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间房子里的设备已停止嗡嗡怪叫。我耐不住可怕的诱惑,摇摇晃晃地走回去,想看看现在是怎样的情状。
赫勒正从电梯中走进休息厅。
我看看手表。大惑不解。我在星球各时区的换算上常会晕头转向,可我不至于错到这种地步。我看见那个肤色浅黄、苗条性感的姑娘起身相邀,这仅仅是10分钟之前的事情。而眼下赫勒就已来到休息厅里。
我们算算。他得花几分钟穿衣服,而乘电梯下楼大约也要一分钟……
也罢,就让咱们认为他是个快手吧。
在纽约此时还算不得深夜。休息厅里人挺多,大都穿着公事化的西服,但脸庞却颜色不一,可见是来自不同的国家与地区。一群典型的联合国官员——服饰华丽、咬文嚼字、矫揉造作,活像从沙漠山乡初进城里的傻冒。他们三五成群,或挤在柜台前预约,或坐在一旁等叫号,或四处闲逛,想再找个新相好。
我意识到,赫勒是在如约而行,到体息厅里露露脸好吓退几个邪魔。从镜中我看到他还是一身旧打扮——照样穿着那件普通的蓝套服。不过好歹他没有戴那顶棒球帽。但他一踩到光秃秃的地板上我就听出,他依旧穿着那双棒球鞋。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这个位置既可以让门外的人看到他,又可以让他看见经理办公室的门口。一个男仆立刻从街上走进休息厅,捧着一大堆报刊杂志。他直奔赫勒面去,将书报放在赫勒面前。赫勒交给他一张20美元的钞票,又挥挥手!示意不必找零头了。
等等!赫勒一定是在套房里打电话叫这人去买报的!那么就得从10分钟里减去打电话的时间!他到底和那个肤色浅黄、苗条性感的女孩干了些什么?
赫勒开始看报,不时抬头看一眼大门和经理办公室的门。
啊,我可以从他阅读的内容中分析出一点线索,然后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赛事杂志!
《美国赛车》,《今日赛事》,《大热点》,《热门赛车》。他一页页翻弄着,不过,既然是他赫勒在看报,自然一字也不会漏掉。狡猾。但我对他的习惯已有所了解。他当真感兴趣的,就会停下来瞅着那页纸发呆沉思。
他停住翻页的手。那本杂志上登着一辆老式庞蒂亚克轿车。文章题目是:“从绝境走向光荣”。
这很自然!赫勒是一个速度迷,是一个看着秒表生活的疯子!赫勒,痴迷高速已到晚期的典型病例!
可是等等。
他停下来后眼睛一直在盯着一个数字。文章的最后一句写道:
“这样,花掉22.5万美元的小钱,我们就可以独霸整个赛季的全部赛事,最终会偿清旧债,而这,将是人人称道的光荣!”
赫勒的眼光不住地溜回来瞅着那个“22.5万美元”。
他瞅瞅人群。联合国正在休会,所以人并不是很多。
一个穿小礼服的警卫闲逛过来,用嘴角在赫勒的椅边说:“留心一下那个来自马扎布卡的代表。他刚进来,在那边。穿着夜礼服斗篷,戴高礼帽的那一个。他袖里藏着一把波状刃短剑。有两英尺长呢。间或会冒出个把杀人狂的。”
警卫又闲逛着走开了。
赫勒打个哈欠,精神紧张的明显症状。
他打开一份报纸,是《华尔街日报》。
他浏览着。忽然在一页专栏广告上停下来。
那上面尽是些房地产的介绍。他细细地读着几篇城郊广告——那些房产在郊区以外,远离城区。它们分布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巴克斯县,佛蒙特州和康涅狄格的几个县。度周末的好去处。
他盯住其中的一则。上面写着:
┌─────────────────┐
│ 拥有自己的领地 │
│ 做万物的王中王 │
│ 地广价廉 │
│ 只花30万美元 │
│ 即可从康涅狄格州购得 │
│ 5英亩无人踩踏的一马平川的土地 │
└─────────────────┘
他紧紧盯着“30万美元”。
他又打开其它专栏。他将“商品市场”里整栏整栏的数字一眼看过,而细细阅读着股票交易中那些令人晕头转向的缩写。
经理门口有点动静。一个高大黑肤的人头戴包头巾,和凡塔乔一起走出来。他们站在厅里,继续谈论着。我急忙拧大音量。
是英语。戴头巾的男人在为结账的事感谢凡塔乔。他一转身看见了赫勒。
“新面孔嘛。”这个戴头巾的巨人说。
“哦,那娃娃呀,”凡塔乔说,“你可要保密啊。他的父亲是一位大人物,也是穆斯林,娶了个美国女影星。他要去上大学,他父亲坚持要他住在这里。我们哪敢说个不字啊。倘若我们拒绝一准会惹来无休无止的外交冲突。”
“啊,”戴头巾的男人说,“我可以为你澄清这个疑点。你要理解穆罕默德所创立的这种宗教。你瞧,”他很博学地接着说,“在中东有这样一个传统,孩子们,包括男孩子,必须在闺房中长大,并且要在那里生活一段时间。而在美国,也许他父亲能找到的最近似于闺房的场所就是妓院。实在是顺理成章啊。”
“噢,原来如此,谢谢你为我解开这个迷团。”凡塔乔不愧是政治学的硕士,张口就有应答。
“我要过去用家乡话向他问好,”戴头巾的巨人说,“让他如在家中。”
他过来了!他停在赫勒面前,行了一个姿式复杂的阿拉伯大礼。他又用阿拉伯语叽哩咕噜讲了一大串。
呀!赫勒不懂阿拉伯语!
