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范纳依斯
10月11日,星期一
晚上7时30分
他只想睡觉。飞机着陆时,他查了一下手机上的短信,发现有人还惦记着他,这些短信充满了温情:
“埃文斯,我是尼古拉斯·德雷克办公室的埃莉诺。你把手机忘在这里了,我给你留着。德雷克先生想跟你谈一谈。”
“彼得,我是约翰·贝尔德办公室的詹尼弗·海恩斯。我们想请你明天十点钟以前到我们办公室来,有要事相商。如果因故不能来,请电话通知我。明天见。”
“彼得,给我打电话。我是玛格。我出院了。”
“埃文斯先生,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你忘了四点钟来加油站作口头说明。我不想下令逮捕你。给我打电话,你有我的电话号码吧?”
“我是赫贝·洛文斯坦。你究竟在哪儿?我们雇佣这些年轻人,不是让他们一天天地消失的。这儿有工作要做。贝尔德办公室的电话一直没停。他们希望你明天上午十点整到卡尔弗城的办公室来一趟。我建议准时,否则请另谋高就。”
“埃文斯先生,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请尽快回电话。”
“彼得,打电话给我。玛格留言。”
“彼得,晚上聚一聚吧’我是詹尼斯。请给我回电。”
“埃文斯先生,我请来了德雷克先生,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办公室。”
“彼得,我是洛文斯坦先生办公室的利萨。警察在找你。我想你一定想知道究竟。”
“彼得,我是玛格。我给你打了电话,也希望你给我个电话。不要像个笨蛋似的讨人嫌。给我回话。”
“我是贝弗利山警察局的荣恩·佩里。如果你仍不给我打电活的话,我就只好请法官下逮捕令了。”
“埃文斯,我是赫贝·洛文斯坦。你真的傻眼了吧。警察要下逮捕令了你马上处理这件事吧。这个公司的人是不能被捕的。”
埃文斯叹了口气,合上手机。
莎拉说:“有麻烦吗?”
“没有。看起来我一时半会儿是睡不了觉了。”
他打电话给那个侦探荣恩·佩里,得知他今天休息,明天上午要出庭。他的手机关了。埃文斯给他留了一个电话号码,让他打回来。
他打电话给德雷克,可是他也休息。
他打电话给玛格,她没接。
他打电话给詹尼弗·海恩斯,说明天十点钟他会准时到那里。
“穿上职业装。”她说。
“为什么?”
“你要上电视了。”
11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上午9时51分
瓦努图诉讼组的办公室外停着两辆白色摄影车。埃文斯走进办公室,发现工作人员正在布置灯光。更换天花板上的荧光灯泡。四个摄像人员在四处走动,检查各种拍摄角度。不过,还没有人开拍。
他注意到办公室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现在墙上的图表复杂多了,也专业多了。其中有几幅放大的巨幅照片,拍的是太平洋上的国家瓦努图。有的是从空中拍摄的,有的是从地面拍摄的,其中有几幅是海滩和房子的图片,海滩受到了侵蚀,房子不同程度的倾斜,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滑进海水里。有一张瓦努图学校的照片,漂亮的棕色皮肤的孩子们面带笑容。在房子中间,有个主岛的三维立体模型。为了便于摄像,布置得特别明亮。
詹尼弗穿着衬衫裙子和高跟鞋。看起来显得格外漂亮,格外神秘。埃文斯注意到每个人比第一次来这儿时都穿得体面些;所有的研究人员现在都身着夹克,打着领带。牛仔服和T恤衫不见了。研究人员似乎多了很多。
“喂,”埃文斯说,“这是干什么?”
“背景资料,”詹尼弗说,“我们在为电视台拍摄一些背景资料。我们也在制作一个电视宣传材料。”
“可是你们还没有宣布这个诉讼案啊。”
“今天下午就宣布,就在这儿的仓库外面。新闻发布会下午一点钟举行。你当然要在那儿,是吗?”
“噢,我不——”
“我知道约翰·贝尔德希望你在那儿,代表乔治·莫顿。”
埃文斯感到不自在。这可能会在公司里给他带来一个政治问题。“有好几位律师的资格都比我老,可以处理乔治的案子一”
“德雷克特别邀请你。”
“是吗?”
“是有关你在资助这件案子的文件上签字的事情。”
原来如此,埃文斯心想。他们让他上电视,为的是让他以后对捐给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一千万美元的事有口难言。无疑他们会把他弄到开幕式的背景资料里,也许会对他的出席说上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德雷克就会说他们将获得一千万美元,除非埃文斯站起来反驳他,否则的话,他的沉默就会被当作默认。如果以后他要申辩的话,他们就会说,你当时在场啊,埃文斯。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呢,
“我明白了。”埃文斯说。
“你看上去顾虑重重。”
“我是……”
“我跟你说,”她说,“别担心。”
“可是,你甚至不知道——”
“别担心。听我说。”她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的……”
当然她是一番好意,可是无论怎么说,埃文斯还是感到不快与不安。警察威胁说要对他逮捕令。公司对他的旷工感到不满。现在又有人要强迫他保持沉默——办法是让他上电视。
他说:“那你们为什么这么早把我叫到这里?”
“我们想让你感到尴尬,作为我们对陪审团成员抉择的一个考验。”
“对不起,我不能——”
“是的。你必须。跟以前一样。来点咖啡好吗?”
“好的。”
“你好像很疲倦。我带你去理理发,化化妆。”
半个小时后,他回到律师宣誓作证的房间里,坐在那张长桌的一端。又有一群好像也是从事科学研究的热心的年轻人俯视着他。
“今天,”詹尼弗说,“我们想讨论一下全球变暖以及土地使用的问题。你对这些熟悉吗?”
“略知一二。”埃文斯说。
詹尼弗对坐在桌子另一端的一个研究人员点点头。“雷蒙多,你给他说说背景,好吗?”
虽然这个研究人员乡音很重,埃文斯还是能听懂。
“众所周知,”他说,“土地用途的变化会引发地面平均气温的变化。城市要比周围乡下的温度高——这就是所谓的城市热岛效应。种植农作物的土地要比森林用地热,等等。”
“啊哈,”埃文斯点了点头说。他没有听说过这些有关土地使用的概念,但它肯定是有道理的。
雷蒙多继续说道:“四十年前,设在乡间的气象站现在大多数都被水泥地面、摩天大楼、柏油马路等等所包围。这都会使温度记录上升。”
“我明白,”埃文斯说。他透过玻璃墙朝外面看了看,发现摄影人员正围着仓库,在不停地拍摄什么。他不希望他们进来。更不想在他们面前丢人现眼。
“这些事实,”雷蒙多说,“是众所周知的。所以研究人员都从靠近城市的站点获取温度的原始数据,适当减去几度。以补偿城市热岛效应造成的温差。”
埃文斯说:“怎样计算这减去的几度?”
“方法很多,要看是谁了。大多数算法是根据人口的数量。人口越多,减去的数字就越大。”
埃文斯耸了耸肩:“听起来好像是正确的做法。”
“遗憾的是,”他说,“这种做法可能不对。你知道维也纳吗?几年前波姆进行的研究发现:1950年以来,维也纳的人口没有增加,可是能源消耗翻了一番,居住面积也大大增加了。城市热岛效应增强了,但是在计算温度时减去的数值没有变化,因为其依据仅仅是人口变化。”
“这么说来,城市升温被低估了吗?”埃文斯说。
“还有更糟糕的,”詹尼弗说,“过去有人认为城市升温无关紧要,因为城市热岛效应只是全球变暖的一小部分。在过去三十年里,地球温度升高了零点三摄氏度。奇怪的是人们却认为城市的温度只升高了零点一摄氏度。”
“是吗?真是如此吗?”
