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凉爽宜人,朱莉安娜·弗林克太太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去杂货店买东西,她拿着两个褐色的纸袋沿着人行道溜达,不时地停在商店的橱窗前打量一番,她在打发时间。
这店是否有她想买的东西。她漫不经心地走进店内。她要到中午才去柔道馆接班。这是她的休息时间,坐在柜台边的长凳上,放下购物袋随手翻看着各种杂志。
她在《新生活》杂志上看到一篇题为《欧洲电视…明天一瞥》的长文章。她饶有兴趣地翻着,里面有一帧德国家庭在客厅看电视的照片。文章说在白天已经有4小时来自柏林的电视节目,总有一天,在所有的欧洲大城市都会有电视台,l970年纽约也会建一个电视台。
文章还说到在纽约工作的德国电子工程师将要帮助当地人解决一些问题,很容易看出哪些人是德国人。他们身体健壮,爱干净。充满活力和自信。从另一方面说,美国人看上去很一般,他们和别的人没什么区别。
我们会发现德国的几位技术人员随便说到什么·美国人就要想方设法去弄清他的意思,我估计他们的眼力比我们的要好,在过去的20多年里饮食也比我们的好,就像人们常说的,他们能看出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是维他命A吗?也许。
我弄不明白坐在你家里的客厅观看灰色小玻璃试管上的整个世界是什么滋味。假如那些纳粹能从这里到火星飞来飞去的话,那为什么他们不利用电视呢?我想我宁愿观看那些喜剧电视片,实实在在看到鲍勃、霍普和杜兰特的样儿,也不想到火星上去漫步。
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她把杂志放回文件架子上这么想着。纳粹没有一点幽默感,过去他们需要电视的原因呢?无论如何他们扼杀了许多真正伟大的喜剧家。因为他们大多都是犹太人。实际上,她知道,他们消灭了所有的娱乐场所。我很想了解霍普是如何摆脱的,他说了那么多话。当然,他不得不从加拿大广播,在那要自由点。但霍普的确说了些话,诸如有关戈林的笑话,说戈林在什么地方买下罗马,又用船把它运到他的山间隐藏地,然后又建起来。基督教复活使他宠爱的狮子将会有所作为……
“你想买那本杂志吗,小姐?”一个干瘦的老头问。
她愧疚地把刚开始翻的《读者文摘》放下了。 _
她提着购物袋又开始沿着人行道踯躅,她认为也许鲍曼一死,戈林就是新的元首。他似乎有点与众不同,鲍曼夺取政权的惟一办法就是在希特勒倒台时躲在一边,而只有那些确实离希特勒很近的人才能意识到他倒台有多快。而老戈林此时却远在他的山间别墅里。戈林该在希特勒之后成为元首,因为是他指挥的德国空军击毁了那些英国雷达站,消灭了英国皇家空军。希特勒本来要炸毁伦敦的,就像炸鹿特丹那样。
不过她认为戈培尔很可能会当元首,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只要可怕的海德里希不当就行了。他会把我们全杀光。他是真正的疯子。
她想,我喜欢的是那个鲍尔德·冯·希拉克。他是惟一看上去正常的人。但他没有机会。
转过弯她走下台阶,回到她住的旧木房子的门前。
她开门进屋,看见乔·辛纳德拉还像她离开时那样躺着,趴在床中央,两只胳膊吊在床边,他还在酣睡。
不,他不能还在这儿,车已经走了。他没赶上车?显然是这样。她思量着。
她走进厨房,把购物袋放在碟子当中,早餐的饭桌还得收捡。
难道他是故意地搭不上车?她自问,我真搞不明白。
真是一个怪人,他几乎整个晚上都在和她亲热,一直主动而又没有意识地干着那事。就好像他心不在焉,也许他在想别的什么事。
出于习惯,她把香品放入那个旧冰箱内,接着开始清理桌子。
他也许是干得太过分了,这是第二天性;他的身体需要活动,正如我现在需要把餐具放入洗涤槽一样。他干那事时可能只要用他大脑的五分之三就行了,就像上生物课时用的青蛙腿。
“喂,”她叫道,“起来。”
乔在床上动了一一下,发出哼哼声。
她问道:“你听了那天晚上伯勃·霍普的节目吗?”他讲了个非常有意思的笑话,说有个德国少校要会见火星人的事,而火星上无法提供相关的文件,证实他们是雅利安人的后裔,你知道吗,因此德国少校就向柏林报告说火星上居住着犹太人。她回到乔的卧室说:“他们大约1英尺高,有两个头……你想想霍普会怎么讲下去呢?”
乔睁开眼睛没吭气,他不眨眼地看着她。他的下巴颏布满了黑乎乎的胡子,他的两眼漆黑,充满渴望……这时她也安静下来了。
终于她开口说:“什么?你害怕吗?”哦,她心想。不,害怕的该是弗兰克。这是我不知道的东西。
乔坐起来说:“接着说笑话。”
“你打算干什么?”她坐在床边,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说。
“我在回来时会逮住他,他对谁也说不了什么,他晓得我要为此以牙还牙。”
“你以前干过吗?”她问。
乔没答理。朱莉安娜自言自语,你的意思是会扑空。我告诉他,马上我全明白了。
“也许他走另一条道回来?”她说。
“他常常走50号道,自从他在40号道出事故以来,就不走那条道了;有几匹马翻出了马路,他撞了上去。在落基山脉。”他从椅子上拿起衣服往身上穿。
当他注视着自己裸露的身体时她问道:“你多大,乔?”
