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一边急躁地喊叫,一边脱下长手套,扔到地板上。
“快点,秀拉!帮我把衣服脱下……快点,你们这些笨蛋!”
女仆们全都表情木然的帮凯瑟琳脱下衣服,秀拉则跑到衣橱去帮她找骑装。
起先,秀拉找出一件玫瑰红的,凯瑟琳看了,生气地对她大吼:“不是那个颜色的,你这傻瓜!穿了目标太显著,我会被打死的!拿一件深色的给我。”
秀拉急忙找出另一件宝兰色天鹅绒骑装,帮凯瑟琳穿上。“帮我穿上靴子!戴上手套和帽子!我必须带走我的珠宝!老天啊!你怎么这么笨?”
秀拉一被骂,心情更紧张,就更不容易把衣服扣好,最后穿好了,凯瑟琳转身去照镜子,把围着纱巾的高冠帽戴正。
“我真不懂那些军队是干什么的,竟然让这些革命党逃脱了。”她说。
“国王预先知不知道会发生叛乱?”秀拉问。
“他曾告诉我,可能会有乱事,”凯瑟琳回答:“可是我没想到会有生命的危险!”
她又害怕地哭了几声。
“哦,秀拉,我真后悔来这里!我真希望回英国!我吓昏了,你听到了吗?我吓昏了!”
“我想很快就会没事的。”秀拉安慰她。“而且国王会照顾你!他一定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他的侍卫不是会保护他吗?”
“是的,他们全都是奥地利人,”凯瑟琳放心地回答,“国王曾告诉我说他们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可以放心依赖他们。”
“那么,你就没问题啊,”秀拉叫她放心,“你很快就会回到这儿。”
“我们能去哪里?”凯瑟琳又哭了起来,“万一我受了伤了怎么办?”
她吓得脸色惨白,而且不不时地颤抖着。
“我想国王一定会照顾你的。”秀拉再安慰她。
凯瑟琳正要回答,突然从起居室传来一声喊叫。“凯瑟琳,你准备好了没有?”
是公爵的声音,凯瑟琳赶紧拾起手套回答:“我马上就来,爸爸。”
她跑过卧室,没对秀拉再说一句话,迳直跑进起居室。
“快点,国王在等着。我真不懂你们女人换个衣服为什么这么久!”秀拉听见公爵厉声地说。
“你也和我们一道走吗?爸爸。”凯瑟琳问。
“当然,”公爵回答,“快走吗!马匹在边门等候着。”
他说这句话时,可能已经离开了房间,所以听不太清楚。秀拉则仍然站在凯瑟琳脱下的一堆乱糟糟的衣服之中。
她的长礼服、衬裙、拖鞋、白长手套和她头发上取下的花冠,撒得满地都是。
椅子上挂着秀拉起先从衣橱里拿出的粉红色的骑装,化妆台的抽屉也开着,凯瑟琳翻找珠宝的时候把化妆品也撒了一地。
秀拉把那些东西一一收拾干净放回原位。
她不知道国王和凯瑟琳被带去什么地方,她猜想可能是去希腊。
她知道,从詹索斯到希腊边界只需要两个小时的骑程,但是如果想到阿尔巴尼亚,路途就远多了,而且也比较难走。
在到卡瓦尼亚之前,她曾看过地图,知道这个国家四周几乎都是被山岭环绕着,尤其在阿尔巴尼亚边界的山更高,而且不容易翻越,这就是士耳共人没有把卡瓦尼亚并入奥托曼帝国的原因。
剩下唯一可以选择的路就是从基维港乘船离开,但是秀拉猜想革命党人一定早就想到这一点,如果国王企图从基维港逃走的话,他们一定会在通往港口的途中拦截他。
秀拉想,如果他们聪明的话,应该越过国境到希腊去,国王才可能有机会逃脱。
她不知道,除了凯瑟琳和公爵之外,那个逃亡团还包括多少人。
她一点也不恨他们把她抛下。
她希望如公爵所说的,她是英国人,所以如果她有机会说出她的国籍的话,革命党人不可以会杀她。
“我实在应该披上一面联合王国的国旗!”她自言自语地笑着说。
然后,她又想到,她的情况也许没那么乐观,还是蛮可怕的。
然而,虽然公爵对她的安全漠不关心,但她相信公爵真的已经吩咐了宫里的人照顾她。而且宫廷里还有那么多官员和眷属,料想他们一定不敢不理她。
“我去找他们也没用,”秀拉镇静地想:“反正他们知道我在这里,等外面的情况明朗之后,一定会有人来告诉我该怎么做的。”
她把凯瑟琳的卧室收拾干净后走入起居室,突然想去国王的套房去瞧瞧。
国王的套房和王后的起居室是相通的,所以国王和王后不必通过外面的走廊,走廊上通常都有哨兵守卫着。
她蹑手蹑脚地,深怕被卫兵发现来盘问,秀拉打开一扇门,刚才公爵就是从这道门进入凯瑟琳的起居室。
她发现这道门是通往华丽的套房前厅的。前厅虽小,可是里面全是清一色可爱的东德梅森瓷器摆设。
秀拉决定等以后有时候,一定要仔细地瞧个究竟,现在她只能匆匆地走马看花,她赶紧打开前厅另一边的门。
这道门是通往国王起居室的。
国王的起居室比王后的大多了,而且比较阴暗。室内摆了一张大书桌,抽屉的把手都是镀金的,桌上放了一个显眼的金墨水瓶。
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精细的织锦画,另一边的墙上则挂着哈布斯堡皇族的画像,秀拉心想,画像上的那些人,一定也一斐迪南国王一样冷漠和骄傲。
壁炉的那一边,则有一幅伊丽莎白女王的画像。
伊丽莎白女王曾被公认为欧洲最美丽的女人,但曾谣传,她在呆板而拘束的维也纳皇宫过得很不愉快。
“我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秀拉一面看着女王可爱的脸孔,一面想着法兰兹.乔瑟夫一定和斐迪南国王一样骄傲自大。
她走到书桌前,怀疑国王是否曾为他的人民在这桌上签过一项慈善救济法案。
自从来到卡瓦尼亚以后,她就觉得皇宫和外界的人民几乎完全隔离。
她始终忘不了她抬受伤小孩进去的那个破房子,还有一条条狭窄而脏污的街道,以及街道上紧闭的窗门,尤其是那种与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沉静更令她无法忘怀。
她很想找个机会问问派特罗斯上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自她到詹索斯后,一直没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
毫无疑问地,当阿里西斯来抱受伤的小孩时,派特罗斯就认出他是谁了。
秀拉记得当时派特罗斯上尉曾有用耳语对他说:“你疯了?如果你被认出来,会被打死!”
