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穿越木板桥
第二天天没亮哑巴仆人就将我们叫醒。外院北边的四方院中间有一个破烂的大理石水池,里面蓄满了泉水。我们睡眼惺忪,用泉水洗脸提提精神。艾莎早就站在轿子旁整装待发,年老的比勒利和两个哑巴挑夫忙着收拾行李。和往常一样艾莎身蒙纱巾,让我觉得她有意将自己的美丽隐藏起来。我注意到那天她情绪十分低落,完全没有平时那种骄傲、愉快的神采,那种即使站在一千个和她一样身材、周身蒙纱的女人中也能一眼望见的神采。她抬起头看我们走过去——因为一开始她低着头——并跟我们打招呼。利奥问她前一个晚上睡得香不香。
“糟透了,卡利克莱茨,”她答道,“糟透了!整个晚上满脑子都是那些荒诞可怕的梦,而且我弄不明白这些梦到底意味着什么。我甚至觉得好像有某种灾祸笼罩着我,可我又疑惑灾祸怎么能近我的身呢?”她突然流露出女性特有的温柔,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假如我发生不测只得匆匆离开你,你是否会温柔地想着我?卡利克莱茨,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等我回来,就像我苦苦等你等了那么多年一样?”还没等利奥回答,她又接着说:“我们赶紧上路吧。我们还要走很长的路,在明天天放亮之前我们必须赶到生命之地。”
五分钟之后我们又踏上了穿越这座破败城市的旅途。在灰蒙蒙的晨色中城市显得特别壮观和悲凉。当冉冉升起的红日的第一道光芒像一支金箭穿过层层废墟时,我们已来到外城墙的城门口。最后望了一眼我们一路穿越的破旧、圆柱林立的壮观场面,我们中除了乔布(对他来说废墟毫无迷人之处)外每个人都长长地叹了口气,遗憾没有时间去探索它。我们渡过护城河来到城外的平地上。
太阳升高了,艾莎的情绪也好多了,基本上恢复了原来的状态。她笑着将自己的不快归结于昨晚住的地方不好。
“那些野蛮人说科尔这地方常闹鬼,”她说,“我相信这是真的,因为除了昨晚外我从没碰到这么糟糕的夜晚。噢,我记起来了,卡利克莱茨,以前你倒在我脚下起不来了也在那个地方。我再也不会到那个鬼地方去了,那是灾祸之地。”
草草地吃罢早饭我们继续赶路。大家心情极好,下午两点时我们已到了大石壁的脚下。大石壁是火山边缘,陡峭而上足有一千五百至二千英尺高,我们只好停下来,因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往前走。
“现在,”艾莎边说边从轿子上下来,“我们艰苦的历程真的开始了。我们要和这些家伙暂时告别,从此一切事情要全靠自己了。”又对比勒利说:“你和这些下人留在这里等我们。明天中午我们就返回,——如果我们没匾来的话你们就一直等在这里。”
比勒利谦卑地向她鞠躬,说他们一定会遵照她威严的命令等在那儿,即使等到死为止。
“至于他么,霍利,”她用手指点乔布,“最好也留在这里。因为他决心不高,勇气不够,要是什么灾祸降临他身上那就麻烦了。再说,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很秘密,对普通人来说很不合适。”
我把这些话转译给乔布听,他立刻急切地恳求我们别将他留下,还差一点掉眼泪呢。他确信不可能遇到更糟糕的情况了,一想到要留下来与那些哑巴为伍他就怕得要命。他觉得他们会趁机像土豆焖牛肉似的把他焖了吃掉。
我把乔布的话转给艾莎,她耸耸肩说:“好吧,让他去吧,我无所谓。只是他要拿自个的性命开玩笑。这盏灯和这个让他背吧。”她用手指指一块大约十六英尺长窄窄的木板。木板绑在她吊床长长的撑杆上。我原以为这是为了使帐子撑得更大点,但现在看来是出于另外的目的,也许这板与我们这次非同寻常的行动还大有关系呢。
木板虽然粗笨,分量却不重。乔布背着它,另外还背一盏灯,我背另一盏灯和一罐油,利奥背生活用品和一皮袅水。
一切准备停当,艾莎叫比勒斯和六个哑巴挑夫退到一个开满木兰花的果园后面的一百码的地方,让他们在死亡的痛苦中一直等到我们从这世界消失为止。他们谦卑地鞠躬然后匆匆离去。
比勒利与我友好地握手道别,轻轻地说他觉得应该是我而不是他和艾莎一起经历奇妙旅程,我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一分钟后他们全走光了。
艾莎问我们是否已作好准备,然后转身盯着高耸入云的悬崖。
“我的天!利奥,”我说道,“我们总不至于从这峭壁上爬上去吧!”