“三十四了。”
于是,她想他一定打过仗,她发现他身上没有明显的缺陷。其实,他的身体健康;精瘦,两腿修长。
乔发现她在看他,就皱着眉头转过身去。
“我不能看吗?”她迷惑不解地问道,整夜都厮混在一起,这会儿倒害羞起来,“我们是臭虫吗?”她说,“我们无法在白天容忍相互的目光,我们得钻进墙缝吗?”
他穿着短裤短袜很不高兴地咕哝着,边走边擦下巴地走进了浴室。
朱莉安娜想,这是我的家。我让你呆在这儿,而你却不让我看你,那你为什么呆在这儿?她跟着他进了浴室,他已经往浴缸里放热水,准备修脸。
在他胳膊上,她看见一个蓝字母C的文身。
“这是什么?”她问,“是你的妻子?康妮?科利娜?”
乔洗着脸。说:“开罗。”
好一个外国名字,她非常妒忌。她感到自己的脸涨得通红。她说:“我好笨。”
一个意大利人34岁,从纳粹那一方来,参加过战争,对了,他站在轴心国一边,他曾在开罗打过仗,文身是他们的标志,是隆美尔和他的非洲军团,打败了格特将军领导的英国和澳大利亚联军战役留下的德、意老兵的标志。
她离开浴室,回到卧室,双手飞快地整理床。
在椅子上整齐地堆放着乔的东西,他的衣服,小箱子还有私人文件。在这些东西中她发现了一个天鹅绒面的盒子,有点像眼镜盒,她拿起来打开看一看。
她看到一枚二级铁十字勋章上面还刻着“1945,6,1O”的字样,她认定他肯定到开罗打过仗,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奖章,只有老兵才能得到,她觉得纳闷他怎么得到的,当时他才17岁。
当她从天鹅绒盒里拿出奖章时,乔站在浴室门口,她察觉到了他,并有点负罪似的惊吓了一下,而乔似乎并没有生气。
“我只想看看,”朱莉安娜说,“我从来都没见过。是隆美尔亲自为你戴上的?”
“贝尔林将军发的。隆美尔已经去了英格兰去结束那里的战斗。”他的声音非常平静,但他又一次下意识地挠挠前额,一连串的习惯性用手指往后梳理头发,这一系列的动作已经成了习惯。
“你能告诉我吗?”当他回到浴室刮胡子时,朱莉安娜问。
他刮完胡子,洗了个长长的热水澡,乔对她说了一点点,远不如她指望了解的那么多。
他的两个哥哥参加了埃塞俄比亚战役,当时他才13岁,在家乡米兰参加了法西斯青年组织。后来他的哥哥都参加了李嘉图·帕帝少校的炮兵连,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乔也参加了。他们在格雷斯尼的率领下参战。他们的装备,尤其是坦克相当糟糕,英国人把他们打垮了,连高级官员也像兔子样夹着尾巴逃跑了,在战斗中坦克的门得用沙袋顶住才不会自动打开。然而帕帝少校命令要收回废弃的炮弹壳,将它们擦干净,装上炸药重新使用。他的炮兵连在43年阻止了威维尔将军庞大的坦克部队。
“你的哥哥还活着吗?”朱莉安娜问他。
他的哥哥在44年被英国突击队用绳子勒死了。英国突击队是活动在轴心国后方的常规沙漠军,在战争快结束时显然同盟国要战败的时候这支部队的活动特别疯狂。
她犹豫地问:“你现在觉得英国怎么样?”
乔回答说:“我希望看到他们像对待非洲一样对付英国。”他的语气平板。
“现在已经l8年了,我知道英国人什么坏事都干得出来。但……”
“他们谈到纳粹对犹太人所干的事情,”乔说,“英国人在伦敦战役比纳粹更残忍。”他沉默了一会儿,“那些武器弹药,亚磷和汽油,后来我看见一些德国部队一船又一船地被烧成渣。那些水下的管子将海水都烧着了。邱吉尔认为遭燃烧弹袭击的国民人口会在最后一刻制止战争。对汉堡和埃森可怕的进攻……”
“我们别谈这些好吗?”朱莉安娜说,她开始在厨房里做熏肉。
她打开白色塑料的小埃蒙森收音机,这收音机是弗兰克在她生日时送的。
“我会做点可口的东西给你吃。”她设法找到轻松愉快的音乐。
“看看这个。”乔说,他坐在卧室的床上,旁边是他的小皮箱,他打开了箱子拿出一本破旧的卷角书,显然很多人看过这本书。
他笑着对朱莉安娜说,“过来,你知道这书里说了什么吗?”他指的是这本书。
“非常有趣,坐下。”他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我想读给你听。假设他们赢了,那将会怎么样?我们不必担心,这个人已经替我们想到了一切。”他打开书,慢慢地翻着,“英帝国要控制整个欧洲、整个地中海。意大利不在内,德国也不在内。警察和那些可笑的小兵们戴着高高的皮帽子,皇帝远在伏尔加河。”
朱莉安娜小声地说:“会这么糟糕吗?”
“你读过这本书?”
“没有。”她偷偷地看了看封面回答。她已经听说过了。有很多人看了这本书。“我和弗兰克——我前夫和我常谈论如果同盟国取得胜利,情况会怎么样。”
乔似乎没有听她说话,他看着封面《蝗虫》。“在这本书里,”他继续说,“你知道英格兰赢了会怎么样?打败轴心国?”