派特罗斯上尉也和其他的士兵一样受命杀死革命党人,可是,当时不但违背军令,而且还假装相信他是孩子的父亲。
“阿里西斯也许真是小孩的父亲。”秀拉这样猜想,但过了一下,她又觉得那不太可能。因为那个少女的面貌非常平凡,只是洋溢着青春的气息而已,并没有从这么一位英俊的父亲那儿,遗传到一张与从不同的漂亮面孔。
但是,如果他和小孩没有任何亲戚关系,阿里西斯为什么对那个偶然在街上被撞倒的小孩这么关心?
秀拉心想,除非是他认为应该对拥护他的人民负责,否则就无法解释这件事了。
她知道,此刻他一定正在指挥大批卡瓦尼亚军队把国王赶出宫去,他预期国王一定会按照原计划召集军队保护他自己。
看了壁炉架上的时钟,秀拉才知道已经很晚了,事实上,已经过了十一点。可是仍然没有人来找她,最后她开始怀疑,他舅舅是否忘了交代宫里的官员她还留在这里,或者他们都已经上床睡觉去了,或离开皇宫回家去了。
忽然有一个想法掠过她的脑际,这个想法她先前一点都没有想到。
难道大家都跑光了吗?似乎不太可能,但是,现在她却感到一切都显得如此不寻常的宁静。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天鹅绒窗幔往外看。从国王的起居室只能俯视后花园,不能看见宫殿前面,除了可能看见雕像的黑影和繁星熠熠的天空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她让在那儿凝望着辽阔的星空,忽然觉得天底下的世界变得多么渺小。
也许天堂就在离我们这个世界遥远的另一个世界,这两个世界之间永远无法沟通。
然而,她却觉得她父亲离她不远。
她父亲怎么不知道,她就在离他最喜欢的希腊不远的卡瓦尼亚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爸爸,”秀拉说:“我都不害怕,我不是个懦夫,即使受了伤也不会尖叫。”
她深知凯瑟琳一向胆小,然而护送她和国王的军队都希望他们的君主不管遭遇任何危险都表现得英勇沉着。
“也许我应该出去看看有没有人。”秀拉自方自语地说着,然后走回房里。
她刚走到国王的书桌旁,突然听见说话声和外面走廊上的沉重的脚步声。
她停下来倾听,结果出乎意料之外地吓了一大跳,房间的两扇门被打开了,两个拿着步枪的士兵赫然出现在门口。
秀拉的心脏跳得很大声,但是她强作镇静地站着,把身体抵着书桌,同时骄傲地把头抬得高高的。
士兵拉好象在找人拟的,环顾房间的四周,秀拉看见他们都穿着卡瓦尼亚军队的制服。
她正想用他们的语言和他们说话,忽然从他们中间窜出一个人。他也穿着军装,秀拉且怀疑的眼光注视着他。
她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阿里西斯。
当他向她走过来时,她忘了刚刚想说的话,只是怔怔地盯着他。
“国王在哪里?”他用德语问。
他开口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一定认得她。
“国王在哪里?”他再用英语问一遍。
“他已经离开皇宫了。”秀拉回答。
“多久以前?”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穿成那样?”秀拉问。
“我代表卡瓦尼亚人民,”他回答:“卡瓦尼亚军队现在全归我指挥。”
他不耐烦地说着,好象是不太愿意回答的样子,然后抢先说:“你必须告诉我,国王什么时候离开皇宫?”
“很久了。”
“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以前?”
阿里西斯对秀拉大声吼问。 她想了一会儿, 然后瞥了一下墙上的钟才回答:“大约走了一个半小时,我也不太能确定,因为我没有亲眼看他离开。”
“我猜想他的妻子一定也和他一道走了吧?”
“对!”秀拉答道。
“他们居然把你抛下?为什么?”
