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BIZA的事,对了,对了,说起来我正想同你谈这件事呢卢老太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微笑着对我说。其微笑是那种高贵的老年人所特有的,有时甚至让人怀疑带有这种微笑的人是否已经死亡,因而是不能同带这种微笑的人谈话的。当然,第一,老太婆并不高贵,而且我和老太婆也不是在日本的公共澡堂里,一边让人搓着背,一边脸对着脸。喷着唾沫星星说东道西地闲聊。我们是躺在大理石瓷砖上接受按摩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构造,即使在离地板几十公分高的地方蒸汽腾腾,但地板却非常冷。或许是汗和油的原因吧。我和老太婆俯卧着,脸朝向一侧,身子下面铺着发出强烈气味、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皮制作的垫子,皮子下面是冰冷的瓷砖,背部和臀部则享受着少年大腿和阴茎的抚摸,还有让人有点喘不过气来的按摩。少年虽然用涂满油的滑溜手掌推压颈部、肩部和背部,但每当他使劲推压时,我和老太婆都发出情欲般的呻吟声。本来按摩就容易发出让人误以为是性爱的呻吟声,再加上这儿是大理石建造的密封式房间,所以那种呻吟声特别响亮。按摩室也兼做休息室,所以有两个只穿着游泳裤、全身是毛的男人,还有一个中年金发女人和年轻的红发女子披着浴巾,他们都坐在或者躺在地板上。所有的人都注意着我和老太婆,但不是盯着看,只是因为长着黑头发、因吃米而皮肤光滑的东方女子和几乎不出汗、全身皱纹的老太婆,正在以主旋律和副旋律对比的二重奏方式,演奏着恍惚的呻吟声,这种有趣的现象即使猫啊、狗啊、甚至老鼠也会注意的。老太婆也不只是对我说话,正确地说,她也不是诱导我讲话,听起来也不像是以呻吟作为语言。例如皮肤漆黑的按摩少年,他的阴茎一碰到背部,或者他的手指和手掌推压肾脏上方时,老太婆身体就发出直接的呻吟声,就像其他的神经也受到刺激一样。我虽然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但我觉得那个年龄的人,对那些刺激的反应不会太大吧。或许全身覆盖着又深又干皱纹的老年人,就像纹身的人具有特定的反应部位一样,所有的刺激都会带来语言和故事吧。大概老太婆经常发出类似语波的东西,那种能力在这个湿度达到百分之三百的蒸汽浴室里又得到了加强。t’那个小个子,胸毛、腹毛、喉节处长出的毛一直延伸到比基尼短裤里面的男人是有名的一级方程式赛车选手,在他旁边的那位手指细长、瘦削金发年轻男人是他的朋友,也是一个运动员,但我忘记了是摩托车选手、还是赛艇选手。躺在地板上,瞥视我们和赛车选手的年轻红发女子,我想她一定是匈牙利人,是个空中小姐。那位坐在她旁边,不知应该说是大黑色还是紫红色的大阴唇在大腿间摇摇晃晃的中年金发女子,我想他一定是刚与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商加拿大人。”老太婆的语波翻译出来就是这些意思,但老太婆是以类似电子音乐般的旋律和音色将这些语波撒向空中,并没有特定的对象,所以将它们直接翻译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大致翻译如下。
哈一直中毛茸、茸茸茸,细柔,哩,手指和、和、和、和、和、和,那是,羞耻,牙利人,是,长到,什么时候,我们,黑,么胸,地一,刚和,的英一级驾驶黑色商人和,或旁边的朋友赛车选手加盛我,车手们红空姐旁金的车艇赛毛中间什么的是小色唇茸茸毛直一毛的轻旁瘦男地指视瞥流轮中匈牙利人摩托车是个个是个是个空是个空中是个空中小是个空中小姐
我翻译这些内容时并不觉得特别辛苦。这是因为,为获得某种意义、即故事性,神经发出的信号最初是以电子的形式分散在空中,但很快就自然地凝聚在一起,成为容易读取的东西。我一边感觉老太婆那零乱的语波,一边仿佛看到细胞分裂的影片正在发生逆转现象。老太婆的皮肤由于涂满油而显得平滑,但还是没有出汗。油流进皱纹底部,反射着休息室里微弱的桔色灯光,形成朦胧发光的线条,就像身体非常细小的萤火虫或者是城镇酒馆具有的现代照明器具一样。那位一级方程式赛车选手我在一本杂志上曾经看到过,其他人没有什么名气,但老太婆大概知道他们的底细。或许匈牙利空中小姐有匈牙利空中小姐特有的语波,无论她真的是匈牙利空中小姐,还是她不是匈牙利空中小姐,她与老太婆所说的故事都没有多少关系。那位刚与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商加拿大中年金发女人,即使不是这样的身份,而是一位刚与德国钢铁大王结婚的西班牙商古巴人,那对老太婆的历史观也没有丝毫影响。