利奥被面前的悬崖有点镇住了,但又想往上爬。一脸疑惑地耸耸肩。此刻艾莎猛地一跃攀上悬崖,我们只好紧随其后。她轻松优雅地从一块岩石跳到另一块岩石,真是个奇迹。攀登并没有像看起来那么困难,虽然我们也经过一两处不堪回首的凶险之地,但岩石基本上还是呈倾斜状,不像后来碰到的那样全是直立的峭壁。
这样攀登不费太大的力气——唯一的麻烦是乔布背的那块木板——我们已来到离出发地约五十英尺高的地方。由于我们是像螃蟹一样横着爬上去的,因而比出发地点向左偏离了六七十步。我们上了山脊,起先很窄,后来越走越宽,并向里倾斜,很像一个花瓣。我们慢慢地走进越来越深的山谷,或者说岩褶,最后山谷变得像英国德文郡的石子小路,我们被藏在里面了,下面岩壁上的人根本无法看到我们。
这条天然小路约有三四十码长,路尽头有九十度转变,突然出现一个山洞。我猜测那洞是天然而非人工开凿而成的,因为山洞不规则的形状和弯弯曲曲的道道让人觉得是某股强大的气流在阻力极小的情况下冲出厚厚的岩石爆炸而成的,而科尔此地的先辈们所挖的岩洞都极为对称和规则。
艾莎在洞口停住了,吩咐我们点上两盏灯。我把灯点亮,一盏给她,另一盏自己拿着。
艾莎领头顺着岩洞往前走,小心翼翼地探路前进。我们必须这么做,因为路面非常不平坦——像小溪底部那样铺满了鹅卵石,有些地方还有洞或坑,一掉下去准保跌断你的胳膊和大腿。
大概花了十多分钟才走完这个洞,据我估计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长。洞内有数不清的拐弯、转角,走得很不容易。
最后我们终于到了洞的另一端。我正努力使自己的眼睛适应洞口的亮光,突然一阵风从洞内吹来,吹灭了两盏燃着的灯。
艾莎走得较前面,大声地呼唤我们。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爬,我们平生有幸目睹了可怕却蔚伟壮观的景象。
横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道巨大的峡谷。由于远古时代某次剧烈的地壳运动,使岩壁发黑,参差不齐且有许多裂缝,很像是被雷电一下一下劈开似酶。峡谷四周都是峭壁,虽然那时我们还无法看清对面的峭壁,但从黑暗程度来看这峡谷不会太宽。我们站的地方离悬崖顶端至少还有一千五百至二干英尺,只有极微弱的光线从上面漏下来,因而很难描绘出峡谷大致的轮廓和它的长度。洞口连着一奇形怪状的岩石尖坡,悬空突出在我们面前的峡谷中,约有五十码长,末端尖锐锋利,形状最似斗鸡腿上绑的矩铁。除了基部与悬崖相连,尖坡的其余部分完全悬在空中。
“我们必须越过尖坡,”艾莎说道,“当心头脑发晕让风把你吹到下面的峡谷中去,老实说这峡谷可是深不见底的。”
艾莎开始沿着尖坡前进,我们连害怕的时间也没了,全力以赴地紧随其后。我在前面,中间是乔布,痛苦地拖着那块木板,利奥断后。看着这勇敢的女人毫无惧色地穿行在险恶的地方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当时风很大,又害怕摔倒后坠入峡谷,没走出几码远我就吃不消了,只好手脚并用,匍匐前进了。乔布和利奥也都趴着往前爬。
可艾莎却决不屈尊于这种卑微的行为,她猫着腰继续顶风前进,既不慌张,又不使身体失去平衡。
几分钟过去了,我们在这可怕的“桥”上爬了二十几步路。突然一阵狂风顺着峡谷卷过来,我看见艾莎赶紧将身子贴紧岩石,可狂风卷住她的黑披风一把将它从艾莎身上扯下来。披风像一只受伤的鸟儿呼啦啦地随风飘去,我胆颤心惊地看着它消失在黑暗中。
我紧贴着岩石的鞍脊朝四周巡视,身下的尖坡像是活了一样在轰鸣声中颤抖起来,那情景确实让人不寒而栗。
现在我们是悬在天地之间,底下是越来越黑、深不可测的深渊,顶上是充满了晕眩空气的浩瀚空间,只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才有一线蓝天。强劲的风在我们底下的峡谷中怒吼着呼啸而过,将云团和圈状云雾驱逐到我们跟前。我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彻底迷失了方向。
确实这地方太大且极神秘,这倒反而缓和了我们的恐惧心理。在此之前我常在梦中见到类似情形,醒来后一身冷汗。
“快,快!”我们前面那白色的影子叫道。她的黑披风被卷走了,只穿着白色的袍子,看上去更像一个追逐狂风的幽灵。“快!眼睛盯住地面,身子贴紧岩石,不然你们就会粉身碎骨的。”
