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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的扉页·
在没恋爱与初恋之间,有个特别的感觉。
就像是一本书,
被翻开了,还没有读。
虽没读,却有了读的感觉、读的心情。
◎
“我发现我有了恋爱的感觉!”一位专科学校的女孩对我说:“每天上学,我都会经过一户很有钱的人家门口,他们的墙很高,上面还拉着铁丝网,大门好宽好宽,给人一种好神秘的感觉。上个星期,我经过时,正好门开了,我看到一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我看看他,他也看看我。”
“然后呢?”
“然后,那大门就又关上了!然后,我就一路想,上课也想,睡觉也想,想象那个苍白着脸的漂亮男孩得了重病,而我被请去照顾他,为他推轮椅,给他念书听。然后……然后我们就恋爱了!”
“再然后呢?”我又问。
“为什么要问再然后呢?”
“为什么不问?”我说:“日子总要过下去啊!譬如再然后,你们就结婚了!他病重得不能跟你同房,或是他没多久就死了,你怀了他的孩子、溺又改嫁了……”
“老师!你好煞风景啊!”女学生居然有点不高兴,连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不问白雪公主被王子救活之后有没有结婚?后来有没有离婚呢?”
◎
谈到“白雪公主“,倒使我想起最近看日本宫崎骏的卡通片“萤火虫之墓“。
片子描写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前后,在日本的一对兄妹,母亲被炸死了,父亲从军,下落不明,家又被烧光了。
只有十四、五岁的哥哥,带着四、五岁的妹妹,受尽亲戚的白眼,自己到外面飘泊。
两个孩子住在阴湿的防空洞里,吃偷来的地瓜和捞到的田螺。妹妹营养不良,肚子肿、发烧,吃下哥哥弄来的最后一口西瓜,就死了。
哥哥把妹妹烧成骨灰,随身带着,最后也撑不住地倒下……
片子一半,妻就走了,还一个劲地催小女儿不要看,五岁的小丫头却坚持地看到底。
片子放完,小丫头坐在椅子上没有立刻站起来,问她好不好,也不答话。隔一下,跳起来走了,我偷偷看见她眼睛里忍着的泪水。
第二天,再问她好不好看。
“人为什么会死呢?”小丫头回答:“为什么《美女与野兽》不会死?为什么《睡美人》不会死?为什么《灰姑娘》也不会死?她们都跟王子结婚了,多好!”
“可是你要知道,他们有一天,也会死!”我笑着拍拍她。
“我不要听!”她叫着跑了。
◎
读川端康成的成名作《伊豆的舞娘》,描写他在二十岁那年,为了纾解悒郁的心情,一个人到乡下旅行。路上遇到跑江湖卖艺的一家人,其中以个十四岁的少女,竟开启了川端的心。
故事写得很淡,用轻轻的笔触,写少女怎么不经意地让发梢碰触了川端。怎么跪在地上,为他刮去裤脚的泥土。写少女在蓝蓝的光影中,裸身跳入温泉,以及临别时,看似去送川端上船,却又蹲在路边一言不发。
还有,直到船走远了,才见到的,挥摇的白手帕。
据说川端康成从二十七岁发表这篇小说,就被称作“《伊豆的舞娘》的作者“,一直到十年后,再写出《雪国》,才有了新的突破,可见这篇小说在他的作品中的重要。
尤其耐人寻味的,是川端讲,他原来惨绿消沉的少年时期,竟由遇见那少女后,突然结束了,仿佛由阴雨的寒冬,一下子进入阳光和暖的春天。
不过是与少女浅浅的几句话阿!只是稍稍贴近彼此地坐坐,两人一起在山道上走走,完全没有肌肤之亲,甚至手都没拉一下,为何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呢?
◎
突然起想自己的少年时期,也有过的一段遭遇。
十四岁,代表学校参加演讲比赛,遇见一个可爱的女孩。说实在的,她长什么样子,我早忘了!甚至在当时,不过几句话的交谈,也没看得深切。
只是,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
我的电话,其实是邻居的。有一天,突然邻居来叫,说有女生来电话。
心好跳,不知会有谁打电话,打听之后,才晓得是她。
然后,信也来了!电话一通又一通,直道我严厉的母亲冒了火。我打电话过去,又被那女生的老哥吼了回来。
事情突然结束了。
我没觉得怎么样,一下子便忘了。只是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长大,对那女生的记忆,不但没变淡,反而渐渐浓了。觉得有点酸酸的,有点凄、有点美!
我回来常想,我是应该感谢她,还是怨她呢?
她或许比我大、比我早熟些,于是不经意地撩拨起我的情怀。
虽然我那时还是青涩的,没有情怀。
但我的情怀,甚或是我情窦初开的那点感觉,也似有似无地被她偷走了。
◎
王蓝先生在《蓝与黑》这本小说里,一开头就说了句耐人寻味的话:
“一个人一生只恋爱一次,是幸福的!不幸,我刚刚比一次多了一次。”
我想,一个人一生可能恋爱很多次,但绝对能确定的是:“初恋只有一次!”