我们继续呻吟着。当老太婆的话题从四个人的真正身份转向四个人的关系时,一个年龄在红发空中小姐和金发中年女人之间的非常瘦削的白种女子,汗水淋漓地走进来,她身上的毛孔散发出印度大麻和其他迷幻药或是春药的味道。那女子穿着碎花芥末色成人游泳衣,肩带松开,呼吸急促,满是汗水的脸上,瞳孔放大,凶猛的淫乱使她一进来就拉开大腿间的游泳衣,开始毫无顾忌的自慰。她压低声音,而且脸埋在两个膝盖间,所以一开始时,大家都以为她哪儿不舒服或是大腿间有强烈的搔痒症。白种女人的年龄很难看得出来,大概她在二十五岁到三十五岁之间吧,虽然瘦削,但肩膀和腿部的肌肉却很发达,我想她可能是田径选手,老太婆却用语波说:
“是舞女。”
虽然没有蒸汽室那么热,但这间按摩休息室的温度也不低,因为隔壁蒸汽室的热气能从门的缝隙或墙壁上的孔隙中进入,而且在房间的两个角落里分别有一个喷水池,喷出热水。按摩师总是在水桶里装满热水,稍微放一下让水降降温,然后一边监督有又大又长阴茎少年的动作,一边以绝妙的节奏将一半水波在地板上,另外一半水浇在我身上。那不是热水,却热得令人惊奇,我们就像被约上来的鱼一样,身体抽动般地颤抖着。我觉得那可以是能够容忍的极限温度。瞬间,从皮肤发出的苏醒和紧张的波动向身体内部渗入,当渗入到身体中心,在极短的时间里聚集在脊椎骨周围和心脏复杂的血管之间,然后变化成松驰和镇静的核心,反方向地朝皮肤放射。热被吸入身体内部,在中心部形成镇静的波,这与可卡因的作用有点相似。从蒸汽室过来的热气,以及与可卡因作用有些相同的热水使汗水未曾降温,因而使这个房间显得很拥挤,那位舞女的到来使房间更狭窄了。在不到二十平方米的房间里,有高大的按摩师。横躺的老太婆和我。骑在我们身上手脚和阴茎都长的少年,脖子粗大浑身是毛的两名白种男人、匈牙利空中小姐和刚与英国贸易商离婚的法商加拿大中年女人,还有那名舞女。当然,里面并不是拥挤得转不开身子,而是彼此间的身体末端似乎要相互碰撞了。包括我和老太婆、我和老太婆以及又长又大阴茎少年的关系在内,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那两个毛茸茸的赛车选手外,都没有任何关系。虽然这么说,但由于热气在彼此之间流动,所以是处在相互连结的状态中,是一条看不见的动滑链条将大家连结在一起的。大概也有人想离开这里去蒸汽室或更衣室,摩托车或赛艇选手和匈牙利空中小姐已经站起来想走出去了,但这种离去的心情却被舞女破坏了。因为舞女细腻而充分得到锻炼的肌肉在微暗的光线中浮现出来,半公开地自慰着,进一步强化了看不见的动滑链条。如果没有我和老太婆的呻吟声,没有喷水池喷热水的颤动声,没有从天花板上掉下的滴水声,恐怕整个房间都会听到舞女自慰的声音吧。如果用手指搅动阴道的声音、流水般的声音、还有像小猫舔牛奶般的声音,与随着热气变得更加勒滑的链条覆盖整个房间的话,大概所有的人都会无法忍受地走出去吧!就像声音经常会唤起影像一样,姿势和动作也能使人想像声音。在热气中,我们的眼光都被舞女权限的动作所吸引,她的那种动作介乎于极端低俗猥亵与以最小限度的表现诉说美两者之间,是一种达到极限的动作。或许舞女不是用小说或诗的形式,而是用律句一样的方式进行自慰的。无论如何,她使我们,包括老太婆在内,每个人都感觉到内心一阵骚动。不久,舞女抬起埋在两膝之间的头,看到那轮廓分明、仿佛粗粗凿成的石像般的脸正歪对着什么,我们胸中的骚动就更厉害了。她那眉间的皱纹、从半开嘴唇中隐约可见的象牙色牙齿、微微颤动的鼻尖、或开或闭的眼皮内闪亮的黄绿色眼睛,所有这些都在令人不忍目睹的丑恶与使人惊讶的美丽官能之间摇动,使任何人都处在静止不动的状态。拉玛尼姆饭店的客人,男的也好,女的也好,不管多么年轻,都是知道各种滋味的成人。即使是那位匈牙利年轻的空中小姐,也一定知道从粘膜出血般的性爱美味吧。实际上,大家不是重复那样的性爱,只是要那样的想像。赛车选手之间的窃窃私语以及清喉咙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按摩师及其助手将舞女的自慰视作为平常事,只是默默地浇着热水,默默地揉着背。但是,骑在我身上的按摩少年看到舞女的动作后,可能是终于忍不住了,在我背部和颈部之间滑动的粗大阴茎突然像尺螃爬行般地长大起来。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阴茎搁置在腰部慢慢勃起的感觉,使我因为按摩而放松、瘫软的身体顿时紧张起来。我呼吸困难,感受到可能突然发生恐怖事件的气氛。我的腰部因徐满油而滑溜溜的,就在那上面,按摩少年的阴茎正以每秒钟一微米的速度变长变大变重。