“因为我没什么重要性,”秀拉回答:“而且,我舅舅说我是英国人,不会有危险的。”
“当然!”际里西斯扭曲着双唇,用讥讽的口气说:“你们国家的国民即使听到我们国家的问题,也不可能有关心的,何况你是英国公民,你当然是无辜的!”
“我很感激你向我这样保证。”秀拉说。
“你不会有危险的,只是你必须待在你的房间,不准离开一步。我想你的房间应该不是这间吧。”
“我的卧室在王后房间的隔壁。”秀拉说。
“那么你就留在王后的套房里,”阿里西斯说:“待会儿我会替你安排的,你就先留在我指定的房间好了。”
秀拉觉得他说话的口气,好象是在对新兵下命令似的。
她觉得他以鄙夷和厌恶的眼光看她,所以也对他不太礼貌,把头扬得高高的,趾高气扬地慢慢从国王的房间走进前厅。
当她走时,她还听见阿里西斯在发号施令,虽然听不太懂,但她推测他可能想派兵去拦截国王和凯瑟琳。
她走进王后的起居室,关上门,在一张椅子上坐下。
显然,阿里西斯已经达到了武力政变,而且,他已经控制了大部分军队。也就是说现在的国王很可能有只能依赖他的奥国军队了。
然而,在国王的军队里面还有为数不算少的外籍佣兵,他们比较可能效忠现任的国王,不会参加叛乱。
当然,希腊国王乔治也有可能想扶持一位兄弟君主。
“免不了有一场激烈的流血战争!”秀拉如此想着。同时她想象一个喜气洋洋流满了花朵和国旗的婚礼庆典,眼看着要就被一场恐怖的内战替代了,不禁感到惊骇万分。
绝不可能所有的卡瓦尼亚人都支持阿里西斯的。还有许多人,尤其是商人、工匠或以供给宫廷奢侈享乐为生的人。如果一旦没有生活奢侈的国王,他们的损失可就大了。
“我多么恨战争……所有的战争!”秀拉自言自语。
她真不了解,长得如此酷似阿波罗的阿里西斯为什么不能象太阳神一样,不需要一兵一卒,只凭他的“美”就赢得全人类的爱戴。
她独自坐在起居室里,不知不觉夜已经逐渐深了,但又怕万一睡着了,阿里西斯还会再来盘问她。
如果他真要见她,而她却躺在床上,那该多窘。
可是,她实在觉得疲惫不堪。
因为经过一整天马不停蹄的侍候凯瑟琳之后,又受了一场惊,而且还不停地担心她的未来,虽然她想以欢笑来打时间,但是她实在已经筋疲力竭了,根本无能为力。
当她正在椅子上打盹时,忽然听见了一阵敲门声。
门一开,她急忙坐正,但站在门口的并非阿里西斯,而是在宫侍候她的那位老女仆。
她叫玛嘉瑞。经过一段长时间的独处之后,秀拉非常高兴见到她。
“玛嘉瑞!”她兴奋地喊道:“我真高兴你来!怎么样了?皇宫外头的情势如何?”
玛嘉瑞关上门之前,秀拉瞥见门外有一位哨兵。
“是将军叫我来的,小姐。”她回答。
“将军?”秀拉惊奇地问。
“就是阿里西斯将军,小姐。”
“他是一位将军啊?”秀拉问。
“他是指挥所有的军队,而且接收了整个城市,小姐。”
玛嘉瑞得意的笑着。
“这是个好消息,小姐。我们都很兴奋!我们终日所祈盼的事终于实现了!”
“你们希望革命?”秀拉半信半疑地问。
“我们希望阿里西斯登上王位,王位应该属于他的,小姐。”
她说完后,忽然警觉她说得太多了。
“象这种事,我本来是不该说的。”她压低了声音说:“万一忘了,还得请你原谅,小姐。”
“我希望你告诉我实情。”
“将军派我来这儿照顾你的。”
“他不想亲自来看我吗?”
“不,小姐,将军很忙,他现在并不在宫里。”
有人敲门,玛嘉瑞走去应门。
“我上楼之前替你叫了一杯热饮,小姐。”
“你真好。”秀拉说。
玛嘉瑞从某人手上接过热饮时,秀拉乘机看了一下门外,共有两个哨兵在值班。
“我简直是个囚犯嘛!”她自言自语。
不过她又觉得,如果真是阿里西斯派玛嘉瑞来照顾她的话,他倒还蛮体贴的。
她喝下热饮,觉得舒服多了,而且现在有玛嘉瑞陪伴,她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去睡吧,小姐。”玛嘉瑞建议她,“明天一定是够刺激的,也许会有一场大战!”
“我希望不会!”秀拉喊道。
“我也希望不会,”玛嘉瑞同意她,“小时候,我父亲就是在革命战争中被害的,而且我们家也被战火烧毁了,在我们逃往山区的途中,我的小弟弟也冻死了。”
“你想国王的军力抵得过阿里西斯将军嘛?”秀拉问。
“我不知道,小姐。”玛嘉瑞回答。“你怎么没和你的英国亲戚一道走呢?”
秀拉笑笑。“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不要我了,玛嘉瑞,而且,国王在匆忙中,只能带凯瑟琳小姐和公爵同行。”
她说完,觉得好象有点批评的意味,所以她又附上一句:“宫里一定还有许多人可以照顾我,他们呢?都到哪里去了?”