问题是,会不会有人可能恋爱许多次,却失去了初恋的感觉呢?
电视上访问一个被强暴的女孩,女孩子很平静,冷冷地说:
“我恨他(强暴者),因为他不但伤害了我,也夺走了我的感觉!我过去没谈过恋爱,以后当然会恋爱,可是,可是我却失去了那种最初的感觉!”
也让我想起,以前认识的,一个灵慧女孩子的话:
“在没恋爱和恋爱之间,有个特别的感觉。就像一本书,被翻开了,还没有读。虽没读,却有了读的感觉,读的心情!”
◎
多美呀!读一本恋爱书的心情!
只有那么一刹那!不必很现实,不要想太远,也不必激情的动作与语言,甚至只是眼神的略一接触。
那扉页,就翻开了!
·年轻的坚持与美丽·
穷小子娶到美娇娘,
灰姑娘嫁给白马王子。
然后,以他们的幸福与成功,
证明给世界看--
我年轻的坚持是对的!
◎
跟朋友坐车,看到路上发生车祸。
一个年轻男孩子,载着女朋友在车堆里钻,被撞倒在地上。
男孩子被自己的机车压在下面,女孩子拼命拉机车,所幸,男孩子跟着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沙土,表示没事。
这时候,才发现女孩子的裙子被扯破一大块。
“这女孩长得真漂亮!”前座的朋友说:“这么年轻又美丽的女孩子,应该坐奔驰轿车,不该坐机车,又吃灰,又危险!”
回头看,果然见到一个令人惊艳的面孔。
◎
记得小时候的一位女老师,师范学校毕业不久,就来教我们。
大概因为紧张,她上课时,脸上动不动就泛起一片桃红。孩子们不乖,她会转身冲出去,隔了半天,戴着一副太阳眼镜,又偷偷溜进来。
虽然才小学四年级,我已经迷上她了,觉得她脸红好美、连哭着嗓子说话,都可爱。
有一回,大家又把她气哭了,她居然冲出门,好几天不再出现。别的老师说她生病,孩子们则猜她是气病了,于是公推我做代表,写了封道歉信送去。
只记得是个大太阳天,走了好远的路,穿过竹林、又跳过水渠到了一片破破烂烂的房子。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人,正在打井水,转身,彼此吓了一跳,竟是我老师。
她慌慌张张地在裙子上擦手,像突然想起平常叮嘱学生不准这样,又匆匆忙忙跑进屋,再跑出来。
她接过信,脸好红。
我才升上六年级,她就离开了。多年之后,开小学同学会,还有人提到那漂亮的老师。说她好笨,早早就嫁给了同班同学,我当年去的地方,就是她新婚的家。
小学毕业,到现在三十多年了,我还常想起那位女老师。因为后来再不曾见到他,所以记忆中,她还是那么年轻,且随着我年轻的增长,变得更美、更柔、更娇。
我老想起她那红着脸、散着头发,手足无措的样子。也记得当同学说她嫁给一个穷男生时,大家惋惜的表情。
◎
去年,到北京,经济挂帅,观光饭店像雨后春笋,豪华大厅里美女如云,柜台的职员,穿着特别设计的制服,美得帅气,连旁边带着对讲机的女警卫,都令人惊艳。
“漂亮的女人,全到这儿来了!钱好赚嘛!漂亮就是本钱!”
当我坐车出去,跟司机提起饭店里的情况时,他感慨地说。
说着,碰到红灯停下来,看见路边一个背着小孩的年轻女子,正抬着大白菜。单车小,白菜重,她一边往车后的篮子里抬,一面不断扶车,怕倒下来。
那是个很美的女人。
“你看!这女人不能又年轻又漂亮吗?”我说。
司机瞄了一眼:
“是漂亮!是年轻!就是因为她太年轻,不懂得现实,所以嫁个穷丈夫。”笑着哼了一声:“她要是再过两年嫁啊,只怕就要拣有钱的了!”
◎
到朋友家吃饭。
女主人一边介绍上大学的女儿,一面骂:“把头发梳好!垂在前面,多难看!”
在座有女主人的老同学,当面打抱不平地说:“你骂你女儿,不想想自己,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
这几句,可壮了小女生的胆,居然挤前一步,对着大家发牢骚:
“我妈就是这样,她反对我男朋友,说我男朋友不够有钱,又是学文的。可是我爸爸跟我妈结婚的时候,还不是没钱?我爸爸也是学文的啊!”
“所以你外婆反对!”女主人倒没生气:“如果我是你外婆,我也会反对,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轻轻松松过好日子?”