我害怕起来,害怕自己会发出喊叫声,或是握住少年的阴茎磨擦自己的阴蒂,或是进行口交爱抚。法商加拿大中年女人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即,她看到少年的阴茎从破破烂烂、已变成奶油色的腰布下面露出来,继而在我腰上露出粉红色的龟头,然后继续变大。中年女人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转移开视线,当她确认她的表情没有被人看到后,又将视线转到阴茎上。她的眼睛就像第一次看到吸血蛙的丛林恐怖症患者一样睁得大大的,继续凝视着。舞女的自慰似乎还没有结束。一级方程式赛车选手想以苦笑化解自己的难为情,却没有成功,他和赛艇选手游泳裤下的东西都开始变硬。匈牙利空中小姐假装搔搔胸部的样子,瞬间碰到了乳头。那乳头只是桃色的一点点,被埋在丰满的乳房中,因微微的一碰,就如同十九世纪非洲大陆突然诞生的独立国家一样,高耸挺拔。我无意间将头侧向右边,看到从另外一个按摩室过来帮忙的、跨在老太婆身上的按摩少年,他的阴茎也已完全勃起,积在壁格中的油发出黑色的光泽。这时,法商加拿大中年女人从大腿间溢出了分泌物,其声音与喷水的偏偏声、天花板的滴水声似乎重叠在一起。每个人都停止动作,想改变身体的羞耻部分,却都无能为力。因为在此时,老太婆用类似毛毛虫将被压死时发出的声音那样说道,“一模一样啊!”其声调就像她说IBIZA时一样。原以为IBIZA是个完美的避难所,是个什么都有的地方,事实上却只有凝重的空气,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只充满汗水和性爱的气味。
听到IBIZA,我的腿颤抖起来。最后和我跳舞的黑西装日本男子曾说过,“到IBIZA去吧!”他的意思是到有名的迪斯科舞厅去,去看看黑人同性恋的舞蹈。
“是什么样的地方呢?你曾经去过吗?”我立刻问老太婆。在说这话时,按摩少年的阴茎仍然在伸长,几乎是无限延伸。
“你以为IBIZA是什么?”
“我想是地名,但不知道在哪里。”
“笨蛋,IBIZA是多明尼加岛上印第安人种族的名称,但这个种族被西班牙人灭亡了。”
“哎?”
舞女的手指在大腿间激烈活动,正演出高潮。
“对不起,跟你开个玩笑,实际上,IBIZA是离巴塞罗那不远的海岛。”
“我想知道IBIZA迪斯科舞厅的事。”
“我不知道迪斯科舞厅的事,你到这里是为了看沙漠吧?沙漠是值得一看的,然后打算去IBIZA吗?这个旅行看起来不错,但先去巴塞罗那吧,沿着朗布罗斯大道一直走,旁边有一个非常奇妙的广场,那广场是我知道的世界上最奇妙的广场,那里聚集着所有类型的向导。”
我觉得自己在热气中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从马拉凯西到巴塞罗那,连地图都不用打开就知道不会太远,但却花费了相当多的时间。这是因为沙漠风暴和马德里夜总会的缘故。我在拉玛尼姆休息了一段时间后,在满脸皱纹的老太婆建议下,决定独自一人越过亚特拉斯山脉去看按漠。老太婆告诉我说:“真知子,人家不是常说沙漠就像大海吗?那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也有人说沙漠里什么也没有,能够发现的只有自己,那也是一半真的一半假的。还有人说在沙漠中要小心蝎子,那些全是假的。但是沙漠的黄昏是美丽的,那可就是真的了。”只为了确认老太婆说的这些,我开着日本造的四轮传动汽车出发了。但在出发后的第三天就遇上了沙漠风暴,整个身体,甚至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连粘膜里也刮进了沙子。我亲身体验并学到的知识是,沙子绝对不可能变成食物,以及它附在粘膜上也不会融化。我被困在只有六棵椰枣树和两间铁皮小屋的无名村庄里,白白浪费了四天的时间,品尝了足以令人害怕的无聊。或许有人认为沙漠风暴是发生在有大风的天气里,事实并非如此。担任向导的阿拉伯游牧人说这是因为有生命的东西苏醒了,我也这么认为,例如大海的潮汐涨落和日升日落等简单的地球变化也是一样。我们常用“夜间来访”这句话来表现某种有规律的行动,我认为夜晚确实是生物的一部分,它完全覆盖了某些场所。沙漠风暴也分成几种,其中最小的比雾还要轻,尘土就像烟雾一样从已经塞上布的门缝间钻进来,永远弥漫在房间中。当时无名小村中还有两个老人和两个少年组成的小商队,但他们在第二天风暴稍微平息后就骑着骆驼出发了。沙暴发挥淫威时,骆驼就像岩石一样,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出发时间一到,即使骆驼的眼睛边缘溃烂,一鞭子就可以让它们立刻上路。