“大部分都逃走了,小姐。剩余的也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将军下令要他们滚出宫去。”
“所有的人?”秀拉问。
“所有的奥国人,小姐。因此除了佣仆之外,几乎是所有的人。”
秀拉吓得倒吸一口气。
阿里西斯真是残酷啊!
“他们全都不抗议地离开吗?”她想到穿着华丽制服的宫廷官员,难道他们肯心甘情愿地放开吗?
“他们全都弃械投降了,小姐。大厅中央堆了一大堆兵器,还有许多卫兵在看守呢!”
秀拉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玛嘉瑞学着英国奶妈的口气说:“快点上床吧,小姐,你就睡在王后的床上,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想占用你的房间。”
秀拉本想抗议,说她睡不起王后的大床,但是她相信玛嘉瑞绝没有侵占她的地位的意思,她只是想借用宫女的房间睡一觉而已。
“好的,没问题,玛嘉瑞。”她大声地说,“可是我们一定会敏感,觉得不习惯。”
她以为换了床不可能入睡,没想到那杯热饮使她昏昏欲睡,头才一碰到枕头就进入梦乡了。
秀拉被窗底下的行军脚步声和响亮的号令声吓醒了,她怔了一下才明白原来是在换哨,此时可能已经是早晨七点钟了。
她想到窗口去瞧瞧,可是她才从床上坐起,玛嘉瑞就端了一个托盘进来。
“我想士兵可能把你吵醒了,小姐,”她说:“所以我替你带了些早餐进来。”
秀拉望了一眼盘里新鲜香脆的面包卷,还有一小块金黄色的奶油和一杯蜂蜜,她还闻到了咖啡的香味,她心想这份丰盛的早餐和她来到皇宫后每天所吃的并没有两样呀!
玛嘉瑞似乎识破了她心中的疑问,她说:“厨房还是照常工作,因为除了厨师头子以外,所有的厨子全都是卡瓦尼亚人。”
“那厨师头子呢?”秀拉问。
“他失踪了,小姐。我们猜想他一定和国王一起逃走了,他是个胆小鬼!”
秀拉听了,不禁哑然失笑。
“又有什么进展了,玛嘉瑞?”她一边倒咖啡,一边问道。
“发生好多好多事呢,小姐。到处都是新军官在发号施令。”
“我想他们都是卡瓦尼亚人吧。”秀拉问。
“都是将军的属下,小姐。将军藏匿在山区时,他们无时无刻都追随着他。”
“他一直都躲在山里吗?”秀拉问。
“有时候也潜回到城里来,小姐,不过那样非常、非常危险,连我们看到他,都替他担心得要命。”
“你们都知道他在这里?”
“他替我们带来了希望,小姐,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都能获得自由!”
秀拉将面包卷涂好奶油后,她问:“阿里西斯将军结婚了没有?”
“没有,小姐,我们都认为他会娶他表妹雅典娜威拉希斯公主。可是一个男人既无家可归,首级又被悬赏,如何能结婚?”
“奥地利人曾想用钱买通他的叛徒吗?”秀拉问。
“有,重金悬赏呢!谁拿了它包准可以享用一生,”玛嘉瑞回答。“但没有人会背叛阿里西斯,他始终是我们真正的领袖,是我们未来命运的唯一希望。”
“现在呢?”秀拉问。
“我们都很快乐,小姐。可是,我们当然也很忧虑,担忧我们没有足够的武器和枪弹来保卫我们自己。”
秀拉没开口,过了一会儿,玛嘉瑞感伤地说:“你会明白的,小姐,我们都非常贫穷!我们缺乏钱!物枪、子弹、步枪、火药样样都很昂贵——非常昂贵!然而我们每年都尽我们的所能捐出仅有的钱财。”
“你是说你们筹划这次革命已经很久了?”秀拉问。
“已经九年了,小姐。打从阿里西斯回到卡瓦尼亚就开始了。”
“他曾逃亡?”
“国王即位之后就把他们母子驱逐出境。其实他是无辜的。小姐,当时他还只是个小男孩而已,但国王害怕人民会拥护阿里西斯。”
“所以他们就被赶走了。”秀拉替玛嘉瑞接下去说。
“当阿里西斯长大成人回国时,王妃已经去世,我想可能是死在意大利,小姐。”
“那是九年前的事罗?”
“是的,小姐。当年他二十一岁,我们得知他回国的消息时,全卡瓦尼亚人民的心都被唤醒了,就象在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光芒一般。”
秀拉心想,那也是她所期望的,阿里西斯的确替拥护他的人民带来了曙光。
外面发生了这么多刺激的事,实在不该窝在床上,她渴望加入他们的阵容,可是当她穿她衣服时,玛嘉瑞告诉她,不能离开起居室。
“我连去看看皇宫另一边的庭院里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行吗?”秀拉哀求道。
玛嘉瑞替她问过卫兵,可是卫兵不准。
“他们奉命不准你离开房间,小姐。”
“我懂。”秀拉说。
但是,她失望极了,她只能从她的窗口眺望阳光普照而宁静的后花园,而无法一窥前庭所发生的精彩刺激的事情。
她感到无聊之至,想看看起居室里的书打发时间,可是那些书全都是德文的,根本不可能集中精力看,她一心只想着革命的事儿。
她前后共叫了玛嘉瑞十几次到楼下去瞧瞧,打听一下消息。
玛嘉瑞所带回来的都是支离破碎的消息,秀拉必须象玩拼图游戏一样,一一把它们串连起来,才能得知事情的大概。
“所有的奥国人全都走了,小姐,全都走了!”玛嘉瑞兴奋的喊道:“女士们都在哭哭啼啼,呼天抢地,而男士们则不停地咒骂!”
