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暮色渐沉的时候,我们启程了。
有些人总爱挑三捡四,天生爱找碴儿。竟然说我一门心思光去想那个括生生的、真正的舞女,竟至疏忽了职责。可这才叫纯粹的诬陷呢。
动身的那一天我是职责的奴隶。我声色俱厉地逼着祛特大人交出了供我花销的钱,还带点零头。我给自己配备上全套的地球武器。我控拢起所有必需的设备。我还把别墅里的下人们训斥得心惊胆颤,甚至把其中的一个小男孩吓得惊跳起来。
我接通831中转机,然后,我这个职责的奴隶开始观察赫勒在飞船里的行动。
他在做糖块!
没错!他站在后舱的一堆盆盆罐罐里,腰上还系着一条围裙!他正从一个大勺子里尝着一大团粘乎乎的稠糖稀,那真是我所见过的最令人做呕的糖了!
我想道:行啊,行啊,这一手一定是跟他妹妹学的吧。他做事可真精细,不是吗?真甜哟。我实在觉得倒胃口。
过了一会儿我又检查他的行动。他取出一叠小纸片,正在把糖一块块放在上面。
我吓唬完下人们,再折回头看时,赫勒已经用蜡纸包好了所有的糖块。它们好像硬梆梆的,还有着红白相间的螺旋状条纹。
我明白他又在做傻事了。美国有许多像这样的糖块。随处都买得到。在机库图书馆的外国杂志室甚至可以看到大幅彩色广告来推销这种糖。
哦,好啊,我冷嘲热讽地说,他正为旅行做准备呢。我随后就把这事置之脑后。
唉,动身的这一天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我在草地上休息了近10个小时,做着关于尤坦科的白日梦。然后这点力气又全搭进为“机构”操劳的两个小时里,累得我精疲力竭。
起飞很顺利。在地球上旅行是小事一桩;天空中只有一个月亮,而且并不总是很亮。所以只需在夜晚启程,然后追着夜色缓缓爬过星球表面即可。你可以悠闲地在300英里高的空中行驶,然后迅疾着陆,就会发现降落地的时间与出发地的时间竟是同一个钟点。
斯塔布船长在这些事情上显露出行家的能力。“机构”专业学校真该添上一些关于劫持和偷运的讲座。我们降落时他给我讲了几个有趣的故事,其中有一个说到了一座被彻底“抹掉”了的城市。真够劲!
不过,我们降落时倒是规规矩矩,没抹掉任何城市。
在我们下面,是废弃的种植园:无人耕种的荒地,前面门廊少了两根廊柱的破房子,奴隶屋已渐渐变成一片残砖烂瓦。
离地500英尺时,斯塔布按下遏制键。一瞬间从飞船底部射出一圈强烈的蓝色闪光;即使有人看到,也只会以为这是汽车转弯时车头灯的反光,不然就是天边的闪电。
斯塔布将飞船稳稳地降在预定地点。树林遮掩下,飞船平平地趴在地上。
副驾驶员打开密封舱。转瞬间身着战斗服的副机械师就来到地上。他手持热探器,在附近区域搜寻着。
那道蓝色强光将使这一地带所有的生物都失去意识。而热探器则可测出附近是否有生物。例行检查罢了。主要是为避免发生讨厌的意外。而且也算得上人道之举:偶有目击者,我们也不必杀死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就行,那人自会醒过来,还会纳闷是什么东西击中了他,而不会四处乱跑乱叫“沃尔塔尔的航天员违犯了太空法规第a-36544M条B款!”那么短促的时间是很容易不留踪迹的,也不会引来多事的地方警官和其它啰嗦事。
副机械师手中的热探器红灯闪烁!蓝光击昏了什么东西!
机械师手拿喷气枪朝信号所指韵方向扫射过去。斯塔布专心注视着飞船的操纵盘,时刻准备在这场惊险变成一场伏击时起飞逃遁。
弗吉尼亚这时正值八月,夜里也是闷热时。树林黑黝黝的,在薄薄的月光下宛若剪影。飞船周围的杂草丛中传来一声轻声的叹息。
然后是一阵大笑。飞行员跑了回来。他提着一只老鼠回来。他把它往旁边一抛,说:“好像一切正常。”
“一切正常!”副机械师说着将热探器扔回密封舱。
斯塔布那双同距很窄的眼睛紧张地窥视着夜色。“他们到底在哪里?我们必须在这儿日出之前赶回基地!”他瞅瞅手表,“我们只能再呆上25分钟啦!”