“所以说,那些猜想都是错的。来自中国的报道说,在过去仅仅二十年间,上海的温度升高了一摄氏度。这比过去一百年里全球变暖的总数还要高。这种情况不只发生在上海。休斯顿在最近十二年里升高了零点八摄氏度。韩国各大城市的温度上升也很快。英国的曼彻斯特现在的温度比周围的乡村高了八度。即使是小城镇也比周围地区高。”
詹尼弗伸手去拿图表。“不管怎么说,”她说。“关键是,你看见的图表不是原始数据。这些数据已根据一些胡诌的因素作了调整,以补偿城市的热岛效应。但很可能这还不够。”
就在这时,门开了,四个摄影中的一个走了进来,摄像机上的灯亮着。詹尼弗毫不犹豫地伸手取来一些图表,拿了起来。她低声说,“拍摄现场没声音了,我们得积极提供视觉上的东西。”
她把头转向摄像机说:“我给你们看一些气象站的数据。比如,这个是1930年以来帕萨迪娜的平均温度记录。”
“正如你所见,”詹尼弗说,“温度大幅度地上升了。这是1930年以来伯克利的情况。”
“这份记录很不完整。我们用的是原始数据,所以你可以看见有些年份没有。可是你能见到一个明显变暖的趋势:这一点毫无争议,难道你不同意吗?”
“我同意。”埃文斯说,心想这并不是什么趋势——还不到一度。
“看,这是死亡谷,地球上最热最干燥的地方。这里没有城市化,也有几年没有记录。”
埃文斯什么也没说,他认为这一定是反常情况。詹尼弗举起了更多的图表。
“这些是内华达沙漠和俄克拉何马平原气象站的记录,”她说,“其温度曲线或者平稳,或者呈下降趋势。不仅仅是农村地区,这一张是科罗拉多州的鲍尔德的温度变化图。之所以对这里感兴趣,是因为国家气温研究中心坐落在这里,很多全球变暖的研究都在这里进行。”
“这里还有一些小城市。密苏里的杜鲁门——不准推倭责任的地方……”
埃文斯说:“好了,你得承认,变化并不是太大。”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理解‘太大’这个概念的。1930年以来,杜鲁门的温度下降了两点五摄氏度,格林维尔下降了一点五摄氏度,安阿伯下降了一摄氏度。如果全球都变暖的话,这些地方就不考虑…
“让我们再看一些大一点的地方,”埃文斯说,“比如查尔斯顿。”
“我这儿正好有查尔斯顿的图表。”她翻开曲线图。
埃文斯说:“大一点的城市也变暖了。纽约怎么样?”
“我这儿有几份来自纽约市和纽约州的记录。”
“你看,”詹尼弗说,“虽然纽约市变暖了,可纽约州的其他许多地方,从奥斯威戈到阿尔巴尼,温度都下降了。”
摄像机对着埃文斯时,他非常敏感。他点点头,希望这是一种明智而周全的举止,然后说道:“这些数据是从哪儿来的?”
“来自历史气候网络数据库,”她说,“这是一个政府的数据库,保存在橡树岭国家实验室。”
“哦,”埃文斯说,“真有意思。但我还想看看欧洲和亚洲的数据。毕竟,这是一个全球现象。”
“当然可以,”詹尼弗说。她也在摄像机面前装腔作势起来,“可是在此之前,我想知道你对已经看过的这些数据的意见。正如你所见,1930年以来,美国的许多地方似乎并没有变暖。”
“你的那些资料肯定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吧。”埃文斯说。
“可以这样说,这跟辩护的道理一样,要精心准备。”
“可是我对结果并不感到奇怪,”埃文斯说。“气候园地而异。过去如此,将来也是这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还有,为什么所有的气温表都是1930年以后的?气温记录可以追溯到更早的时候。”
“这个问题问得好,”詹尼弗点点头说,“问题是,你追溯到多久以前。比如……”
“这是1931年至2000年间纽约西点的数据资料。是下降趋势。还有……”
“这儿是1900年至2000年间西点的情况,这次趋势是上升的,而不是下降的。”
“啊哈,”埃文斯说,“这样说来,你们是在处理数据。你们特意选取某些时段来证明你们的说法。”
“没错,”詹尾弗点点头说,“可是只有20世纪30年代美国许多地方的气温比现在要高时,这种做法才起作用。”
“这还是一个骗局。”
“是的。辩方不会放过任何向陪审团展示大量所谓骗人的例子的机会,更何况这些骗人的例子来自于受环境组织资助所做的记录。挑选那些特殊的年代是为了表明情况变得越来越糟糕。”
埃文斯把她对环保组织的侮辱登记在册。“如果是那样的话,”他说,“我们不许耍什么阴谋,要使用完整的气温记录。最远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
“西点可以追溯到1826年。”
“好的。假如你们使用这期间的数据呢?”
埃文斯这样建议是心中有数的,因为大家都知道,1850年左右以来世界变暖的趋势就已经开始了。从那时起,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在变暖,西点的气温会反映这一点的。
詹尼弗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因为她突然显得非常犹豫,并且转过身去,翻着她那一大堆图表,同时眉头紧锁,好像找不到似的。
“你找不到那张图,是吗?”埃文斯说。
“不,不。请相信我,找得到。对了。就是这张。”然后,她把它抽了出来。
埃文斯瞅了一眼,发现她对他打了埋伏。
“正如你所料,这张图很有说服力,”她说,“最近一百七十四年里,西点的平均气温一直没什么变化。1826年是五十一华氏度,2000年还是五十一华氏度。”
“可是,这只是一份记录,”埃文斯很快醒悟过来,说道,“许多记录中的一份而已。几百分之一。几千分之一。”
“你是说其他记录表现出的是另外的趋势?”
“我确信是这样的。特别是你使用的是1826年以来的整个记录。”
“你是对的,”她说,“不同的记录确实显示出不一样的趋势。”
埃文斯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
“在一百七十八年里,纽约市的温度上升了五华氏度。”
“阿尔巴尼在一百八十年里下降了零点五华氏度。”
埃文斯耸了耸肩:“这就是我前面所说的地域差异。”
“可是我想知道,”詹尼弗说,“这些地域差异与全球变暖的理论怎么能吻合呢?根据我们的理解,全球变暖是由所谓的温室气体如二氧化碳的增加引起的,二氧化碳使得热量被限制在地球的大气层里,不让它进入太空。你是这样理解的吗?”
“对。”埃文斯说,谢天谢地,不用自己给它下个定义。
“那么,按照这个理论,”詹尼弗说,“大气层本身变暖了,就像在温室里一样吗?”
“是的。”
“而且这些温室气体会影响整个星球。”
“对。”
“我知道二氧化碳——一种我们大家都担心的气体——在世界各地都在以同样的速度增加……”她抽出另一张图。
“对……”
“它对世界各地的影响也许是一样的。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全球变暖’的原因。”
“正确……”
“可是纽约离阿尔巴尼只有一百四十英里,开车只需三小时就能到达。两个城市的二氧化碳的含量是相同的。然而一个地方变暖了许多,另外一个地方变冷了一点。难道这也算全球变暖的证据吗,”
“天气是地方性的,”埃文斯说,“有些地方变暖,有些地方变冷。以后一直会这样。”
“可是我们谈论的是气候而非天气。一段时间里的大气才称作气候。”
“是的……”
“如果两个地方都变暖了,我同意你的说法,因为只是变暖程度不同而已。然而这两个地方,一个变暖,一个变冷。正如我们所见,西点——位于这两个地点之间——气温仍然没变。”
埃文斯说:“我认为全球变暖理论预言过一些地方会变冷。”
“真的吗?为什么会是那样呢?”