她摇摇头,感到她身边的这个人变得紧张起来。他的下巴开始颤动,他一次又一次地舔嘴唇,挠头皮……他说话时声调嘶哑。
乔说:“他要意大利背叛轴心国。”
“哦!”她说。
“意大利改变立场投向联盟国。投靠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开辟他所称之为欧洲的薄弱地带。对他来说这样想是非常自然的。我们都知道胆小的意大利军队每次遇见英国部队就逃。士兵们饮酒,醉生梦死,不愿打仗。这个家伙……”乔合上书,翻到封底仔细看看。
“阿本德森,我不责备他。他写出他的幻想,想象如果轴心国失败了世界将会怎样。除了意大利背叛外,他们还会失去什么呢?”他的语气愤怒起来,“墨索里尼,我们都知道他是个小丑。”
她慢慢离开他。回到厨房说:“我得去翻翻熏肉。”
乔拿着书紧跟在她后面继续道:“美国人来了,日本被吞没了,战后美英两国瓜分世界,完全和现实中像德国和日本瓜分世界一样。”
朱莉安娜说:“德国、日本和意大利。”
他盯着她。
“你漏了意大利。”她面对他平静地说。
你也会忘事?她自言自语,像别人一样?在中东的小帝国……喜剧音乐新罗马。
不一会儿她给他端来一大盘熏肉、鸡蛋、烤肉、果酱和咖啡。他立即欣然地吃起来。
她坐下来问:“你在北非时他们给你吃什么?”
乔回答说:“死驴。”
“太可怕了。”
乔别扭地笑着说:“阿斯诺·莫特。罐头牛肉有字母AM印在上面,德国人把它叫做‘老朋友’。”他边说边飞快地吃着。
朱莉安娜伸手到乔的胳膊下去拿书,她想看一看。他会在这呆很长时间吗?书面上油污斑斑,有些书页被撕破了,书上到处是印迹。她想是卡车司机旅途中读的东西。躺在单扶手沙发上看到深夜……我打赌你看书很慢,我打赌你已经看这本书没有几个月也有几个星期。
她随意地翻开书读着:
现在他老了,他静静地看着领土,就像古人那样向往而不能理解,乘船从克里米亚到马德里,全部用一种货币、一种语言和一种旗帜的帝国。伟大而又古老的杰克联邦日出升旗,日落降旗,都与太阳和旗子有关。
朱莉安娜说:“我惟一随身携带的书,其实并不是一本书,而是神谕,《易经》……弗兰克使我对它着迷,我一直用它来拿主意。从不离我的左右。”她把《蝗虫》合上问乔:“想看看吗?想用吗?”
乔回答:“不啦。”
她双臂交叉放在桌上托着下巴,侧着脸看着乔说:“你打算永久地住在这儿?你打算干什么?”
盘算着怎么诽谤吗?她觉得是乔对生活的仇视使她恐惧。但是,你有一种东西。你像一个小动物,并不是很重要,但很机灵。她在仔细地琢磨他的不足,聪明的脸庞,黑黝黝的。我怎么一直认为你比我年轻呢?即便这是真的,还乳臭未干,你还是个小弟弟,在那崇拜着你的两个哥哥,你的帕帝上校和隆美尔将军,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挣脱出来打英国兵。他们真的用绳子勒死你的哥哥吗?我们在战后披露出来的事情和照片,很多让她不寒而栗。但是很久以前,英国突击队员被送上审判台受到惩罚。
收音机停止了播放音乐。现在好像是新闻节目,欧洲的短波节目,声音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停了好长一会儿,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声音,接着丹佛的播音员出来了,声音清晰,很近。她正要调台,乔阻止了她。
“鲍曼首相逝世的消息使整个德国震惊,最新消息,昨天……”
她和乔惊奇地站起来。
“……所有德国电视台取消了预定的节目,听众将继续听到德国纳粹党卫军庄严的乐曲和德国国歌。然后,在德累斯顿,党的执行书记,政府首脑和国家保安局即原盖世太保……”
乔放大音量。
“……在前任德国党卫军首领希姆莱、阿伯特·斯皮尔和其他人的煽动下,要重新组阁政府。官方宣布悼念两周。据报道许多商店和公司已经关门,还没有有关德意志帝国将召集代表大会和第三帝国议会的?肖息报道,需要他们的批准……”
乔说:“那将是海德里希。”
“我倒希望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大个子希拉克,”她说,“基督啊,他终于死了。你认为希拉克有指望吗?”