突然,一条长满杂草的路上隐隐传来跑步声。
拉特冲进我们的视野。他拖着两只巨大的皮箱。
在地球人中,他也算得上最不引人注目的一个了。除了那把假胡子,他脸上没一处能让人记住的。完美的间谍。他来自莫东星球,那儿的人很高兴摆脱了他。
他把皮箱放进密封舱。因为用劲,他大口喘着气。可是他就着船内微弱的光线看见了我。
“天啊!”他说,“是格里斯长官大人!”他说话时总带着一股子近乎抱怨的味道。
“你这大皮箱里装了些什么?”我问道,“命令里是要你买价格昂贵的行李包,然后塞满衣服。”
他将它们往舱里推推。“买衣服可得花钱啊。你想像不出物价涨得有多快。于是我就拿些石头来凑数啦!”
他是给自己腰包里的钱凑数的吧!我自言自语道。但我还是按响后舱的蜂音器,提起箱子给赫勒送去。我不想让他看见从此以后将跟踪他的特务。
赫勒打开通道门,我艰难地走过去,将两个大箱子抛进接待室。箱子看上去很豪华。
他正坐在桌边。我说:“你会在箱子里面找到衣服。迅速穿戴起来。不要带任何你自己的衣服。你只有20分钟多一点的时间,所以不要磨蹭。”我离开他,在身后关上房门。
拉特还在大口喘气。我把他拽进船员游艺室。他拿出一卷文件。“这是他的军校毕业证书。”
我读道:
┌─────────────────┐
│ 圣李军事院校 │
│ │
│ 祝 贺 │
│ 小德尔伯特·约翰·洛克辛特 │
│ 顺利完成两年制专科学习 │
│ │
│ 签名(盖章) │
└─────────────────┘
这份证书相当神气。上面印有手持来福枪的联邦士兵,也有大炮和旗帜。很精美。
“这是其它文件。”拉特说。
那是一些课程的成绩单。
“这些假文件造得真漂亮啊。”我说。
“才不呢,”拉特说,“这可都是些货真价实的签名啊。去年春天这所军校就关门大吉了,而那些前教官们为了挣点钱是什么都肯做的。你想我会为伪造证件罪去坐牢吗?”
总是在抱怨,即使你是在恭维他。
“特伯在哪儿?”我问他,“我们的时间很紧。”
“也许他遇上点麻烦了。那个他妈的县政府大楼里的老头了下班后是不愿再干括的。”
斯塔布船长探进头来,指着自己的手表说:“我们得加快步子干啦。得趁着天黑回去啊!”
但特伯却来了,跳进密封舱。特伯在地球人中也算是不惹人注意的人。有点胖,有点黑,在人群中你很难找出他来。他来自多罗星球,那儿的人们很高兴能够摆脱他。
“这位是格里斯长官本人吧!”他说,“到底咱们还是有点份量啊!拉特,我错啦。我一直对你说,我们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灰尘,而现在……”
“闭嘴!”我说,“出生证搞定没有?”
特伯点点头。他拿出一个遥控开关说;“那老职员想亲眼看看本人,好确信这证件发给了自己认识的活人。他不想让人家认为他是个贪污腐化的家伙。咱们偷运来的这主儿得先去露露面,再交上张百元大票,然后就能拿到签好的证件。等我们的人一走下县政府大楼的台阶,我就按下按这玩意儿,然后那个老头子和所有的资料就全都永别啦。今早黎明时我把炸弹安进去的。就放在文件堆里!”
我把监控器递给他。“这是个很不一般的监测装置。你必须一直在200英里以内时刻跟踪他。”
“我们已经装过窃听器啦,”拉特说,“衣服里有窃听器,皮箱里有窃听器,跟下我们又有了这个东西。我们是没办法丢掉他啦!”
“这是另外一种监视器,空中监视器,”我瞎编道,“它安在他的肘部,倘若他拿刀弄枪,或实施爆炸行动,你们就可以预先避开:我不想让你们挨枪子儿。”
哦,这就不同啦!
