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茨格靠在我营房宿舍的门框上,咧开嘴笑着。我丢下正在苦学的一本手册,从床上跳下来。
没等我开口问,他就说道:“我正在休假。”这也解释了他为什么身穿便服。“我刚去过丹佛,看了看大泰德和芭妮。他们要我代问你好。”他打量了一下房间,而后落在阿里身上。
“你是麦茨格,我见过你的照片。”每个人都见过麦茨格的照片,芒奇金也一样。阿里站起来同他握手,趴在阿里肩头的吉伯居然也伸出一只前肢。麦茨格用食指和拇指轻轻地捏了捏它,就像拿着一条蠕虫。
没人能在科布将军那里请到假,谁也不可能在木卫三远征军训练期间外出。但如果你是个战斗英雄,就不仅能为自己谋得一张周末假条,还可以同时带上你的伙伴。麦茨格为我和我的室友搞到了短期休假证。他还在阿斯彭预订了一部汽车和一套带热水浴盆的公寓房间。阿里谢绝了我们的邀请,他声称带着吉伯离岗会很危险,我猜其实他只是想大睡一场。于是,麦茨格就把阿里的休假证转给了芒奇金,二十分钟后我们在女兵营房接她。
麦茨格和我靠在租来的这辆车的挡泥板上等了很久,我们的屁股几乎快把塑钢磨穿了。最后,芒奇金终于提着旅行包,手臂上搭着外套来到车前。她穿着红色紧身套装,脚下竟是一双高跟鞋。我还是第一次见她穿高跟鞋呢。而且她还解开了发卡,让头发垂下来,衬托着她的脸蛋。我目瞪口呆。没错,为了漂亮,一个姑娘会不惜冻掉屁股,可这是我的芒奇金呀。
我向她介绍麦茨格。她同阿里一样,在照片上就已经见过他了。他们就像两个傻瓜一样只是站在那里握手,微笑着看对方。
最后,我们都开始冻得打哆嗦,芒奇金抖得尤其厉害。
我拍了一下麦茨格的胳膊,“我们走吧,啊?”
周末余下的这段时光非常惬意。我独自享受着热水浴盆。让我费解的是,麦茨格和芒奇金一直坐在公寓的客厅里,连续几个小时地说话。我喝了不少啤酒。
直到星期日晚上华灯初上时分,麦茨格才把我们送回来。
三天后,我正在军械库清理武器,一个勤务兵把头探进门里,“万德!有你的全息电话。对方正在线等着呢!”
虽说黑尔营的营地是匆匆拼凑着建起来的,但设施非常先进。日休室里有一张崭新的撞球桌,我在那尔教会了芒奇金打球,告诉她应该如何掌控角度,但此后每天的较量中我都要败在她手下。日休室里还装着两个电报电话公司的全息通信器隔间,另外还有一台大型全息电视机,能收看所有付费频道,这台全息电视配着按摩椅,可以让人惬意地享受看电视的乐趣。一台冷柜里装满免费的软饮料,甚至还有非浓缩的果汁。这些绝对是高消费阶层的待遇,也算是我们最后的享受了。
即便如此,最新的先进设施也改变不了基本的经济基础。全息电话的收费相当高,大概除了总统之外没人会在线等候回复。肯定不是好消息。我的心怦怦直跳。我飞快地跑过走廊,两个箭步便穿过日休室,窜到闪烁着指示灯的那个隔间里,关上门。
里面正是麦茨格,他靠墙站着,身穿太空部队的天蓝色飞行服。我的心一阵狂跳。他的图象稍微有些颤动。
“嗨。”
“嗨,出了什么事?”我上下打量着他。没有一点受伤的迹象。
他耸耸肩,“我猜到只要我一打电话,他们就会十万火急地把你找来。每个月我都可以打一千分钟的免费电话,别人捐赠的。”
一千分钟?相比之下,我那张高消费特权清单上的日休室免费可乐算得了什么?
“这么说你没事?”
“我现在好得不能再好啰,一个小时后我要上天去。你那里怎么样?”