我们按她的吩咐艰难地沿着颤动的岩石往前爬。
狂风摇撼着尖坡,呼啸而过,尖坡像一只巨大的音叉嗡嗡作响。我们继续往前爬。我不时地朝四周望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到了尖坡的最顶端。那形状像一块石板,比普通的桌子大些,像一台上足马力的蒸汽机一样剧烈地抖动着,跳跃着。我们贴紧岩壁朝四周观望,根本无暇顾及身下的万丈深渊。艾莎依风而立,长发飘动起来,在她眼前跳舞。
这时我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要带着那块木板,那块我和乔布千辛万苦背负的木板。岩石在我们面前腾空了,对面有可攀附的东西但无法看清楚。也许是由于对面岩石的阴影或其他什么原因,我们这儿黑得像乌云密布的夜晚。
“我们必须等一会儿,”艾莎说,“过会儿就有亮光了。”
当时我无法想象她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亮光怎么可能照到这个鬼地方来呢。
就在我疑惑之时,一道落日的余辉像一把巨大的火剑刺穿死一般的黑暗猛地击在我们匍匐的岩石上,发出奇异的光辉,照亮了艾莎动人的身躯。
我多么希望能描绘出这穿过黑暗、越过迷雾的火剑原始而神奇的美丽。我搞不清这亮光究竟从何而来。猜想是对面悬崖上有个裂口或小洞,当落日正好照到上面时光就透了进来。那可是我平生看到过的最壮观的景象:火剑正好刺中黑暗的心脏,发出异常强烈的光芒,强烈得以至于我们能看清远处岩石表面的纹理。然而亮光之外,哪怕是亮光边缘几英寸以内的地方都是漆黑一团。
这正是艾莎在等待的那道亮光。她能精确地把握我们遇见亮光的时间,而且早在几千万年以前就知道在这个季节,阳光总会在这个时候照到岩石上。
借着这强烈的光线,我们看清了对面的东西。在离舌状的尖坡顶端十一二码的地方耸立着一塔形石柱,很可能是从峡谷底部直冲而上的,尖峰正对着我们。假如只有这个尖峰的话倒帮不了我们多少忙,因为它的边缘离我们最近的距离也有约四十英尺。然而尖峰的圆形空心边缘上擎着一平坦的巨砾,像冰蚀岩石——也许是吧,因为我知道的冰蚀岩石并不是这个样子——巨砾的顶端就在离我们约十二英尺的地方。巨砾正是一块巨大的摇摆石,像一枚硬币稳在酒杯边缘那样准确地横在圆锥形尖峰的边缘上,或再说小火山口上。强烈的光线照亮了我们,也照亮了巨砾,我们看到它在大风中不断地摇晃。
“快!”艾莎说,“把木板拿过来。我们必须在这亮光消失之前到达尖峰那边;光一会儿就要消失了。”
“哦,天哪!她总不至于叫我们从这玩意上走过去吧,”乔布咕哝道。不过他还是按着吩咐把木板递给我。
“确实如此,乔布,”我很幸灾乐祸地叫了一声,虽然对我来说走长木板并不比他好多少。
我把木板递给艾莎,她手脚麻利地将木板铺在峡谷上。木板一头搭着摇摆石,另一头正好擦着我们身下的尖坡。艾莎用脚踩住木板防止被风吹走,然后转过身来对我说:“霍利,从我上次离开这儿以后,这石头的支撑力越来越差了,所以我不知道它是否还承受得住我们的体重。我先过去,因为我是不会受伤的。”
她不再多说,轻盈坚定地踩上那悠悠的“木桥”,一分钟后她已到了对面晃动的石头上。
“没问题,”她叫道,“瞧,抓紧木板!我站在这块岩石的另一头,这样的话你们再重也不会使岩石失去平衡了。来吧,霍利,过会儿光线就要没了。”
我跪在那儿。如果说我这一生中曾害怕过的话那一定是这次了。真的,我一点也不为自己的犹豫和退缩而感到难为情。
“你很勇敢的,”大风稍稍平息时艾莎从对面朝我喊。她像一只小鸟,高高地停在摇摆石上。“你先过来,然后叫卡利克莱茨过来。”
她的话使我狠下决心。我宁愿掉下悬崖粉身碎骨,也不愿让一个妇人耻笑!我咬紧牙关,很快我已上了那狭长弯曲的木板,身下和周围全是万丈深渊。我患有恐高症,但以前可从未体会过今天这样的恐惧。哦,老天!搭在那两个活动支点上的弯木板该有多么可怕啊!我开始头脑发晕,认定自己必定摔死无疑,脊背上汗毛都直竖起来。我感觉自己正往下坠入深渊,却发现自己已瘫在那像波涛中的小船一样上下起伏的岩石上,心里甭提有多高兴呵!我真切地感谢上苍对我的厚爱,使我幸免于难。 。
接下来是利奥。他脸吓得发白,可还是像走钢丝的杂技演员那样飞快地走过来了。
艾莎伸手一把抓住利奥的手,嘴里连连说:“好样的,我的爱人——好样的!古老的希腊精神依然活在你身上!”
