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站门口站着一个手拿扫帚的黑人,他的脑后戴着一顶旧帽子。他正瞅着山顶的大火。我真希望他能清醒过来,注意到城里有个陌生人,并且猜到大火可能与这人有联系。
“下一趟汽车几点开?”赫勒问。
“呜——咦,”黑人叹道,“哎呀,这火好大啊!你可见过烧得这么凶的大火?”
我想,作为皇家的战斗特工,赫勒一定见过整个城市都在燃烧的场面。也许他自己就曾亲手点燃过那样的大火。跟那样的火势相比,县政府大楼的火不过是星星之火而已。
“真够大的。”赫勒说着走进站,放下行李。
这个汽车站可真够邋遢的:破破烂烂的塑料椅子,散落一地的废旧报纸。在屋子的尽头有一个小售票亭。
黑人摇着头走进来。他放下扫帚,走到小亭子里摘下帽子,然后哗啦一声拉开亭子的前窗。
“你要去哪里?”他喊道。“里士满,华盛顿,纽约,迈阿密,还是亚特兰大?”
“亚特兰大?”赫勒说着走到柜台前。
我不禁暗想,又来啦!又是曼科星!又是考卡尔西亚王子!
“哦,那地方可够妙的,”黑人说,“有好多白人女士,黄人女士,黑人女士。什么颜色的人种都有哟。真是个好玩的城市。或者你想去伯灵格姆?那才是你真正想看的好城市呢,男子汉。
“我要去纽约。”赫勒说。
“唉,我真抱歉。这趟公共汽车只开往林奇堡。”那黑人从游玩奇境的白日梦中清醒过来。“这座古旧的橡果镇交通不太便利。不过,到林奇堡后你可以换车。我还是卖给你一张到那里去的车票吧。”
“那太妙啦。”赫勒说。
黑人忙碌起来,手脚麻利地发出一张票。“2美元40美分。下趟车大约在午夜时经过这儿。你得等上一个半小时呢。这是你的票,这是找给你的零头。我们这儿没啥好玩的,除非你想看看县政府大楼的大火。不想看?好吧,你自己休息吧,现在我又要去当看门人啦。”
他戴了帽子,关上亭子,拿起扫帚。其实他只是想到外面去看大火而已。
赫勒坐下来,将箱子搁在两边。他开始看起各种旅行告示来:一张告示上宣扬着巴黎的欢乐,另一张介绍了古希腊的光荣,还有一张上面写着去年9月当地的高中学校将举办一次炸鸡晚餐会。
我觉得也许可以听见远处火苗的噼啪声,于是就把声量放大。我没听见火苗的声音,只听到隐隐约约的吵嚷声。难道就没人发觉镇上有个陌生人吗?警察在哪儿?他们应该是一帮不错的警察嘛!一发生爆炸或火灾,第一件要紧事就是搜捕陌生人。我十分气恼。眼睁睁看着赫勒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
黑人开始扫起地来。他开口唱道:
听听哭泣者威利的事吧,
哭泣者威利是个扫烟囱的呀。
他吃鸦片上了瘾,而且瘾头还很大。
哦,听我讲讲他都梦到了啥!
他想扫扫赫勒右脚下的地板,于是赫勒很合作地抬起右脚。
有一天他来到了鸦片烟馆,
他知道那里有他的梦幻。
我猜他吃下了一打多的鸦片,
幻梦中,他到了一个外国海岸。
他扫完右脚下的地板,又想去扫赫勒左脚下的地板。于是,赫勒又很合作地举起左脚。
他头一个情人是保加利亚女王。
她叫声小宝贝儿,我与你地久天长。
她答应给他一辆漂亮的福特牌汽车,
车头灯是钻石,方向盘用银子做成。
扫帚哗哗地扫着,实际上只是在给灰土搬家。我似乎听到远处有警车的笛声,而且正朝汽车站开来。
一天深夜威利来到纽约,
他求甜心儿再来一次密约。
威利傻乎乎,甜心儿发了火
‘砰—— 梆——咔’,
药劲儿已过一场空。
是警车!它吱地一声刹住车,警笛也慢慢低下去。就停在车站外面。
啊哈,我心满意足地想,当地的警察总算有所察觉啦。他们要到汽车站来搜捕陌生人!行啊,笨手笨脚的外行赫勒,你就等着吧!他竟看都不往门口看一眼!
传来一声尖叫,好像有人受伤。赫勒刷地一下转过头来。
两个身高体壮的警察拥进屋来。他们都穿着黑色的短皮夹克,腰间挂着手铐和枪支,手里拿着已充好电的警棍。
他们正夹住一个矮矮的年轻女子往屋里拖。她泪如泉涌,像一只被抓住的小野兽。
“放开我!你们这群畜生!”她大叫。
两个警官把她往前一推,她撞倒一把塑料椅子。其中一个警察走过去,一抓一提,将她摔在椅子上。
另一个警官从警车中取出一个压扁了的旅行箱,用脚把它从地板上踢向那女子。然后他走到售票亭前,大吼道:“打开这玩艺,你这里口口口!”
