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有些人来说,下到斯皮提欧斯的盆地里,就像到某些宗教里诅咒恶人去的地狱去旅行一样可怕。
我一直把它跟野兽巢穴等同起来,所以我落在隆巴后面好远,乘机到军械库抽了一根炸棍。那些警卫都是罪犯。人们不仅要受到绝望的囚徒的攻击,还经常被警卫击倒和抢劫。我穿着总务部平常的灰军服,上边没有军衔标志。我在这样一个地方没有地位。
我们沿着井筒垂直下降, 一股股恶臭几乎使我窒息。我们在负50l水平的地方走出来,这地方的气味糟极了:他们有时连死去的囚犯的尸体都不处理,一直留在囚室里,直到有新的囚犯进来,或者直接把新囚犯关进去了事。
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长长的大厅,里面用生霉的电线隔成一堵堵墙。在充了电的电网后面,有几双凹陷的眼睛盯着我们看。在较高的几层有“机构”的秘密实验室,而这儿,在一些笼子里还残留着科学实验的证据,分解、扭曲的形状,还活着,骇人听闻,但早被遗忘了。
隆巴身着黑色将军制服,迈开大步走在前面,一边还挥动着他的刺鞭,目不斜视,对一路上的呻吟和哀求声充耳不闻。
我们拐个弯进了一间小屋,里边亮着一盏昏暗的绿灯。小屋的顶里头有个更坚固的笼子,人站在里面得低着头。隆巴挥了一下刺鞭,门就打开了。
杰特罗·赫勒平躺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昏暗的灯光里可以看见他身上依旧穿着那条曾一度是白色的运动长裤,但套衫和鞋子都被人拿走了。肩膀上麻醉刀的伤口没经过处理,血液凝固在伤口周围,两个手腕被一种能不断放电的电铐铐在一起。他的身边没有吃饭用的盘子,所以他大概一直没吃上饭。他到这儿有多久了?4天?
天呐,他怎么会原谅受到这样的接待?
可能会有人认为他该低头了,但事实不是这样。他只是躺在石头上,显得很轻松自在。
“瞧呀,”杰特罗·赫勒镇定地说,“‘醉鬼’们终于来了。”“醉鬼”是飞船联队对“机构”的蔑称。原因是“机构”的徽章图案是一根球棒,像个手柄倒置的宽阔的船浆。飞船联队的人则把它叫作酒瓶子,所以他们叫我们“醉鬼”。这也使“机构”的人大为光火。
要是在平时隆巴早就大打出手了,我也看到他的眼里直冒火花,但隆巴还有他自己的打算。他站在石头边,弯下腰,勉强挤出了点笑容。
“到现在为止一切正常。”隆巴说。
赫勒还是躺着不动,冷冷地看着他。
隆巴又说:“这还只是测试的开始。”
赫勒还是一句话不说,只是看着隆巴,让人感到很不舒服。太平静了。
“我们必须知道你是否能达到标准,”隆巴微笑着说,“你可能会觉得不太舒服,但对我们遘选执行重要使命的人选却至关重要。”
这话说得厚颜无耻,但却是个聪明之举。“那么现在,索尔顿,”隆巴说,并指了指我,“他将完成这些测试,我们也将知道你是否符合要求。”
说完以后,他居然敢拍拍赫勒的脚腕。我看到过赫勒怎么用他的脚,有一会儿我都觉得这么做简直是愚蠢之至。也在这时,我看到他的脚腕被电铐铐到石头上了。
隆巴会心地一笑,出了笼子。他对我做了个手势,来到稍远的地方,说:“其余的全在你了。对他编点什么话,告诉他他已经通过了,最后把这个交给他。”
隆巴从口袋里掏出一份国政大会下达地球使命命令的正式副本,交给了我。这地方气味难闻,光线阴森恐怖。想到隆巴把一切都丢给了我,让我独自一人跟赫勒呆在斯皮提欧斯的地下,我感到说不出的难过。
“机构”的首席执行官现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不揪我的衣领,也不用刺鞭抽打我。他把脸几乎贴到我的脸上,说出来的话却要人命。“不能引起他的疑心!不能让他逃跑!”