乔很断然道:“没有。”
她说:“也许现在要打内战了,但那些老家伙都老了,戈林和戈培尔都是老党棍。”
收音机里说:“……到达他在阿尔卑斯山靠近布伦纳的隐蔽住所……”
乔说:“我看是胖子赫尔曼。”
“……报道说他由于失败受到巨大的打击,他不仅是一个士兵和忠诚的党的领袖,而且正如他曾多次说到的,他是大家亲密的朋友,你将永远怀念的朋友,就在战后不久的政府改组期间的争论中,显然曾一度有些人反对鲍曼阁下进入最高领导层。”
朱莉安娜关掉了收音机。
“他们净胡说八道,”她说,“他们为什么这样讲话?谈到那些可怕的刽子手就好像是说我们这些人似的。”
“他们像我们一样,”乔说着又坐下来吃东西,“如果我们处在他们的位置÷我们也会干他们所干的事情。他们从共产主义那里挽救了世界,如果不是因为德国,我们现在一定就会生活在赤色统治下,比现在糟糕多了。”
朱莉安娜说:“你说的和收音机一样,胡说八道。”
“我一直在纳粹的统治下生活。”乔说,“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夸夸其谈就能生存12年,13年,或者再长一些,几乎15年吗?我从托德组织集团得到一张工作卡,自从1947年以来我一直为托德组织工作,在北非,在美国工作。听着,”他用手指戳戳她说,“我有意大利人所具备的土木工程天才。托德组织给了我高薪。我不要为德国的高速公路铲沥青,拌混凝土;我帮助搞设计,是工程师。有一天托德博士到我们这里来视察我们的工作。他对我说,‘你有一双很好的手’,朱莉安娜,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劳动光荣;他们不只在口头上说说。在纳粹之前,每个人都瞧不起体力劳动,我也一样。贵族社会也如此。劳动阵线结束了这一切。我第一次看清楚了我的手。”
他讲得很快,以致含混不清,她难以听懂他的话。
“我们全都住在森林里,在纽约州北部像兄弟一样,唱着歌,排着队,去干活,充满战争精神,是去重建,不是去破坏,这是战后重建的最美好的日子一个个街区的公共建筑建起来,美观,整齐,一长排一长排地。纽约和巴尔的摩整个变成了一个新城市,当然现在这些都过去了。大的卡特尔像新泽西的克虏伯和索恩就大出风头。但那不是纳粹,只是古老的欧洲威力,更糟的你听说过吗?像纳粹隆美尔和托德这样的要比像克虏伯这样的企业家、银行家好一百万倍。还有所有那些普鲁士人应该被毒死,那些身穿马夹的绅士。”
但朱莉安娜认为那些身穿马夹的绅士是永恒的。而你的偶像隆美尔、托德博士,他们是在战后才开始清扫碎石、修筑公路、开办企业。他们甚至让犹太人活着,极其幸运地大赦犹太人,这样的话,犹太人就会拼命干活。无论怎样直到1949年……然后隆美尔和托德博士拜拜了,退休去放牧。
我不知道吗?朱莉安娜想,难道弗兰克没告诉我这一切吗?你用不着告诉我有关纳粹统治下的生活,我的丈夫就是犹太人,我知道托德博士曾是最宽厚最高尚的人,我了解他所要干的一切都是为数百万悲惨、失望的美国男人和妇女在战后恢复重建家园提供工作——诚实、规矩的工作。我知道他要看见为每个人实现医疗计划、度假休养,还有住房,不论肤色;他是个建设者,不是空想家,在许多情况下。他总是设法创造出他设想的东西,他确实办到了。可是埋在她心里的一个念头现在又顽强地冒了出来:“乔,《蝗虫》这本书在东海岸不是禁书吗?”
他点点头。
“那么怎么还在看呢?”她有些忧虑地说,“他们不是还在枪毙那些看这书的人?”
“这要取决于你的种族,根据你极旧的臂章。”
正是如此,有关波兰人、斯拉夫人、波多黎各人,可以读的、写的、听的都受到最大的限制。盎格鲁一撒克逊人就好得多了,他们的孩子可以受教育,他们可以上图书馆、博物馆和音乐会,尽管如此……《蝗虫》不仅仅是分类的问题,书被禁了,谁都不能读。
乔说:“我在洗手间里看。我把它藏在枕头里,其实正因为它是禁书我才读的。”
“你好勇敢。”她说。
他疑惑道:“你挖苦我,是吧?”
“不是的。”
他放松了一点:“对你们这些人来说很轻松,你们过着一种安全轻松漫无目的的生活,无所事事,高枕无忧。摆脱了无尽的事务,抛却了过去,对吗?”他的目光嘲弄着她。
“你在糟践自己,”她说,“你愤世嫉俗。你的偶像一个一个离你而去,现在已经没有东西值得你去爱了。”她把他的叉子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她想,吃吧,否则连生物程序都要放弃了。
乔一边吃一边看着书,点点头说:“根据封面来看,阿本德森就住在这附近,蹲在夏安这个安全的地方展望世界的前途,你能想象吗?看看书上怎么说,朗读一下。”
她接过书读后面的封套部分。他是个退役军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在美国海军陆战队服役,在英格兰被纳粹坦克炸伤。是个中士。据说他实际上得到一座周围都是枪的城堡,他在里面写作。
她放下书说:“这儿还有些没说,我听说他几乎是个妄想狂,城堡四周都是带电的铁丝网,在非常隐蔽的山坳里。很难进去。”
“也许他是对的,”乔说,“写完书之后躲在里面,德国的大头目看到这本书会勃然大怒。”
“他早就住在那里,这本书是他在那儿写的。他的住处叫做一一”她看看书套说,“高城堡。那是他给它取的宠爱之名。”
乔快速地咀嚼说:“这样他们就找不到他。他居高临下,真神气。”
她说:“我相信他需要很大的勇气写这本书。要是轴心国二战失败的话,我们就可以像过去一样说出和写出我们想写的,我们将成为一个国家,我们会有一个公平的法律制度,对我们大家都一样的制度。”
他通情达理地点头赞同。这使她大感意外。
‘‘我弄不明白,“她说,“你相信什么?你想要什么?你保护那些妖魔鬼怪,那些屠杀犹太人的恶魔,那么你……”失望之下,她突然抓住他的耳朵,他吃惊地看着,他感到耳朵很疼,她用力拖着他站起来。
他们两人面对面地喘着气,谁都说不成话。
乔最后说道:“让我吃完这顿你为我做的饭吧。”
“你不愿说吗?你不愿告诉我吗?你自己一定知道那是什么,你明白,但你只顾吃,装做不明白我的意思。”她放开他的耳朵。
“空谈,”乔说,“一点关系也没有,你所说的就像收音机。你知道纳粹党徒对那些胡诌哲学的家伙的陈词滥调吗?有学问的人因为大脑发达而头颅极容易破碎……就在街上的骚乱中。”
“如果你觉得那能引起我的感觉,”朱莉安娜说,“你为什么不说下去?你呆在这儿为什么?”