“你们没有权利这么做!”她大叫。
“我们拥有世界上的一切权利!”那警官说,“头儿说今晚霍西·玛丽·施梅克不能呆在镇上,所以你就得滚出这里。你快滚吧!”
泪水不断地滚下她的脸颊。她的额头上还渗出汗珠儿。也许她只有25岁,可看上去却像35岁——眼袋已经很大。除去这些,她倒很有几分姿色。她的棕发遮住了她的一部分面庞,她伸手把它撩开。她想站起来。
她又叫骂起来:“上个礼拜你们那他妈的头儿从我床上爬出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只要我乐意,我就可以一直在这镇上呆下去。”
“那是上个札拜,”警察说着又把她按回座位上去,“现在是这个礼拜啦!”
她伸手去抓他的脸。“你这不值钱的口口口!上礼拜二你还亲手卖给我一包5美元的毒品!”
“那是上礼拜二啊”,警察说完又将她按下去,“你我都知道这是咋回事。那天他妈的的新联邦缉毒官调进了这个地区。没有人知道这次人事变动,也没有人给他送红包,所以他就搞了这次清扫行动。而你就是扫出去的垃圾。”
她又大哭起来,“唉,乔。求你卖给我一包吧。瞧,我这就走。我这就去上车。可我得吸一剂,乔。求求你!我受不了哇,乔!就给我一点吧,我这就走!”
另一个警察从售票窗口走回来,“闭嘴,玛丽。大家都知道这一带是绝对没有海洛因了。乔,头儿有没有给你让她走的车费?”
女子颓然坐倒。她不但泪如泉涌,而且满头大汗。我知道问题出在在哪里。她是个吸毒成瘾的人,眼下毒瘾发作却没有药品解急。在好转之前还会有一段更加难受的时间。她举手擦泪时,手臂内侧的针眼赫然可见。一个卖身以求满足这种奢侈习惯的丫头。常有的事。他们要把她轰出小镇。常用的手段。但也许是她让那头儿染上了什么吧。花柳病总是与毒品结伴而行。这场面太普通了,我怎么也想不到赫勒会为此而卷进麻烦堆里去。
“可我不打算用自个儿的钱打发她出镇。”去买票的警官说。
乔夺过女子的钱包。她发疯般地想抢回来,结果得到是下巴上挨了一拳。她哭喊着摔倒在地板上。
两个警官朝售票窗口走去。乔在钱包里摸索着。“喂,你猜怎么着!”他说着抽出一卷钞票,开始清点起来。“122美元!”
“能买不少烈性酒哩!”另一个警官说。
他们放声大笑。他们将钞票对半分开,放入各自的腰包。
突然两个警官和售票窗口在屏幕上一下子大起来!
“把钱还给那位女士!”赫勒说。
他们茫然地瞪着他,脸色渐渐变得可怕。
“娃娃”,乔说着抢起警棍,“我觉得你是欠揍!”
他举起棍子便打。
赫勒的手依稀一晃。
乔的胳膊时咯吱一声,骨折了。
赫勒跃回身。另外那个警官,两腿半蹲,双手握住枪托。他的双目放射出喜悦的光芒,为可以杀人而乐得发狂。
常见的反应。我暗自道:唉,赫勒,与你相交一场,就此别过吧。
赫勒的手又模糊地一晃。警官的枪向后脱手而飞。
赫勒的左手砍在警官的脖子上。那人的双眼慢慢呆滞。
赫勒向后一跳,趁那人还没倒下,又在他的肚子上补了一脚。那人向后滑去,撞倒了一个垃圾桶。
赫勒旋转过身又去对付乔。乔试图用左手抽出手枪。赫勒一脚踢过去,乔的手指撞碎在枪托上。
赫勒的另一只脚飞起,踢中乔的下巴,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赫勒看着他们,朝后退去。他们全趴在地上了。赫勒则一把一把地捡起手枪,把它们从汽车站的正门扔了出去。其中的一把撞破了警车的窗户,传来一阵玻璃的破碎声。
那女子跑上前来,瞪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警官:“活该,你们他妈的!”
赫勒从他们的口袋里掏出钱塞回她的钱包,然后将它递给她。
她看上去有点迷惑不解。随后她明白过来:“好人儿,咱们得赶紧逃离这鬼地方!那头儿会发疯的!乔是他的儿子!”
她使劲儿地扯着赫勒,想把他拽到门口。
“快!”她喊道,“我知道该到哪里去搞辆车来!快点,快啊!我们得快点跑!”
赫勒把她的行李箱递给她。他拿起自己的皮箱跟她朝外走去时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黑人低头看着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两个警官说:“我可是刚刚扫过地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