“他们到哪里呢?”
“将军已经安排了一艘船,准备把他们载往那不勒斯。他们之中有许多人一到卡瓦尼亚就发了大财,所以他们非常恼怒将军不准他们带走全部的财物。”
“他们怎么发财的?”秀拉问。
“因为收受大量的贿赂,小姐。”
“但是,谁会贿赂他们呢?而且为什么贿赂他们呢?”秀拉问。
“象商人啦、制造者啦,还有跑单帮的人啦,他们无法见到国王,除非他们买通宫里的侍从、国王的秘书,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才能见到国王。”
“那么,我只希望你们把他们留下的钱财移做适当的用途。”秀拉说。
“那当然会的,小姐,你尽可以相信。将军已经下令如果有人趁机抢劫,必受重罚。”
“他们会乘乘地服从他吗?”秀拉问道,因为她想起她以前读过的故事,每当军队征服一个国家就大肆烧杀、抢劫。
“他们当然会服从他,”玛嘉瑞天真地说:“因为他深深了解他们的感受和痛苦。”
当玛嘉瑞说及痛苦时,秀拉逐渐地了解,她的确没有夸大其辞。
据她所知,任何人只要拥有一分半亩的田产,每年就要交给代表国王的地方官吏半数的收获和牲畜。年轻的壮丁一到十七岁就被应召入伍,如果他们的双亲年老无法耕种,田地就被没收。
食物都很昂贵,住在城里的经常穷的三餐不继,因为市场摊位和租金太贵,因此食物的价格高涨,使得人民无法负担。
秀拉明白,人民辛劳的成果,几乎完全付诸国王一人的享受:不论何时何地他想要任何东西——诸如建造皇宫或狩猎别墅等,秀拉猜测那些建筑物也许都是移山辟林建造完成的——所需的资金,几乎完全筹自贫苦的农民。
无怪乎他们把阿里西斯视为救星,希望他替他们解除枷锁,使他们重获自由,回复到奥地利王未入主之前的生活。
玛嘉瑞告诉她,如今全詹索斯的人民都在欢腾。
“全市的人民兴奋得整日载歌载舞。”玛嘉瑞说:“甚至士兵们也都欣喜若狂,耳后、头盔上全插满了花朵。而将军已经为贫苦人民准备好了大批的食物。”
秀拉心想,这该多扫兴,居然无法目睹或参加那些刺激和精彩的活动。
她食不知味地吃着玛嘉瑞送来的晚餐,虽然是精心调配的美味佳肴,但秀拉一点也没胃口,胡乱塞了几口,就把餐盘推开。
“你不饿吗,小姐?”玛嘉瑞以责备的口吻问她。
“我要去见将军,”秀拉说:“我不能无限期地被关这儿。”
“他现在很忙,小姐,也许明天,他会抽空来找你谈话的。”
秀拉心想,又是一个难捱的明天,她还得象个囚犯一般独自被监禁在这间舒适的牢里。
她想的一点也不错,第二天过得和第一天完全一样。
“外面又发生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嘉瑞。”她请求道。
“我听说,小姐,”玛嘉瑞摆好午餐后说:“国王已经到达边境了,拥护他的军队也都聚集在那里。”
“哪里?”秀拉问。
“卡瓦尼亚与希腊的边界,小姐。这个消息是一个士兵告诉我的,但将军没有向大家透露全部的消息,他知道的也很有限。”
“希望他会告诉我。”秀拉说:“快去再多打听一点消息吧!玛嘉瑞。”
玛嘉瑞尽力去打听,但也没有得到太多的情报。
“有战争吗?”秀拉问。
“我想,在拥护国王的外籍佣兵和反对的卡瓦尼亚军队间,可能有一点小冲突,但不太剧烈。”
快近傍晚时,玛嘉瑞告诉秀拉:“我又有消息,小姐,将军已经下令在詹索斯城外的人,全部聚集到城里来,他说到城里来比较安全,所以农人全都赶着牛群羊群到了城里,聚集在市场中。”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做?”秀拉问。
玛嘉瑞也无法替她解释,她所能报告的,仅止于她所听到或看到的事,所以秀拉只好自己去寻求答案了。
天色见晚,秀拉已经用过晚餐,从打开的窗口,她听到一阵哭声。
那是一个暖和的夜晚,她倚在窗边,寻找哭声的来源。
“我听到小孩的声音。”她对正在收拾餐巾的玛嘉瑞说。
“是的,小姐,在这个房间房下有小孩。”
“哪儿来的小孩?”秀拉问。
“是一些在战争中走失或受伤的小孩。”
“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战争?”
