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自动驾驶吗?”我问道。
  她点点头,“再有几分钟就该手动控制了。”
  我指了指前方的希望号,“那把伞是做什么用的?”
  “太阳帆。太阳辐射的光子会不断冲击那面帆,这样可以提高飞船速度。不过,主要的动力还是来自希望号上的常规引擎。”
  “如果飞船飞得像光子一样快,那会是什么样子?”
  “光子以光速运行。就算希望号一路加速,等它飞过冥王星的时候也跑不了那么快!”她嘲笑般地哼了一声。
  好吧,请多多原谅,我这个傻头傻脑的大兵哪里懂什么物理学。
  这时才想起来,我可不愿意再来一回像上次那样的舱外行了,那次月球之旅险些让我送命。
  “我们怎么登上希望号呢?”
  她指了指排列在那艘巨舰身体中部的一圈凹下的缺口,“从对接口登船。有二十个。其实它们真正的用途是连接那些空投舱。到达目的地之后,你们将乘坐空投舱,从轨道上降落到木卫三表面。”
  每个对接口后面都漂浮着一个灰褐色的楔形物体,有一条纤长的系带将它的一端与飞船相连。同希望号的庞大身躯相比,这些空投舱显得非常渺小,而且它们的颜色几乎同船身完全一样,所以,我实际上只能看到它们在母舰巨无霸式的船壳上投下的一条条暗影。
  “空投舱已经从船身上脱离出来,靠与母舰相连的脐带管悬挂在船外,这样才能把你们这些家伙送到船上。”
  我眯缝着眼看那些空投舱,忽然想起自己在商业电影中看到的画面,“那是洛克希德·马丁的‘冒险之星’呀。航空航天局早在2000年就取消了这种太空飞机的研制方案。”
  她朝我瞟了一眼,“2001年。你比我想的要聪明一些。这些空投舱就是拆掉发动机的‘冒险之星’机身。里面的部队运输舱是用波音七六七机身改装而成的,改装号的运兵舱塞在老式太空飞机原来安放油箱的地方。”
  我目瞪口呆,“我们要乘坐这些老古董飞越太空?”
  “机身已经进行了加强处理,不过,它们其实只是提高了功效的滑翔机。”
  我吞下口水,真希望自己没有读过那么多军事史资料,“历史上每次使用滑翔机进行的大型进攻行动都以惨败告终。”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世界上最优秀的驾驶员在前面领飞。”
  “那么谁才是……”
  “我。”
  我把身体向前挪挪,想看看这位比麦茨格还牛气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但头盔上的面罩遮住了她的面孔,只能看见她军服名牌上写着“哈特”。
  我离哈特很近,能够听到她头盔中响起的微弱的呼吸声。她向后竖竖大拇指,“回到后面舱筒里去,系好安全带。现在轮到我飞了。”
  哈特是上尉,所以我只能执行命令,但我没有关闭舱筒的盖子,而是从里面向外张望。一架接着一架,我们这些一百英尺长的航天运输机驶近太空船,伸出登机管道,顶住希望号对接口的隔离舱口。这情景活象一群蚊子正围着一头犀牛纷纷叮咬。
  靠近些后,那些悬浮在真空里的空投舱看上去颇像一只只巨型蝙蝠。这些蝙蝠姿态幽雅,样式新奇,同它们相比,我们这些用航天飞机改制的老爷飞机都变成了小矮人。
  上次麦茨格带着我们在月球上着陆时,他操纵登月舱的技术令人惊叹。现在哈特的表现同样不俗,在她的控制下,我们的飞机向希望号的隔离舱口轻盈地滑去,动作如飘落的雪花一样平稳流畅。

