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以后,安波和我直接去了瑜珈班。我想一个小时的放松可能会有助于缓解我心中的紧张。而更为重要的是,我觉得我的这种紧张正在给我的身体带来一些反作用。在瑜珈班的指导老师凯根指导我们做了一系列的热身运动之后,我感到我的紧张已开始渐渐消解。
我拿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然后平身躺下,准备瑜珈术中的第一阶段的练习,这种练习常被人看作是一种讽刺,但却是瑜珈术中我最喜欢的一部分——把它看作是讽刺,是因为这种练习实际上就像尸体一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我闭上眼睛,尽量忘掉我大脑中的那些琐事。我实在是太疲惫了,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费力就让自己的精神趋于一种麻木,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背景音乐中,结合着鱼缸过滤器中的嗡嗡声,我渐渐地感觉到,自己在一种自由、可爱的空间里漂浮。
但我忽然间好像记起来什么东西。我猛地坐起来,看了看手表。我忘记了莱克立德先生今天下午对我的滞留。我掀开身上的毛毯,抓起书包,便跑了出去,我甚至忘了叫安波和我一起走。进入走廊之后,我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声音变小,蹑手蹑脚地走到我的班级。但当我到达那里时,我却发现门上别了一张便笺,说滞留已被改到了地下室。
我于是又匆匆忙忙地下了两层楼梯,冲到楼梯末端的铁门前。我发现墙上挂着一个木牌,上面写着“斯特西·布朗的滞留处”。木牌指向我面前的那个又长又窄的走廊。
我开始沿着木牌指引的方向往前走,我感到奇怪为什么那个指示牌上只列了我自己的名字——为什么只有我自己被滞留在这儿。
头顶上那稀疏的昏黄的灯光照着地上的那些保管人员残留的物品——油漆罐,滚筒,抹布,一些用来搅和油漆的木棍,和一个堆在地板上的保管人员的破旧的制服。墙和地板是深绿色的,只是在光秃秃的水泥面上刷了一层薄薄的油漆,屋子的左边和右边都有许多门。我推了推左边离我最近的门,门是锁着的。我又推了一个。也是锁着的。我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注意到前面又有几个门,我又试了试门把手。但看起来这是一个完全被丢弃的地方。
也许这是一个错误。
我刚要转身往回走,这时我忽然听见有什么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是一种撞击声,好像是人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哈喽?”我喊到。
那个撞击声停止了。
离走廊的尽头仍然还有一段距离。我向前又靠近了几步,注意到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灰色的大门。“哈喽?”我又喊了一次。
仍然没有回应。
我开始怀疑整个事件可能又是一个令人厌烦的玩笑,也许有人正在看着我,试图制造一些笑声。我四下看了看,包括头顶上和身后。
“哈喽?”我又一次喊道。“这样做并不好笑。”
仍然没有回应。
我于是转过身往回走,起初走的很快,但马上又收拢了步伐。
撞击声又开始响起来;我能听到它在墙壁中的回音。我以最快的速度穿过地下室的铁门,迅速地登上了完全处于黑暗中的楼梯,楼梯间的灯已经全部被关掉了。上面有一系列的门。我摸索到了把手,试图推开它们,但它好像已经被人上了锁。我好像被陷在了里面。
我用拳头狠命地敲打着门,用脚踹着门把手,试图打开锁头,同时我几乎用劲所有的力量呼喊着救命,希望能有人来帮助我。但整个地下室仍是死一般的沉寂。
通向地下室的铁门被人打开了。那个人的脚步声朝着我走来,上了楼梯。我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斯特西?”是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这儿吗?”
我没有说话。
“好了,”他说。“是我。”
我斜视着他,试图辨别出他的脸,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是我,”他坚持说道。“我知道我会在这儿找到你的。”
“皮杰?”我喊道。
在我开始往楼下走之前我等了几秒钟。“你在哪儿?”我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门那里。仍然没有人。“皮杰?”我喊道。我听到在走廊的尽头有人在笑。为什么他们会这样做?这怎么能值得发笑呢?