“冷得要命。”
“我听别人也是这么讲。这个周末我又订下了阿斯彭那个公寓。我能为你搞到休假证,你想来吗?我们可以放松一下。免费啤酒,还有野马队的比赛直播。”
“我准到。”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卡纳维拉尔角已经天黑了,他的拦截机在泛光灯的照耀之下耸立在他身后。“对了,如果第三间卧室浪费掉的话,那就太可惜了。你干吗不问问你的那个射手,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看她是不是愿意来?”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见过麦茨格在一次考试前用四分钟学习化学元素周期表,然后闭上眼睛把它倒着背出来。“你记得她的名字。芒奇金不喝酒,而且她认为橄榄球是野蛮的运动,所以你为什么……”
他咬着嘴唇,烦躁起来。
“哦,老天!”随着我们慢慢长大,麦茨格和我终于明白姑娘们并不只是些连旋转球都投不出的笨蛋。从那时起,他就成了一匹冷峻的种马,整天被女孩追逐。我迷恋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无论哪一个都让我白费心机,可麦茨格却要靠一根棍子才能挡住他的那些追求者。
我咧开嘴肆意笑起来,“你对芒奇金来电了。”
他一下子面红耳赤,“我没有!我只是想——”
我捅了捅他的肚子,当然,其实只是颤动的图象种投映出他肚子的那团空气,“你陷入了情网,而且还很厉害。你太害羞,连自己问她都不敢!”我嘬起嘴唇,发出响亮的亲吻声。
“咱们年纪都不小了,詹森,正经一点!”他叹了口气,“她有没有,你知道,说过关于我的什么话?”他扬起眉毛问道。
“你的意思是,她有没有把你们俩名字的缩写字母刻在课桌上?”
“别胡闹了,詹森。”
过去那些年,我一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梦想的女人全部投进这位好好先生的怀抱,所以现在我一点也不觉得偶然。
“她说你是个穿着蓝制服的傲慢自大的傻瓜。”
他的脸一下子拉得老长,让我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好吧。其实自从上次你离开后,我还没同她说过几句话。”
“可你能不能请她这个周末出来呢?”
“或许吧。”
“詹森!”他哀叫起来。
“好吧。”
“还有,这个,你知道,多替我说些好话,成吗?”
这家伙是个天才,有电影明星一样的脑袋和钱袋。他满胸口都是勋章,一个微笑就可以让女人们钟情于他,他却需要我来替他说些好话,这就跟穿夜礼服的绅士需要癞蛤蟆为他美言一样。
“没问题。”
一个技术人员敲了敲麦茨格在佛罗里达那个隔间的透明门,液态氧汽化生成的云雾在黑暗中盘旋。
“詹森,我要飞了。”
“保重,多加小心。”
一个小时后我找到芒奇金,她正坐在女兵营房日休室的一张书桌旁。很多个夜晚,我们都在那里一起学习。我读军事历史书,而她主要是研读那些训练计划,这样就能对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了如指掌。
她指了指屏幕,“我们应该还要进行二十个星期的单兵和小组训练,对吧?”
我点点头。
她又指着屏幕,“他们通常是提前六个星期公布任务,但从现在开始出现了四个星期的空挡。”
我耸耸肩,“也可能他们正在修改计划。”
“我不喜欢这样。”
“你不喜欢变化。”
她向我皱起鼻子,伸了个懒腰,“哎,你给我讲讲你那个火箭兵朋友的事吧,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叫什么名字来着?芒奇金并不比麦茨格更健忘。
我有意沉默了一会儿。
“你对麦茨格感兴趣?”
“我只是认为他的工作很有趣。”
“我只是认为你想脱掉他的衬衣,像舔冰棒一样舔他的胸口。”
她的脸变得绯红。
原来如此,麦茨格和芒奇金都被对方迷住了。我舔了舔嘴唇。今天我已是意外连连,而现在又来了一客三倍分量的热软糖圣代,虽然对他俩来说甜蜜可口,但我真有些消受不了。
“他今天给我打电话。”我说。
她朝我转过脸,但又躲躲闪闪地看向别处。
“他还能搞到这个周末的休假证,还有那套公寓。我想你可能不愿意同我一起去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耸耸肩膀,“或许可以。如果能找到机会同麦茨格少校待一阵子,我并不介意。”她闭上眼睛,羞得满脸通红,“我是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我咧开嘴笑了,“芒奇金·麦茨格,这个名字真妙。你已经把它写到芯片读取器的封皮底下了吧?你还应该知道自己新公婆的名字,他们叫泰德和芭妮。”
她抓起一只椅垫朝我扔过来。
我们三个谁都没再看到阿斯彭的那套公寓。第二天,山地时间早晨六点零八分,一枚飞弹击中丹佛。我们用这两张休假证去参加了麦茨格父母的追悼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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