“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某个地方看到过。”
“地球整个大气层变暖,会导致一些地方变拎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
“按照你现在的想法,你能理解这种说法吗?”
“不太理解,”埃文斯说,“可是你知道气候是很复杂的。”
“你指的是什么呢?”
“我是说,嗯,气候很复杂。实际表现出来的情况往往与你想像的不一样。”
“你说的一点不错,”詹尼弗说,”让我们再回到纽约和阿尔巴尼吧。事实上,这两个地方离得很近,可是它们的气温记录却大相径庭。陪审团会提出质疑。我们所测量的数据结果并不具有全球性。在最近的一百八十五年里,纽约已经变成了拥有八百万人口的大城市,而阿尔巴尼的人口减少了很多。你不会不承认这一点吧?”
“当然。”埃文斯说。
“我们知道城市热岛效应使得城市比周围乡村地区的温度要高些。”
“是的……”
“这种城市热岛效应是地方效应,应该与全球变暖没有关系吧。”
“是的……”
“那么请你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纽约气温升高是由于全球变暖而不是由于修筑过多水泥地面和摩天大楼引起的呢?”
“嗯。”埃文斯犹犹豫豫地说,“我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我知道那是众所周知的。”
“因为如果像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变大、变热,就会使全球升温,是不是?”
“我想是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随着全世界城市的膨胀,我们也许就可以说,地表平均温度的升高仅仅是因为城市化,而与全球大气层的效应根本无关。”
“我相信科学家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埃文斯说,“我想他们能回答这个问题。”
“是的,他们能够回答。他们的答案就是用原始数据减去一个数作为城市热岛效应的补偿。”
“噢,你说的没错。”
“对不起,埃文斯先生,你是律师。你肯定知道诉讼案中律师总是要设法确保证据的纯洁性的。”
“是的,但——”
“你肯定不希望任何人对证据作任何改变。”
“是的……”
“可是在这个案子里,证据就是原始气温数据。恰巧锨这些声称全球变暖是世界性危机的科学家们篡改了原始数据。”
“篡改?只是往下调了一点吧。”
“可是辩方要问的问题是,他们往下调够了吗!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这也太专业化了,简直是在吹毛求疵。”
“不能这么说。这是个核心问题。地表平均温度上升是城市化造成的,还是温室气体造成的呢,辩方对此会有一个充分的论据。”詹尼弗说,“正如我在前面提到的,最近几项研究表明,实际上,都市偏见并没有多少豪椽。至少有一项研究表明,观察到的气温变化有一半是因为土地使用问题。如果这是事实的话,那么在过去一个世纪里,全球气温的升幅还不到十分之三摄氏度。确切地说这还算不上危机。”
埃文斯不再说什么,他在摄像机前尽量装得聪明伶俐。
“当然,”詹尼弗继续说,“这项研究还需要讨论。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任何人只要对数据作过调整,人们就会断言他们的调整是不正确的。这对辩方是有利的。辩方要阐述的一个更重要的论点就是,我们只允许那些从调整中获得最多好处的人对数据进行调整。”
“你是说气候科学家们没有职业道德吗?”
“我是说让狐狸去给鸡当保安从来就不是什么好的做法。辩护律师这样的做法在医学上就决不允许,比如,医学上需要进行双盲实验没计。”
“因此,你说气候科学家们没有职业道德。”
“不,我的意思是,构建双盲程序是完全有道理的。你看:每个科学家对自已的实验结果都有某种设想,否则他当初根本就不会做那个实验。他有一种期盼。但这种期盼是神秘的——完全是下意识的。你知道有科学偏见的研究吗?”
“不知道。”埃文斯摇了摇头说。
“那好。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一群基因相同的老鼠被送到两个不同的实验室进行试验。其中一个实验室被告知,老鼠被驯养得很聪明,穿迷宫会比一般老鼠快。另一个实验室被告知老鼠很愚笨,只能慢慢穿出迷宫。反馈的结果是——一个实验室老鼠速度快,而另一个实验室老鼠速度很慢。可是这些老鼠的基困是相同的。”
“那他们是在胡说。”
“他们说他们没有胡说。还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呢,”她说,“又比如,参加民意调查的人被告知,瞧,我们知道民意测验人对调查结果会产生微妙的影响。因此我们都想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敲门之后,就在有人开门时,你开始读卡片上的文字:‘你好,我在做一项调查,为了不影响你,我把卡片上的文字读一下……等等。’民意测验人除了卡片上的文字以外什么也不说。一组被试者告知,这次问卷调查会获得百分之七十的肯定答案。另一组被告知会得到百分之三十的肯定答案。同样的调查问卷。结果反馈回来了——七十和三十。”
“怎么会呢?”埃文斯说。
“这不重要,”她说,“重要的是,成百上千欢的研究反复证明,期望决定结果。人们总能找到他们认为可以找到的东西。这就是要做双盲实验的原因。为了消除偏见,实验在彼此不认识的人中进行,准备实验的人不认识做实验的人或者分析结果的人。各组人员不得以任何方式进行联系。即使他们的配偶和孩子也从没见过面。各组分布在不同的大学,最好是在不同的国家。这就是新药被检验的过程,因为这是阻止偏见浸入的惟一方式。”
“好的……”
“现在我们是在讨论气温数据。必须从方方面面对它进行调整。不只是因为城市热效应的偏见问题,还有许多其他的问题。气象站搬迁了。气象站升级了,新的设备测出来的结果也许比以前高,也许比以前低。设备出故障了,你得决定是不是要扔掉某些数据,你很可能把气温记录放在一起,并对它们进行评价,这些要求你也要应付。偏见就是这样形成的。很可能是这样形成的。”
“很可能?”
“你不知道,”詹尼弗说,“只要你是让一组人来做这些工作,就有产生偏见的危险。如果一组人做了一个模型,对它进行测试并对结果进行分析,那么那些结果就是有危险的。就是这样。”
“这么说,那些气温数据没有用了吗?”
“这些气温数据值得怀疑,一个像样的律师会撕掉这些数据。为他们辩护,我们要做的是——”
突然,摄像师起身离开了房间。詹尼弗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别担心,他们拍的镜头没有声音。我不过是想使这个讨论显得活泼一些。”
“我觉得我很傻。”
“你看起来根棒。这对上电视来说是重要的。”
“不,”他把身子向她靠近了一些,说道,“我的意思是,我回答问题时,心口不一。我在,唉……我在问一些……对许多问题我都改变了想法。”
“真的吗?”
“是的,”他平静地说,“比如说那些温度曲线图。他们提出了一些明显的关于全球变暖的正确性的问题。”
她慢慢地点了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他说:“你也这样想吗?”
她又点了点头。
像以前一样,他们在同一家墨西哥餐馆吃午饭。跟以前一样,餐馆几乎是空的;同样是那些索尼电影编辑坐在角落的一张桌边谈笑风生。埃文斯想,他们一定每天都来这儿。
可是不知怎么的,今天的情形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浑身疼痛,而目还因为非常困,随时都可能睡着。埃文斯感到自己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同了。
詹尼弗安静地吃着饭,没怎么说话。埃文斯觉得她是在等他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你知道,‘全球变暖不是一种真正的现象’的说法真是荒唐。”
“是很荒唐。”她点了点头说。
“我是说,全世界的人都相信。可是在法庭上,我们只能考虑陪审团。辩方要与陪审团辩论。”
“你指的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些例子吗?”
