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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业良的失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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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5月14日
按:北京大学经济研究中心博士夏业良在2002年1月出版的《经济学茶座》第7期发表了《给“张五常热”降温》一文,并在《文汇报》和《南方周末》发表了该文的修订版。夏文认为张五常的学术观点“以偏概全、误导学生”。这些受到夏业良批评的学术观点包括:对数学的反感、反对博弈论的研究方向、反对产权理论中“界外效益”的提法、把整套经济学归结为三个基本点、斯密的《国富论》和费雪的《利息理论》都是后人望尘莫及的经典等。此外,夏文还认为张五常喜欢借名人抬举自己。同年4月,张五常到北京大学讲演,又吸引了大批记者前来观战。其间夏业良提问,张五常作答,事后夏业良表示并未改变看法。
出于偶然,终于通读了夏业良批评张五常的文章,才意识到我是不应该沉默的。是的,我几个月前已经瞥过这篇文章,只是觉得作者不了解张五常,所以没当回事。今天再细看,才体会到作者的弦外之音。我既是张五常的朋友,又认识夏业良,对夏文提到的内容也有了解,所以应该写下自己的感受。
(1)
有人认为,夏业良写这篇文章是为了出名。这样批评不得要领。诚然,说到名声,没有谁是不在乎的。夏业良不例外。看他在网上挂出的个人简历,除了学术文章和经历外,做过什么体面的接待工作,谁称赞过他,他都巨细无遗地罗列。这说明夏业良爱惜自己的名声。这样的人只会衷心直说,不会为了出名而胡诌。胡诌只能博取臭名。
(2)
不过,虽说夏业良率直,但他文中没有一句是就事论事的学术批评。他只是把张五常对自己学术成果的总结罗列出来,在它们前面冠以“在笔者看来,张五常的夸张倒算得上是石破天惊了,比如说……”,或“作为产权经济学家,张五常竟然坚持反对界外效益理论……”,便自以为大“攻”告成了。
试问这算什么批评?难倒你觉得“石破天惊”就是错的?“产权经济学家”为什么就不能“反对界外效益理论”?况且,既然张五常是“坚持反对”,而不是偶然反对,夏业良就更应该打醒十二分精神,去找张五常的推论来研读,而不是贸然指责张五常“竟然”。
事实上,连因产权理论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的科斯(Ronald Coase),也是反对界外效应理论的。张五常的老师赫舒拉法(Jack Hirshleifer)曾经写道:“老教授们正在争论着张五常究竟是谁的学生。科斯说教了张五常成本与界外效应(那是说,为什么没有界外效应)(Economic Inquiry, Jack Hirshleifer, October 1998)。”
我不是要由此证明科斯和张五常的观点正确。正确与否是另一回事。我也不打算考证他们谁先提出了这个观点。谁来领功倒是次要的。我只是想告诉夏博士:作为产权经济学家和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张五常和科斯一致认为没有界外效应,这竟然是事实。
(3)
以我所知,张五常的那些观点,包括对“界外效应”的批驳,对所有权和使用权的厘定,对价格管制分析框架的彻底重建,对博弈论和经济学充斥抽象数学的批评,都是他三十多年来苦心磨砺的学术心得和贡献,而绝不是在演讲和散文中的信口开河。
思想可以比说话快很多。这一点在张五常身上格外明显。在交谈时,你一问,他就想到千言万语,结果是支支吾吾,只答你一句最要害的。遇到这种情况,你应该把他的片言只语记在心上,事后反复思量,并一再重读他的论著,这样你就会发现它们其实一脉相承。我的经验是,不少自以为高明的发问,他往往早就写过答案。
张五常在北大演讲时,夏业良提问“为什么现在的MBA学费比几年前贵,但现在想读的人反而更多?”张只是回答“需求增加,价格上升”。夏后来对记者说张五常答非所问。我认为夏业良这次也仍然是衷心直说,但这样的衷心直说,只能表明他尚未掌握需求定律(参考《需求曲线必定向下》,薛兆丰,2001年12月12日)。
(4)
关于“三招变两招”。张五常认为经济学的核心有两点,一是“局限条件下求利益最大化”,二是“代价越高、需求量越小”。这一观点最先发表在他1998年出任美国西部经济学会会长的演词(The Transaction Costs Paradigm,Steven N. S. Cheung,1998)中。要说明的是,原文的核心是三点,即还有“成本是放弃了的最大代价”一项。事隔两年,他进一步简化,变为两点。
显然,这是张五常穷三十年探索后对经济学理论体系的高度概括。在准备这篇演词时,张五常曾把稿子寄给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弗里德曼替他作了修改,并评价这篇论文为“经典之作(classic)”。滑稽的是,它到了夏业良那里,便成了张五常“以偏概全、误导学生”的主要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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