他那不可思议的怪模怪样叫她发怵。
她心想我情愿没有让他上我这儿来。可现在太迟了,我晓得无法摆脱他,他那么强壮。
某些可怕的事要发生了。得离开她,我似乎卷进去了。
“怎么了,”他伸出手,轻轻拍拍她的下巴颏,打打她的脖颈,把手伸进衬衣里,深情地抱住她胳膊说,“一种情绪,你的问题,我将为你分析一下。”
“他们会叫你是犹太分析家。”她勉强地笑着说,“你想在火炉里结束自己吗?”
“你怕男人,对吗?”
“我不知道。”
“昨晚有可能谈的。只因为我……”他停了一下又说,“因为我一心一意只注意你想要的。”
“因为你已经和许多女孩上过床了。”朱莉安娜说,“这是你刚才要说的。”
“可我知道我是对的,听着,我绝对没伤害你,朱莉安娜。以我母亲的名誉向你保证,我是特别慎重的,如果你想在我的经历中制造点问题我可以给你提供便利。你会解除不安的情绪,我可以让你放松,不需要多久你的情绪会好起来。你刚有过不幸的事。”
她点点头,高兴了些。但她还感到很冷很沮丧,她依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诺布苏克,塔格米先生又开始了他的一天,他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他坐在日本大厦的办公室里沉思着。
他离开家到办公室来之前,就收到国际贸易组织有关贝恩斯的报告。在年轻学生的心里,毫无疑问,贝恩斯先生肯定不是瑞典人。姒恩斯先生八成是地道的德国人。
国际贸易组织运用日耳曼语言的能力既没有使贸易商团,也没有使日本秘密警察留下印象。塔格米先生暗自思量,傻瓜不可能高兴什么。笨拙的热情总是和浪漫的教条联系在一起。怀疑与察觉相辅相成。
无论怎样,与贝恩斯先生以及日本本土来的老家伙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在预期的过程中,不管贝恩斯先生的国籍如何。塔格米先生喜欢这个人。他认为这个人就像他自己一样表现出很高的天赋。他见到他就知道他是个好人,洞悉所有的礼仪客套和外在形式,可以一直看到心里。
这颗心被黑色激情的两条阴线紧缠着,有时甚至又被阳线所束缚,在中心摇曳。塔格米先生自言自语,我喜欢他。不管他是德国人还是瑞典人。我希望止痛片能减轻他的头痛。必须记得问一下,得靠自己记住。
他桌上的内部电话响了。
“不,”他鲁莽地说,“不用讨论。这是内部问题,内部机密。”
那头是拉姆齐先生微弱的声音:“先生,报纸刚送到底下,最新消息。德国元首死了。马丁·鲍曼。”拉姆齐的声音顿了一下,接下来是沉默。
塔格米先生想取消今天所有的工作,他从桌边站起来,手紧紧地绞在一起茬房间里踱来踱去。让我想想,立即给德国大使发一份正式唁函。小事一桩,手下人也可以办。沉痛哀悼等等。所有日本人和德国人一样处在悲痛之中。然后呢?马上准备好接收东京的消息。
他按下桌上的内部电话说:“拉姆齐先生,要确保我们可以和东京的联络,告诉交换台的姑娘们,保持警觉,不准失去联系。”
“是的,先生。”拉姆齐先生说。
“从现在起我呆在办公室里,处理日常事务。驳回所有的商务电话。”
“是吗,先生?”
“我现在必须腾出手来,以免有急事。”
“是的,先生。”
半小时后,9 点钟,收到一封电文,来自西海岸的最高帝国政府,日本驻美国太平洋各州尊贵的LB凯尔马库利男爵。外交部在萨特街使馆大厦召开特别会议,每个商团可派一位高层人士参加。意味着塔格米先生要亲自出席会议。
塔格米先生来不及换衣服,匆匆忙忙乘坐电梯下到一楼,很快就乘上商会的汽车。那是一辆1940年产的黑色凯迪拉克,由有经验的身穿制服的中国司机驾驶。
在使馆大厦前他看见,有十多辆豪华轿车停放在四周,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他感到陌生,他们踏上使馆宽阔的台阶进入使馆。塔格米先生的司机为他打开门;他迅速地走出小车,拎着手提包,其实是空的,因为他没有什么文件可带,主要是避免给人以旁观的印象,他盛气凌人地走上台阶,仿佛他是这些事件中的主要人物。尽管根本没人告诉他这次会议的内容。
休息室里有几拨大人物聚在一块儿,在小声谈论着,塔格米先生加入到他认识的人当中,与他们点头打招呼,神情严肃。
一个使馆雇员进来领他们来到一个大厅。折叠靠椅都摆好了。大家都静静地坐下,除了咳嗽声和脚步声,没人讲话。
前排有一位先生拿着一叠文件向稍稍高一些的讲台走去,彬彬有礼。外交部的代表。
稍有一点骚动,别的大人物在交头接耳。
“先生们,”外交部的那个人大声地说道,口气不容置疑。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他。“大家都知道,德国元首现在确证已死了,这是T柏林的官方消息。这个会不会太长,你们很快就能回到办公室去。会议的目的是告诉你们我们对德国政治生活中的几个竞争因素的估计。谁能走出来。平息由于鲍曼先生之死所引起的无休止的争吵。