“噢,还有更糟糕的,我们希望辩护律师这样辩论: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各位都听说过这样的断言:由于大气层中二氧化碳以及其他温室气体的增加,引发了所谓的‘全球变暖’现象。但是你们不知道,二氧化碳只增加了一点点。他们会给你们看一张二氧化碳增加的曲线圈,这张曲线图看起来像珠穆朗玛峰的斜坡。然而这就是现实。二氧化碳含量由百万分之三百一十六增加到百万分之三百七十六,总共只增加了百万分之六十。整个大气层发生这样小的变化简直难以想像。我们又怎么看得见这种变化呢?”
詹尼弗向后靠了靠,太幅度地摆着手说:“接下来,他们会拿出一张图,上面是一个足球场。他们会说,把地球大气层的构成当成一个足球场。大气层的大部分是氮。这样,从球门底线开始,氮一路带着你走过七十八码处。剩下的大都是氧气,氧气又带你走到九十九码处。现在只剩下一码了。剩下的大部分是惰性氩。氩气又带你走过三点五英寸的球门线。各位,其厚度只有粉笔那么粗。那么剩下的三英寸有多少是二氧化碳呢?一英寸。这就是我们的大气层中的二氧化碳的含量。一个一百码足球场的一英寸。”
她突然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陪审团的女士们先生们,”她说,“现在你们知道,最近五十年来二氧化碳的增长情况。那么你们知道在我们的足球场上增加了多少吗?增加了八分之三英寸——不到一支铅笔的厚度。也许二氧化碳含量多了许多,但在我们整个大气层里,这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小的一部分。然而别人却要你们相信,正是这小小的变化,已经把整个地球变成了一个正在变暖的危险星球了。”
埃文斯说:“可是回答很容易——”
“等一会儿,”她说,“还没完呢。首先,提出疑问。接着,提供可供选择的解释。那么,现在,他们拿出你们前面看过的纽约市的气温变化表。1815年以来上升了五度。他们说1815年纽约的人口为十二万,现在为八百万。城市人口增长了百分之六千,更别提那些摩天大楼、空调和水泥地面了。现在,我问你们,一个人口增加了百分之六千的城市变暖了,是由于世界上的二氧化碳增加了一点点呢?还是因为城市比以前大多了?”
她向后靠了靠。
“要反驳这一论点很容易,”埃文斯说,“有许多小东西起大作用的例子。扳机只是枪上的一个小东西,但足以把子弹发出去。不管怎么说,证据的优势——”
“彼得,”她摇了摇头说,“假设你是陪审团的成员,而且被问及纽约市的问题,你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是全球变暖了还是太多的水泥?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变暖可能是因为城市大了。”
“正确。”
“可是还有海平面的问题。”
“可惜的是,”她说,“瓦努图的海平面并没有明显上升。根据数据库里的资料,海平面要么是持平的,要么只不过增长了四十毫米。三十年里只涨了半英寸,几近于无。”
“说得对,”她说,“我得承认。你有关扳机的论点不错。”
“如果你不能胜诉,”埃文斯说,“你召开记者招待会又有什么意义呢?”
“感谢各位光临。”约翰·贝尔德走到办公室外面的麦克风前面说。摄影记者们的镁光灯闪烁着。“我是约翰·贝尔德。站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席尼古拉斯·德雷克,还有我的首席顾问詹尼弗·海恩斯以及海斯勒和布莱克律师事务所的彼得·埃文斯律师。我们代表太平洋上的岛国瓦努图联合控告美国环保署。”
彼得·埃文斯先是站在后面咬着嘴唇,心中盘算着。这个时候他没有必要露出紧张的种情。
“贫困的瓦努图人民,”贝尔德说,“受到我们这个时代最严重的环境威胁,全球变暖以及随之而来的气候突变的危险,使他们变得更加贫困。”
埃文斯回想起就在几天前,德雷克还把气候的突然变化看作是初显端倪的可能性。一个星期不到,就转化成一种确定无疑的事情了。
贝尔德用生动的语言描述了瓦努图人民如何被洪水赶出了祖祖辈辈生话的家园,他特别渲染了小孩子的悲惨遭遇,因为无情的工业巨头,本来由这些孩子继承的财产被咆哮的巨浪冲到了北方。
“今天,我们宣布起诉,是为瓦努图人民讨回公道,是一件关系到受到突发性天气威胁的整个世界未来的大事。”
接下来他开始回答大家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们起诉的确切时间是哪一天?”
“这个问题在技术上具有复杂性,”贝尔德说,“现在,我们办公室里有四十位科学家为了我们的利益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他们的工作完成以后,我们就会起诉。”
“你们将在哪儿起诉?”
“在洛杉矶联邦地区法院。”
“你们要求赔偿什么样的损失?”另一个人说。
“管理部门对此有什么反应?
“法庭会受理这个案子吗?”
虽然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贝尔德在这方面是内行。埃文斯瞟了一眼詹尼弗。她站在讲台的另一边。她轻轻敲了敲手表。埃文斯点点头,然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做了一个鬼脸,离开了讲台。詹尼弗紧跟其后。
他们从保安身边走过,走进了仓库。
埃文斯惊奇地睁大了眼睛。
12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1时20分
灯光调暗了一点。埃文斯早些时候看见的大多数人都走了。屋子里搬空了。家具堆了起来,文件放进了法律储存盘。搬运工们正把一个个盒子搬到推车上。
埃文斯说:“怎么了?”
“房子租期到了。”詹尼弗说。
“所以你们要搬家吗?”
“不。我们要走了。”她摇了摇头说。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我们要走了,彼得。去找新的工作。不再在这个诉讼案上主动出击了。”
他们听见贝尔德在喇叭里说:“我们希望在未来的三个月里接到新的命令。我对帮助我们打这一场开天辟地的官司的四十位男女精英有十足的信心。”
搬运工们搬着一张桌子从埃文斯身边走过时,他朝后站了站。仅仅在三个小时以前,他就是坐在这张桌子旁接受采访的。另一名搬运工跟在后面,使劲拖着几箱摄像器材。
“会发生什么事情?”埃文斯说。这时他听见喇叭里传来贝尔德的声音:“我是说,大家都会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
“正在发生的事情是完全符合逻辑的,”詹尼弗说,“我们要请求发布一个初步禁令。我们的请求必须经过一定的程序。我们希望这种请求因为管辖权限问题遭到地方法院的拒绝,那么我们就可以诉诸第九巡回审判区,接下来,我们希望能到最高法院。禁令的问题不解决,诉讼就不能进行,而禁令的发布可能要好几年时间。因此,我们在等待精干的司法人员到位的同时,明智地停止聘用大量的科研人员,关闭昂贵的办公室。”
“精干的司法人员到位了吗?”
“还没有。你曾经问过将怎么处理这件事。”
埃文斯看着箱子被送出后门:“没有人想起诉,是不是?”
“这样说吧,”她说,“贝尔德在法庭上有不俗的胜诉记录,只有一个办法保持这样一个记录——推掉这桩可能会败诉的案子。”
“这么说,他要推掉这个案子吗?”
“是的。我向你保证,没有法庭会因为美国经济释放出过量的二氧化碳而发布禁令救济。”她指着喇叭说,“德雷克让他强调突发性天气变化。这正好与德雷克明天举行的会议相呼应。”
“是的,可是——”
“瞧,”她说,“你我都明白这个案子的一切目的是引起公众的注意。他们已经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没有必要再深究了。”
搬运工问她把东西放哪儿。埃文斯回到审讯室,看见堆在角落里的邪恶泡沫做的曲线图。他原来就想看一看没给他看的那些图表,所以现在他抽出了几张。上面是世界上其他一些气象台的情况。
他当然知道这些特殊的图表是挑来证明相反的观点的。因此上面表现的是很少或没有变暖的情况。然而使他烦恼的是,世界各地有这么多这样的曲线图。他看到一堆标着“欧洲”字样的图表,粗略地看了一下。
“彼得?”