现在只剩下可怜的乔布还在峡谷的另一头。他爬向木板嚎叫道:“我不行!我肯定会掉到那鬼地方送死的!”
“你必须这么做!”我记得当时自己很滑稽地说,“你必须这么做,乔布。这跟抓苍蝇一样容易:”
我想我这么说一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良心。仅管这句话极好地表达了简单这个意思,但事实上全世界没有比抓苍蝇更难的事了——也就是说只有在大热天才抓得到苍蝇,实际上,比抓蚊子还难!
“我不行,先生,我真的不行!”
“让他过来,否则就让他在那儿等死。瞧,亮光正在消失,过会儿光就全消失了!”艾莎说道。。 她说对了。我看到阳光正移到光线透过来的小洞或裂缝的下面去了。
“乔布,你不过来的话就会死在那儿的,”我大喊,“阳光马上就要消失了。”
“来吧,勇敢些,乔布,”利奥朝他喊,“一下子就过来的。”
在我们的鼓励下,可怜的乔布惊恐地嚎叫着,脸朝下猛地扑倒在木板上——也难怪他不敢走过来二一慢慢地、抖抖瑟瑟地爬向我们。双腿可怜地挂在木板两边,悬在半空中。
乔布在木板上剧烈地抖动,使横在尖峰边缘上仅仅几英寸的大石头猛烈地晃动起来。更为可怕的是乔布爬到一半时,那道耀眼的亮光突然消失了,好似拉上窗帘的房间里把灯媳灭了。那样,怒号着的空气也变得漆黑一团。
“乔布,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快过来吧!”我惊叫道。大石头越晃越厉害,最后晃得连要抓牢它都很困难,这可真是太危险了。
“上帝救救我!”可怜的乔布在黑暗中尖嚎,“哦,天哪!木板在往下滑!”我听到一阵挣扎,心想乔布这下是完了。
可就在那时,乔布在空中乱抓乱舞的手碰到了我的手。我一把将他的手拽住——啊!我一下子用上了吃奶的力气紧紧地拖住他——一会儿我惊喜地发现乔布在我身边直喘气。我感到木板一松动,听到它猛地撞在岩壁突出的地方,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天!”我嚷嚷道,“我们怎么回去啊?”
“我不知道,”利奥沮丧地回答,“今天碰到的倒霉事真是够多的了。谢天谢地现在我还活着。”
艾莎却让我抓住她的手跟她走。
第二十五章 生命的精神
我按艾莎的吩咐做,满心恐惧地跟着她绕过巨砾的边缘。我伸出脚试探了一下,却什么东西也没碰着。
“我要掉下去了!”我尖叫。
“那就掉吧,你要相信我不会出事的。”艾莎答道。
如果想想当时可怕的处境就很好理解尽管艾莎的品质使我有理由相信她的话,但那对我的信心仍是巨大的考验。我想她也许会带我去见上帝。生活中我们有时不得不将自己的信念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圣坛上,现在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下来吧!”她喊道。我别无选择,只好往下跳。
我感到自己在岩石的斜坡上滑了一两步,然后身子突然踩空。我想这下肯定完了。可情况正好相反,一会儿我的双脚便碰到了坚实的地面。我正站在一坚固的物体上,这儿风也吹不到,只听得它在头顶呼呼作响。我站在那儿干恩万谢上帝的恩赐,一阵忙乱的滑行声和脚步声,利奥到了我身边。
“喂,老兄!”他嚷嚷道,“是你吗?很带劲,对吧?”