“用这玩意儿,我们就是在飞船上也能找到他,”我继续胡扯,“而这一件叫831中转机。它必须和监控器同时使用。”
他们把它拿过去。
“要一直开着它们。瞧,它们看上去就像一个电话机的电路盘。你们可以把它放在楼外,也可以搁在床底下。”
他们说保证做到。
拉特又说:“钱,给我们钱。物价飞涨啊!”
我交给他们一张在蔡斯-阿拉伯银行纽约分行的提款单。他们很开心。我也很开心:这是政府的钱。
我又塞给他们一点小费,然后说:“趁他还没看见你们,快溜吧。”
他们跃出密封舱,迅速跑过月光朦胧的种植园里的房子,转过路弯便消失了。
赫勒走出来。哎哟,我笑坏了!在弗吉尼亚州的南部可买不到适合身高6.2英尺的人穿的衣服。太小啦!
拉特干得真漂亮。很扎眼的明色红白格子上衣,很扎眼的明色蓝白条纹长裤。一顶有亮绿色条的巴拿马草帽,太小啦!脚下是一对桔红色绒面革皮鞋,很挤的样子。而衬衣是紫色的!
他会像一盏探照灯那样刺人眼睛的!
衣服质料还算华贵,就好像去买衣服的人是个毫无品味的大款。
看上去这些衣服很不合身。
妙极啦!
他拖着那两个大皮箱。
“这套行头你不觉得太花哨了吗?”他问。
“正时兴呢!正时兴呢!”我答道。
我又匆匆告诉他该去哪儿取出生证。我把其它证件也递给他。
然后我在密封舱里蹲跪下来,用夜视镜朝路上看着。我想确保拉特和特伯已消失不见,确保这一带空无一人。丛林中有东西在动。
“我有点饿。”赫勒在我身后说。转眼他好像就朝船下走去。
斯塔布朝我走过来:“他说他想要……”
“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我说。
有样东西在一间奴隶小屋旁移动着。
赫勒又回来了:“我没有钱。”
啊,对了。要给他钱。命令要求我给他5000美元,这样就能让他显得阔气。我从口袋里取出2000美元递给他。辛苦一夜挣上3000美元倒还不坏嘛。
他扣紧一口皮箱上的扣带。
“我们马上就到起飞时间了。”斯塔布说。
我终于看清那个一直在动的东西是什么了。一只狐狸。让它下地狱去吧。
我站起来面对着赫勒,伸出一只手,可他却没握。
他递过来的是一封信。“劳驾,替我把这个寄回去,好吗?我向他保证过时时通报情况。”
我接过来放到口袋中。我急于甩掉他,所以并没在意它。“好啦,祝你走运,杰特罗,”我说,“就这样吧。你该走了。”
他吃力地提着大皮箱跃到地上,一瘸一拐地走过月光下的种植园。
“别啦,赫勒,”我自言自语道,“我祝愿你能交上一大帮狱友!”
“我们要起飞了。”斯塔布说。
我给他们让开道。副机械师手拿一种设备跳出密封舱。斯塔布将拖航飞船升高到离地6英尺处悬浮着。副机械师用手中的器具在四下里戳动,飞船停落处的草全都直立起来。他将设备扔回机舱。副驾驶员伸手将他拉上飞船,然后锁住舱门。
船长问我:“你是否受命迫使飞船失去飞出太阳系的能力?”
事实上我的确接受过这种命令。那位“飞行杀手”给我的命令。可是对斯塔布直说此事并设有什么好处。
“怎么啦?”我反问。
“刚才他把操纵台上的时间观测器拆走了,”船长说,“即使还有另一台,我们也拿不到。他把自己的舱室和存物柜全上了双层保险锁,就是用喷汽枪也打不开!可没有观测器的话,我们是无法在外层空间中行驶的。我以为你要求的就是这个结果:你说过,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
那又怎么样?谁希罕乘这他妈的拖航飞船?谁愿意冒被击落的危险?
斯塔布操纵飞船一下子飞向空中。
现在是飞驶在返回基地的途中,争取在黎明前着陆。
斯塔布让飞船摇摇晃晃地接近了光速。
我乐不可支。
赫勒总算被我脱手啦!
我简直等不及地想去看看视屏,看看他会如何应付将要发生的一切。他妈的,他惹了多少麻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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