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支部队,我用不着费心去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就是霍华德手下的那帮人。那些“幽灵”有大批的冷冻虫子尸体要解剖切片,比得州佬吃辣椒的频率还要高。
我们离开木星轨道有十个月了。要说裘德·麦茨格学会了什么的话,那就是他可以站起来了。
霍华德和我在一个教室大小的隔间里,靠在墙壁的不锈钢镀层上打着哆嗦。这里本来是为亚瑟王神剑号随舰步兵师的伤员准备的外伤治疗中心,不过他们没有用上。为了过滤甲醛的臭味以及虫子带来的细菌,我们戴上了红色的橡胶面罩。房间里灯光明亮,有一种手术室特有的寒意,我们呼出的空气在这股寒意里冻成了冰冷的雾气。每个隔间的角落都有一只虫子尸体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身穿实验服,戴着手术口罩的情报组“幽灵”们正弯腰在尸体上方忙碌着。
霍华德领着我走到最近的一张手术台前。手术台上躺着的虫子被从头到尾地剖开来,像一条清理干净的鳟鱼。一个女人拿着手术刀,俯在尸体上方。
霍华德问道:“今天上午有什么收获?”
她用一条毛巾擦了擦手,递给霍华德一个读写板。她的瞳孔居然是荧光橙色的,倒是和她的唇彩很搭配——我衷心希望那只是她戴的隐形眼镜的颜色。看来士兵们管霍华德手下的情报组人员叫“幽灵”,还是有点道理的。霍华德和他的研究工作吸引了不少有特殊才华的人加入军事组织;反过来,军事组织也允许霍华德用自己的独特方式来管理这些人才。
“橙色女郎”说:“这一只还没有发育成熟。当然,这种伪头足类生物的新分支物种恐怕比恐龙还要古老,用‘还没有发育成熟’这种术语去描述它有点不伦不类。不过这是我们头一次找到刚从培植器里出来的虫子,它的表皮还有硝酸的残留痕迹。”
她指点着虫子皮肤上的白色软胶质物。表皮上有一个切开的口子,像紫色的花茎一样直通向虫子体内绿色果冻一般黏糊糊的内部器官。
霍华德指着虫子体内,问道:“腹腔内有什么物质?”
“氨和硝酸盐。”
他把读写板递回给她,“新陈代谢?”
“速度很快。想要喂饱一支虫子军队,得配上一营的厨师才够。”
从其他的解剖台传来的各种关于我们这个前外星邻居的议论也很吸引人。
在外面的通道上,霍华德和我一起脱下了合成羊毛条纹实验服。我揉搓着双手取暖,问道:“有什么有趣的结果?”
霍华德两眼放光,“年轻的那一只——用你的说法好了——真是令人着迷。”
“噢,是啊,不就是肚子里有氨什么的吗?我的好奇心无边无界。那又怎么样?”
“伪头足类虫子用肥料来培植新的组织器官。”
“它们是植物?”
“它——算了,按你的叫法——它们是外星物种。我们用来给地球物种分类的林奈系统不适用于其他星球的物种。硬要把外星生物套进地球生物分类中的什么纲什么目纯粹是瞎胡闹。”
光进行无脊椎动物的生物学研究才是瞎胡闹,而且对人类的未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的虫子‘橄榄球’研究得怎么样了?”
也许虫子的硬件可以让我们学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我们都知道外星虫族的科技可以压制我们的核武器,所以当初我们必须派步兵去木卫三,而不是直接往那块大石头上扔几亿吨的核弹——霍华德管那种科技叫“中子减震”什么的。
本世纪以来,民主制度的推广淘汰了恐怖主义。至少,有一种理论认为:只要人人都买得起小货车和索尼家庭全息影院。就不会有人有闲心去搞什么爆炸事件。这种理论很有效。但是,万一出现一个“手提核弹箱的疯子”,还是足以吓倒所有头脑清醒的人。要是虫子“橄榄球”是压制核武器的科技的话,每个城市都可以复制一个,那就太有价值了。
霍华德的嘴唇噘了起来,好像在吸柠檬一样,“只有太空部队才有研究硬件的权限。布雷斯把箱子封存起来了。伪头足类虫子灭绝以后,这类物品就成了无价之宝。”
我沉下了脸,“霍华德,有没有可能,虫子还没有彻底灭绝?”
“哦,木卫三上的虫子已经被连根拔除了。这毫无疑问。七个月来,我们动用了卫星以及战术侦察传输器进行空中侦察,还动用了人力进行地面巡查。结论是相当有说服力的。”
“你知道我的意思。说什么整个银河系只有这么一堆恶心的绿色蠕虫在游来荡去,而我们已经彻底消灭了它们——这简直是鬼话。”
霍华德耸耸肩,“科学的结论必须基于可观测到的数据。一百五十年前,地理学家宣称大陆板块永远也不会漂移开来,因为人们还没有观测任何大到足以促使大陆漂移的能量。而世界上任何一个学童只要看着教室里的拼板游戏,就知道他们在胡说八道。我们缺乏数据证明虫族没有被灭绝。这种说法更像是一种安慰人心的信仰,比如天堂。这场战争留下的惨痛记忆至少会延续十代人,如果人人惶恐不安。担心虫子会卷土重来,重建工作就会陷入瘫痪。”
霍华德用泛黄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撕开一片尼古丁口香糖包装。这套口是心非的话使他急于点上一根香烟,可是飞船上没有这类玩意儿。
他嚼着口香糖,叹了口气,“再说,船上也没有合适的工具,可以在不损坏那个‘橄榄球’的情况下研究它。我们还是按布雷斯的方式来办吧。”
在亚瑟王神剑号上,每个人、每件事都要按布雷斯的方式来。
我也不例外,因此我参加了“船长早餐”。而这顿早餐再次把我带到了军事法庭上——我总是招惹上这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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