楚,辛格及“阿尔法”号上的其他人究竟出了什么事,也许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急于知道的秘密。然而,他们仍不同意营救,担心再丢掉‘贝塔’号。”
第四天,没有消息。
第五天,里玛让基普替她值班,监视电台,她去照料黛和斯坦伯格的孩子们。基普只听见“嘈坞”、“咔咔”、“嚓嚓”的星际静电杂音,此外,什么也没听到。等得实在不耐烦了,他就玩玩电子游戏,在游戏里实现自己的冒险营救行动。
他与“彗星”号机长一起,开始了从“食铁人”手里营救“白银皇后”的冒险行动。基普驾驶全能飞行器,穿过电磁风暴,降落存“食铁王”的行星上,准备发起攻击。正在这时,基普突然听到接收机里又响起了杂音,以为“阿尔法”号传来信号了,立即扔下手里的游戏。跟着,对讲机的铃声也响了。
“好消息,基普!”格伦葛什叫道,“告诉你妈妈,罗克和机长例意派出搜索营救小组了。他们本不想停上发射坑的工作,可安德森逼他们就范了。”
基普立即通过对讲机告诉了妈妈。几分钟后,里玛与克鲁兹、安德森等人来了,后面还跟着卡洛斯。
“你是如何得手的?”里玛问安德森。
“耐心说服。”安德森微笑道,“我提醒他们,兴建量子飞船发射场这样的工程,就是在地球上,也是巨大浩繁的,需要运用各种人力物力。在这冰星的永冻层下搞这样的工程,更需要一支强大的技术队伍。
“失踪的专家都是我们的骨干,藤原博士是量子学专家,克托索夫是系统工程专家——这可是罗克本人讲的——需要他们对栏个上:程作整体协调。我还暗示他,我和克鲁兹干不了那么多的工作。没有克拉索夫和藤缘的参与,我们永远也别想离开此地。”
“罗克刚通话说,”格伦葛什说道,“斯特克机长同意你俩去,你和克鲁兹。卡洛斯自愿前往,为你们开车。”
一听卡洛斯要去,里玛下意识地抬起头,紧盯着卡洛斯,卡洛斯也抬头迎上去,四目相对,良久无语。基普看在眼里,心中纳闷。突然,里玛转身面对安德森,神色有些紧张。
“有危险吗?”她问道,“考虑危险没有?”
“哪儿都不安全,这话可是卡洛斯自己说的。”安德森亲切地望着卡洛斯,说道,“这一去安全与否,谁也不知道。我们保证,不作任何无谓的冒险。辛格和她的同伴们也不会轻易冒险的,到目前为止,她也没发现什么危险预兆。”
说完,他转身郑重地问格伦葛什,“可以出发了吗?”
“尽快出发吧。”格伦葛什说道,“行前请认真检修机器,储备充足的给养。”
基普站在妈妈身边,羡慕地看着大家——离开指挥舱。
“卡洛斯……”基普声音颤抖,有话说不出。最后。他还是憋着劲儿,说了出来,“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大家盯着他,无不愕然。
“最好玩你的游戏去吧,”格伦葛什严肃地对基普说道,“这可不是孩子的事儿。”
“真不是游戏。”卡洛斯笑了笑,认真地对基普说。末了,他又说道:“不过,要是你妈妈允许,以后你会有机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