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广州,如竹溪边沐浴的少女,自然美衬托着人工美,焕发着生命的瑰丽光芒。很久前,市政府就通过一项决议:停止在市区再建高层建筑;发展郊区卫星城;美化羊城。
一些陈旧的建筑物拆除后,大半改成了公园、图书馆、科学宫。广州本来公园就多,素有南国花城之誉。经过一个世纪的改造和增修,愈发秀美。辐射育种和人工基因重组培育了每个季节都能盛开的鲜花。它们怒放时,仿佛苍翠的壁毯绣上了五彩缤纷的节日焰火。
大街两旁,台湾相思树撑着伞叶,榕树挂着长长的气根。路上走着朝气蓬勃的人群。他们有着优越的社会制度和美好的环境,因而自信、乐观,看上去无忧无虑。
在白云山南路西侧,一栋绿色的别墅隐没在树丛中,很少引人注意。别墅的地下室里,有十来个穿国防军军官服的人,他们可没有路上那些逛白云山的游客们那么轻松。尽管室内空调把温度控制得较低,他们紧张得还是不断渗出汗来。这是间临时改成的控制室。高频电缆把巧妙设置在市内的上百个摄像机终端接起来,使人对全市情况了如指掌。修建之初,大名鼎鼎的广州市公安局曾用它追缉过几名走私犯人。后来世事升平,难得使用了。珠影也曾借它拍过外景,后来嫌租金贵,索性不来了。现在,广州部队的高级指挥人员,在度过警惕中的一个多世纪的和平后,却要用它来指挥一场战争。而且,无论是他们的军校课程,还是他们的实战演习,都从未把它划在“战争”之列。
当太平洋上的观通站向全球发出西米们再度入侵西太平洋地区的警报时,中国的同步预警卫星已经报来了他们的司弓形航迹。日本冲鸟岛的报警信号一响,不必借助分析电脑,人们也可以推算出它的航向了。
中国国防部和总参作战部立刻通知东南沿海城市军事指挥机构进入A—3缓战争戒备。当飞碟通过巴士海峡时,戒备上升为A—1级。三辆军车,风驰电掣地将广州军区参谋长魏伯武、广州警备区、广州公安局、民防系统、市政当局的负责人和刚任命的科学顾问郭京京拉到临时控制中心。当东沙群岛海军观通站报告发现飞碟时,魏伯武中将扫了一下四周的人,果断地拿起电话:“开始执行吧。”
顿时,装在流花宾馆、广州大厦、海珠广场和越秀山顶的二十多个大警报器,难听地怪叫起来。接着,几百个分布在全市的警报器也加入了“魔鬼的合唱”。事先得到通知的几千名警察和军人出现在各个交通要道、机关工厂和居民住宅区。他们都有醒目的臂章和胸前标志。
一刹那,所有的行人、车辆、居民、干部,店员和工人们都愣了一下,也仅仅是一下。他们中间有些人是清楚的,有的人是多年形成的条件反射,所有人都在警察和军人指导下排成队。这时,防空洞、地铁站口和安全门.隐蔽在各处从来不为人知的地下隧道入口都张开了,一个深藏在地下的城市初次露出了自己的胸怀。
流水样的车辆从中山路、解放路、登峰路等干线的几个重要地道口开入地下。自动扶梯和升降机把人带下地面。人们并没有阻塞在地下城里,而是沿着迷宫般的隧道网,从三十米深的地下,坐在活动地板上,川流不息地疏散到花县、从化等郊县和佛山、番禺、三水等远些的市镇。据中心电脑统计,每分钟疏散量为四万人,低于预计数字。主要是一些茫然无措的外国游客和小孩子们未经过训练影响了进度。有些活动地板、灯光、电子控制设备由于年久失修面损坏。损坏的绝大部分是中国经济起飞前那些二十世纪末的老古董。
中心电脑算出,按此速度,撤退全广州二百七十万人口需一个多小时。于是一些紧急备用门也打开了,流速增加到每分钟十万人。当电脑显示六十万三千人转入地下时,飞碟已飞临珠江口的虎门要塞了。
在指挥所里,市长林辉照向前迈了两步,恳切地对魏将军说:“魏参谋长,清您无论如何再顶住十分钟,我们必须把大部分居民转移。”林市长的音容感染了地下室中每个人。军人们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安慰住德高望重的市长。他常常在东山湖畔和退休老人们闲谈,也和蛇餐馆的厨师聊家常。许多孩子们都在少年宫中叫他“林爷爷”。这位两鬓染霜的老人是城市的象征,和他在一起,人们便有赴汤蹈火的勇气。
