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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星球礼拜日还没有过去，鲁夫建议夸莫典把飞行器开到星球大教堂去，他说：“不少人都去参加深夜的礼拜仪式了，他们还没有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就连医院也没有几个医生在值班。”
“真是荒唐，”夸其典气冲冲地说，“简直把星球联谊会当作偶像来崇拜了！”
“没错，牧师，你说得对，因为事实如此，所以你最好……”
“我明白，”夸莫典打断了他，并命令飞行器向大教堂飞去。但是，飞行器拒不执行。
“夸莫典先生，没有得到机器人视察员的特许，”它一本正经地说：“除非飞回超回旋加速发射站，我哪儿也不能去。”
“可是现在有紧急情况。”
“当然，夸莫典先生，”它犹豫了一下，它的神经电流正在处理这个难题。“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与机器人视察员联系上，”它固执地说，“我不得不马上回超回旋加速发射站去……”
“混蛋！”夸莫典发起脾气来。“照我说的做！”
“……路过大教堂时，我会停一下的，如果你们那时候下舱，那么整个事情就与我无关了。”
“嘿！”夸莫典极不情愿地说，“那就这样吧！不过要飞得快一点！”
“夸莫典先生，我已经照办了，”飞行器谦卑地说。它稳当当地停在了教堂前。“我在这里停留一分钟。这段时间里，你们要什么，就干什么。”
夸莫典二话没说，立即与鲁夫和那位力大而迟钝的大块头利弗尔一起，没费什么事就把茉丽抬出了飞行舱，把她轻轻地放到了地上。“亲爱的，你能挺得住吗？我马上去找人来帮忙……”
她已停止了哭泣，睁开眼睛，脸上也恢复了平静，但两眼充满了忧虑。“安迪，”她说，“我能挺得住，没关系。”
“别说了。”
“好的，安迪。”她又重复了一句，眼光转向了别处。
“你在这儿陪着她，”他命令说。利弗尔不满地耸了耸肩。“鲁夫，我们一块儿去找人。”他们俩急匆匆地走进大教堂。
他们刚进入教堂的蓝色圆顶之下的门厅，就听到一阵阵的钟声，洪亮的钟声在大厅中回荡。由鲁夫领路，他们登上一截旋转楼梯，来到了光线昏暗的宽敞的正厅。赞美诗的歌声和外星访客梭形精灵温和的香味，使这里的空气显得很有生气。供人们祈祷用的五个尖项侧厅里排满了阶梯式座位，但所有的位子都空着。人们都跪倒在宽阔的地板上，围成一圈，面朝上方。正厅圆顶上挂着艾尔玛利克的恒星模拟像。
人群中看不见那位机器人视察员的踪影，也许它还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
“我看见茉丽的父母了，”鲁夫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急忙指给夸莫典看。“从这儿走过去。”
夸莫典迟疑了一下。他曾经称那种仪式为“偶像崇拜”。大厅里的气氛感染了他，使他感到敬畏，感到些许的仰慕和害怕。他禁不住抬头朝五光十色、光彩夺目圆顶望去：像太空一样黑的背景上挂着13颗恒星像，其中有6颗双星，它们分成三组，每一级有两颗双星，另外还有一颗单星。
夸莫典贪婪地欣赏着艾尔玛利克的灿烂和美丽，呼吸着外星访客梭形精灵的恬静气息，陶醉在赞美诗的和谐美妙的歌声之中，他突然第一次感受到—种绝对的安宁和无比的快乐。为此，他情愿忘掉自我和那位焦急地等候在外面的姑娘。他只想忘掉自己，期待着能与艾尔玛利克在一起。
“牧师？”鲁大冲他喊了一声。“你怎么还不过来？”
教堂里庄严神圣的气氛使他不敢挪动脚步。“你……你觉得我们这样打扰合适吗？”
“我们并不打扰他们。我以前也来这儿找过她，是和茉丽小姐一起来的。他们对任何人的到来都不介意。”
鲁夫那种昂然自得的样子使夸莫典感到很惊讶。他小心地跟着鲁夫朝跪成一圈的善男信女们走去。他仍然沉浸在梭形精灵的恬静的气息里，沐浴在艾尔玛利克恒星的灿烂而安宁的光辉中。
鲁夫在一对跪着的夫妇跟前停下。“牧师，他们是茉丽的父母，他是宙安先生，她是荻尔德丽夫人。”接着他又稍稍提高嗓门对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夸莫典指令长。”
那对夫妇停止了唱诗，但仍然跪在地板上，晃动着身体，很不情愿地把目光从色彩迷人的艾尔玛利克群星像上转向夸莫典，并没有感到惊奇。
他们俩红光满面，显得年轻、健康、愉快。宙安身材修长。皮肤黝黑。满头浓密乌亮的毛发。荻尔德丽是一位蓝眼睛的白种人，她满面春风，看上去似乎比她的女儿还要年轻可爱。