“有点小战役,小姐。将军进城时,奥籍守卫曾向他开枪,但当他们发现大部分的军队都不再效忠国王时,他们也纷纷投降或逃窜。”
“小孩就是在那时受伤的吗?”秀拉好象在问自己。
“将军先把他们带到这里,等待他们的父母前来认领,不过为数并不多。”玛嘉瑞说。
她端走盘子。
“如果没事了,小姐,我想到外面去溜一下,外面有跳舞和许多庆祝会可看。”
“那当然,玛嘉瑞。”秀拉回答:“好好地去享受一番吧!我真希望能跟你一道去。”
“将军不会答应的,小姐。”玛嘉瑞回答。
她行过礼,走到门边敲敲,卫兵就替她把门打开。秀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将军想以这种方式来惩罚她,那他的确是成功了。
她发现,独自一个人被关在这儿实在难受。在这两间华丽的巴洛克房间之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几乎无法得知。
“爸爸一定会因为我静静地呆在这里,无能为力去探寻消息,而引以为耻。”她想。
她走到窗口,拉开窗幔。窗帘刚拉开,就出现一道光芒,她从喧嚣的人声中,知道那是城里放的烟火。
过了一会儿,又出现另一道闪光,她知道必须到皇宫的另一边才能看到。她凝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然后又低头俯视黑暗的花园,她闻到了夜来香的香味,同时,她又再度听到楼下小孩的哭声。
这次的哭声似乎比先前的大多了,而且好象有个小孩在尖叫。
“难道没有人照顾他们吗?”秀拉想。
她再侧耳倾听,好象听见有人抱起小孩并哄着他们,但哭声仍未停止。
她不相信将军会把他们弃置不管,而不派人来照顾;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派谁来照顾他们,好象都没有太大的效用。
“我不知是否能去照料他们?”她想。
她记得她卧室有一道门可以通往边廊而不直接通往中廊的,就象国王和王后套房的通道一样,她以前曾经用一次。不过她又想到,阿里西斯既然记得派卫兵在她门外守看,当然也可能已经检查过宫女的房门。
她穿过她的卧室,进入玛嘉瑞的房间。
通往边廊的门居然没上锁,她轻轻地打开。门外也没有卫兵,她走出去,然后把门带上。
这个边廊是通往中廊的,但对面还有一个小走道,秀拉看见没有卫兵看守。她用脚尖轻轻地走到墙角,先探头看看四周。
在她起居室门外的卫兵,正沉浸在谈话中,他们离她有一大段距离,而且中廊黑漆漆的。
秀拉脱下拖鞋,提在手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拔腿就跑。她跑到中廊的另一头时,又担心地停下来瞧瞧。
仍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卫兵的喃喃细语声。她知道他们并没有看见她。
此刻,她必须找到通往楼下的路,不过这倒不太难。
主楼梯都在建筑物的中央,所以她离开中央,走过好几条小通道,最后发现一座副梯。这座副梯是墙上挂着奥地利的历代君王画像,表示这座楼梯是宫廷官员专用的楼梯。
她急忙跑下楼,寻找没有守卫的小通道。
她料想底楼可能也有卫兵看守,果然看见一位,于是她谨慎地在阴暗处缓缓移动,那位卫兵背向她,面向大厅,秀拉确知大厅一定还有其他的卫兵。
她想,那些卫兵一定不会太认真,因为他们所要看守的总共就只有她和那几个小孩。
现在她可以听到小孩的哭声了,不一会儿她就找到那个房间。这个房间,可能是由原来的大办公厅临时改变成的大寝室。
房间里面,有三张普通尺寸的单人床,地板上还有三个海绵床垫,另外还有一个摇蓝,上面画着精美的国王勋章。
房里好象没大人在的样子,孩子们全都在哭。她从第一个小孩巡至最后一个,终于发现他们啼哭的原因。
尖叫的那个小孩,头被胡乱包扎着,而且绷带滑到眼睛上,把眼睛遮住了。
秀拉把它调整好,小孩立刻就停止哭声,而且紧抓住她,用卡瓦尼亚语直喊:“妈妈!我要的我妈妈!”
“她很快就会来的,”秀拉安慰他说:“试着睡一会儿吧,她一定希望你安心地睡觉。”
第二张床上是一个小女孩,她的手受了伤,绷带和床单纠在一起,她一直使劲地想挣脱。
摇篮里的婴儿显然是饥饿了。
有人塞了一个奶瓶在他嘴里,但现在滑到旁边去了,婴儿还太小,无法把奶瓶塞回嘴里。
当秀拉把奶嘴塞回婴儿嘴里时,发现牛奶已经凉了,想把它拿去热热,但小孩实在太饿了,贪婪地紧吸着奶嘴不放。
秀拉小心地把奶瓶放妥,使它不再滑开,然后又到另一个床上看看。
剩余的小孩,则因为被其他的小孩的哭声吵烦或吓着了而哭起来。她哄哄他们,帮他们把被子盖好,然后告诉他们,他们的母亲很快就会来带他们回家,要他们乖乖地在这里等。
没多久,房间就静下来了,大部分小孩都纷纷入睡。
秀拉刚刚断定第一个小孩头上的绷带步会再滑下来,就听到门口有个声音。她回头一看,是一位卫兵,正站在门口看着她。
“我听到孩子哭了,”她用卡瓦尼亚语说:“所以才下楼来照顾他们。”
那个人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们现在都没事了,”秀拉说:“但应该有人来陪他们。”
“她已经去跳舞了。”士兵说。
他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秀拉知道他已经醉了。他的帽子已经滑到脑后,他把步枪支在地上,军装上衣的钮扣也解开了。
“好了……我想小孩都会安安静静……的直到她回来。”秀拉吞吞吐吐地说。
她再度以怀疑的眼看着他,秀拉觉得他应该不是看管这些小孩的人。
他是个硬朗结实的男人,约摸三十岁,皮肤黝黑,头发也是黑的,但长度远超过正规军队的发长。
“他一定是威希拉斯将军的属下,以前他一定从未穿过军装。”
她对小孩们投以最后一瞥。他们都很安静,婴儿也咬着奶瓶睡着了。
她走向门口说:“也许我还是回我的房间比较好。”
那位士兵没有让开的意思。他站在那儿摇摇晃晃的,他的眼光使秀拉突然觉得很不安。
“请让我过去。”她说。
他动都没动,秀拉觉得他一定是醉得无法听懂她的话了,所以她想从他旁边挤身而过。
但是,当她正想挤过去时,他丢下趟枪,伸出双臂,突然一把搂住秀拉。
“放开我!你居然胆敢碰我?“她大声喊道。她吓死了,她发现他的力气好大。
他把她抱得紧抵着他,秀拉奋力挣脱时,从他的喘息中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气。
但是,不管她怎么挣扎都没用。
她虽然死命地挣扎、扭转,他还是把她拖到地上的一个空床垫上。
“不!不!”秀拉大叫:“放开我!”