但是,四轮传动汽车一旦坏了就无计可施。因为引擎里刮进了沙子,所以必须花上整整一天的时间修理,但刚修好风又刮起来了,又是沙子满天飞扬的景象。我没有空闲时间去确认沙漠是大海这句话的真实与虚假,但这样形容沙漠显示了说这句话的人意识到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极小的灰尘。沙粉弄脏我的头发,使我的脖子沉重下垂,它侵入眼睛使整个视线出脓,它堵塞鼻孔,引起耳鸣,牙龈和舌头紧贴在一起,嘴巴肿胀得像怪物一样。沙子虽然细小,但有自己的重量,使整个小屋变成一个计时的抄漏。它缓慢地在板上描绘着图案,同时堆积着。随着量的增加,图案的形状也发生变化。这一景象使我总是觉得在我身旁有一个生长速度极快,但动作却缓慢得令人吃惊的生物,有几次我大叫着从恶梦中醒来。因为小屋里也有极细的沙尘飞扬,所以我经常是紧闭着眼睛和嘴巴,用毛巾包着头,抱膝坐在地板上,忍耐着喷嚏。咳嗽、呵欠、饮食、排泄,自己变得已不像是人类,而像一块石头,只祈祷时间走得快些。身体虽然完全不动,但有一定的睡眠周期,到睡觉时就睡觉,这可能是为了保护身体吧。但是,即使在睡觉时,一部分神经还是在活动着,缓解一下紧张的身体。因此,这个时候也能听到所有的声音,当然能分辨出来的是大粒沙子打在屋顶和墙壁上的声音,其他的声音变成一大群人的愤怒声和咒骂声,吃惊地在黑暗中睁开眼睛,沙子就以恐龙尾巴。或是超级肥大老鼠尾巴、或是肥大袋鼠尾巴的形状堆积在地板上。不是灰尘,而是由细纱堆积的,所以断面像金字塔一样形成三角形,是紧紧贴在地板上的形状。看起来似乎非常稳定,但终究是沙,风一吹进来,就像变形虫一样塌散下去。这就是沙,在眼前沉甸甸地堆积着,看似稳定,却瘫软地变了形,这真的是沙,不管我对自己说过多少遍,恶寒仍无法消失。不消说,恐怖是想像的,所以,所谓的智慧就是知道恐怖、想像和信息之间的关系。我出生至今不过二十五年,是如何学到这些知识的呢?在这以前我最害怕的是从精神病院能够看到的奇维果园,还有致使我患病住院的陌生人的笑声。在医院里认识的年龄比我小、将头发染成红色的少女曾对我说过,就像猜谜画那样,在她看到的所有东西里,都可以看到胆小猿猴的脸。例如在树干的根部、刺眼的夏日白云、温热的牛奶表面、壁纸的花纹图案、在天花板上摇晃的灯泡影子边缘,都有因为恐怖和羞耻而扭曲的日本猿猴的脸,即使知道那是自己怯懦和羞耻的投影,但仍困难以忍受的厌恶而精神萎靡。医生曾开导我说,最重要的是习惯那样的自己,接受因为羞耻而害怕颤抖的自己。应该放弃的事和应该接受的事是不同的。医生的话大概是不错的。只是,接受是有条件的,你必须充分了解自己的反应习性。所以老人是善于接受的,如果变成老人后,还有无法接受的事,那你就没有康复的希望了。
我发觉,我突然来到这个国家,体验各种紧急事态后,能够认识到恐怖是自己的投影,这就是健康的象征。在一个以危险为前提而必须生存的国家里,恐怖与想像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能理解的事情、本知的事情都可以成为恐怖的前兆。没有见过的人可能就是前来杀自己的人,没有听过的声音或许是一群想使自己消失的人的窃窃私语。在地板上以奇异形状堆积的细沙,以及在风中飞扬使铁皮屋骚动不安的小石子,充分象征着沙漠风暴的恐怖。我从未见过比地板上奇异形状的沙堆更令人难受的东西。拉芳丝曾经说过,“令人难受的东西,就是威胁自己的事物的一部分或者其象征。”在中美印第安人的书籍上也有这样一句话。而对拉芳丝来说,那种东西就是小小突出的圆疙瘩,因此,她绝对不穿有小圆点花纹的衣服,看到别人的皮肤上、或是树叶内侧、或是动物皮肤上有圆点时,她就会难受地起鸡皮疙瘩。表面有疙瘩时,内部也会有,皮肤有疙瘩的人,内脏也会长疙瘩。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有又红又圆疙瘩的内脏更令人不舒服了。这就是拉芳丝的恐怖。
我在沙漠风暴中发现了自己最厌恶东西的象征,那就是像肥大老鼠的尾巴般在地板上堆积的细沙。那仿佛是一根长鞭的末端,也像是那鞭子抽出来的条形红肿,更像是蚯蚓。四天来,我都陷于一种窘境中,这就是必须面对地板上堆积起来的蚯蚓状细沙,因为我知道了自己的恶寒和恐怖的原型。微微睁开眼睛,忍耐沙尘侵入眼睛粘膜,看着沙子从门下缝隙间钻入,在地板上形成蚯蚓状,不禁使我想到,这可能与血液有关系。在小巷里拉客时一个男人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事。那个男人穿着迷彩战斗取,但是,为什么找女人的男性都变得非常饶舌呢?
“小姐,我经常到马来西亚去玩射击游戏啊。”
为什么找女人的男性都称呼我们“小姐、小姐、小姐”的呢?