她在叫他。
她自己的办公室已经打好了包。她只有几箱东西。他帮她把东西搬到车上。
“喂,”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回哥伦比亚特区去见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她说。
“那是去哪里?”
“实际上,我想跟你走。”
“跟我走?”
“你在跟约翰·科内尔一起干,是不是?”
埃文斯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走出后门,他们听见喇叭里传来记者招待会的声音。是德雷克在说话,他感谢记者们的光临,强烈要求他们出席即将举行的会议,并说全球变暖的真正危险是潜在的突发性气候变化。
最后,他说道:“对不起,很遗憾,我有一个极为沉痛的消息要宣布。刚才我收到一个条子,说我亲爱的朋友乔治·莫顿的尸体刚刚被找到。”
13 卡尔弗城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2时15分
这件事成了那天下午的主要新闻。大富翁乔治·莫顿的尸体被冲到了皮斯莫海滩。死者的身份是从受害者的衣服和手腕上的手表得到认定的。广播员说,尸体残缺不全,是鲨鱼袭击的结果。
这位慈善家的家人已经得到通知,可是却没确定有关后事的日期。莫顿的密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席尼古拉斯·德雷克做了这样的陈述:莫顿把他的一生献给了环保运动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这样的组织,最近,该组织授予他为“年度最关心公共事务公民”。
“如果说有谁在关心我们地球上正在发生的可怕的气候变化的话,那就是乔治·莫顿,”德雷克说,“我们自从知道他失踪以后,就一直希望找到他,而且希望找到他时,他仍然安然无恙,神采奕奕。可是我们听到的消息不是这样的,我很悲哀。我沉痛哀悼我至亲至爱的朋友。没有他,这个世界会更加贫穷。”
洛文斯坦通过车载电话呼叫时,埃文斯正在开车。
“你在干什么,”
“我接到命令去开记者招待会,现在正在回来的路上。”
“这么说,你们打算去旧金山。”
“为什么?”
“莫顿已经找到了,得有人去认他的尸体。”
“他女儿呢?”
“她在进行康复治疗。”
“他的前妻呢?还有……”
“埃文斯,你是莫顿正式任命的。要做好安排。那些法医不想耽搁尸体解剖,因此他们需要在晚饭前确认他的身份。”
“可是——”
“照我说的做,我不知道你在唠叨些什么。天啊,赶快弄一架他的飞机。据我所知你近来一直在用他的飞机。现在他死了,你最好更为小心。噢,还有,因为你不是他的家人,他们需要两个人来鉴别他的身份。”
“那好,我可以带上他的秘书莎拉——”
“不行。德雷克希望你把特德·布拉德利带上。”
“为什么?”
“他妈的我怎么知道?布拉德利想去。德雷克想迁就他,让他高兴。布拉德利可能认为那里有新闻摄像。他毕竟是个演员。而且他也是乔治的好朋友。
“原来是这样。”
“他在宴会上与你同桌。”
“但是莎拉会——”
“埃文斯,你怎么就弄不明白呢?你要去旧金山,你要带布拉德利与你同行。就这样。”
埃文斯叹了口气:“他在哪儿?”
“他在美洲杉,你必须停下来去接他一下,”
“美洲杉?”
“美洲杉国家公园,就在你要经过的路上。”
“但是——”
“布拉德利已经得到了通知。我的秘书会给你旧金山停尸房的号码。再见。埃文斯。别再磨蹭了。”
啪的一声,电话挂了。
詹尼弗说:“出了问题吗?”
“没有。可是我得去旧金山。”
“我和你一起去,”她说,“莎拉是谁?”
“莫顿的私人秘书。是他的老助手。”
“我看过她的照片,”詹尼弗说,“看上去并不老。”
“你在哪儿看到的?”
“在一本杂志上。是在一次网球锦标赛上。好像她是网球冠军?”
“我想是吧。”
“我原来以为你和莫顿一起相处这么长时间,你应该非常了解她。”
“并不是很了解,”他耸了耸肩说,“我是说最近几天我们很少在一起。”
“啊哈。”她看着他,乐了。“彼得,”她说,“我并不在乎。她很漂亮,这是很自然的事。”
“不,不,”他说着,伸手去拿电话,“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为了赶快结束这个话题,他拨通了贝弗利山警察局的电话,找侦探佩里,可是他在法院还没回来。埃文斯留言之后,挂断电话。他转向詹尼弗:“如果他们发逮捕令,怎么办?”
“犯罪,”她说,“对不起,与我无关。”
“也与我无关。”
“有人要逮捕你?”
“我希望不会。”
接着赫贝·洛文斯坦那位爱闲聊的助手利萨打来电话。“喂,彼得。我这里有布拉德利先生以及旧金山停尸房的电话。停尸房八点关门。那个时候你能到达那里吗,赫贝想知道。他非常难过。”
“难过什么,”
“我从未见到过他这样。我是说他好几个星期没有这样了。”
“发生了什么事?”
“我想他是为乔治难过。简直太让人震惊了。后来德雷克又让他太发脾气。今天他至少打了五次电话。我想他们是在讨论你的情况。”
“讨论我?”
“是的。”利萨放低声音,用一种不可告人的语调说道。“赫贝说话时把门关了,可是我,呃,还是听到了一些。”
“听到了什么?”埃文斯问。
“别跟他人说哦。”
“不会的。”
“我是说我不是——我只是认为你一定想知道。”
“确实如此。”
“内容很多,”她说着,把声音压得更低了,“关系到你的去留阿题。”
“离开公司吗?”
“别打断我。我还没说完。我想你一定想知道。”
“我确实想知道。谢谢你。是谁在说呢?”
“噢,是赫贝。还有唐·布兰丁斯以及其他几位年长的合伙人,鲍勃和路易新等。不知为什么,尼克·德雷克对你非常恼火。你跟一个叫坎纳尔还是科内尔的凡呆在一起,是吗,”
“我明白了。”
“德雷克先生对科内尔先生非常恼火。”
“为什么?”
“他说他是一个间谍。是为工业,为污染者卖命的。”
“我明白了。”
“不管怎么说,我的感觉是德雷克先生是一个重要的当事人,而你却不把他放在眼里。即便如此,如果莫顿还活着的话,他们决不敢解雇你。可是他不在了,那么你就要永远地离开了。这里的警察在找你。我得告诉你,过不是好的征兆。这让大家都很紧张。那么,他们——你跟这位科内尔先生一起到底在干什么?”
“说来话长。”
“值得,我告诉你。”她说,听上去有点生气。他知道他得告诉她一点什么作为交换。
“好的,”他装作十分勉强的样子,“我在执行莫顿生前交给我的一项任务。”
“真的吗,是什么任务?”
“这是个秘密,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
“乔治·莫顿交给你一项任务?”
“以书面的形式,”他一边说,一边想着:那样说会让他们冷静下来。
“哇,是真的吗?如果你是在为公司做事的话,他们是不敢解雇你的。”
“利萨,我得走了。”
“如果他们解雇你,那就是不当解聘行为。”
“利萨……”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能再谈了。那就祝你好运吧!”
他挂了电话。詹尼弗面带微笑。“你真老练。”地说。
“谢谢。”
但是他并没有报之以微笑。对他来说,周围的世界正在对他关闭。这是不祥之兆。他现在仍然非常、非常地累。
他为飞机的事,给莎拉打电话,接通的却是她的有声电子邮件。她的录音。他又打电话给飞行员,却被告知他还在空中。
“你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飞行。”
“在哪里?”