两人身上都带有艾尔玛利克的红色标记，梭形精灵移民就是从红色标记处进入他们身体的。荻尔德丽的标记在她那鲜花般的脸颊上，宙安的标记在他的额头上。标记是一种不规则的星球图形，边缘布满了放射状的细线。在大厅圆顶上的星光照耀下，标记都放射出柔和而亲切的金光。
“你们知道茉丽的情况吗？”夸莫典轻声地说，生怕干扰了那儿的仪式。“她就在外面。她受了伤。”在那种神圣的安宁之中说这种话，是多么不协调啊！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一个粗鲁的闯入者，置身在天使们中间。
那一对黑脸和白脸同时朝夸莫典点了点。他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荻尔德丽终于发了话：“在艾尔玛利克的光照之下，任何伤痕都会消除，她应当来和我们一起祈祷，这样，她就会得到安宁。”
“但是，她已经受了伤，唉……事情很复杂，很难一下子说清。她现在生命很危险，我们也都处在危险之中。”
“不能在这儿谈，”宙安一边笑着说，一边摸索着荻尔德丽的手，而她却已经仰起头，又开始了祈祷。“把茉丽帮到这里来吧！梭形精灵会使她痊愈。”宙安说完，抬起了他那双黑眼睛，也和他夫人一起祈祷。
鲁夫咂了一下嘴唇，忧虑地说：“牧师，没办法，他们在这儿太满足了。”
夸莫典若有所思地看着鲁夫。他想：把茉丽带到教堂里来，毕竟也不是什么坏主意，可以让外星访客梭形精灵进入她的身体，去修补她的伤口，她就会痊愈，以往来教堂的病人都是这样得到康复的。如果这样，不但能治愈她肉体上的伤痛，也能治愈她心灵上的创伤……
“牧师，”鲁夫愁眉不展地又轻轻叫了他一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夸莫典从沉思中醒来。“对不起，”他含糊地道了歉，拉着鲁夫的胳臂肘，转身就往外走。突然，一种强烈的愿望几乎迫使他停下脚步，诱感着他往回走。现在已经是鲁夫在拉着他跑了。他身不由己地随着鲁夫，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艾尔玛利克的氛围，下了旋转楼梯，出了教堂。诱人的唱诗声在身后渐渐消失。
夸莫典深深地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室外的空气不再带有梭形精灵那种甜丝丝的忘优树的味道。
他懊丧地说：“我刚刀相留下，白始至终都一直想留在那里。那不是我的过错……那是因为艾尔玛利克安宁的气氛。”他冲下了台阶，留下淡淡的遗憾。
他的飞行器早巳窝去。利弗尔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地守立在茉丽的身旁，茉丽侧卧在地上。夸莫典感到了夜晚空气的寒冷，不禁打了个冷颤。“我们怎么办？”他似乎自言自语地说，“我们能为茉丽做点什么呢？”
“牧师，到我家去。”鲁夫说，“穿过这个广场就到了。”他忧心忡忡地又补充了一句：“我想我的家人会接待她。”
夸莫典审视贺他，但没有提出疑问。
鲁夫的家里此刻空无一人，大门也没有门，灯火通明。小屋的自动生活保障系统传来嗡嗡的响声。壁炉里火苗正旺，香味宜人的空气将温暖送到每一个房间。
“进去吧，没关系，”鲁夫轻声地说，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我认为，茉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抬进房问？我去看看，能不能给你们弄点儿吃的来，你们肯定饿坏了。”
吃饱喝足后，夸莫典在舒适的卧室里坐下，感到非常轻松。
鲁夫双手托着下巴，趴在炉前的地板上，时而伸手拿一片水果，时而拿一块他亲手为他们制做的三明治，放进嘴里。
利弗尔懒洋洋地靠在壁炉上，回答着夸莫典的提问。
起初。他们像检查官和被告那样一问一答；不久，利弗尔不愿再充当被告的角但，对问及他的事情采取消极抵触、搪塞和蔑视的态度。他粗声粗气地说：“夸莫典指令长，我不承担任何责任，在我的领地上发生的事情是我的私事。那片山丘都是我的领地。”
“创造流浪星的生命与每一个人都有利害关系。”
“那可不是我干的，”大汉申诉道，满是疤痕的脸上怒容毕露。“茉丽是位可爱的姑娘，她也没有参与此事，不能连累她。”
“那么，豪克呢？”
