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橄榄色的皮肤毫无瑕疵,双眸又大又黑,身材完美。其实制服并不能充分展现女人的体形,但她那身军装看上去却极富魅力。
阿里和我把双臂抱在胸前,一边傻笑一边看热闹。奥德结束了他的欢迎致辞,命令道:“解散!”
埃及兵晕头转向地向后转,拾起自己的装备,慢吞吞地朝卡车走去。那几辆卡车将把他们运往军需处。
我慢慢走到那位小个子中尉身边,她并没有显出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是把头稍稍垂下了一毫米。“别为奥德烦心。”
她抬起头,那双眼睛从近处看更令人心动。
“他专挑自己喜欢的士兵找茬儿。我在新兵营的时候也让他这么整过。”
“你是?”她英语讲得很好,只是带点口音。我真希望能整天看着她翕动双唇的样子。
“万德,詹森·万德。美军,四等专业军士,或者说以前是四等专业军士,现在我只是木卫三远征军中的普通步兵。”
她点点头,向我伸出手,“穆莎拉,莎丽亚·穆莎拉,埃军。我原来的军衔是中尉,专业军士先生。”她稍稍扬起下颏。
“是,长官。”不管我们现在是不是已经取消了军衔,部队灌输的那套礼仪仍旧是个很难改掉的习惯。
她的行李袋从肩膀上滑下来,那只帆布包和她本人一样大,我急忙伸手想帮她扶好。她一扭身闪开我,同时尽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在海拔两英里的稀薄空气里大张着嘴喘气。
怎样才能泡上另外一个士兵,尤其当她的军阶比你还高?
“我是个机关枪射手。”
“我也是,说不定咱们还能比试一下。”
这不完全算是订下了约会,但起码今后接触的机会向我微微开启了一条门缝。
她走到卡车跟前,把行李袋举上去。我在一旁思忖是不是要帮把手,或许可以在她屁股上推一把。她瞪了我一眼,我只好作罢。
她跳了两次才爬上车。我把目光转向一旁。
“詹森,谢谢你美国式的欢迎。”她低头向我微笑。我看着卡车摇摇晃晃从面前开走,心怦怦乱跳。
“漂亮妞。”阿里站在我身边,“但不适合我。”
“哦?”
“以色列和阿拉伯人二十年前就已经握手言和了,可如果我把一个埃及姑娘带回家,妈妈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他提到妈妈的时候眨了眨眼睛。
“嗯。”
达拉斯是最早遭袭的地区之一,而且损失极为严重。木卫三远征军里的每一个士兵都有相似的惨痛经历,于是很快形成一种惯例,你不能直接向别人问起他们的家人,除非那个士兵自己先提起。
“家里别的亲人也都不在了吗?”
阿里点点头,“我父亲经销男子服饰用品。我们开了三家商店。北达拉斯的服装业非常发达。现在什么都没了。”
我知道他没法问我,所以我自己开口说:“我母亲,在印第安纳波利斯。”
基本情况交换完毕,余下的程序就是改变话题。
吉伯拍动双翼飞了下来,落在阿里身上,一只翅膀拂动着主人的鬈发。小机器人用四只爪子攀紧阿里的肩膀,另外两只爪子擦拭着头端的天线,自己将这些天线收回体内。吉伯属于J系列,所以它不仅可以侦察目标,还能够成为一名黑客,潜入任何已知的数据库,对照它发现的所有情报,从数据库中查找相应资料。
阿里指着渐渐远去的卡车,“那个小个子中尉,芒奇金?她父亲是一名埃及空军上校。在开罗的飞弹爆炸中她失去了双亲和六个姊妹。她能用M-60打飞六百米外一张纸牌上黑桃J的眼睛。她是单身,人很正统。她穿窄带式内裤。”
“阿里,你这只甲虫可真爱管闲事儿。”
阿里扶了扶自己的犹太小帽,“因为它的爷爷是个犹太人。”
她乘坐的卡车转过一个弯,消失在一排停着的大力神运输机后面。吉伯也许有点夸张了。据我所知,我已经算是使用M-60的最佳射手了,但六百米外的一张扑克牌我连看都没法看到。不过,我希望它有关窄带内裤的说法没错。
第二天早晨,除了后勤人员,黑尔营所有人都集合在山脚下一片低洼的岩石凹地中。在凹地中央,战斗工程营搭起一座高台,接上扬声器。作为指挥官的人身安全特谴队成员,我站在司令部直属营最前列,正好在高台脚下。冰冷的岩石上传来丝丝凉气,透过保暖裤把我的屁股冻得发麻;刺骨的寒风同样把我露在外面的鼻子冻得失去知觉。