满座宾客全起哄了,逼着女主人说:
“你后悔自己嫁错了?”
女主人闭着嘴、扬着眉、瞪着眼,看了大家一圈,突然笑道:
“我没嫁错!”然后一副要打烂仗的样子,一个个指着问:“你说!你说!我嫁错了吗?我嫁错了吗?”
她知道没有人会说她嫁错了。因为她和丈夫白手起家,打出了人人羡慕的天下。
◎
我突然领悟:
上天是那么精心地安排。让我们在年轻时,由于受到的挫折不多,而不用现实的价值看这个世界。也因为年轻,相信一切美好的未来,全可以由自己去创造。
所以,我们可以不顾父母世俗的价值观,反叛地、革命地、嫁娶那些被认为不相配的人。使穷小子能娶到美娇娘,灰姑娘能嫁给白马王子。然后,以他们的幸福与成功,证明给这个世界看--
我年轻的坚持是对的!
只是当这年轻坚持的人有了孩子,自己步入中年,逐渐忘了过去的坚持,便也开始用世俗的价值观,看他下一代的世界。
所幸,下一代仍然有他们年轻的坚持。
◎
每一次,听说豪门公子,选取清贫的女子,或看见一个无比美丽的少妇,坐在机车的后座,手里还搂着个娃娃。
我心中都升起一种油然的敬意,觉得这才是年轻、才是真爱、才是爱的光辉与坚持。
·爱与拥有之间·
什么是自己的?
什么是别人的?
是不是爱,就一定要拥有?
拥有而不爱的人,
是否也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
有位朋友的狗不见了,朋友在自己家附近的巷子绕了两圈,找不到,因为事忙,也就没继续找。心想反正那狗的颈环上有电话号码,别人看到,自然会联系。
果然,过了几天,接到电话。
打电话的人很热心,先说怎么发现那又冻又饿的狗,带回家喂饱、洗澡、变得多漂亮;又赞美狗的灵巧、可爱。
“真的吗?真的吗?”朋友客气地说:“太麻烦你了,我这两天忙,等周末,就到府上把它接回来。”
对方停了一下,说:“这样吧!我们多玩两天,给送回去。”说完,并要了朋友的地址。
问题是,一个星期、两个星期过去,不见那人把狗还来,转眼过了三个月。说巧不巧,朋友开车在路上,居然看见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孩子手上牵的,正是自己走失的狗。
“你不是说玩两天就还我吗?”朋友下车理论。没想到对方一笑:
“我听你电话里的口气十分冷淡,以后你根本不想要了。你想想,如果你真爱这条狗,会不立刻冲出门,把它接回家吗?”
那狗也妙,大概经过好一阵子相处,对那家人比跟自己主人还亲热。朋友连拖带拉,把狗弄进车,发现狗的颈圈、皮带都是新的;一身狗毛,闪闪发光;原来的臭味全没了。
车门关上,那家孩子放声大哭。
朋友一面开车,一面想,心中愈来愈不是滋味,突然掉头把车子开回那家人的身边,把狗牵下车,交给那孩子:
“这狗应该是你们的,你们比我更爱它、更照顾它,更像它的主人!”
◎
这个故事,使我想起美国最近的一则社会新闻:
一个男同性恋者,为了不让人知道他是同性恋,特地找了一个离婚的妇人“同居“。
经过许多年,两个人因故闹翻了,居然闹进公堂。原因是,那妇人有个小孩儿,平常都由这同居男人照顾,日久生情,已经难分难舍。
“这孩子是我的!”男人在法庭上说:“她从小就由我带,她妈妈根本不管她。”
法庭最后虽然还是把孩子判给了生母,却给予男人经常探视的权利。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当法庭宣判时,那男人哭喊的一句话:
“不管孩子的妈妈,不配做妈妈!”
◎
我有个离了婚的女同事,就更妙了。
虽然已经再婚,却经常带着丈夫到“前一任婆婆“家里去。那婆婆也妙,只要我的女同事回去,她就不准自己的儿子回家,免得双方尴尬。
那婆婆原本也不是真正的婆婆,而是个未婚的老小姐。只因为看见邻居的幼子可爱,常带回家玩,渐渐地,竟变成孩子的“母亲“。她为孩子买衣服、缴学费、洗衣服……
那孩子的家长有九个孩子,已经忙不完,倒乐意送一个给老小姐。
于是孩子住进了老小姐家,虽没跟老小姐姓,也没叫老小姐“妈妈“,却实实在在成为了老小姐的儿子。连车子,都是老小姐为他买的;结婚之后,也住在老小姐家。
正因此,老小姐又开始照顾我同事生的小孩,把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孙子“,直到同事离婚,还舍不得孙子,总要接回去团聚。
“愈来愈难分了!”同事说:“老奶奶又爱上我跟现在丈夫生的娃娃了!”