好极了!居然一口气发布了两道互相矛盾的命令。真正的命令是去干无法实现的事,并得到赫勒的合作。可是隆巴走掉了。
我又回到笼子里。我的天,这地方臭极了。我在石头边弯下腰,脸上还作出笑模样。赫勒只是平静地看着我,平静得出奇。
“首先,”我说,“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识破那个传令兵是假冒的?”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我。他一定是又饥又渴快半死了,他手腕和脚腕上的电铐一定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说吧,说吧。”我说,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呼呼的中学校长,“你回答我的问题只会对你有好处。我们可以知道你是否通过了测试,事情也就更好办一些。”
他又继续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他说话了。由于极度干渴,舌头肿胀,声音沙哑得很。 “听你的口音, 你像是军事学院毕业的军官,是吗?”他又摇摇头,“你怎么会沦落成‘醉鬼’一伙了呢?”
我心里涌起一股无名火。到底谁是囚犯?等等,他是不是要像飞船联队军官那样在失败面前表现出羁傲不驯的样子?
我的手紧紧地攥着炸棍,几乎要把它拧断。他怎么敢可怜起我来了?
我的思绪乱了,跟这家伙谈话真是危险的事儿。我小心翼翼地使自己冷静下来,说到底,到底谁是囚犯?我仔细地看着他,发现他真让我感到吃惊。他根本没考虑到他自己,他甚至没有考虑到饥渴和电铐给他带来的痛苦。他确实为一个人堕落到我这个样子感到难过。他的问题跟他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跟我有关系。
我也可以谈谈我自己。我可以说,“有时候一个人也会走错路的。”我可以把一切都对他吐露出来,跟他以诚相待。如果我当时这么做的话,一切都会不同。
但是隆巴像一片黑云笼罩在我的天空,我没有勇气变得那么坦诚。就在那一刻,是我决定了许多人要遭殃。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而我却用假笑来掩盖这一点。我重复说:“好了好了。告诉我那个传令兵的事。”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了提高你们以后的绑架技术?”
“不,不,”我说,“就是要看看你的观察力和反应能力,纯粹是学术性的。”
他耸了耸肩。“当我一出大门,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我就知道他不是飞船联队的传令兵。飞船里空间狭小,要是机组成员不洗澡或者往身上喷香粉会被人杀了的。没有身上臭哄哄的飞船联队传令兵。”
我掏出了个笔记本假装傻呼呼地往本上记。“很好,嗅觉很灵。还有别的吗?”
他看看我,差点乐了。“他把腰带系颠倒了,鞋罩穿反了,还有一把刀鼓鼓的藏在背后。”
“啊,太好了。”我说,假装又写。确实非常不错,我就没看出假传令兵背后有刀。
“但是,”杰特罗说,“我没有闻出即便许久没用的电鞭上的气息,我也没听到你们的头儿在我身后关上门。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不,不,这得由我来判别。”我接着说,“你为什么让你的那个对手赢?”我确实想知道。自从我看到那一幕,我一直就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我, 就像在猜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没回答,所以我又说:“你为什要放弃那局比赛?”
就像对小孩解释事情,他用极富耐心的声音说:“他的情人当时正在观众席上,她特地从他家乡的行星来看他比赛。如果他输了,他会在她面前丢尽脸面。”
“哦,等等,”我说,“你向他投了几个球,你实际上在取笑他。这比击败他更糟。”
“这倒是真的。”赫勒说,“所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好踏出圈外,分散他的注意力,最后输掉这场比赛。如果你在看的话,你就会知道这一招成功了。他保住了自己的荣誉,并没有受辱。”
我被震惊了。“机构”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告诉你,不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取胜完全是致命的。同情是个致命的词汇!你打得越下作越好。永远取胜,不管使别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家伙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间谍。永远不会!老天保佑他!老天保佑我做他的管理人!
“太好了!”我叫道,同时感觉自己虚情假意得像个婊子。“你完全合格!你是执行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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