“先生,我不能告诉你。要他的有声电子邮件吗?”
“不要,”埃文斯说,“我想租一架飞机。”
“你什么时候要?”
“半小时后内。去旧金山,在离美洲杉最近的哪个机场降落都行。今晚返回。”
“我看看我能做些什么。”
一阵倦意向他袭来。于是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
詹尼弗说:“怎么了?”
“你认识去范纳依斯的路吗?”
“当然认识。”
“那么你来开车。”
他坐到乘客位上,系好安全带。他看见她把车驶入车流之中,便闭上眼睛睡了。
14美洲杉
lO月12日,星期二
下午4时30分
林间空地阴暗但却凉爽。一束束阳光从他们周围的参天大树间渗透进来。空气中弥缦着松树的味道。地上软酥酥的。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阳光斑斑点点地洒在林间空地上。即便如此,电视摄像机连是打开了所有的灯,三年级的学生围坐在著名演员兼社会活动家特德·布拉德利周围。布拉德利穿着黑色T恤衫,衬托出他的体格和黝黑英俊的面孔。
“继承这些高大的树木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利。”他打着手势对大家说,“这些树术生长在这里,已经有好几百年了。在你们出生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在你们的父母、祖父母、甚至曾祖父母出生以前,它们就在这里啊,其中一些,在哥伦布来美洲之前!在印第安人来之前!在所有一切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啊!这些树木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物;它们是地球的卫士;是智慧的化身;它们给我们留下一个信息:不要破坏地球。请不要打扰地球,否则,我们的生活就会受到打扰。我们要聆听它们的声音。”
孩子们一个个张大嘴巴,望着他发愣。布拉德利在摄像机前神态自若。
“可是现在,这些高大的树木——躲过了大火的威胁,躲过了滥采滥伐的威胁,躲过了酸雨侵蚀的威胁,躲过了土壤侵蚀的威胁——现在却要面对从未有过的最大威胁。那就是全球变暖。孩子们,你们都知道什么是全球变暖,是不是?”
所有的手都举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你们知道,我很高兴,”布拉德利说着,示意孩子们把手放下来。今天说话的只有特德·布拉德利一个人。“然而,你们也许不知道全球变暖会引发一些突发性的气候变化。也许几个月或者几年以后,气温会突然变得特别热或者特别冷。或者会有大群大群的昆虫或者许多疾病毁掉这些参天大树。”
“什么样的昆虫?”一个孩子说。
“害虫,”布拉穗利说,“就是那些躲在树里面蚕食这些树的虫子。”他用手做出虫子爬行的动作。
“一只虫子吃掉一整棵树要花很长时间呀。一个女孩说。
“不对,用不了很久!”布拉德利说,“这正是麻烦所在。因为全球变暖意味着许多许多的昆虫会来——昆虫的瘟疫——很快就会就把树啃光!”
詹尼弗站在一边。这时向埃文斯靠了靠,说道:“你相信这些胡说吗,”
埃文斯打了个哈欠。在飞机上他一直在睡,下了飞机在从机场到美洲杉国家公园这个树林的车上他又在打盹。这时他昏昏沉沉地看了一眼布拉德利。昏昏欲睡。百无聊赖。
现在孩子们有些不安了,而布拉德利正对着摄像机侃侃而谈,语气从容不迫、充满了威严。这是他多年在电视上扮演总统的结果。
“气候突变,”他说,“对人类、对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构成了非常大的威胁。全世界将举行会议解决这一问题。明天有一个会议将要在洛杉矶开幕,会上科学家们将就如何减堑解一可怕的威胁进行讨论。可是如果我们坐视不管,灾难就会来临。这些雄伟的参天大树就会成为一种记忆,一张过去的贺卡,或者一张人类残酷对待自然的快照。我们要肩负起灾难性气候变化的责任。也只有我们才能够阻止灾难性气候的发生。”
他说完,稍微转了转身子,以便展现他好看的一面。他的眼睛里放出一种柔和的浅蓝色光芒。
“我要尿尿。”一个女孩说。
飞机离开跑道,飞到了森林上空。
“很抱歉让你这么赶,”埃文斯说,“我们必须在六点之前赶到停尸房。”
“没事,没事,”布拉德利宽容地笑着说。演讲完后,他花了几分钟时间给孩子们签名。摄像机把这个场面也拍了下来。他转向詹尼弗,对她灿烂一笑:“你是干什么的,哈德利小姐?”
“我在全球变暖法律工作组。”
“很好,这么说来,你还是我们中的一员。诉讼进行得怎么样了?”
“还好。”她瞥了一眼埃文斯说道。
“我有一种感觉,你的才能跟你的相貌一样出众。”布拉德利说。
“事实上并非如此。”她说。埃文斯看得出来这个演员可能惹恼了她。
“你很谦虚。这很有魅力。”
“我很诚实,”她说,“告诉你我不喜欢拍马屁。”
“对你来说,这一点儿也不是拍马屁。”他说。
“对你来说,这一点儿也不诚实。”她回答道。
“请相信我,我是真的羡慕你的工作,”布拉德利说,“我不能等着你们一直粘着环保署。我们必须继续给他们施加压为。这就是我和孩子们搞这项活动的原因。这个电视片段跟突发性天气变化非常吻合。我想一切都进展得非常顺利,是不是?”
“从各方面考虑的话,还行。”
“从各方面考虑?”
“全都是胡说八道。”詹尼弗说。
布拉德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可是眼睛却眯了起来。“我不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他说。
“我指的是所有一切,特德。整个演说。美洲杉是地球的哨和卫士吗?它们给我们留下了信息吗?”
“是啊,它们确实——”
“它们是树,特德。是大树。它们留给人类的信息跟一根茄子差不多。”
“我想,你误会——”
“它们能设法从森林火灾中活下来吗?几乎不能——它们依赖于火,因为火可以使它们再生。红木树的种子很坚硬,只有在火中才能裂开。火对于恐惧状态红木树林的健康是不可或缺的。”
“我认为,”布拉德利有些固执地说,“你也许误会了我的意思。”
“是吗?我误会什么了?”
“我是想表达——也许有些抒情意味——这些伟大的原始森林具有永恒性,而且——”
“永恒?原始?你了解这些森林吗?”
“是的。我想我了解。”他的声音有点生硬。显然他现在有点生气了。
“看看窗外,”当他们飞临森林上空时,詹尼弗指着森林说,“你认为原始森林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显然有成千上万年——”
“不对,特德。在这些森林出现以前,人类就存在数千年了。你知道吗?”