◎
我过去住的一栋楼房,常有个奇特的房客。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白了头发的妇人。
她总是到大楼的同一侧,挨家敲门,请求屋主人让她进去,从窗口张望一下。
起初大家都不敢放她进门,怕是神经异常的女人要寻短。回来才知道,她只是想由窗口,看看下面日式房子里的一个人--她十多年未能相见的儿子。
十四年前,她把幼子过继给邻居,说好等他长大之后,要让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岂知,那家人愈带愈爱,唯恐一天孩子发现真相,会跑会生母的身边。一家人居然不告而别,搬走躲起来了。
十多年来,那妇人到处打听、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而且常趁孩子在看书的时候,偷偷由邻居楼上,窥视自己的骨肉。
“你为什么不去按电铃,堂堂正正看自己的儿子呢?”大楼里有人不平地说。
“我有六个儿子,她只有一人。我们都死了丈夫,我还有五个可以靠,她却只有一个。而且她那么爱他,把他教得那么好,我又为什么去打扰呢?”她幽幽地说:
“我不去认我的孩子,因为我爱他!”
◎
我常想:什么是自己的?什么是别人的?
是不是爱,就一定要拥有?拥有而不爱的人,是否也失去了拥有的资格?
每一个孩子,从出生,就是独立的个体,不是父母的所有“物“。那么,就让孩子立于天地之间,由阳光、大地和每个人去爱他吧!
最爱他、最为他奉献与牺牲的,就能算是他的父母!
·当一切化作烟尘·
这世上有许多人,
可能在初恋失败的那一刻,
或年轻丧偶的那一天,
便已经把自己一生的爱,
跟着埋葬!
◎
贾桂林甘乃狄死了,照她的遗嘱,葬在第一任丈夫约翰甘乃狄的身旁。新闻出来,议论纷纷:
“贾桂林真势利,哪个丈夫有名有势,死后哀荣来得大,就葬在谁身边!”
“照西方的规矩,女人嫁几任丈夫,就应该挂几个姓,她葬在甘乃狄身边,是不是墓碑上还刻(贾桂林·甘乃狄·欧纳西斯)呢?还是把第二任丈夫除了名?”
“欧纳西斯真倒霉,到头来身边空空,没有一个人!”
“你怎么不想想,欧纳西斯早葬在他前一任老婆的身边呢?”
◎
这倒使我想起一位女同事。
丈夫临终,把她叫到床边:
“你平常每个礼拜都要去作头发、修指甲,别因为我死了,就不再打扮。没有一个男人,会爱上邋遢的女人!”
丈夫又把儿子叫过去:
“我死了之后,如果你妈又找到了爱她的男人,你们可不能反对!”]
说完,就咽气了。
隔两三年,这位女同事果然又交了男朋友,也是个丧偶的人。临结婚,她对我说:“你知道吗?我跟他结婚是有条件的,就是我死了之后,一定要埋回我上一任先生的身边。”
“他答应了吗?”
“当然!”女同事笑道:“他高兴还来不及呢!他早要说,一直不敢说,他也希望死掉之后埋回他原来老婆身边!”
◎
伴侣、伴侣,那做伴的成分,可能远大于作“爱侣“的成分。尤其是再婚的老伴,谁知道在自己或对方的心底,不是埋葬着一份过去的爱?
记得一位原本是神仙眷侣的老教授,在太太死去没多久,便再婚了。许多人怪他“变“得太快,仿佛过去的鹣鲽情深,一下子都反讽成“虚情假意“。
终于有个大胆的学生问了:
“教授,您对新师母和死去的师母,哪一位爱得比较深?”
教授只是一笑:
“自她死后,我的爱,也跟着她死了!”
这淡淡的一句话,说出了多少情怀!岂知道,这世上有许多人,很可能在初恋失败的那一刻,或年轻丧偶的那一天,便已经把自己一生的爱,跟着埋葬。剩下的只是身体,在人间过着不得不过的日子。那心中留下的只是情,不是爱。至是平静地回应着、累积着,却永不再炽烈、燃烧!
◎
当然这种事,一般人是不愿明着承认的。譬如当我刚写完《遗忘多年的最爱》那篇散文时,拿给妻看。她就很不高兴地说:“怎么可能跟一个人,天天躺在同一张床上,心中最爱的,却是另一个人。”
她八成是怀疑我有什么影射。只是当我说:
“想想!如果我突然死了,隔一阵,你又找到可以作伴的人,你们结婚了!请问,你心底的最爱,会是那个男人?还是我?”