“很简单,是显要人物。首要人选赫尔曼·戈林,请介绍一下那些熟悉的内容。胖子一号,这么叫指的是他的身体,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最勇敢的第一流的窄军,创造了盖世太保。在普鲁士政府中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最残酷的老牌纳粹之一,而后他任生活中过度奢侈享乐,却造成和蔼可亲、不时啜饮一点甜酒的不真实印象。这是我们的政府极力要你们抵制的。虽然他这个人据说健康状况不佳,甚至可能用欲望这样的术语来表示他的病态,很像自鸣得意的古罗马的皇帝。随着年岁的增长权力非但不减且越来越大。这个人穿着官袍拥着宠狮,拥有塞满大量的战利品和艺术品的巨大城堡,这样描绘他一点也不过分。在战争中一车厢一车厢的军需品变成了私人财产,据我们估计,这个人大权在握,并有能力掌权。他是纳粹中最自我纵容的一个,与后来的希姆莱形成了鲜明的对照,他过着低薪水满足个人需求的生活,而戈林先生则是践踏思想的代表,利用权力来掠夺个人财富。最原始甚至是卑劣的思想·但是有相当智谋,可能是纳粹头目中最有计谋的人,他的驱动力是:以古代帝王的方式美化自我。
“下一个是戈培尔先生。小时候得过小儿麻痹症。天主教徒,一位杰出的演说家、作家。思维敏捷,思想活跃,聪明,温文尔雅,是个世界主义者。喜欢和女士交往。有教养,举止高雅,能力很强,处理了许多杂乱无章的工作,有管理能力的天才。据说他是不知疲倦最受尊重的大人物。很有魅力,但据说比其他纳粹要固执些·思想意识倾向于中世纪耶稣会的观点,这有点像许多德国后浪漫主义的虚无主义者。但他还是被认为是党内惟一有权威的知识分子。从小立志做戏剧家,朋友不多,下属不喜欢他,但在欧洲的文坛上占有一席重要地位,从不自满,胸怀大志,不乱用权力,以优秀的普鲁士人的风范去工作。”
“海德里希先生。” 外交部的官员停了停,环视一下大家接着往下说:“比以上提到的都年轻得多,他1932年参加了早期革命,在希姆莱下属的秘密重要部队供职。可能在1948年希姆莱之死中起了作用,纵然没有充分的解释。警察部门的官方取消了别的竞争者,如小艾克曼、W·谢林伯格等等。据说在消除了军队和警察冲突的敌意之后,负责控制陆军各部队,那种冲突导致政府机构的改组。始终都支持鲍曼,杰出训练的产物,仍然先于所谓的城堡系统。据说在传统情感方面缺乏热情,以魄力而言不可思议。可能会被说成有社会观,把人类的斗争作为游戏系列。特别是伪科学的貌似公允也在某些技术领域中被发现了。不属于意识形态争论那一类。总结是:在精神上可称作最现代的后启蒙主义者类型,省却所谓必要的幻想,诸如信奉上帝等等。这种所谓现实主义精神的意义不可能由东京的社会科学家来探究,因此这个人必须要打上个问号。然而,应当注意在病理学的精神分裂症方面类似于情感的堕落。”
塔格米先生听着听着感觉不舒服。
“冯·希拉克,原希特勒青年团的头目。是个理想主义者。长相英俊有魅力,但据说缺乏经历和能力,是党的忠实信奉者。负责开发地中海,开垦大片农田。5O年代初在斯拉夫国家缓和了种族灭绝的邪恶政策。为剩余的斯拉夫人争取在中心地带附近的居住地区继续生存直接向德国人呼吁。呼吁结束某些可怕的屠杀和医学试验,但失败了。
“塞斯·英克特博士,前奥地利纳粹,现在主管德国的殖民地,负责殖民地政策事宜。可能是德国领地上最可恨的人。不说所有的镇压被占领地人民的手段,起码大部分是他唆使的,他和罗森伯格一道制造了令人惊恐的自以为是的意识形态的胜利。例如,在缓和敌对情绪之后企图使剩下的俄国绝种,对这点没有确凿证据,但据认为这也是对非洲大陆黑人人口恶性膨胀进行大屠杀的几个有责任的决策之一。可能在性情上最接近前元首阿道夫·希特勒。”
外交部发言人停止了他枯燥乏味拖泥带水的叙述。
塔格米先生心想我都快疯了。
我必须离开这儿,我的心脏病发作了。我的心里翻腾,有什么东西向外涌,我要死了。他吃力地站起来,从别人的椅子旁冲到走廊。他两眼发黑。到了盥洗室,又回到走廊。
几个人转头看着他。真丢人。在这样重要的会上不舒服。找不到方向。他继续往前冲,穿过了由使馆雇员把守的大门。
惊悸立即消失,他的眼睛不再昏花了,他又一次看见东西了。他看见了坚实的地板和墙壁。
晕眩病发作,中耳机能失常,没问题。
某些器官瞬息混乱。
顺着保险的思路想想。回忆世界的秩序,下一步怎样?宗教信仰?他想现在跳一曲加伏特舞。两个都城,两个都城,你已经稳稳地抓住它了。这正是精确的事。可认识的世界小结构,船夫G和C。他闭上眼睛,设想奥尔卡特公司,他看见他们在战后周游世界。有限啊,有限的世界……一个身高只及他肩肘的使馆雇员说:“先生,我能帮你吗?”