他紧闭嘴唇。没有回答。
“那么,让我给你细细道来。”她说。
在两万年以前的冰川时代,冰川从加利福尼亚退出,形成了约塞米蒂峡谷以及其他一些风景区。冰墙退去时,形成了一块湿乎乎的平原,平原上有许多湖泊,冰川融化的水是湖水的主要来源。但是根本没有任何植被。基本上只是潮湿的沙地。
又过了几千年,随着冰川继续北移,气候变得干燥了一些。加利福尼亚地区变成北极苔原地带,上面生长着很高的野草,老鼠、松鼠之类的小动物以此为生。这个时候人类来到过里,猎取这些小动物,生火过生活。
“直到那个时候,”詹尼弗说,“还没有原始森林。”
“我在听。”特德吼道。显然他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
她继续说道:“起初,极地的野草和灌木是惟一能固定贫瘠冰土的植物。这些植物死去之后腐烂分解,几千年之后,表层土壤形成了。这为后来一系列植物的移植莫定了基础,基本上,冰川后期北美洲到处都是这种情况。”
“首先是黑松出现了。时间是大约一万四千年以前。后来是花旗松、铁杉和桦树——这些树虽然适应性强,但不可能是最早出现的。这些树木构成了真正的‘原始’森林。在接下来的四千年里,它们是这儿的主要景观。接着气候发生了变化。变暖了,所以加利福尼亚所有的冰川都融化了。从此以后,加利福尼亚就一点冰川也没有了。气候温暖而干燥,发生了多次火灾,原始森林被烧毁。取而代之的是平原植被,橡树和一些草本植物。还有一些道格拉斯冷杉,但是不多,因为气候太干燥了,不适宜冷杉生长。
“大约六千年以前,气候又发生了变化。变得湿润一些,冷杉、铁杉以及雪松进驻,并且覆盖了这片土地,形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茂密的大森林。可是有的人把冷杉看做是一种有害植物——过度蔓延——把此前生长在这里的植物都挤了出去,影响了景观。由于这些树木的树冠很大,致使地上太阴暗,因而其他树木无法存活。由于频繁发生森林火灾,这些具有浓密树冠的树木会使火势疯狂蔓延。所以它们也并不是永恒的,特德。它们只不过是最近的。”
布拉德利哼了哼,说道:“天啊,它们还只有六千岁。”
然而詹尼弗一点也不留情。“不对,”她说,“科学家已经指出,森林总是在不断地改变其成分。每个一千年都与前一个一千年不一样,森林在不断地变化着,特德。更何况那时又有了印第安人。”
“印第安人怎么样?”
“印第安人是观察自然界的专家,他们知道这些古老的森林非常不好,看上去也许不错,但是对猎物来说却是死亡的风景。因此印第安人就放火定期烧毁一片森林。但是,他们在平原上和牧场间一定要留存几片这样的古老森林。第一批欧洲人看到的几乎不是什么原始森林。是经过培植过的,特德。因此,这就毫不奇怪,一百五十年以前的原始森林比现在还要少些。印第安人是现实主义者。今天,这一切只是浪漫的神话了。”
她朝后靠了靠。
“好了,真是一段精彩的演说,”布拉德利说。“可是这只是技术上的反驳。人们不感兴趣。这是一件好事,因为你刚才说这些森林并不是真正的古老森林,因而不值得保护。而我说的是,它们是自然界美丽和力量的化身,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加以保护。特别是当他们受到全球变暖的可怕威胁的时候。”
詹尼弗眨了眨眼睛,说道:“我想喝点东西。”
“我们以后再聊。”布拉德利说。
对埃文斯——在讨论的过程中,一直在时断时续地呼叫佩里侦探——来说,最烦人的是,不断变化的含义。埃文斯从未真正意识到冰川时期就有印第安人。当然他知道这是事实。他还知道早期印第安人猎取猛犸和其他一些巨大的哺乳动物并导致其灭绝。然而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还会烧毁森林、改变环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他们那样做了。
同样使人烦恼的是,一茬一茬被取代的这么多不同森林的形象。埃文斯也绝没想到,在红木森林之前还有别的什么森林存在。他也认为这就是原始森林。
他也不曾思考冰川过后留下的是什么景观。现在想起来,他认为那景观可能像他最近在冰岛看到的——寒冷,潮湿,遍地岩石,单调贫瘠。一代又一代的植物在这里生长繁衍,并形成表层土壤,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在他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这样话生生的画面。冰川退去时,_沿着消退的冰川边缘突然长出一片片红木树。冰川退去,留下红木森林。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种想法是多么可笑。
埃文斯也无意间注意到,詹尼弗频繁说起不断变化的气候。起初是寒冷而潮湿,接下来是温暖而干燥,造成冰川融化,然后又变得差不湿润,最后冰川又回来了。变化,再变化。
不断地变化。
过了一会儿,布拉德利借口到飞机前舱叫他的代理人,离开了。
埃文斯对詹尼弗说:“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东西?”
“布拉德利自己提到过这个原因,那就是全球变暖造成的可怕的威胁。我们有一班人马在研究这种可怕的威胁。因为我们想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因素,来使我们的案子尽可能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还有呢?”
她摇了摇头。“全球变暖的威胁,”她说,“根本是子虚乌有。即使是一种真正的现象,也只可能给世界大部分地区带来好处。”
飞行员打开对讲机,要求他们坐好,因为即将到达旧金山。
15 旧金山
10月12日,星期二
下午6时31分
接待室里灰暗阴冷,弥漫着消毒剂的气味,服务台后面的那个人穿着一件实验时穿的外套。他在键盘上敲击着,“莫顿……莫顿……对。乔冶·莫顿。好的,你是……”
“彼得·埃文斯。我是莫顿先生的律师。”埃文斯说。
“我是特德·布拉德利,”特德边说边伸出手来,想了一想,又缩了回去。
“噢。你好,”那个技术员说,“我觉得你很面熟。你是国务卿。”
“实际上,我是总统。”
“对,对,总统,我想我以前见过你。你妻子是个酒鬼。”
“不,事实上,国务卿的妻子才是酒鬼。”
“噢。我不常看电视。”
“现在已经播完了。”
“我说呢。”
“但所有主要的市场都买了。”
埃文斯说,“我们是否现在就可以去辨认……”
“好的。在这儿签字,我给你们去拿通行证。”
詹尼弗留在接待室里,埃文斯和布拉德利走进停尸房。
布拉德利回头看了一眼:“她到底是谁?”
“她是在全球变暖小组工作的律师。”
“我认为她是个工业间谍。很明显她像个激进分子。”
“她就在贝尔德手下工作,特德。”
“我明白了,”布拉德利窃笑道,“我也想要她在我手下工作,但是,天啊,你听她在说什么?古老的森林不好?这是工业界的说法。”他朝埃文斯身边靠了靠,说道:“我想你应该除掉她。”
“除掉她?”
“她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她总跟着我们呢?”
“我不知道。她想来。那你为什么跟着我们呢,特德?”
“我有工作要做呀。”
裹着尸体的被单上面有斑斑点点的灰色污迹。技术员掀开被单。
“噢,天啊。”特德布拉德利迅速转过身去。
埃文斯强迫自己看着尸体。莫顿生前是个强壮的男人,而现在他更粗大了。他的尸体呈淡紫色,十分臃肿。尸体腐烂的气味很重。一只浮肿的手腕上嵌着一只一寸宽的环。
埃文斯说:“是手表吗?”
“是的,我们把它摘下来吧,”技术员说,“很难摘下来。你们需要看一下吗?”
“是的,我要看一下。”埃文斯靠得更近了,全身紧绷着以抵抗那难闻的气味,他想看一下尸体的手和指甲。莫顿小时候曾经弄伤了右手的第四个指甲,那个指甲上留下了凹痕,变形了。但是尸体的一只手不见了,另一只则腐烂不堪。这让他没法确定那具尸体是谁。
布拉德利在他后面说:“你确定了吗?”
“不太确定。”
“天啊。”
技术员说:“那个电视会重播吗?”
“不,已经取消了。”
“为什么,我喜欢那个节目。”
“他们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布拉德利说。
埃文斯正在检查胸部,极力回忆莫顿胸毛的样子。他见他穿泳衣的时候太多了,但是那肿胀的皮肤让他很难辨认。他摇了摇头。他不能确定他就是莫顿。
“你好了吗?”布拉德利说。
“好了。”埃文斯说。
他们把被单重新盖在尸体上,走了出去。
技术员说:“皮斯莫的救生员发现了他,报了警。警察通过他的衣着验明了他的身份。”
“他还穿着衣服吗?”