她不再吭气,眼睛里似乎立刻同意了我的看法。只是过了几分钟,她说:“可不是吗?但如果那个男人是第一次结婚,就太不公平了!他心底的最爱可能是我,我心底的最爱却不是他。”
◎
想起开放返乡探亲的时候,一位老先生的话:
“我很多朋友,都出了麻烦,这边早又娶了,那边却四十年守着没嫁,好多女人还因为丈夫在台湾,受够了批斗,如今终于熬出头,盼回了丈夫,丈夫身边却多个女人!”叹口气:“我那早先的老婆,我没走几年,就饿死了。可是这两年,我身体不好,常想,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到天国,看到她。两个刚团圆,我在台湾的老婆也跟着斯了,追上来。怎么办?”他一摊手,把嗓门拉得好大:
“我这不是一国两妻,是一世两妻阿!”
还有个故事说得妙:
一个人的太太早死,他跟着又娶了。两人养了一窝孩子,过得挺好。哪儿知道,过了几十年,这人死之前,居然坚持要埋到上一任老婆身边。
家人照办了。可是过几年,第二任老婆也死了,也坚持要埋到丈夫身边。
埋葬那天,请墓地工人凿开墓穴,把老头子和前任老婆的骨灰罐往旁边挪出个空位,再把第二任老婆的罐子放进去。
老爷在中间,最后两人太太在两边,原本挺好的事,没想到第一任老婆生的孩子,带着孙子赶来了,硬是不准第二任太太“就位“。
两边拉拉扯扯,一边要放上去,一边要拿下来。突然,吧嗒、吧嗒两声,老爷和新死太太的骨灰罐子全掉在地上。碎了!
怎么办?两罐骨灰打在一块儿!全是灰灰白白的粉末,要分吗?不是这堆掺了那堆,就是那堆里有了这堆。
两家人全愣了!接着,又是吧嗒一声,第一任老婆的儿子,把他娘的骨灰罐子,也砸了下去:
“要掺,全掺一块儿吧!总不能让我爸爸跟那个女人难分难舍,却要我娘孤零零地站在旁边看!”
三罐骨灰,成了一罐。两个老婆生的孩子相对一笑:“何必呢?全是一家人!”
◎
读过许多灵魂学的书,都说灵魂是没有“质“的,它漂游在空中。可以穿越一切东西,也能穿越彼此。
譬如,有些经历死亡,又复生的人,回忆当自己受重伤倒在地上时,灵魂却好端端地站了起来。然后发现许多人迎面冲来,无视于自己的存在,而冲向躺在地上的躯体。自己仿佛成了一团悬在空中的云,俯看下面的人们正在进行急救。
失去质的灵魂,不正像烟雾一般,可以轻松地交织、回合吗?就算有生时带来的怒气,那怒气伸出的“拳脚“,也将化作无形。至于凡间所有的爱意,在那交会之中,又会是何等地泰然。
我很喜欢那个砸骨灰罐的故事,也很欣赏洋大人在葬礼时说的“来于尘土的归于尘土“。
把一切生时的爱憎,都化作烟尘。肉体为尘,成为大地的一部分。心灵为烟,成为天空的一部分。于是你里有我,我里有你,成为永恒的和谐与安详!
·吸吸亲亲抱抱·
在《时报·人间副刊》发表《吸吸、亲亲、抱抱》,好几个朋友打电话来,说看了题目,觉得好暧昧。急着读完,才知道是写亲情,于是怨我拿“惊人之题“吸引人。
我一笑,说:“亲情,如果是'至亲之情',当然常会暧昧。但这暧昧,缺也是人间最原始、最基本,也最不可缺少的。”
从小,没有吸吸、亲亲、抱抱,我们怎么长到大?长大之后,没有吸吸、亲亲、抱抱,又怎么有下一代?即使我们死的那一刻,都可能是最亲的人,抱着我们穿上寿衣,抱着我们移上灵床。
今年暑假,有一天带着小女儿到码头上玩,小丫头不注意,一脚跌进了码头的缝隙。鞋湿了、膝盖破了。又痛、又怕,哭成个小泪人。
我抱着她,坐在码头上,为她把膝盖上的伤口吸干净。海水咸咸地、沙土涩涩地。突然想起四十年前,我的父亲也一样为我吸过伤口。
我亲亲小女儿,哄她说:“不哭!不哭!爸爸吸吸、亲亲、抱抱!”
·吸吸·
看过一部难得的医学影片:
小小的胎儿,在母亲子宫的羊水里浮沉。娇嫩的肌肤像是半透明的琥珀,两条腿弯弯地蜷着,一双眼眯眯地闭着,一只手抱在胸前,另一只手,居然伸出个大拇指,放在嘴里。
一个才成形的胎儿呢!
他居然学会了吮手指,听着妈妈的心音、随着羊水而飘荡,多像一个摇篮中,听催眠曲、吃奶嘴的娃娃,安然地沉入梦乡。
梦里有什么?
有吸奶的满足吗?他从来不曾吃过奶啊!
然则吮吸手指,又代表什么呢?