“我们将尽力而为。”魏伯武回答老市长,眼睛却看着郭京京,仿佛年青军官脸上有现成的方案。郭京京指着几个荧光屏说:“看他们的啦,撤退进度还要快。”
显示屏上的图像表明,从广州周围的几个空军基地起飞了四中队战斗机。它们编好队后从东北的增城方向上对飞碟实施攻击。第一攻击波十六架,只有半数发射了空对空导弹,毫无效果。飞行员们奋不顾身,但所有飞机都被飞碟摧毁。
三只飞碟清晰地映在显示屏上。形状象两个扣在一起的巨盘,颜色时而粉红,时而金黄,变幻不定,仿佛它自己就是一个生命体。第二攻击波的战斗机改变了战术,采取单机递次攻击队形,虽然是毫无生还希望的进攻,却多争取了些时间。林市长沉痛地从广空作战部长手里接过全体飞行员名单,他知道怎样安抚他们的家属。
西米恼怒了,主动扑向其余两个中队的飞机。飞行员在晴朗的天空中做着筋斗,尾旋、8字、横滚、侧滑、S形逃逸等复杂的摆脱动作,竭尽全力将飞碟诱出航线……等最后一架飞机坠毁在青葱的南国水田时,电脑表明,三分之二的城市人口已从地面上消失了。
飞碟重新摆好阵式,从罗岗以东进入广州市郊。它们遭到地对空导弹和设在岭头的激光高射炮的猛烈狙击,又被拖延了一会儿。发射阵地皆遭西米们的凶恶报复。钢架被烤弯,弹药爆炸了,阵地变成烧焦的大坑。黑烟久久停在桉树林上空,象一幅惨淡的水墨画。
只剩下四万人了。电源被切断,燃料储罐都已经排空。消防人员给暴露在外面的易燃物质蒙上防火纸,大消防车叮叮当当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跑,给木质建筑和设施喷上乳白色的泡沫防火剂。大型直升飞机还在空中忙碌,在警察协助下抢运贵重物资和高层建筑上由于停电一时撤不下来的妇女和儿童。中国人训练有素、秩序井然。事后一位新加坡商人回忆道:“他们毫不惊恐,从未抱怨。许多年青人主协助维持秩序。他们扶老携幼,许多人率先转移公家资财而置个人财产于不顾……唯一麻烦的是;他们总是让别人先下去而自己留下来,增加了军警人员的劝说工作。”
最后,广州成了一座传说中的“死城”。人影看不到。平日喧器的闹市寂静无声。时间仓促,除银行和重要建筑物外,大部分商店、写字楼、餐馆和公寓都没来得及锁门。一位消防人员口渴难忍,从水果店里拿出几片西瓜,还特意留下了钱。
广州还没有“死”。包括白云山南路地下室那十几人在内,全城尚有一万余人留在各自的岗位上。他们都是公安、军人、医生和志愿的民防人员。他们警惕地握着武器和工具,等待着决战时刻的临近。
东山区有一大片款式新颖的高楼。它们为海外侨胞投资所建,留待将来叶落归根时安享晚年。本来不多的人大部分都撤离了,剩下几十名老人说死说活不肯离去。战争中常有这种人,看穿了世事炎凉,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品着香茶,听着广东音乐,镇定自若地等着西米们。一对老夫妇吹熄蜡烛,切开大蛋糕,庆贺他俩五十年的金婚日。
飞碟出现时,他们有人还举起照像机,拍下了他们一生中最后一张像,接着便……西米凶残地发射出死束,示威性地切割着华侨村……
飞碟继续沿江而上,随心所欲地散布烟火和死亡。沿江系留的小轮船和小驳船也遭到破坏,钢板横七扭八,舱面留下了黑魃魃的不规则洞口。有时死束掠过水面,形成大团的蒸汽,仿佛烧红的钢柱猛地插向水中。
西米们在市中心也大肆破坏。它们仿佛对高大精美的东西更感兴趣。许多重要大厦坍塌了。东方宾馆和流花宾都被垂直地劈掉半截,露出里面被烧得焦糊的地毯和家具。越秀公园的中山纪念碑被毁掉了,五羊雕塑却意外得以保存。镇海楼由于喷涂了防火剂还雄风依旧,但里面的木头全部碳化。后来专家测定,飞碟的能量用得很省。用在砖木结构的温度要大大低于钢筋水泥建筑上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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