“你知道好丛林和坏丛林的不同吗?所谓的好丛林,并不是指在丛林里玩游戏时有好的裁判,而是指未经开发、没有被利用过的丛林。我们拿的不是真枪,也无法进行真正的游击战,因为在马来西亚被发现拿真的M16步枪玩射击游戏,就要被判处死刑。在丛林里可以发现许多真正的东西,例如虹这样的东西、在没有开发的丛林里有很多经,蛙就是我们的基准。蛙生活在堆积着好几层树叶的地面上,因为它们只能生活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所以说,有蛇的丛林就是好丛林。”穿战斗取的男人是在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的阴唇时说上面那些话的,我在持续四天不间断地看着蛆蚓状的细沙时,毫无遗漏地想起了那些话。
除上面的内容外,他还告诉我有关高尔夫、钓鱼、电脑游戏、性虐待、疾病等方面的事,并拿别墅或游艇的照片给我看。“刚开始时,蛙细得比火柴棍还要细,在枯叶上用塔望镜环视四周,身体朝有血的方向爬去。我们一走路,它们就‘唆’地跳到皮肤上,我真真实实地看到它跳了。只要用燃烧的香烟靠近它,就可以让它掉下来,但刚开始时大家都不知道这个方法,想用力将它拉下来,结果连皮都撕下来了。所以只好让它吸血,等到它吸饱了不想再吸时,它的身体也从火柴棍膨胀得到像蛙输一样,这时它就会离开了。小姐,它在吸血前和吸血后是完全不同的,就像骗子一样,就是蚊子也没有那样的变化。吸血的蛙是依靠血维持身体的,所以伤口停止流血时的样子很像蛙的形状。想想看,不管是蚯蚓还是条状红肿,我们都不认为它们的血液循环良好。老鼠的尾巴既然被认为是生物体的一部分,而且有最可怕的形状,我想大概是因为它没有血液循环吧!那令人作呕、末端细小的尾巴,就是踏它剁碎它,也许不会感觉到疼痛,这让我觉得,那种尾巴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人踏的。我小时候曾经看到过好几次,壁虎的尾巴就像有节眼一样,一甩动就断了,几乎没有血迹。越走越窄的道路总是阻塞不通,无能的阴茎末端也总是纤细的,而且绝对没有硬度。并不是因为末端细小才停止血液循环的,相反,老鼠家族应当首先停止血液循环,然后形成与进化背道而驰的器官。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停止血液流动,因为血液停止流动会产生愚蠢的恐怖。”
我注意到自己作为向导的存在方式后,就打算训练自己能够适应受虐待的环境,但仍然无法忍受无名村庄铁皮屋地板上蚯蚓状的细沙,所以就在几乎没有看到沙漠的情况下就回马拉凯西去了。当旅行社要求额外的救援费用时,我动员了日语、法语、英语、身体语言、语波、唾液和泪水,向头上缠着紫色头巾的旅行社老板发牢骚,或许其中有旅游骗子无法容忍的词汇吧,本来是游牧民族却来经营公司的无礼男子反射性地拔出腰刀,可能他只想吓唬吓唬我,但手腕因愤怒而震动,手一发慌就在我的胳膊上形成了深深的伤痕。旁边的职员连忙制止住那男子,那名男子本来就不打算伤人的,所以事发之后也是极度慌张,又是道歉又是请医生的。我的血滴在地板上,我想用我的疼痛,通过拉巴特日本驻摩洛哥大使馆,弥补先进技术、经济援助和阿拉真主之间的裂痕,所以我发出官方意识的语波,使缠着紫色头巾的男子莫明其妙地感动起来,不仅不再索取救援费用,而且替我支付了在拉玛尼姆饭店的住宿费,还要为我办理摩洛哥皇家航空公司从马拉凯西——卡萨布兰卡——马德里——巴塞罗那的飞机票,我说不需要,但他还是送给我一个黄铜镀金的大盆子作为礼物。
伤口在马德里开始疼痛起来。
听说摩洛哥皇家航空公司是西北非最值得信赖的航空公司,但仍让我在马拉凯西等了一个半小时,在卡萨布兰卡多了三个半小时;到达马德里时似乎还能赶上开往巴塞罗那的最后一班国内火车,但伤口随着心脏和脉搏的跳动隐隐作痛,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我只好前往旅行社预定饭店。那个紫色头巾的男子可能是有相当社会地位的人,大概他事先已经为我做好各种准备,因为我的名字竟以重要人物的身份输入到西班牙旅行社的电脑中。莱茨饭店以打折的方式为我准备了小型套房,用奔驰加长型轿车来接我。到饭店是已经深夜,在美丽庄严的大厅里,蓄着胡须的医生为我的伤口消毒。因为刀子上有细菌,伤口受感染而正在化脓,医生说最好能住两、三天医院,但被我谢绝了。