这没人教、不必人教,就有的动作,必然是一种本能了。
据说凡是哺乳类动物,都有吮吸的本能,他们别的肌肉可以慢慢发育,只有两颊和双唇,没出生,已经十分强壮。
所有常听妈妈们惊叹:
“天哪!这娃娃一定是饿死鬼投胎,这么用力吸,吸得我奶头直疼。”
娃娃当然要吸,他要把整个世界从嘴里吸进去,他的眼睁不开,他的四肢还弱,惶然无助地躺在床上啼哭,大人不小心,碰到他的小嘴,哭声止了,小嘴噘起来,不断地吸,摇摆着头,挣扎着,用尽一切力量,找寻让他能活下去的──乳汁。
照心理学家佛洛姆(Erich Formm)的说法,这乳汁的学问就大了。妈妈的奶是乳汁,爸爸的精液是另一种乳汁,爸爸给妈妈,妈妈有了娃娃,用乳汁哺养孩子,孩子长大,又发展出他们的乳汁,创造下一代。
于是这吮吸,就是生命传递的第一步了,是承继父母,也是开启未来。
那确实是开启未来。吮吸的经验,据说能影响人的一生。所以许多心理问卷,都要问幼儿时是吃母乳还是牛乳,吮吸经验的不满足,常会影响日后的行为。
即使是日后,哪一个成年人敢说,离开儿时之后,就再也不吮吸?
吃完母乳,吃奶瓶,然后在奶瓶里加麦片、加蛋黄、加果汁,许多孩子长到四、五岁,还要咬着奶嘴,或吃着手指,才能睡着。
然后,喝饮料时用吸管,吃面和冰棒也连咬带吸。
吸,毕竟不是咬,吸是温柔的,咬是破坏的;吸是不动声色的,带有隐密性和安全感。你不见许多人,能面无表情,半声不响,却把手上整杯可乐,吸得一滴不剩马?
我常在速食店,看人们买“奶昔(MilkShake)“,粗粗一根吸管,插进瓶盖上的小孔,不论大人和孩子,当他吸下第一口的时候,我可以百分之百,读出他脸上的满足。
即使八十岁的老人,用的语言愈简单,记的时间愈短暂,一举一动愈稚拙,牙齿脱落、肠胃虚弱,也就愈来愈像幼儿。
几次去看垂危的老人,都见床边摆着高杯子,装着流体的食物,插着长长的吸管。我猜:
莫非当有一天,我们反朴归真的时刻,最后保存的本能和记忆,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会的──吮吸!
·亲亲·
“好可爱的娃娃,让阿姨亲一个!”
“跟王妈妈说拜拜,亲亲王妈妈!”
“亲亲!”大概是孩子们交际的第一步。
什么是亲亲呢?
那是两唇微微噘着,碰触到对方的时候,轻轻向里吸,然后在分离的瞬间,发出“啵“地一声。
必有人提出反对,说亲亲应该是两唇闭着,先向里吸,再突然张开嘴,于是发出“啵“得一声。
这说法,或许有理。但严格讲,他已经失去了亲的本质。君不见,那幼儿亲亲,声音不响,却能在被亲人的脸上,留下许多口水。至于情人亲嘴,更是纠缠吸咬,翻腾许久。有谁是两唇闭着,再突然张开,发出个声音,就敷衍了事呢?
只是,亲亲既然发展成了一种社交礼仪,人们对于声音和姿态的重视,就远超过本质了。
“亲一个!不行!不够响!再亲一个!”
即使是两三岁的娃娃,也很快就学会怎么亲得响。实际那已经不是亲,是自己亲自己。
然后,长大些,孩子开始知道怎么亲满脸胡子碴而不被扎;怎么亲厚厚脂粉的脸而不被弄白了唇。
更大一些。如果是女孩子,涂了唇膏,就要懂得怎么样用嘴边的脸颊,在跟对方接触的一刹那,发出啵地一声,既不弄脏对方的脸,也完成了使命。
至于成人,那亲的规模就更大了。尤其在西方,参加交际宴会,随时要“摆“出个姿态,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猛吸一口气,亲切地叫一声对方的名字,再将两只手臂张开,冲过去、紧紧地拥抱,贴左颊、碰右颊。啵!啵之声不绝于耳,然后,松开手臂,还要喘着气、摆着头,作成感慨万分地互诉倾慕之情。
这亲亲随着年龄,愈来愈壮阔,愈来愈响,也愈来愈假了,假得忘了什么是真正的亲亲。
◎
亲,实际是一种吮,就像吮奶,那个孩子在吮母乳时不带着深深的爱恋呢?