我继续沿着走廊往下走,顺着那些笑声。这使我更加接近了那个撞击声。也许我应该直接走过去。也许从这里脱身的路就在它后面。
盯着前面那扇饱经风雨侵蚀的灰色的大门,我猜测着是否那会是出去的路口。我离它越近,光线好像变得越暗,头顶上那昏黄的灯光似乎更加模糊和稀疏了。我继续向门的方向移动,那个撞击声更大了,这说明我现在离它更近了。我又向前挪动了几步,斜视着前面,想要辨别出门右边的那些正在晃动的阴影。它们正来回的跳动着击打着什么东西。像是有人在那儿。正在等候着我的到来。
“哈喽?”我喊道。
现在离我只有几步的距离了,我能看到门上有一个像绳子的阴影一样的东西。在那个影像的右边,用黑红颜色胡乱地在地上写着一个巨大的字母m。它正直盯盯地看着我。
“斯特西,”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几乎要僵住了。心跳猛烈地撞击着我的胸膛,血液不停得冲击着我的皮肤,使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多么熟悉的声音。我知道我一定在哪儿听过。可那不可能。毛拉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四年了。
“斯特西,”毛拉的声音重复道。
泪水立时从我的脸上淌了下来。由于恐惧我的胃开始膨胀,而且伴随着剧烈地疼痛。我感觉好像要吐。我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试图平静一下我的胃。
“你怎么啦?”她问道。“是胃痛吗?”
那个弯曲的阴影在不停地运动,从上到下,然后又开始旋转,像一个跳动的绳子。我又向前移动了几步,走到门边。但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那个跳动的阴影。我能听到她的声音,她正在唱着我教给她的那首“玛丽马克小姐”——除了有些字词不同:
玛丽马克小姐,马克,马克,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黑色。她有一把小刀,小刀,小刀,插进了她的后背,后背,后背。她不能呼吸,呼吸,呼吸。她不能喊叫,喊叫,喊叫。所以她乞求,乞求,乞求。她乞求死亡,死亡,死亡。
“谁在那儿?”我大声喊道。“这时谁在唱?为什么唱这些?”
歌声停止了,但接下来我却听到了毛拉的尖叫声。我使劲撞击、踢打着那扇门,但我马上又感觉到自己一阵恶心。我无法控制。
“斯特西,”一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你会遵守你的诺言吗?”
“什么诺言?”我尖声喊道。“你在说什么?”
“至少是在一周以前,”那个男人说道。
我张开嘴想要尖叫,但嘴里似乎已充满了胆汁。充满了胃里的东西。猛地从我的嘴里喷出来。
“斯特西!”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用力拉我的胳膊。
“她在那儿!”当我的喉咙畅通时,我脱口而出。“跳动的绳子。”
“斯特西!”安波重复着,把我从梦境里拉回到现实中来。
我四下看了看,逐渐苏醒过来,我的心跳砰砰地敲击着我的胸膛。我仍然在瑜珈班里。
凯根正站在我的身边,她那长长的黑色的螺旋状的头发接触到了我的胳膊,让我产生了一丝丝凉意。“你好些了吗?”
“是的。”我擦去嘴角残留的呕吐物,看到身边的垫子上有一小堆儿污秽物。“我想我刚才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她点了点头。“为什么你不去浴室把自己洗一洗呢?”
“正像我经常说的,”安波开始说话了,“当身体不适时吃餐厅的食物绝对不是件好事。”
我站了起来,走进浴室,这时我注意到我已经打扰了绝大多数的瑜珈功的练习者,使他们从那近于死尸般的练习中苏醒过来。我把浴室的门关上,用水洗了洗脸,尽量放松自己,用手指洗掉我嘴边的污秽物。我照着镜子,盯着我那金黄色的眼睛——有点儿像我的祖母的眼睛。不过,她的眼睛充满着力量和勇气,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而我的眼睛则充满了红色的血丝,像脉络般的血丝穿过我的瞳孔。我低头看了看她送给我的那个紫色的小圆环——一块粗胖的小石头,它正轻轻敲打着我。
已经将近一周了,我仍然猜不出为什么我会梦见那个古老的幽灵。我开始变得焦急,因为如果我仍然猜不出,就可能意味着有人会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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