我接受年轻英俊、高大的奔驰司机的邀请,到似乎就要倒塌的石造夜间俱乐部去玩。司机是个暗中贩卖海洛因并吃软饭的家伙,在只有极细霓虹灯管装饰、没有任何特色的“拉斯拉达”夜间俱乐部,他给我介绍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有作曲家、时装设计师、女演员、电影导演、摄影师,当然都是冒牌货,而且都是吸毒者。店内播放着多米尼加可怕又快速的旋律,在重要人物室,传者送来了俱乐部苏打水和克利克香槟酒,以及品质恶劣的可卡因和海洛因。所有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期望和我做爱,却不想与我握手。大家都在谈论着变态的性行为,例如有一个女人说,“我虽然个子高、脑袋小,但希望有一个大屁股、粗腿、穿十二公分高跟鞋的强壮年轻女人,将我弄成被枪毙犯人的姿势,并用天花板上垂下来的绳索将我捆绑起来固定住,然后侵犯我的肛门”。
还有人说,“我想和两个星期只吃牛排酱的亚诺特·修瓦兹奈克在长满柔软苔舞的岩石上做爱,直到我的鼓膜擦破出血”。另外一个人说,“让十三岁的少女和四十一岁的中年女子各服下两颗春药,在她们的屁眼里都插上兰花花瓣,让她们为抢一根电动按摩棒而大打出手”,等等。尽管我比较喜欢这种淫乱的气氛,但不适应石造建筑物的重量以及位于红土和岩石中央的恶劣空气,混浊的气息加重了室内的沉重感。从表面上看,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自己不做什么,以及确认其他人也不会做什么而聚集到这个地方来的。就像马丁尼和咖腿一样,海洛因和可卡因的品牌也是有地域范围的,在过度的沉重空气下,我终于要了一份名为“最酷”的海洛因,这种海洛因的纯度为百分之七十二,我吸食了之后,就开始吐,吸了吐,吸了吐。司机不知什么时候走掉了,我没有回莱茨饭店,就在这家夜间俱乐部兼沙龙的地方呆了整整两天。
进来时没有注意到,这家俱乐部是私人宅哪改建的,主人是个干瘦大眼的老人。我和那个老人在身体吸足了海洛因的状态下,大谈其谈黄种人和文化的关系,老人挺着胸膛说他过去杀死了数十万的印第安人。我仿佛是在谈自己今后的命运似地说,“以黄种人作牺牲品也许并不是错误的”,然后摇摇晃晃朝巴塞罗那走去。
巴塞罗那城吹着令人舒畅的风,用刀刺伤我的旅游骗子在这里也为我预定了饭店。在巴塞罗那的莱茨饭店大厅里,有一群正在移动的日本游客,他们移动的光景就像被砍断的蜈蚣仍然蠕动一样,但并没有引起我的反感,我甚至站着与几个女人交谈,她们穿着腰上挂着号码牌的短裤和胶底运动鞋。
“啊,你是日本人?皮肤这么黑,一点也看不出来呢。”“哎,你是一个人到摩洛哥旅行的啊?我们也到马拉加去了,是当天回来的,然后就到丹吉尔去了。对了,你吃过西班牙菜中的小鳝鱼吗?”“我们也没有吃过呢,真正糟糕透了。我说过动身前一定尝尝小鳝鱼的味道,你真的是日本人吗?”
在此之前我独自一人时,一直没有注意到我的头发因曝晒而褪色变红了,手脚和脸也因为摩洛哥的太阳和不曾间断的毒品而渐渐干枯,只有眼皮内的眼睛发出灰褐色的暗淡光泽。巴塞罗那莱茨饭店的房间基本上和马德里莱茨饭店相同,天花板很高,有本世纪初的罗马式浴缸,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枝形灯和门把手,桌子上有水果。香槟和美丽的玫瑰插花。
我想小睡片刻,躺在床上却因过度疲劳而难以成眠。我看着天花板上的技形灯,它好像是用恒齿拼成半圆形然后用铁链系着垂下来,在金属和玻璃的形状之间似乎被牙齿啃咬过,以便保持一种奇异的平衡。房间里的摆设都是互相排斥的,某些东西横躺着,某些东西反放着,似乎是那些以互相残杀为乐的人创造出来的杰作。它们又硬又重,拒绝变化。我一直注视着透过恒齿般玻璃球的灯光,但眼睛一点也没有感到疲劳。或许是为发出柔和、性感的光线,才将材料和形状做成互相排斥的吧。
拼成半圆形的玻璃球类似具有坚硬外壳的生物。大约三亿年前从海里爬上陆地的昆虫,身体下面有无数个触手——这些触手活动的样子启发人们创造了今天的坦克或装甲车。就在注视这些昆虫时,我想起来欧洲之前,一直注视铬钢锅中水沸腾的情景。每天持续看几个小时,我才发觉意志的存在。之后,在可以眺望绵延不断奇维果园的精神病院里,我明白了那种意志可以用某些东西加以中和溶解。我保护着意志,防止它被中和。我的意志没有方向性,它凝结在身体的某个部位,发出含义不明的语波。当然,“语波”是我随便给它起的名字,并没有实体。我也不能确认有没有那种东西,也许我只是一个疯子。不是的,真知子不会是什么疯子,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而我也拒绝与有这种想法的人来往。但是,现在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了。