亲,也包括了轻轻的咬。情人们常说:“爱你爱得想咬你一口“。所以恋人们在亲吻时,绝不是短兵相接,而带有了嘶咬的动作。
亲亲就是吸与咬的混合。是吸,但不真吸;咬,但不真咬;是把最深的情爱,透过这两种动作的边缘,表达出来。
谁能说亲亲不是由人性深处,发展出的动作呢?
二十年前,当台湾社会还很保守的时候,曾有个报纸征答:“为什么情人在接吻时,总是闭着眼睛?”
征答引起各方注目,据说获得第一名的答案是:
“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这答案固然绮丽与想象兼备,却忘记了亲吻的本质。请问哪个婴孩在吸奶时不闭上双目?或许有人说,吸奶瓶时,孩子常睁着眼。这就更对了!因为吸奶瓶的时候,孩子的脸不贴着母亲的胸,少了这份温存,自然容易张眼。相反地──
亲亲的时候,因为眼睛随着嘴唇,紧靠着被亲的对象,人的自然反应,会闭眼。
亲亲的时候,因为在潜意识中,产生吸母乳的联想,强化了那种温存,有了迷醉的感觉,所以闭上眼睛。
◎
年轻时谈恋爱,女朋友对我说:“你的唇好软!”
回家想了许久,谁的唇不是软的呢?那软是指实质、还是感觉?
几十年下来,观察多了,渐渐有了会通。原来同样是用唇去亲,却又许多不同。
母亲们看着怀里的娃娃,爱到骨子里,故意作成抖动的样子,露着牙,狠狠地亲娃娃一下。那是露齿的亲,表示爱得要死!
情人们彼此爱怜着,张着唇、厮磨着,可以不吮也不咬,却表达深深的爱意。那是以唇做的抚爱。
应酬的场合,即使不想亲,也得亲。于是把两唇向里收,虽然接触对方,却没真用到自己的嘴唇,只觉得一层皮紧绷着牙齿,是最虚伪而坚硬的亲亲。
若问我的记忆中,哪一种亲亲最亲亲。
倒想起来,永远永远以前。
有个女孩子离开,走出十几步,突然一转身、一弯腰,眯着眼睛,把双手在唇上贴贴,向前一伸、一吹……
只是一刹那,长发一甩、裙角一摆、笑容一片。
美极了。
·抱抱·
妻分娩,我陪着进产房。
经过一番挣扎,孩子顺产了。医生剪完脐带,把娃娃交给护士,护士一转身,居然交给了我。
手上是热乎乎、粘渍渍、血淋淋,一个不停地号、不断挣扎的新生命。
我先和护士为娃娃上眼药、量体重,又拉直了量身高。然后,护士把孩子擦擦干净,居然立刻交给了孩子的妈:
“好好抱着!让娃娃贴在你的胸口,听见你的心跳、感觉你的体温,好像在肚子里一样。别觉得你们母女一下子分开了,这第一次的拥抱非常重要。”
“拥抱“或许是人的本能吧!看那子宫里的胎儿,从成形的一天,就是蜷缩。小手小脚和弯曲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儿。这自我的拥抱,据说正是拥抱的“初型“。
然后,娃娃出生了,开始向外拥抱!
你不见,刚落地的娃娃,两双小手就会不断向空中抓吗?那抓的动作不是朝上或朝下,而是朝自己胸口抱。这时候,大人如果把手指头放在娃娃的掌心,就会发现他们已经有着惊人的握力。
拥抱甚至可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重病的孩子,能抱着大人的脖子,跑几里的山路找医生。受了重伤的战士,能抱着马背,奔驰到几十里外的安全地带。
到达的时候,人还紧紧抱着,抢下来,很可能已经昏迷多时、甚至将近死亡。
有位擅于游水的朋友说,当人溺水,就算你有天大的本领,也不能由正面游向他,因为那人在挣扎的时候,会保住他抓到的任何东西。那力量是惊人的,你怎么拉也拉不开,最后很可能跟他一起沉下去。
“你可以从后面接近他,如果他已经不理智,就狠狠给他一拳,打晕了,再由背后用一只手搂着他,往回游。”朋友说:“永远别露出自己的正面,那是我们的弱点。”
他的话或许正触及拥抱的本质。
人的重要器官在正面,我们的胸腹最怕攻击,所以,手脚都往前伸、向内屈,从胎儿时期,就学会用蜷曲的姿势自我保护。
拥抱正是一种寻求保护的方法。
当我们拥抱着枕头,那枕头遮挡了我们的弱点;当我们抱着一个人,那人的身体成为我们的屏障。拥抱是自私的,希望用别人做挡箭牌;拥抱也是奉献的:
“亲爱的!让我用自己的身体来保护你!”
只是,当我们拥抱别人的时候,也就把自己最弱的“地带“,毫无遮掩地暴露给对方。那与我们相拥的人,若背后藏了一把刀。必能轻易地置我们于死。
正因此,拥抱就更表现爱与信任了。
◎
据说灵长类是唯一懂得相拥的动物。而在灵长类之中,又只有“人“,经过千万年的发展,终于能够相拥着作爱。有几人想过,这脸对着脸、心贴着心、腹连着腹的亲爱方式,竟是世间亿万生物中唯一的?