赫勒站起身,一招一式,分毫不差地学着那阿拉伯人的样子也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我实在抱歉,在美国期间家父严禁我讲家乡话。我一切还好,也希望你能过一个良宵。”
他们彼此又鞠一躬。
戴头巾的巨人走回凡塔乔身边。“一位很有教养的青年,显然就是在我说的那种闺房中长大的。我从他的口音中就能听出来。不过我会替你保密的,凡塔乔,尤其他又是一位阿迦汗的儿子。”
刚一离开凡塔乔,这个戴头巾的巨人就立刻跑到门边巾声将这个秘密告诉了站在那儿的几个人。他们都偷偷拿眼瞥着赫勒。秘密终归是秘密,每个人都在傈保守着它。
半小时后赫勒翻阅报纸已经感到没什么新鲜内容。他正安静地坐着,忽见那位来自马扎布卡的代表从电梯中直冲到柜台前,将高礼帽往服务台上一摔。
“斯图富默这只猪在哪里?”他问服务员。
服务员焦急地环顾一下周围。这会儿大厅里一个警卫也没有。
“我要知道!我命令你告诉我!”代表先生一把揪往服务员的衣领。
赫勒站起来。这傻瓜。人家已经告诉过他,那人袖中有把短剑!最厉害的短剑!而我还没拿到密码盘!
“哈萝塔不在那里!”代表先生咆哮着,“她和斯图富默在一起!我知道!”
电梯门一开,走出一个肤色辣橡,穿着公事化西服的大胖子。
“斯图富默!”代表先生尖叫着,“人民的敌人!资本主义的战争贩子!消灭侵略者!”
他奔过房间。
服务员疯狂地接着警报器。
斯图富默畏缩着想要退回到电梯里。
代表先生呼地一声从袖中抽出短剑,那短剑足有2英尺长,精钢铸就,寒光闪闪!
他在空中一劈,剑锋带着尖啸!
斯图富默的背心被割破一条裂缝!
代表先生抽回利剑,想再来一下。
赫勒突然站到他的面前。
剑锋一闪,再次呼啸而起。
赫勒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
他用大拇指按住那人的手背。短剑朝地上落去。
赫勒在它将要落到地上时抓住了剑柄。
两个警卫跑过来。赫勒挥手将他们赶开。
他轻轻将代表先生和斯图富默推进电梯的一个角落。
“哈萝塔住在那个房间?”赫勒手悬在电梯按钮上问。
斯图富默和代表先生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赫勒提起短剑。“快说!快说!”他催道,“至少告诉我是哪一层,我们也好找到她。”
“你想干什么?”代表先生问。
“这还用说嘛,”赫勒回答,“她惹两位大人做出尴尬事来,自然就得干掉。”他晃晃短剑。
“不!”斯图富默哭喊道,“别杀哈萝塔!”
“不!”代表先生哭喊道,“别杀我的小宝贝哈萝塔!”
“但我敢说这是家规!”赫勒说,“她差点搞得你们自相残杀。这是不允许的了
“求求你。”斯图富默说。
“求求你别杀她。”代表先生说。
“恐怕没别的办法。”赫勒说。
“哦,不,有办法的!”代表先生得意地叫道,“我们可以就此事进行磋商!”
“对!”斯图富默说,“这是解决一切国际争端的正确途径!”
两人就地坐在电梯一角,脸冲着脸。
“首先谈议事程序!”代表先生寸步不让地说。
赫勒按下电梯的停机键,走出来,将那两人留在电梯中。
一个意大利警卫说,“谢谢你,孩子。那夺剑的动作真利落啊。但我透口风给你的时候你就该小心才是。他们有外交豁免权,无论干什么都不会被抓起来。可你我这样的英国人却要受法律的约束。那家伙来的时候我们一般都远而避之。也许现在他学乖啦。”
凡塔乔走出来,赫勒把短剑递给他。
两位刚才打成一团的对手从电梯里走出来。
“我们已达成一致意见,”斯图富默说,“双方共同占有这块领土。”
“我逢周一、周三、周五便可以和哈萝塔在一起。而他在周二、周四、周六与她同住。”代表先生说。
“星期天我们就只好和各自的老婆一起过。”斯图富默又加上一句。
“凡塔乔,”代表先生说,“我们能否借贵办公室一用,好正式批准并签署此项协议?”
赫勒一直目送着他们走进凡塔乔的办公室,然后打个哈欠。他收拢起报刊,走进电梯,一直开到顶层。
他沿着厅廊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附近有扇门突然大开,跑出一个姑娘。她身穿一件丝袍,却没系上腰带,往前一冲,秀色便全袒露可见。她可真是个黑美人!
“哦,是你呀,美少年。今晚生意太萧条啦。有几个姑娘说你有点很漂亮的新花样呢。”她妩媚地看着他,还抚摸着他的胳膊。“求求你,可爱的人儿,就让我陪你进去,咱们……”
视屏上的图像一乱,干扰声又响起来。
可我还有很多事想不明白呢。
他像往常一样对速度格外着迷。
他对城郊的荒野很有兴趣。
我本该可以理出一个头绪的。
但尽管我在土耳其一直琢磨到天亮,却始终想不出在满是森林的荒野上如何驾驶赛车。也想不出为什么要那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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