就在那时,只听得一声吓人的嗥叫,乔布一下子落在我俩头上,将我们双双打翻在地。我们挣扎着爬起来时艾莎已来到我们身边,吩咐点上灯。幸好灯和那油罐都没有摔破。
我找到火柴盒,划着的火苗在那鬼地方欢快地跳跃,像在伦敦家里一样。
两盏灯都点着了,照亮了周围奇异的景象。我们四人挤在一个约十平方英尺的岩石洞内。除了艾莎一人双臂抱胸平静地等着油灯亮起来以外,其余几人都感到很恐惧。
岩洞部分是天然的,部分是火山口掏空而成。天然部分的洞顶是一块活动的岩石,而后半部倾斜的洞顶是从一天然的岩石上削下来的。洞内温暖、干燥,与前面使人发晕的尖峰和突在半空中与之遥遥相对的尖坡相比这儿简直是休息的天堂。
“哦,”艾莎说道,“我们终于安全地到达此地了。我曾担心你们会与那挟晃动的岩石一起摔下去,坠入无底的深渊,我想峡谷底部一定是世界最低点。而且大石头下面的岩石很可能会在晃动的重量的作用下裂成碎片。可现在既然他,”她朝乔布点点头,乔布此时正坐在地上,虚弱地用红色的棉手帕擦额头上的汗。“别人都叫他‘猪’,他也确实笨得像头猪,把木板搞丢了,我们的返程就麻烦了。我得想个办法。你们歇会儿,看看这个地方,你们觉得这儿怎么样?”
“说不上来。”我答道。
“喂,霍利,你相信吗,曾经有人将此地选为他的日常住处,且一住就是很多年。他每月只离开一次去洞口取人们放在那儿的食物、水和油。带来的东西常常很多,他就放在我们刚才经过的通道口上,供行人取用。”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接着道:“事情千真万确。这人自称他叫努特。虽然生活在近代,他却有着科尔后代人的智慧。这位既是隐士又是哲学家的努特特别擅长于剖析自然奥秘。就是他发现了我要指给你们看的圣火。这圣火可是大自然的血液和生命。沐浴在圣火中,呼吸圣火的气息会使人与天同老,与地同荒。但与你一样,霍利,努特不会利用他的知识。他说:‘人活着是受罪,人生来就是要死的。’所以他对谁都没讲起过这个秘密。他住在那儿,每个追求永恒生命的人都必须经过他的身旁。他被尊称为隐士,尊称为那时神圣的阿马哈格。
“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度时——你知道我是怎么来的吗,卡利克莱茨?下次再告诉你吧,那可是一个很奇特的故事——我就听说有这么一位哲人,并等在他来取食物的地方。虽然我害怕穿越峡谷,但还是跟他来到此地。然后我开始用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去诱惑他,用甜言蜜语哄骗他。他终于领我来到圣火之地并告诉我圣火的秘密。可他不愿我步入圣火受难,我又害怕他会杀了我,就克制住没有踏入圣火。反正这家伙已上了年岁,-很快就会去见上帝。从他口中探得他所知道的所有这世界精神的秘密后我就返回了。这些已足够了,因为此人既聪明又有资历。他单纯、禁欲,整日沉思冥想,渐渐淡化了我们看得见的事实与看不见的真理之间的邪恶。当真理掠过世界污浊的空气时我们能不时地听到它轻轻拍动翅膀的声音。然而就在此后几天我遇见了你,我亲爱的卡利克莱茨,带着你那美丽的埃及阿梅娜塔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学着去爱另一个人。一次,永远就那么一次。于是我想到了带你来此接受生命的恩赐,所以我们就来到这里,和那个不愿被留在后面的埃及女人一起到了这里。瞧!我们发现老努特就躺在那儿,刚刚去世的样子。雪白的胡子像一件外套一样遮住了他的全身。”她用手指点我身边的一块地方,“当然他早就化为灰烬了,大风已把他的骨灰全吹走了。”
我伸出手在尘土中摸索,一会儿手就碰到一样东西。原来是颗人的牙齿,颜色发黄却很坚硬。我拎起来给艾莎,她大笑起来。
“是啊,”她说,“这毫无疑问是努特的牙齿。瞧,努特和他的智慧变成什么了——一小颗牙齿!此人曾操纵生命大权,但也许是为了对得起他的良心他却没有动甩一丁点权力。他躺在那儿,像刚死去一样,我们到了我想带你们去的地方。我鼓足勇气,面对死亡,也许我会赢得那光辉灿烂的生命之冠。看!我踏入生命之火。只有当你们目睹了生命之火流入我的身体,我非但没有死反而变得更加美丽动人时,你们才会领悟生命的真谛。我伸出双臂,卡利克莱茨,请你带上你永远年轻的新娘。可你被我美丽的胴体弄花了眼睛,掉过头去将双眼藏在阿梅娜塔斯的胸前。看到这情景我气疯了,一把抓过你携带的标枪刺中你。就在生命之地你呻吟着倒在我的脚下。我没想到自已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强的意志,在一阵狂乱中用标枪眼睁睁地将你刺死。”