他没回答,继续把她半拖半提地摔到床垫上,秀拉一倒下,就大声尖叫。
他猛扑到她身上,想吻她,她马上把脸转开。但她却改用两支毛茸茸的手扯撕她的衣裙,她再死命地尖叫。
她的胸部已经完全裸露,接着她又发觉他正在撕她的裙子,她心想这下完了,她一定会被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活活吓死。
突然一声枪响,几乎快把秀拉的耳朵震聋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重重地跌在她身上,她被压得失去了知觉。
然后,有个人把那个士兵的身体从她身上拉开,于是她本能地用双手紧紧盖住裸露的胸部。她简直不敢相认,她竟然获救了。
她听到一声碰响,刚刚躺在她身上的那个士兵的身体被推倒在地上,然后听到有人用英语厉声地说:“你在这里干嘛?怎么不好好待在你自己的房间?”
她仍然躺在床垫上,抬头一看,竟然是阿里西斯!
她因为惊吓过度,一时无法回答他的问话。过一会儿,他拉起她的手臂,想把她扶起来。但她被吓得双腿发软,无力支持身体,所以摇晃地倚在他身上,脸则埋在他宽阔的肩上。
“我叫你待在王后的套房里,”他厉声地说:“你为什么不听?”
他等待她的回答。 秀拉回答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嗫嗫地说:“那些……小孩……哭了。”
她惭愧地低着头,将军环顾了一下房间,发现房里并没有看顾人员。“我明明派了人来照顾他们的。”他说,秀拉感到他的声音充满了怒气。
“我想……那个看管的妇人已经去……跳舞了。”她喃喃地说。
“我会处理这件事,”他说,“你能走路吗?”
“我……我想大概可以。”秀拉问答。
她正想开步,忽然觉得眼前一团昏黑,眼睛直冒金星,接着天旋地转起来,简直寸步难移。
她快晕倒时,她只觉得好象是他的双臂一把搂住她,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似乎过了好久,她在迷迷糊糊中约略知道被抱上楼。
躺在将军厚实在臂弯里,她觉得安全多了,于是她心中的恐惧感逐渐减退。
“他……救了我!”她告诉自己,“他……救了我!”
不需要张开眼,她就知道,他们已经到了楼上的走廊。她听到卫兵立正敬礼的声音,然后其中有一人打开房门,将军把她抱入王后的卧室。
当他把她放上床时,秀拉开睁开双眼,双手仍然紧盖着裸露的胸部,觉得让他看见这幅狼狈相,实在太羞人了。
“你好一点了没有?”他忧虑地问。
“很……好了……现在。”
“那么赶快换好衣服,”他说:“我去看小孩,再回来看你。”
他说完,转过身离开房间,她听见他在外面走廊训斥卫兵。
她在床上躺了好半晌,想到那恐怖的遭遇余必犹存,幸亏将军及时赶来相救,否则……
她忽然想起将军马上就要回来,匆忙起身到衣框去找另一件衣裳换上。
玛嘉瑞已经把她的衣服挂在凯瑟琳的衣框里,当她打开橱门时,看见凯瑟琳的衣裳在微风中飘动着,好象春天的花朵般柔软、可爱。
秀拉看见自己的丑陋衣裳,觉得毫无兴致穿它们。她从其中的一个衣架上取下一件白色的罩衫,凯瑟琳每次梳头时都穿上它。
那件罩衫,除了有两个宽袖之外,朴素无比,简直象件僧袍,没有任何钮部或钩子,只在肋下用条带子系住。
秀拉把她那件撕破的衣服丢入角落,不忍再多看它一眼,否则就会想起那个士兵如何从她的劲项撕扯她的衣服,令她胆寒不已。
她过去曾听说过,这就是战乱期间军人的行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种事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现在她终于明白,女人如果没有男人的保护,遭遇暴力侵害时多么恐怖。
她一面想着那些可怕的事,一面拿着发刷,机械地梳着头发,梳完头,就到起居室等候将军。
她一想到要和他面对面谈话,心脏就砰砰直跳。尤其她一想起他那鄙夷的眼光的轻视和神情,就觉得好窘。但,那是她不遵守命令擅自离开房间而被士兵侮辱之前的事。
秀拉想起她竟然使一个男人丧命,不禁恐惧之至,简直不敢回首。但是,无论如何,她必须感谢将军的相救,使她免遭凌辱。
她觉得似乎等了好久,才听到卫兵立正敬礼的声音,然后就是敲门声。
“请……进!”她说。
她觉得话好象哽在喉头一般。
将军进入房间,顺手把门带上。他虽然表情严肃,但秀拉却觉得他实在好看极了。
“我想爸爸一定也会说他象阿波罗的。”她告诉她自己。
当他走到她身旁时,她紧张地站起来,向他敬个礼。
“你觉得好一点了吗?华琳小姐?”