我想起美国一个性犯罪者说过的话,“只要看到技形灯,所有的事都是美好的”。由于在马德里的不健康生活,被刀割伤的左胳膊随着脉搏跳动发出激烈的疼痛,就像使劲敲打太阳穴和脚跟一样。我整个身体如同漂浮在肮脏海岸废弃物的气泡般油腻沉重,但又像飘浮在太空中一样,没有现实感。尤其是后脑勺和心脏,就像拔掉电线插头的吸尘器一样让人担心,只是哆哆嚷嘻地抖动着。实在很难让人感到那是身体的一部分。即使如此,只要看到技形灯,我就感到安心。觉得技形灯对我说:“这种状态最适合你了。”
过去我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也害怕被许多人嘲笑的幻听和幻觉。现在我连睡觉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不害怕,而且也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当然,我追求的东西既未形成语言,也尚未成形,但我知道它就像我头顶上的枝形灯那样的东西。相互排斥、支配与被支配相互交错的结果形成中性的。象征生命的东西。
枝形灯上的无数恒齿对着我笑,我也报以微笑。
与其说我是为忍受左胳膊的疼痛,不如说我是在它的支撑下迅速起床的。随着起床后咒语般的叹息,可以看到正在淋浴的我。虽然不是去见什么人,但我还是在耳后、手背和那个部位涂上拉芳丝在蒙的卡罗给我买的香水,穿上在巴黎圣米歇尔小巷里看到的、从未穿过的黑色麻料西装,脚上穿着在马德里机场免税商店买的水蓝色凉鞋,戴上四年前在新宿九井百货商店偷来的耳环,然后走出房间,在大厅里接受守门服务生的深深敬礼后,走向传来微微海味的巴塞罗那戈奇克地区。
虽然大教堂里有放大的或缩小的技形灯,却因上帝存在其间而显得光线不足。刚才我在床上做了五百六十五次呼吸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在铺路石和墙壁似乎染着血的小路上,已经开始出现眼睛充血的阿拉伯人、男妓和各种商贩。
我的目标是拉玛尼姆老太婆所说的广场,在朗布罗斯大街上向导们聚集的广场。路边有个一边往缺牙的嘴里灌浑浊黄酒、一边兜售皮制饰品的小屁股男人,我向他询问去广场的道路。他面带微笑地隔着裤子磨蹭阴茎附近的地方,然后用英语说:“不用去广场了,就在这里和我做,怎么样?”我也稍微碰了一下乳房说:“不,我想去广场”。于是他就用手指着,详细告诉我去广场的路线。斜穿过有哑剧、克里西那教、舞蹈艺人、吉普赛盲人吉他手等的朗布罗斯大街,就是那个广场了。大概女演员老太婆来到这个广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因为现在种植着椰枣树、四周被廉价公寓和廉价饭店的窗户包围、满是鸽子粪便的广场,已不再是向导们聚集的地方,而成了流浪汉和犯罪者会合的场所。但是,确有向导们在此聚集过的痕迹,这是因为高高的椰枣树叶映照在街灯上,在四个角被切除的天空中摇曳,将视线染成一片绿色。似乎是霓虹灯制造的椰枣树、染有透明感绿色和黄昏淡紫色的空气、海豚与海蛇搏斗塑像已有裂痕的喷水池、在四周饭店阳台上故意撩起衬裙修指甲的妓女,这些都是向导们喜欢的景色。有一个混在罪犯中的年轻妓女,她大概有十五岁左右,没有化妆,好像是从希腊。土耳其或者是非洲来的,不安地环视四周,提着破破烂烂的爱迪达斯运动手提袋。我到商店里买了瓶啤酒,然后坐在椅子上,集中精力看着那个少女。少女的眼睛发出羞耻的信息,但肌肉发出的信息却不是羞耻,而是其他的东西。从平滑洁白皮肤的肌肉中发出的信息,那是在女演员老太婆断断续续的呻吟声所不能想像的,而是像美少年颤抖的嘴亲吻阴唇时所产生的新鲜感,这种感觉异常舒适地进入我的接受部位。我想像着她可能成为舞女、或者田径选手、或者世界级的妓女。她,是一个象征,是我无法做的事情。是我使用完的东西。是我天生就缺少的东西的象征。也许那个少女能用自己的身体表现,给予他人能量,或者从他人那里得到能量,或是溶和或是混合,抑或独自离去而倍受人注目吧!因为相互排斥。支配与被支配相互交错的结果可以形成中性的、象征生命的东西。我只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看着喝了一半的啤酒表面浮起的泡沫,我突然被一股莫明其妙的感伤情绪所笼罩,不由得流出了眼泪。不是因为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看客而悲伤,而是因为想观看她身体中意念与肉体相互结合的部位,瞬间被多愁善感的情绪所笼罩。平常会为流逝的时光而感伤,但为尚未开始的事情而感伤,这还是第一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正在这时,看到一个穿黑衬衫的男人走近少女,我用剩余的所有力量向那个男人——不是那个少女——送出语波,“请不要选择那位少女,因为我要代替她。”
“真知子为什么要来见我这样的人呢?”