拥抱也因为情境和角色的不同,而有不一样的感觉。譬如父母拥抱孩子,是保护、是疼爱;孩子去拥抱父母,是寻求保护、寻求安慰。即使四、五十岁的孩子,也能够在他老弱父母的拥抱中,找到那种童年的安全感。
只是,有位朋友对我说一个故事:
“父亲住院好久了,他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人,只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曾经在我摔伤的时候搂过我。以后,几十年,见到他,都像老鼠遇见猫似地,躲都来不及。
最近一次。去医院看他,已经是期末了。我坐在床沿,看护士喂他吃药,他还是那个眼神,冷冷地,好像怨我为什么坐在他的床上。突然他被水呛到了,护士为他拍背,推不动。叫我抱他坐起来。我迟疑了一下,过去把父亲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搂着他,向前拉。
他的咳嗽止住了,手却依然绕在我的肩头,他哭了!哭得像个小孩一样。抱着他,我也哭了!父子四十多年,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彼此多么需要对方的拥抱。四十年了,我突然发觉他不再是那个硬汉。他成了一个“人”!我的父亲!我的孩子般的父亲!
◎
小时候,我们被父母拥抱。然后,我们开始抱枕头、抱玩具、抱朋友、抱爱人、抱自己的孩子。
只是,我们可曾想过,有一天,父母老了、弱了,失去了安全感、成了孩子一般。
他们需要我们的拥抱!
·不属于别人的他·
那么巧合地,他(她)就能成为我们的亲人,
让我们疼、让我们爱、
让我们开怀、让我们付出。
何必想我们付出了多少!回收了多少?
只要感恩!
◎
当我念研究所的时候,班上有两位同学谈恋爱,虽然一个住东,一个住西,但是每天下课,男生一定先陪女朋友坐公共汽车,再转地铁,把女朋友送回家。
交往了半年,男生买了辆汽车,正方便接送女朋友,两个却吹了。
“你知道我们怎么吹的吗?”男生说:“只因为我对她说'我特别为你买了辆车!'她居然就冒起火来……”
女生也有理:
“明明是为他自己方便,犯不着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我可担不起!”
隔了一阵子,男生泰然了,说话也变得缓和:
“吹了也好,吹了反倒轻松!不用再接接送送。”他把眼睛瞪大了问同学:“你知道吗?爱好辛苦啊!爱就是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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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轮回的老一辈说得妙:
“夫妻是前缘、恶缘、无缘不合;儿女原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也就是那么多夫妻和父母,以怨怼的语气说:
“只因为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就不得不忍气吞声地伺候你,你对我好、对我坏,我都逃不掉。”
“只因为你是我生的,我就不得不爱你,供你吃、供你住、供你上学,还要为你操心……”
我不止一次地听人们在吵架,把自己付出的每一分心力都“列出来“,然后狠狠问一句:“你怎么还?”
一个做律师的朋友,甚至在训孩子之后,会看看表说:“你知道吗?刚才我跟你说话的时间,如果算法律咨商费,要几千块钱!”
问题是,这样算下去,不是每个朋友和亲人,都可以用利来计算彼此的关系了吗?
在这个功利的社会,人们往往看实质,却忽略了那看不到、摸不到的“爱“。
爱是那么抽象,当你不知不觉中付出时,它是爱;当你想计算付出相等的爱时,自己的爱已经变了质。何况──
爱是无法用“要求“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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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境界高的人,能从另一个角度去想。
有个坚决反对体罚的朋友对我说:
“小孩子好可怜哪!你打他,他不能还手。所以我们打小孩,就像杀没有武器的人,是欺负他。做小孩真可怜,天生注定是我们的小孩,要乖乖听话,没有反抗的权利!”
另一个朋友说得更妙:
“从前有个富翁在过河时淹死了,尸体被下游的人捞起来。捞起来的人心想:“只有我捞到富翁的尸体,他的家属非找我不可,我可以好好敲一笔。”富翁的家人想得正相反:“我爸的尸体只有我们会要,别人躲都来不及,所以你敲不了我们的钱!”说到这儿,朋友笑道:
“你的孩子出了事,你不疼,谁疼?你的老伴犯了错,你不原谅,谁原谅?如果你不疼爱自己的人,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在乎,只有人会看笑话!”
亲人不正是如此吗?那么巧合地,他(她)就能成为我们的亲人,让我们疼、让我们爱、让我们关怀、让我们付出。
何必去想我们付出了多少?回收了多少?
只要感恩:
谢谢上苍,在这茫茫人海中。给了我那个不属于别人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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