塔格米先生哈哈腰说:“我已经好多了。”
其他的面孔冷静而又关切,没有一点嘲笑的意思。他们都笑话我,可能吗?塔格米先生想。
有邪气!确实的,像恶魔附身。
我不相信。我不能容忍。邪恶不是看得见的东西。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倾听着萨特街上的汽车在穿行,外交部发言人还在会上讲话。我们所有的信仰都是错的。他自问我将怎么办。他朝使馆前门走去,一个雇员为他开了门,塔格米先生步下台阶踏上小径。停满了小车,他的司机站在边上。
这是我们当中的组成部分。在世界当中。泼到我们身上,渗入我们的肌体、心脏及至人行道上。
为什么?
我们是瞎子鼹鼠,在地底下钻来钻去,用鼻嗅去感觉。我们一无所知。我察觉到这……现在我不知道往哪儿走,害怕得直叫,只有跑开。
可怜兮兮的。
他往车走去时看见他的司机看着他,他心想,忘了于提包,把它丢在会场里,他的椅子上。他朝司机点头时其他的人都看着他。车门开着,他钻进车里。
送我去医院,他想。不,还是送我回办公室。“日本时代大厦,”他大声命令道,“开慢点。”他一路上观望着车外的风景,汽车,商店,高楼大厦非常现代,行人,男男女女都在为各自的事奔忙着。
他一到办公室,就指示拉姆齐先生与另一家商团联系。要他们去外交部开会的代表回来时和他联系。
快到中午,电话铃响了。
塔格米先生说:“你可能注意到了我在会上痛苦的样子,显然大家都上了年岁了,特别是我急急忙忙跑出去。”
“我没看见,“有色矿的人说,“但散会后我没看见你,就纳闷你怎么了。”
“你真老练。”塔格米先生不在意地说。
“没什么。我肯定每个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外交部的讲话,没顾及到其他的事情。关于你走后情况如何一你一直呆到介绍那些争夺权力的人吧?先就是这些。”
“我只听到介绍塞斯·英克特博士。”
“紧接着,发言人在那儿分析经济形势。日本本土认为德国计划减少欧洲人口,把北亚变为奴隶区,屠杀所有的知识分子、资本家、爱国青年。而不是什么造成一次经济灾难。只有德国科学和工业令人生畏的技术成就可以救他们,创造奇迹般的武器。他是这么说的。”
“是啊,”塔格米先生坐在桌前说,他一手握着电话,一手倒了杯热茶。“创造奇迹的武器是V一1、V一2,还有战争中的喷气式飞机。”
“这是花招,”有色矿的人说,“主要的是他们利用原子能把所有东西捆在一起。现在他们的环形火箭已转向火星和土星。他指出,所有这些令人咋舌的进口,这样的交通工具产生不了什么经济价值。”
“他们在做梦。”塔格米先生说。
“他的预测是没根据的。他觉得纳粹最高统治者推论面对经济困境这个事实。如此这般,他们加速冒险探索的力度,一般来说就更缺少预测性和稳定性。疯狂热情的循环,接着是恐怖,接着是党的一意孤行的解决办法。好啦,他得到的观点就是将那些极不负责、不顾后果的野心家推上权力的顶峰。”
塔格米先生点点头。
“所以我们必须假设他们会做出最坏的而不是最好的选择,那些冷静负责的人在当前的冲突中一定要失败。”
塔格米先生问:“他说了谁是最糟的呢?”
“海德里希、塞斯·英克特博士和H·戈林。这是帝国政府的观点。”
“最好的呢?”
“可能是B·冯·希拉克和戈培尔博士。但在这点上他说得不太清楚。”
“还有什么?”
“他告诫我们现在必须比任何时候都要相信政府和内阁。我们充满信心地期待着皇室。”
“大家都恭敬客气地保持沉默吗?”
“是的。”
塔格米先生向有色矿的人表示谢谢,挂断了电话。
他坐下来饮茶,内线电话响了,传来伊芙赖基安小姐的声音:“先生,你不是要给德国领事发函吗?”停了一会儿,“你要现在口述让我记下吗?”
对的,塔格米先生想起来了,我都忘了。“到办公室来。”他说。
她很快来到办公室,期待地望着他,笑容可掬:“你现在好多了吧,先生?”
“是的,打了一针维他命有帮助。”他认为,“帮我想一下,德国领事叫什么名字?”
“我记得,先生,弗雷赫·雨果·雷斯。”
‘‘亲爱的先生,”塔格米开始道,“刚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你的领袖,马丁·鲍曼先生逝世了,我写这些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当我回想起鲍曼为拯救德国人摆脱国内外敌人的奴役而进行英勇斗争的事迹,还有他对那些背叛人类远大理想的逃兵和叛徒采取的坚定的而又震撼人心的措施,让金发碧眼的日耳曼民族永远为之奋斗。”他停了下来,不知怎样结尾。伊芙赖基安小姐关上录音机。
“这都是伟大的时代。”他说。
“这也要记下吗,先生?这是电文内容吗?”她犹豫不决地揿下录音机说。
“我是在对你说呢。”塔格米先生说。
她微笑着。
“把我的讲话倒回来。”塔格米先生说。
她倒了带,然后他听见了自己的录音,声音又小又刺耳,仿佛像个小孩子在说话:“……鲍曼先生,为挽救德国人民……”随着磁带的转动声他听着像小虫子呜叫的声音。
录音机停止转动时,他说:“我还要作个结论。决心要毁灭他们自己,因而在历史上有一席之地,任何生命形式都赶不上他的。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他顿了顿又说,“我们都是渺小的人,”他对伊芙赖基安小姐说,“探索着某种东西或是神情,你不认为如此吗?”他鞠了个躬,伊芙赖基安小姐抱着录音机坐着,也鞠了个躬。
“就发出去,”他对她说,“签个名在后面。如果你愿意就整理一下句子。让意思清楚些。”当她离开办公室时他又补充道,“要么就让意思不清楚,你愿意怎样就怎样。”
她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她走以后,他开始处理日常的琐事,但几乎就在同时拉姆齐先生打来内部电话:“先生,贝恩斯先生来电话。”
好的,塔格米先生认为现在他们可以开始讨论重要问题了。“把它接进来。”他说着拿起电话。
“塔格米先生。”传来了贝恩斯先生的声音。
“下午好,由于鲍曼阁下的死讯,我上午恰好要离开办公室。然而……”
“亚塔比先生和你联系了吗?”