哥伦比亚的舞蹈表演家拉尔夫在喝下午茶时总是这样说。‘有一家叫‘巴恰’的迪斯科舞厅,那里有黑人同性恋舞蹈家,去见见他吧。”这是我去巴黎之前,一个可怕的男子在新宿饭店里对我说过的话。也许那个无赖只是信口胡说而恰好与现实相符吧,或许他是知道我秘密的向导之一,但现在一切都无意义了,因为现在我正在IBIZA。
我和拉尔夫彼此相爱。
虽然我的记忆不太准确,但我不会为那件事而感到不安。我代替少女被黑衬衫男人买走,在乘坐的车中被喷射迷幻剂而失去意识,醒来时是在一条充满铁锈味的船上,那时我的手脚都被割断。他们用运动员比赛中使用的带吸管容器让我喝水和果汁,饮食和排泄则由一个腋臭刺鼻的西非胖女人为我服务。然后就是拉尔夫的工作。船趁着夜色停泊在IBIZA西岸的一个私人港湾里,我知道那就是IBIZA,我对买我的北欧老人发出至今为止最强烈的语波,求他让我成为“巴恰”迪斯科舞厅的象征。如果这是在警察力量非常强的日本,恐怕我已经被杀掉了。
“在巴塞罗那被拐骗的日本女子,被砍断手脚,在犯罪市场出售,却奇迹般地在IBIZA海岸被当地富翁所救,她没有屈服这种命运并在福利院中生活,而成为迪斯科舞厅的象征,暴露肉体而得到生存下去的价值……。”这是法国周刊杂志刊登的我的故事,德国和意大利的杂志社和报社也来采访我,日本的电视台也来了,但没有见到我本人,连摄像机也没有打开就回去了。女性周刊杂志好像做过有关我的报道,并附有照片,但日本很快就把我忘掉了。他们似乎把我当做疯子看待。那个国家喜欢可怜人。
“巴恰”有西餐厅、酒吧和三个舞池,是家兼营迪斯科。夜总会、俱乐部的娱乐场所,在欧洲与叫做“酷”的娱乐场所平分秋色。“巴恰”在旧街区的尽头,紧靠公路主干线。餐厅和酒吧到傍晚才开始营业,客人几乎都是旅游团的观光客。他们是来买印有“真知子”日语字母的T恤衫。钥匙链、浴巾等,拿回去当纪念品。三个舞池中有两个是晚上十点开张,等得不耐烦的客人有的打台球,有的看录像,有的射飞镖,在等待中客人慢慢多起来。过了十二点以后,路上的跑车和私人轿车开始增加。西班牙百分之九十的法拉利牌轿车是在IBIZA。搭救我的隐居瑞典老人坐着轮椅,在三名贴身保镖的陪同下,每个月来一次。每当他来时,我的后台化妆间里就摆满了白色的玫瑰花,这让拉尔夫有点吃醋。我用日语称呼他瑞典老爷爷,他也很喜欢这个称呼。老爷爷以前好像是制造军火的。
到十二点五十分,拉尔夫将化好妆的我搬上专用货车去工作地点。我的工作地点是在最里面的舞池,客人们称其为“诺基·特洛比卡那”。
“诺基”大概有两个篮球场大,周围有三千多棵人工椰子树,椰子是用又薄又硬的黄色金属制成的,不小心碰上了,手就有可能被割断。舞池是以已倒塌的海地国家王宫为模型建造的,石台阶和墙壁纵横伸展,中央有一个模仿白魔术神殿建造的、高达约十米的尖塔,我穿着肤色游泳衣和日本式发型坐在顶端。日本发型是我的主意,而肤色游泳衣则是拉尔夫的建议。到深夜一点,随着五、四、三。二、一的倒计时,重重的铁门打开了,在拉尔夫以前的同性恋人、莫利纽·皮皮尼名为“真知子”的伏都教歌曲伴奏下,客人们一边向我挥手,一边跳舞。
我被固定在合体的、类似日本椅子的座位上,就像赛车选手那样。
当然,客人们并不是一直看着我,当大家喝得醉醺醺的、汗水湿透衬衫、沉迷在舞步中时,就不再有人注意我了。即使这样,我仍然面对舞池,不断向各种肤色的跳舞猴子们送上慈祥的眼光。记不得那是在巴黎、还是在蒙的卡罗的高级餐厅里,我看到独自用餐的老人,那时在心里想,一个人不寂寞吗?不是应该和他人一起品尝午餐吗?最近我才觉得好像明白了那个老人的行为,他不仅仅是在品酒、吃饭,他是在反复品尝着回忆。
假日我和拉尔夫一起到瑞典老人拥有的裸体海滩去。肌肉开始松驰的女人们对拉尔夫久经锻炼的身体和发出黑色钝光的阴茎赞叹不已,嘴唇不由得发热湿润起来。当他们看到我有如被破坏的美丽雕像般的裸体时,男人们都一边想像着怎样才能与这样的女人做爱呢?一边难为情地试图掩盖大腿间坚硬起来的东西,因为我是压抑的象征。
瑞典老人似乎越来越能理解语波了,他时常邀请我到他的豪华宅邸享受交谈之乐。
“有时我吸过毒品后,就想玩弄你这样不能转身的女人来取乐,但我非常尊敬你,连手也不敢碰你一下。你认为性爱只是想像吗?”
“作爱不是想像的,因为想让你玩弄,我那里才变得又硬又尖的啊。”
我这么说后,瑞典老人的屁股坐立不安地蠢动起来。
杂志报道我的事情时,拉芳丝曾来看过我一次。
她看起来好像老了一些,但还是想和我、拉尔夫三人一起爬到床上去。但拉尔夫对我之外的女人不感兴趣,只是沉溺在可卡因和白兰地中,整天醉醺醺的。听说拉茧丝被摩洛哥的警察拘留了七个月。
从上个月开始,我用牙齿咬着笔写字画画,第一封信打算寄给父亲,画的主题也决定了,全是牙齿和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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