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战壕跑向司令部,现在,大部分工事中已经空无一人。爆炸声如连珠炮似的响起,希望号开始用雨点般的炸弹轰击平原上的敌人。而后,爆炸声停止了。
我抬手扶住头盔,仰头朝天空望去。希望号像一个银色的小点一样悬浮在空中,我能清楚地看到它还在有效的射击位置上。太古怪了。
几分钟后,虫族大军嗵嗵嗵的敲击声回荡在峭壁之间,这说明敌人已经进入轻武器的射程之内,可希望号仍旧一弹不发。
枪声大作,我一面跑一面琢磨。我不知道刚才自己会不会真的向那个救护兵开枪。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麦茨格,芒奇金怀上了他的孩子。我也不知道,战斗只进行了两天便需要由一名四等专业军士去指挥一个营,说明我们的伤亡究竟有多么惨重。正常情况下,一个营里有三个步兵连和一个重装备连。在兵力满员的情况下——当然,我知道现在不可能——我的命令将决定八百名士兵的生死。
我转过一个弯,司令部出现在视线中,正在这时,激战的喧嚣停了下来,我们再次击退了虫子的进攻。我上次离开之后,工兵为司令部的战壕搭上了屋顶,又盖上了松散的石块。屋顶上伸出一根天线,下面有些士兵在走动。
靠近时我才发现,来回走动的士兵正在拖拽伤员。数百条虫子的尸体垂挂在胸墙上。既然虫子们已经攻到离司令部这么近的地方,那么下一轮进攻恐怕就是最后一轮进攻了。
我弯腰钻进司令部低矮的屋顶,打开夜视镜打量着里面。我首先认出霍华德·希伯。他背靠壕壁坐在地上,瘦骨嶙峋的双膝上架着一支步枪,枪托已经被打碎了。不到万不得已,霍华德是绝不会碰步枪的。
一个救护兵跪在他身旁,正在包扎霍华德鲜血淋漓的前臂。
“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救护兵系好绷带,“虫子们攻进司令部。少校一个人就干掉五十条。最后两条是被他用枪托砸扁的。”
我几乎要微笑起来,“乖乖,我的老天!霍华德!”
他扬起头,把后脑勺靠在石头上,“我大开杀戒,就是为了一支烟。”
“你现在还认为它们是一个集群化的整体吗?”
他缓缓点了点头。
一名勤务兵走进来,看见我后马上立正敬礼,昂起的头差点顶住天花板,“长官!”
“我是万德。”
“科布将军说,只要您一到达,就请您马上去见他。”
勤务兵领着我朝战壕深处走去,这些加上屋顶的坑道在我离开之后成了司令部。一台台无线电发出刺耳的尖叫。一副副担架上躺着伤员,排放在战壕的两侧——其中很多人已经不再是伤员了。
他把我交给另外一名勤务兵,那人领我走进一个宽敞的坑道,这里是木卫三远征军的神经中枢。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几具虫族战士的尸体垂挂再破口上。奉劝它们,还是别招惹霍华德·希伯为好。
“我是万德,二团三营新任指挥官。”
“不,长官,您不再是二团三营的指挥官了。”
“什么?”我的胸中腾起一团怒火。我丢下芒奇金跑到这里,竟然落得这个下场?
“詹森!”
我转过身。科布将军躺在担架里,双眼缠着一条压力裹伤巾,一层层纱布浸透了鲜血。我跪在他身边。他摸索着我的胳膊,手指触到我衣袖上的血迹,“孩子,你伤得很重吗?”
我低头衣看,我上臂的二头肌上扎着一块金属弹片。我自己甚至都没有察觉,“长官,我没事。可你——”
他摇摇头,“我无法指挥自己看不见的战斗。”
有个女兵在呻吟着呼唤她的妈妈。我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回过头。
“在你指挥下,你的排打得很好。如果由你来指挥,整个师也会打得很好。”
我的耳朵嗡嗡作响,并不是因为身旁刺耳的尖叫。难道这场决定人类未来的牌局要靠我去一决胜负吗?我连出牌的规则都不知道,再说我也无牌可出,“长官,整个师?我从来没想到这个。我不行。”
“你当然行。见鬼,现在剩下的兵力并不比一个营多出很多。”他把手伸向衣领,摸索着取下他的将星,然后用力按在我的手掌中。
“将军,您要咖啡吗?”一名列兵用颤抖的手端着一只行军壶上配备的杯子,他是在问我。
我摇摇头,指了指科布将军。那孩子拿起将军的手,把杯子放在他的手掌上。而后,列兵问我:“长官,您需要什么?”
对我这个新手来讲,他的话简直令人难堪。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喘气的分儿。
科布将军伸出手,摸索到我的后脑勺。他吃力地把嘴唇俯向我的耳边,小声说道:“詹森,现在由你指挥全军!当前只有一件事你不能做,那就是:无所作为。快点行动,即使是错的也要做!”
我把将星佩戴在自己的衣领上,转身对列兵说道:“召集所有的指挥官。马上。”我需要了解情况。
“长官,十二个小时以来,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指挥官了。”
不知什么地方,有个伤员发出一阵阵惨叫。
肯定没有指挥官了。不然,一个代理少尉怎么会越过上尉、少校和上校当上将军?他们全死了。
“你知道我们现在还有多少兵力吗?”
“长官,还有八百人能够战斗。”
“其他各旅还有多少人?”
“我说的是所有的旅。长官,整个木卫三远征军现在只剩下八百人了。”
“怎么可能?”
“确实如此。”
我们比往常更需要空中火力支援。
“我怎样才能同希望号通话?”
他指指屋子对面,折叠桌上放着一架无线电通信控制台。
“为什么没人在那儿值班?”
他走过去把机器翻转过来。让我看了看后板上的一串弹孔,“今天被打坏了。”
毫无疑问,我们得不到火力支援。我刚才还在责骂飞船上的计算机。
“有好几个小时了,没人能同希望号取得联系。不过,那些炊事兵肯定还能。”
“什么?”
他向房间另一面指了指,一名穿着食堂工作服的下士正坐在一台无线电旁讲话。
“他们一直在用无线电上传菜单,盼望希望号空投一些热饭菜下来。您知道,科布将军对士兵的伙食非常重视。”
那艘能够摧毁一颗星球的强大火力战船正高悬在我们头顶的轨道上,而唯一能与它有效联络的通信线路却被用于定制炖肉。
我跳起身赶过去,一把抢下下士的麦克风,然后说道:“那边是谁在讲话?”
“谁在讲话?我是高级炊事长安东尼·加西亚,我现在有正经事要做!蠢货,快滚出我的通信网,别跟我捣蛋!”
“加西亚,我是师团指挥官万德,这是我的通信网。如果你还想继续‘高级’下去,就快点给我接通舰桥上的船长麦茨格。马上行动。”
对方沉默下来。当我等着转接的时候,霍华德·希伯和阿里走了近来,后面还跟着几个幸存的下级军官。除了霍华德之外,他们几个人的岁数加起来正好和一支童子军的五人队一样。
阿里开口道:“听说你获得了小小的提升,长官。”
我点点头,这是传来麦茨格的声音,我连忙竖起一根手指,“詹森?是你在指挥?”他不必明说自己是什么意思。既然轮到我来指挥作战,地面上的情势肯定糟糕到令人无法想象的程度。
“是我在指挥,火力支援怎么样了?我们下面损失很严重。”
静电声尖啸起来。炊事通信专线备受将军娇宠,它由一台被淘汰的无线电装置和一根视距传输天线组成。现在我们必须等待,直到下一次希望号运行到有效轨道上,才能再次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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