“还没有。”塔格米先生说。
“你吩咐手下注意他的动向了吗?”贝恩斯先生焦虑不安地说。
“是呀,”塔格米先生说,“他一来就会接待他。”
他心里记住了要对拉姆齐先生说一声。因为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意识到这点。非要这老头亲自来了我们才开始讨论么?他觉得沮丧。
“先生,”他说,“我急于开始。你打算把你们的药剂样品带给我们看吗?虽然我们今天乱糟糟的。”
“有点变化,”贝恩斯先生说,“我们在等亚塔比先生。你肯定他还没到?我希望你能通知我一声,只要他一到。塔格米先生,请你尽力。”贝恩斯先生的声音听起来干涩,紧巴。
“我会跟你打招呼。”他现在也感到焦虑不安。鲍曼的死已经引起了变化。“与此同时,”他马上又说,“见到你我会很高兴,也许今天一起吃午饭,我还没机会吃午饭呢。”他继续道,“虽然我们在等待着计划,也许我们可以思考一下整个世界的局势,特别……”
“不行。”贝恩斯说。
不行?塔格米先生想了想。“先生,”他说,“我今天很不舒服。我遇到件难受的事。我正想一吐为快。”
“对不起,”贝恩斯先生说,“我呆会儿打电话给你。”电话咔嗒一声,他迅即挂断了电话。
我触怒了他。塔格米先生想。他一定猜对了,我没有通知手下人接待那老头。但这毕竟是小事一桩,他按了内线电话说:“拉姆齐先生,请到我办公室来。”我可以立即纠正。他认定,事情越搅越浑。鲍曼的死使他震动。
小事一桩……表明我的愚蠢和无用。塔格米先生有一种负罪感。今天真糟糕。我应立即求问神谕,看看是什么时辰。这很明显我远远偏离了道。
他想弄清楚六线形六十四的那条线。是说我的吗?打开抽屉,他拿出《易经》,把这两册书放在桌上。有许多问题要问圣人,心里有许多疑难的问题要解答。
当拉姆齐先生走进办公室时,他已经看到了六线形。“哦,拉姆齐先生。”他给他看这本书。
六线形是四十七,压抑,筋疲力尽。
“大体上说,”拉姆齐先生说,“如果不冒昧的话,我想问问你有什么问题,先生?”
“我询问的是时辰,”塔格米先生说,“我们大家的时辰,不是移动行。固定的六线形。”他合上书。
下午3点钟,弗兰克·弗林克和他的生意伙伴还在等待着怀特·马特森做出对钱的处理决定时,他决定要求问神谕。事情会如何发展?他把硬币一抛。
六线形四十七。他得到一条移动行。第五位是九。
他的鼻子和脚都切掉了。
这个膝上扎着紫带子的人受着压抑之苦。
幸福慢慢地降临。
再进一步后就得到救助和祭奠之酒。
他研究了很久,至少半个小时,他认真研究每行之问的联系,试图想象出它究竟是什么意思。六线形,尤其是移动行一直困扰着他。最后他不甘心情愿地得出结论,我是不可能得到的。
“你太相信那玩艺啦。”麦卡锡说。
4点时,怀·马公司的一位信使来了,递给弗林克和麦卡锡一个马尼拉纸信封袋,他们打开信,发现里面放了一张2000美元的保付支票。
“你看你又错了。”麦卡锡说。
弗林克想,那么神谕肯定指的是将来的结局。那是日后的麻烦。什么时候来临,你可以回顾一下,确切弄明白它的意思,但现在……
“我们可以着手建设车间了。”麦卡锡说。
“今天?马上?”他有点不耐烦。
“为什么不?我们已经有了订单。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通过信函把它们敲死。越快越好。我们把当地可用的原料都用上。”艾德穿上夹克衫朝弗林克的房门口走来。
他们和弗林克的房东商量租地下室的事情。现在那儿用作储藏间。一旦纸板箱搬完了,他们就可以做工作台,布线,装灯,安马达和皮带。他们画出草图,核对说明书和配件单。其实他们早已开始了。
弗兰克·弗林克意识到我们是在做生意。他们的意见一致。
他说:“我今天最重要的事是买木头做工作台,可能还有电器零件。但不是买珠宝装饰原料。”
接着他们到旧金山南部木材供应场。大约一小时就买回了木料。
“你为什么心神不定?”麦卡锡问,他们来到专做批发的五金店。
“钱。它使我忧郁,像这样付钱买东西。”
“老怀·马明白。”麦卡锡说。
弗林克想我也知道那就是使我沮丧的原因,我们已闯入了他的世界,我们要喜欢他。这是令人愉悦的想法吗?
“不要回头看,”麦卡锡说,“向前看,做生意。”
弗林克心想我要向前看。他想到六线形。我可以得到什么救助和祭奠之酒?从谁那儿得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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