“可你倒下后我悲痛欲绝,你走了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在生命之地哭泣,哪怕再多活一分钟我的心也要粉碎了。而她,这个埃及女人,竟以她上帝的名义诅咒我,以各种各样神的名义诅咒我,甚至以撒旦的名义诅咒我,将罪恶和永久的悲痛降临到我身上。啊!我看见她黑黝黝的脸像暴风雨一般逼过来,但她不可能杀死我,我也不清楚自己能否杀死她。我没有去尝试,那样做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因而我们俩人一起将你抬到这儿,然后我把她——这个埃及女人送过沼泽地。后来听说她好像生了个儿子,还写了一部传奇故事,其中写到了你,她的丈夫和我,她的死敌,也是谋害你的凶手。”
“事情经过就是这样,我的爱人。现在生命的王冠近在咫尺,和世间所有事物一样,它既有善良的一面,也有邪恶的一面——有时也许邪恶更多些,它是一卷血泪凝结的字卷。真的,卡利克莱茨,我从不对你隐瞒任何东西。我们将共同面对死亡,生命和死亡终是紧紧连在一起的。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也许又是天各一方,遥遥无期的等待。我只是一个女人,不是预言家,无法预言将来会怎样。可我从智慧老人努特的口中得知我的生命不会永久辉煌,生命不可能永远。所以在我们行动之前你一定要亲口对我说你已经完全原谅了我,你是真心爱我的。卡利克莱茨,我做了许多不可饶恕的恶事——两天前的那个晚上我就犯了错,我打死了那个深爱你的女人。‘她不服从我,激怒了我:还诅咒我恶运临头,我就狠狠地揍扁她。一个人血气上冲时千万要小心啊,一不留神在气愤和嫉妒中就会伤害别人。桀骜不驯的力量在一个狂乱的人手中往往会变得很可怕。是啊,我罪孽深重——因深爱而痛苦进而作孽——可我还能明辨是非善恶,也并非铁石心肠之人。卡利克莱茨,你的爱是我赎罪之门,就像从前我对你的爱使我走上罪孽之路。没有得到回报的深爱是高贵人的地狱,是下贱人的命运。可是从我们深爱着的人身上反射回来的爱将更加完美,使我们超越自己,完善自己。亲爱的,请你握住我的手,勇敢地挑起我的面纱,就当我是这世上一个朴实的村姑_’而并非最聪明最漂亮的女人。请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是真心真意地原谅了我,真心实意地崇拜我。”
艾莎停顿了一下。好似对故人深深的眷恋之情,那声晋中无限的柔情久久地缠绕着我们。我不是被她的话而是被她的柔情所打动,多么有人情味,多么有女人味啊!利奥也被深深地感动了。车此之前他像一只小鸟被蛇施展魔法迷住了一般,老是无法正确判断自己。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存在了,他知道自己已真的爱上了这位奇特的、令人啧啧称道的家伙。哎呀,我也爱上了艾莎。只见利奥双眼噙着泪水快步走上前去,轻轻撩开面纱,握住艾莎的双手,深情地凝视着她动人的脸蛋说:
“艾莎,我真心真意地爱着你,我已原谅了你的一切过错。其余是你和你上帝之间的事,对此我一无所知。我只知道我爱着你,以前我从没这样爱过一个人。不管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我都会永远爱着你。”
“好,”艾莎又谦虚又骄傲地说,“既然我主如此大度地饶恕了我的一切罪过,我也不能落后,以免显得小气。看着!”她二把抓住他的手放在她姣好的头顶上,慢慢地弯下腰,直到一只膝盖碰到了地面。“看!我向我主下跪说明我对他的服从。”她吻了利奥的唇。“我吻我主的唇表示我们之间夫妻之爱。看!”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以我所造罪孽,以几个世纪来孤独的等待,以我伟大的挚爱,以上帝——创造生命、衰败生命、毁灭生命的永恒上帝——我发誓:
我发誓在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最神圣的那刻起我将弃恶从善。’我发誓我会永远循着你的声音履行我的职责。我发誓我会摒弃野心·在生命中无尽的日子里等待智慧降临于我,引导我走向真理、走向正义。时间的巨浪将你带回到我身边,卡利克莱茨,我发誓我会永远珍惜你,以你为荣,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发誓——不,我不再发誓了!言词算得了什么呢?你应该明白艾莎从不撒谎。
“我已发誓,而你,我主是我宣誓的证人。我俩在此永结同心,黑暗是新娘的花环,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直到万物终结;我们要把结婚的誓言写在呼啸的风上,让风带它们飞向天空,绕着这旋转的世界永远不停地转动。
“我要将那耀眼的美丽、永恒的生命、无穷的智慧和无以计数的财富作为新婚礼物送给你。瞧,世上的伟人都在你脚下俯首称臣,美女因你灿烂光辉的面容蒙上眼睛,智者在你面前局促不安。你能读懂别人的心思,随心所欲地支配别人。就像古老的埃及斯芬克斯之谜,你永远高高在上,别人永远要向你求教你那伟大之谜。这谜没解开之前,你就可以用沉默来戏弄他们。
“我再次吻你。这一吻将使你统治海洋和陆地,统治茅屋里的平民、皇宫里的君主、高楼林立的城市中的居民。只要阳光照到的地方,月光映射的水面,风暴刮到的角落,彩虹高挂的天空——从冰雪覆盖的北极,横贯世界到像一位多情的新娘躺在蔚蓝色的海上,空气里飘散着温馨的香桃木气味的南极——都是你权力统治的地方。疾病、恐惧、悲哀、流血、对人类的忧虑都无法使你蒙上阴影。你将成为至高无上的上帝,将善恶掌握在手中,连我在你面前也显得谦卑。这是爱情的力量,是我赠你的结婚礼物,卡利克莱茨,你是我主,你是万物之主:
“现在一切都改变了,现在我已对你开放了我的处女领地,即使暴风,即使烈日,即使善良,即使丑恶,即使生命,即使死亡都无法改变事实。确实,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无法改变。我已说过我们要让一切都有秩序地一一实现。”说着艾莎拿起一盏灯朝洞口走去,顶上的石头还在她头上晃动呢。她在洞口停下了脚步。
我们紧跟着艾莎,发现那锥形山峰岩壁上有一石梯,确切地说是排列成梯子状的岩石尖突。艾莎顺着梯子往下爬,灵活得像一只小羚羊一蹦一蹦的。跟在她后面的我们就没她这么轻松自如、姿势优美了。我们下到十五六步发现石梯没了,紧连着的是长长的石坡,形状很像一个倒锥体或漏斗。
石坡很陡,有时几乎是垂直的,但还没到无法翻越的地步。借着灯光往下爬还不算太难。我们在昏暗中行走,谁也没有注意已到了火山的心脏地区。一路上我们尽可能地记住路线,这倒并不难,因为到处有形状特别、引人注目的岩石,在昏暗的灯光中倒不像普通的岩石,更像中世纪奇形怪状的脸谱雕刻像。
好长一段时间,我想至少有半小时吧,我们都行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走下几百英尺后,我忽地发现我们已到了倒锥体的底部,也就是漏斗的顶部。我们发现了一条又低又矮的通道。每个人只好弯下腰来爬过去。爬到五十码开外的地方通道豁然开阔成一岩洞,洞大得既看不见顶也看不见四壁。从我们脚步的回声和凝重冷寂的空气才知道那是一个洞。我们像阴曹地府里迷失方向的灵魂一样,在那骇人的沉寂中走了很长时间。艾莎一袭白衣,鬼魂般地飘舞在我们面前。突然洞又变成狭窄的通道,通道顶头又是一洞,只是比原先那洞要小得多。在洞内我们清楚地看到拱形的洞顶和四周的石壁。从裂痕斑斑、凹凸不平的外表判断,山洞是岩石内强大的气体爆炸而形成的,很像还没到尖坡前我们走过的第一条通过悬崖的长通道。洞顶端连着第三条通道,在这儿我们终于看到了一线微弱的光。
看到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艾莎长长地舒了口气。
“好极了!”她说,“我们马上就要到达地球的心脏,那儿有人类和动物——哦,还有每一棵树,每一朵花的生命。准备好,伙计们,你们将在此得到新生。”
艾莎在前面疾步如飞,我们在后面跌跌撞撞。精疲力竭,心里既害怕又好奇。我们会看见什么奇迹呢?我们沿着通道往前走,光线越来越强,强得像灯塔里发出的一道道耀眼的光照在漆黑的水面上。哦,还远不止这些,随着强光我们还听到了震慑灵魂的巨响,像雷电轰鸣,像大树崩裂。我们终于走到通道的尽头,啊!我的天!