利弗尔那张掩埋在杂乱胡须之下的嘴，艰难地翻动起来：“是我把他的母亲从太空礁石带到地球上来的。我一直把他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从不干涉他所做的事情。我并没有打算让他去上学，只希望他将来和我一样，做个猎人。他长大以后，我原打算把他带回太空礁石，配给他一头小思列斯，跟着我干。谁知道他非常固执，偏要去上星球教会学校，从机器人和梭形精灵那里学到许多怪念头。最后他又到外星去深造，想成为一名你们所称的超科学工程师……”
“那没有什么过错，”夸莫典声言道，“我也上过那个学校。那时候，他还是一个正派人。”
利弗尔耸了耸肩，伸手摸了摸打着绷带的臂膀，阴沉地说，“不管怎么说，他已为自己所干的事情付出了代价，他死了。我认为他已经死了。”
“为什么说你认为他死了呢？”夸莫典追问道。“他到底死了没有？”
利弗尔浓密的眉毛下一对深凹下去的小眼睛盯住夸莫典。“他停止了呼吸，”他简短地说，“还有什么疑问？”
“当然有。”
利弗尔只好继续说：“指令长，我就知道这些，都是事实。啊！豪克当时可惨了！我找到他以后，不到一小时他就遇了难……因为我们当时没有能力抬他出来，而且火焰已烧到跟前。但……”
他停下来喊道：“孩子，你这里有什么可以喝的吗？”
“只有牛奶。要么就是水。要不要为你冲杯茶来……”
利弗尔舔了舔嘴唇，沮丧池摇了摇头。
“说下去。”夸莫典命令道。
利弗尔半闭着眼睛继续说：“豪克一直在超科学实验室里工作。”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显然已对这个问题感到厌倦。“我知道，他所从事的研究很危险。但他现在已长大成人，不，他当时已经是成人。我不想干涉他的事情。于是就发生了这一切。”
利弗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式。说到此处，他思绪万千，用手捋着他那紫色的大胡子。粗大的手指梳理着结成网的胡须，就像一组结合犁在翻着耕地，一遍又一遍机械地犁着，而犁得又深又整齐。他回忆道：“当时，在山底下的磁致冷的储存放射物的坑道里，发生了爆炸。那里以前是人类规划时代存放武器装备的地方。梭形精灵来访地球的时候，没能把那里摧毁。我早就知道，那里是最危险的地方。当我们刚从爆炸的惊吓中镇静下来时，茉丽出现了，她又哭又闹地缠着豪克。当时，她被我的思列斯吓坏了，所以我认为她与爆炸事故无关。但事故并没有结束，紧接着又发生了一次真正的爆炸，我搞不清是在哪儿炸的。一片物体朝我飞来，可能是片金属。我被砸昏了过去，老半天才清醒过来。”
“那时候，我正从智慧河镇朝你们那里观望，”夸莫典说，“我看见太阳发出的等离子体向你们那里先攻击了一次，接着又攻击了两次。会不会就是那三次攻击所引起的爆炸？”
“我估计是的，”利弗尔漠然地捋着胡须说，“后来，我听到山洞里有豪克和茉丽的声音，就朝他们走去。我高声呼唤思列斯，可是那畜牲像中了魔似的，行动放肆，不听使唤。它以往一直是很驯服的。奇怪的是：它居然冲进山洞，搬掉了压在豪克身上的物体。可惜已经太晚了，他已经奄奄一息，接着……”
利弗尔站直了身体，捋胡子的手也停住了，眼里闪动着人性的泪花。他凄凉地说 “豪克抬眼看了看我，说了几句话，我什么也没听清。反正那已无关紧要。他停止了呼吸。”
利弗尔转过身去，在小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说：“指令长，我并不是说他那时候已经死了。我见过人死的过程，人在临死前一般都会对一些事情表现出无谓的担忧。但他却一下子就断了气。我当时确信他已经死了，所以就拉着茉丽迅速离开了那里。大约一个小时以店，你就到了。事情经过就是这样。”
“不完全是这样，”夸莫典紧逼着他说，“豪克临死前说了什么？”
利弗尔站定在那里，狠狠地瞪着他说：“那与你有什么相干？他讲了些毫无意义的话。”
“他到底讲了什么？”
利弗尔气得一个字也说不出，用他粗大的手指又开始耙梳大胡子。不久，他停下手说：“如果你实在想知道……他好像说了‘我创造了它，现在它需要我’。”
夸莫典听了不禁打了个颤，觉得背后透过一阵凉气。他问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完全没有任何意思。指令长先生，或者……”利弗尔向别处望去。“也许是我听不出有什么意思。‘我创造了它，它现在需要我’，这句话与你有什么关系？”
夸莫典停顿了一下，低声回答说：“但愿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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