  希望号的长度有一英里,直径三百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多少自由活动的空间。飞船内装载着大量燃料和军火,我们要腾出相当部分的多人舱房用以存放补给。飞往木星需要将近两年,这些补给起码要让我们能支持到抵达目的地。希望号的各层甲板形成了一个个同心圆,所以最底层甲板的地板就是飞船的外壳。飞船内部正中是一条管状核心,里面装满燃料、机械和补给,围绕着这个中心是一圈一圈的居住舱。当希望号围绕中心轴的自转达到一定速度时,便产生与木卫三相等的离心力。这艘飞船在纵向上也依次分成一层一层,就像分层的蛋糕。
  登船的步兵师住在后层舱房,太空部队的机组人员住在前舱。司令部直属营的铺位在师团舱房的前端,与太空部队的营区相接。每层甲板又分出了男女营区,除了晚饭后的一个小时之外,异性之间不得接触。
  阿里和我的舱房距离芒奇金有两百码远。
  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上船后的第一顿饭,然后阿里回去重新调试吉伯,让它能够适应减小的重力。我陪着芒奇金回女兵营区去看看她的舱房。我们不得不在狭窄的走廊里侧身而行,大家很快为这种姿势取了名字——“希望号碎步”,因为装有食物和军需品的货盘在每一条走廊里都堆到了低低的天花板下面。六百天之后,等到这些超量运载的给养消耗完,走廊里肯定会腾出好大的空间,如果我们愿意,在这里打曲棍球都行。
  芒奇金的舱室同我们的一模一样:样式简单的床铺,壁柜,还有两张小小的,带有嵌入式屏幕的折叠书桌。她朝未经粉刷的舱壁挥挥手,“我希望能刷成浅黄色。”
  我耸耸肩,“除了粉刷之外,不知道在我们出发前他们有没有别的东西还没有完成。”
  另外一个壁柜上挂着天蓝色的军服,“你的室友是做什么的?”
  “直属营的女兵数目是单数,结果我就同一个太空部队的飞行员凑在了一起,她还是个军官呢。”
  “嗨。”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还很熟悉。
  我转过身,看到舱房门口站着一名太空部队的上尉,个头并不比芒奇金高多少。她柔亮的棕发并不很长,衬托着圆圆的脸庞,双颊如同蜜桃一般红润。她不像芒奇金那么纤细,但在我看来,她那身飞行服下面的身段相当可人。
  让我怦然心动的是她的双眸。棕色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
  她伸过手来,“你是万德?”
  “是的,长官。”
  “波。”
  “长官?”
  “别总是长官长官的,后面的路还长着呢。叫我波。这是我全名的简化读音,我叫普丽西拉·奥莉维亚·哈特。”她一面咧开嘴笑着,一面伸出食指点着自己两边的脸蛋,“我从小就长得胖乎乎的。我哥哥说我就像小熊维尼·波。他过去总是为我读小熊维尼的故事,我非常喜欢那本书。”她眨了眨眼睛,笑容从脸上消失了。在这艘飞船上,每当人们谈起自己的家人,笑容总会消失。
  她既娇小可爱又脆弱敏感,让我油然而声爱怜。这时我忽然想起那个名字,哈特。她就是那个趾高气扬的航天飞机驾驶员,娇小可爱,脆弱敏感,但又粗鲁无礼。我的爱怜变成了永久不变的爱意。
  高音喇叭鸣叫起来,我吓了一跳。
  芒奇金说:“时间到了。明天早晨见,詹森。”
  波·哈特微笑着,“明天晚上你来给我读书吧。”
  重力好象变得更小了,我越过舱房隔板跑回男兵营区。

  第二天早晨,走廊上传来一阵阵稀里哗啦的金属碰撞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我打开舱门,发现太空部队的士兵们正把油漆罐和老式刷子放在每一间舱房的门前。他们说喷漆会使空调系统的负荷过重,所以才打发我们刷漆,但我觉得,部队只是不想让我们闲着。
  旅程的头一周里,我们一直在刷漆、打磨、涂抹、焊接。没等把希望号像上帝的接力棒一样交到我们手里,月球上那些工人早已精疲力竭了,他们没做完的事现在统统成了我们的任务。
  说说芒奇金那个浅黄色舱放的梦想吧。部队果然只给我们发了一种油漆,联合国太空飞船希望号很快就变成了联合国太空飞船灰老鼠号。
  当我们忙着挥动刷子的时候,麦茨格和他的机组成员在小心地引导着飞船前进。他们必须选择一条路线,当飞船在这条路线上行驶的时候,地球或是月球总能挡在希望号和木卫三之间。这样就能把我们一直隐藏起来,直到飞出地球几百万英里之外。太空是个广大无比的空间,所以希望号无遮无掩地在太空中冒出来时,任何一个虫子的观察哨也不会注意这么一颗一英里大小的行星。
  同我们的计划相比,历史上早有更加大胆鲁莽的先例。二战中,杜立特尔轰炸东京的时候就是搭乘一艘没有掩护的航空母舰穿越太平洋。而同太阳系相比,太平洋小多了。
  谁也不知道,要把这个体积相当于几十个航空母舰的庞然大物涂满油漆,我们的刷子要画上多少道。在涂油漆的日子里,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那就是如何才能找到借口,在社交时间去顺便拜访一下芒奇金的船舱,而且最好波·哈特能在那里。
  除社交时间之外,我把所有业余时间都花在飞船的图书馆里,阅读每一个军事科学条目下的电子书籍。有一天午夜,我坐在桌边读书,阿里面朝墙壁躺在床铺上,他呻吟道:“拜占庭是不是继承了罗马人的工兵组织?难道你当真关心这种问题不成?”
  吉伯从来不睡觉,所以它早就爬上我的椅背,越过我的肩头看着我正在读的书。吉伯看到的东西,阿里也能看到,就在他的脑子里。
  “我不知道。”
  “你千方百计想进候补军官学校?”
  他说这话之前,我还从没想到这一点,“人总要有个大学文凭吧。”
  阿里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你需要做个脑叶切除术。睡吧。” 


《孤儿远征军》作者:[美] 罗伯特·比特纳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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