第三个岩洞展现在我们面前。洞约五十英尺长,五十英尺高,三十英尺宽。地上铺满了白色的细沙,洞壁由于火和水的作用变得很光滑。此洞不像前面几个洞那么黑;相反,洞内充满了柔和的玫瑰色光辉,无与伦比的美丽。起初既没见闪电,也没听见雷鸣般的响声。正当我们惊愕不已,定定地盯着那奇异的景象,奇怪这玫瑰色光辉从何而来之时,惊人而美丽的一幕发生了。洞的尽头,伴随着研磨撕裂的声音——那声音如此骇人,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发起抖来,乔布都吓得跪到地上去了——突然腾升起一团可怖的火云或者说火柱,像彩虹一样绚丽,像闪电一般明亮。大约四十秒内火柱就这样燃烧着、轰鸣着,慢慢地越来越圆,最后终于消失了,轰鸣声也随之消失。我不知道火柱到哪里去了,留下的是我们起先看到的玫瑰色光辉。
“靠近点!靠近点!”艾莎欢快激动地叫道,“看那生命之源,看那生命之心,跳动在伟大世界的胸膛里。看那万物之源,那地球上璀璨的精神,没有它万物不能生存!没有它世界会变得像月球一样冰冷寂静。靠近点,沐浴在那生命的烈火中,把精华和力量吸收到你体内——不像现在那样你是通过千万个生命织成的细密筛网感受到它在你胸膛里微微发热,而是直接在生命之源感受它的熊熊烈火。”
我们跟随艾莎穿过玫瑰色光辉来到地球心脏跳动和熊熊火柱消失的地方。我们越往前走越感到内心无比的狂野和振奋,感到生命强有力的震撼力。站在生命之火的旁边,我们轻快有力的动作显得十分平淡无力。火焰燃烧跳跃时发出的淡淡的乙醚味进入我们的身体,立刻使我们一个个成为强壮如巨人,矫健如苍鹰。
来到岩洞的顶端,我们在灿烂的光辉中互相凝视,舒心地朗声大笑,沉浸在神圣的喜悦中——连乔布也开心地笑了,他可是一个星期没露出过笑容了。我感到似乎人类所有的智慧都集中到我身上,我能用无韵诗阐述莎士比亚作品之美,鼓舞人心的幻象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我身体的束缚好像一下子松弛下来,精神自由地冲向天空。此刻我内心的激动无法用语言描述,我似乎活得更敏锐,更快乐,我品味着从未品味过的敏锐思想。我已脱胎换骨,成了最辉煌的我。-世上一切道路此刻都为我的脚步而开启。
正当我沉浸在精力充沛的全新的自我中时,远处突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渐渐变成了劈裂声和隆隆的吼声,融合了所有声音中既可怕又壮丽的东西。声音越来越近,已渐渐地逼近我们,像天堂里闪电骏马飞奔而过时滚滚而来的雷鸣声。雷声往前滚,伴随的光彩夺目的七彩光在我们面前稍作停留,又慢慢地朝前滚动,然后气势壮观的雷声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奇观令人目瞪口呆,我们中除了艾莎把手伸向生命之火,其余的都跪下去把脸埋在沙子里。
火光一消失艾莎就发话了。
“卡利克莱茨,这一刻终于来到了。”她说,“熊熊圣火再次出现时你必须毫不犹豫地跳进去。记着把你的衣服扔在一边,虽然它不会伤着你,但是会烧了你的衣服。你必须忍受一切煎熬。圣火包围你时你要尽情地将其精华吸入你的心肺,让它在你的每一根肋骨间奔腾、跳跃,这样的话你就一滴不漏地吸收了其精华。你听明白了吗,卡利克莱茨?”
“明白了,艾莎。”利奥答道,“可是,说实话——我可不是个胆小鬼—二可是我对那猛烈的火焰还存有疑虑,我怎么知道它不会彻底毁了我呢?如果那样的话我不但失去了自己,也失去了你。可是不管怎么说,我会照办的。”
艾莎略一思索又说:“你心存疑虑也不奇怪。告诉我,卡利克莱茨,假如你目睹我站在火中一点不受伤的话,你会跳进来吗?”
“我会的,”他回答道,“即使死我也不怕。我保证我现在就会跳进去。”
“我也会的。”我叫道。
“哦,霍利!”艾莎朗声笑道,“我以为你对生命的长短无所谓呢。喂,你这么做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我回答说,“但我心底有一种力量在呼唤我,让我去体验圣火,然后永生。”
“好极了,”她说,“你还没笨到不开窍的地步。我将第二次跳入生命之火。可能的话我会变得更美丽,更长寿;若不能,圣火也不会伤害我。”
“还有,”她略一停顿后继续说,“我为什么要再次跃入圣火还有另外一个更深刻的原因。当我第一次体验圣火时,心里就充满了对那个埃及女人阿梅娜塔斯的爱和恨。打那时起,不管我如何努力地去克服,这又爱又恨的心情始终折磨着我。可是现在不同了,我心情舒畅,充满了纯真的想法。而且永远会这样。因而我要再次经历圣火的洗礼,使自己更纯真,更圣洁,也更配得上你,卡利克莱茨。你也将在圣火中洗却心灵的罪恶,让满足占据你的心灵。展开你精神的翅膀,思想母亲给你的亲吻,展望在你寂寞的梦想中轻轻滑过的至上的善德,你在此时此刻播下的种子将会在所有未知的将来结出硕果。”
“好了,请准备,请准备!最后的时刻已经到来。你将穿越死亡,进入冥界,最后来到生界。准备好,卡利克莱茨!”
(陈杏云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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