内森·科布少将登上高台,他身上那件皮制军大衣同我们的一模一样,只是肩膀上多出两颗星。我们这位指挥官抬手把帽兜向后翻下。幸亏是他,换作我可受不了。
他满头灰发,像上个世纪的电线杆一样瘦削,戴着一副老式眼镜。他把眼镜往冻得通红的鼻子上推了推,从口袋中拿出一份稿纸。寒风中,那沓纸在他的手指间上下舞动。
他俯视着台下一万五千张面孔。一万人是师团的正式军人,余下的是替补人员。从这两个数字就能看出训练中可能出现的伤亡比例,我的胃翻腾起来。
内特·科布(内森·科布的昵称)调整了一下麦克风,“你们觉得冷吗?”我读过这个人的资料,毕竟我随时有可能要挡住向他射来的子弹。他来自缅因州一个普通的小镇,说话也带着那里的口音。
“不,长官!”一万五千个声音同时高吼着作答。
“想想那些虫子,或许我们能暖和起来。”
我们报以更响亮的怒吼。内特·科布用连指手套揩了揩鼻子,向他的士兵们露出微笑。绝大多数将军在上任时都会带来一大沓文件,证明自己不凡的资历和出身,就像血统纯正的狮子狗一样:西点军校毕业,家族历史,大使馆和华盛顿那些私交为他谋得的一份份差事。
而内特·科布是个呆子。他十八岁入伍,在战场上得到提拔,一路打拼才熬到候补军官学校。几年后,他拿到国际关系学的硕士学位,在陆军指挥参谋学院大出风头,但他放弃了在五角大楼飞黄腾达的任命,而是选择留在基层,同部队打成一片。别人说,他在白宫赴晚宴时连各种叉子的用途都分不清,他却毫不在乎。不过,有一点让科布的职业生涯很幸运,当前入主白宫的女总统对各种餐叉的问题同样毫不在乎,而她是三军统帅。
他清清喉咙,全体听众马上肃静下来,“我不打算向你们啰嗦没用的废话,也没想用演说来激发你们的斗志,这些东西我们以前已经听够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全人类从未经历过的最重大、最困难的任务。在完成这项任务的过程中,我们中的大多数都会牺牲。我所能给予你们的只有我的承诺,如果我能付出自己的生命让你们活着回家,我再所不惜,但如果我必须在拯救你们还是拯救人类家园之间做出选择,我的选择很清楚。我知道,你们中的每个人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停下来。风声渐止,我能听到一万五千人喉咙中的呼吸声。
“你们听我耍嘴皮子的时间已经够长了。我们开始行动吧。”他转过身走下高台,四周仍是一片死寂。
我猜大家都以为这将是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或是一份详细的行动提纲,诸如此类的东西。巴顿将军就做过一篇著名的演说,“让对方的杂种为自己的国家去死吧”;而马歇尔将军则展示了他的马歇尔计划。
阿里朝我靠过来,“他这番话切中要害,不是吗?”
“等你见过他师里那位军士长再下结论吧。”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时间过得飞快。好消息是我们每天能实实在在地睡上六个小时,有专门人员去干炊事夜勤之类熬夜的差事,而且还能吃上基本上能够食用的饭菜。内特·科布是个步兵出身的将军,我们经常看到他出现在食堂里,同列兵坐在同一张桌子旁,像普通士兵一样吃光盘里的食物。愿老天降灾给烧焦了熏肉的炊事军士。
也有坏消息。我们的确从来没在听废话上浪费一分钟时间,取而代之的是不停地翻山越岭或是清理武器。同这里相比,新兵营的日子简直像度假。另外,从早到晚,寒冷始终折磨着我们,就像一件冰衣,始终披在每个人身上。
耐寒测试接踵而至,这使我再次与芒奇金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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