她听他的声音没带怒意,所以松了一口气。
“我——我很好了!我应该……感谢你……”她终于开口了。
“你没有理由感谢我,”阿里西斯说:“我只是深感抱歉,你居然被一位卡瓦尼亚人凌辱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你总算可以了解了吧?如果你违反了我的命令,就会遭到这种情况。”
“我……我很……报歉。”秀拉说。
“你要知道,我们是在战争期间,华琳小姐,”将军继续说:“男人在战争中,变得比较激动,感情很容易冲动,所以妇女不宜介入,必须留在安全的地方。”
“但是……孩子们……哭了啊。”秀拉好象必须为她的举动辩护。
“那的确也很抱歉,”将军说:“那个受命看顾小孩的妇人,我会施予重罚的。为了使你安心,我已经找了另一位比较可靠的妇人来替代,她一定会一整夜都陪伴孩子们,希望明早他们父母都会来认领。”
“那……很好。”秀拉说。
“我想你应该坐下,”将军说:“你经历了一场不幸的遭遇,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我想……跟你……谈谈。”秀拉说。
“我也有点事想和你说。”将军回答。
当她坐下时,他也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尽管在这么不寻常的情况下,秀拉觉得他的精神居然还能如此自若。
“你听了一定会放心,华琳小姐。”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表姐凯瑟琳和国王已经安然抵达了希腊。”
“我早就料想他们会到那里。”
“当你告诉我你不知情时,我还信以为真呢!”
“但那是我的猜想罢了,他们根本不可能告诉我的。”
“我不懂你怎么不和他们一道走,你舅舅都可以加入国王的行列,我就不相信多带你一个人会有多困难。”
“我……我想我舅舅只想要他女儿安然抵达吧。”秀拉回答。
“可是你是他的甥女啊!”
“他根本不太把我放在眼里。”秀拉不加思索地说。
将军听了,扬起眉毛觉得莫名其妙。她才发觉自己说得太草率了。她知道,他一定在等着她进一步解释,所以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是他的穷亲戚,我想即使在卡瓦尼亚,你也懂这个意思吧,所以他恨不得摆脱我!“
她一点也没有痛苦的表情,而且在她的声音中好象还带着兴奋呢。过了一下,将军说:“我实在不能了解那种情形。我保证,很少有卡瓦尼亚人在这种情形下抛弃他们的亲属的。”
秀拉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将军说:“我这儿有样东西要还给你。”
秀拉惊讶地看着他从军装的口袋中掏出一样东西。
当她倾前去拿时,她认出那是她留给那个受伤女孩的一枚金币。
“当我碰见你时,我就打算把它送还给你,并且告诉你,我们卡瓦尼亚人不需要你的施舍。”将军说:“现在,我想你大概付不起这个慷慨的馈赠。”
秀拉低头看看躺在她手心上的那枚金币。
“那是我父亲的,”她说:“它代表着我在这个世界上所拥有的三样东西之一。”
“然而你却给了那小孩。小孩被你们的马在撞倒时,你为什么要照顾她?”
秀拉犹豫了一下才说:“因为我父亲喜爱希腊,因为到卡瓦尼亚是我一生中最神奇的经历。”
她以颤抖的声音继续说:“然而,我却被我所看到的强烈对比镇慑住了:皇宫内奢侈无比,外面却极端贫穷。我听说你们的人民如何被苛待,所以我想帮助他们。”
“就象今晚孩子们被吓哭时,你去帮助他们一样是吧?”将军说。
“那个被我们的马车撞倒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有医生去看过她,现在正在接受治疗中。”
“哦,那就好了。我知道这里没有医院。”
“只是现在,”将军回答:“但以前是有的,国王为了要扩充皇宫的花园才把它夷平的。”
秀拉叹了口气。“你会再重建一个吗?”
“如果我能在位的话,我会的。”
她忧虑地望着他。“你想国王可能复位吗?”
“我了解,那些支持他的人,如果不经过一场流血的战役,是绝不肯屈服的。”将军回答:“他们虽然不太可能打败我们,但我们也必须准备。”
“是的,当然,”秀拉说:“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吗?”
“我会考虑的,华琳小姐,”将军说:“不过,你可知道你还需要有人保护呢!”他站起来说:“在战争期间,”他说:“漂亮的女人往往是一种负担。”
她完全被他的恭维怔住了,秀拉瞪大了眼睛看他。在他恢复神智想站起来回答之前,他已经转身离去。
她愣愣地站在那儿望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那枚给受伤女孩的金币。
“漂亮的女人往往是一种负担!”她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她觉得真不可思议,他竟然会认为她是个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