“啊哈。夹克基本完好,裤腿只剩一只,是订做的。他们打电话给纽约的裁缝,他证实给乔治·莫顿做过这些衣服。你们想拿走他的又物吗?”
“我不知道。”埃文斯说。
“可你是他的律师……”
“是的,我想还是拿走吧。”
“你得在这上面签字。”
他们回到接待室,宿尼弗还在那儿等着。她正在打手机。她说:“对,我明白。对。好的,我们可以那样做。”看到他们出来,她啪的一声把手机关了。她说:“好了吗?”
“好了。”
“他是……”
“是的,”特德说,“他就是乔治。”
埃文斯什么也没说。他来到大厅,链了字。技术员拿出一个包递给他。他在包里摸了一会儿,从里面拉出礼服的碎布条。在他夹克的里袋里有一枚印有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饰针。他又伸进去拿出一块手表,是劳力士牌的潜水表,与莫顿的一模一样。埃文斯看了一下手表的背面。上面刻着GM 12—31—89。埃文斯点了点头,放进了包里。
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乔治的。仅仅是摸一下这些东西,埃文斯就感到难以言述的悲哀。
“我想就这样吧。”他说,“走吧。”
他们走到等在那里的车子上。他们坐进去之后,詹尼弗说:“我们必须还要停一停。”
“噢?”埃文斯说。
“是的。我们还得去一下奥克兰市政车库。”
“为什么?”
“警察在等我们。”
16 奥克兰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7时22分
这是奥克兰近郊的一座宏伟的水泥建筑,与之相邻的是一个大型停车场。水泥建筑被刺目的卤索灯照着。在气旋状栅栏背后的停车场里,大部分汽车都不上档次,但也有几辆卡迪拉克和宾利。他们把豪华轿车停在路边。 “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布拉德利说,“我不明白。”
一个警察走到车窗前:“是埃文斯先生吗?彼得·埃文斯?”
“是我。”
“这边请。”
他们都准备下车。那个警察说,“我叫的只是埃文斯先生。”
布拉德利气急败坏地说:“可是我们——”
“对不起,先生。他们只叫埃文斯先生。你得在这儿等着。”
詹尼弗面带微笑地看着布拉德利:“我跟你做伴。”
“太好了。”
下了车,埃文斯便跟着警察,穿过一扇铁门,走进了车库。车库被分成若干个长方形开间,要检修的车辆排成一排。大多数隔间里修的似乎都是警车。埃文斯闻到一股刺鼻的乙炔的味道。他向陪伴在侧的替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正等着你呢,先生。”
埃文斯向车库后面走去。他们走过几堆撞得面目全非、沾满血迹的汽车残骸。座位被血液浸透,破碎的窗玻璃呈暗红色。有几堆残骸上朝各个方向伸出一段一段的细绳。一两个穿着蓝色实验室外套的技术人员正在测量一堆残骸。还有一个人正用架在三脚架上的相机给一辆被毁的车子拍照。
“他是警察?”埃文斯说。
“不。他是律师。我们得让他们进来。”
“你在这里处理汽车残骸?”
“方便的时候。”
他们拐过一个弯,埃文斯看见科内尔和三个便衣警察站在起,还有两个穿蓝色实验室外套的工人。他们正围着莫顿那辆“红鬃烈马”的残骸,残骸被液压升降机提了起来,下面用明亮的灯照着。
“嘿,彼得,”科内尔问道,“去认明了乔治的身份了吗?”
“认了。”
“好。”
埃文斯走上前,站到那辆车下面。车的下面到处贴满了黄色标签。
埃文斯说:“好吧。有什么新情况?”
便衣警察相互对视了一下。其中一个便衣说:“我看见了。”
“这就是莫顿先生最近在蒙特里买的那辆车?”
“我想是吧。”
“什么时候买的?”
“我不是很清楚。”埃文斯努力回忆着,“不久以前。大约是上个月吧,他的助手莎拉告诉我他买了一辆车。”
“谁付的款?”
“莎拉。”
“你参与了吗?”
“没有。她只是跟我说乔治买了一辆车。”
“你没有参与买车或者给车买保险之类的?”
“没有,这一切都是他的会计负责办理的。”
“你从来没见过有关这辆车的文字方面的东西?”
“没有。”
“你第一次看到这辆车是什么时候?”
“乔治开着它离开马克·霍普金斯旅馆的那天晚上。”埃文斯说,“也就是他死的那天晚上。”
“在此之前,你见过这辆车吗?”
“没有。”
“你雇人对这辆车做过手脚吗?”
“没有。”
“这辆车从蒙特里运到索诺玛的一家私人车库放了两个星期,然后才运到旧金山。这家私人车库是你安排的吗?”
“不是。”
“可是是以你的名义租下的。”
埃文斯摇了摇头。“我对此一无所知,”他说。“但莫顿经常以他的会计、律师的名义租用或出租东西,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出租人或者承租人是谁。”
“要真是那样的话,他不会告诉你?”
“不一定。”
“所以你连别人用了你的大名都不知道?”
“不知道。”
“车在圣何塞时,谁动了手脚?”
“我不知道。”
“埃文斯先生,莫顿上车之前,有人在车里做了很多手脚。车架受到了损坏,贴有黄色标签的地方都是。肪滑装置——这是最早设计的——现在完全没用了。底盘的左前方、右后方也被弄松了。你在听我说吗?”
埃文斯皱了皱眉头。
“这辆车是一个死亡陷阱,埃文斯先生。有人用它杀死了你的当事人,有人在索诺玛的车库里做了致命的手脚。而你的名字却在租用单上。”
在楼下的车子里,特德·布拉德利正对詹尼弗·海恩斯严加盘问。她的外表还算漂亮,可是她的其他方面总是不对劲——她的举止,她粗暴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她的观点。首先,她说她在为这件案子工作,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给她交付工资,但是特德认为这不可能。特德·布拉德利与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的关系是公开的。作为雇员,她应该知道这一点,她应该尊重他的意见。
她把他对孩子们的演讲称作“胡说八道”——他没必要做这个演讲,他做这个演讲完全是出于一片好心和对环保事业的一片赤诚——说这个演讲是“胡说八道”令人不能容忍。这是一种极端的对抗。绝对无任何尊重可言。更何况,特德知道自己的话都是对的。因为按惯例,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把他的谈话要点列在备忘录上,把要强调的事项列举出来。而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是不会让他讲假话的。这次的谈话要点根本没有什么该死的冰河时代。詹尼弗说的都是一些不相关的事情。
那些树木很宏伟,正如谈话要点上宣称的,它们是环境的哨兵。事实上,为了不至于出错,他还从夹克口袋中掏出了要点。
“我想见识一下。”詹尼弗说。
“我就知道你会的。”
“你有什么问题吗?”她说。
给你看?他想。这种态度,简直是咄咄逼人。
她说:“你属于那种以为人人都想摸摸你那玩意儿的电视明星。哎,想什么呢?噢,天下第一大。我不想。在我眼里,你只不过是一个演员。”
“我认为你是个间谍。你是某个企业的间谍。”
“那么我一定不是一个好间谍,”她说,“因为你认出了我。”
“因为你胡说八道,这就是原因。”
“我就这点毛病。”
在整个谈话过程中,布拉德利内心里都郁积着一种特别紧张的情绪。女人是不跟布拉德利争吵的。有时候女人们有那么一会儿对他心怀敌意,但那只是因为被他,他那漂亮的外表,还有他那明星的威力镇住了。她们想诅咒他,他通常都让着她们。但是她们不跟他吵闹。而这个女人却跟他吵,这让他既兴奋又恼火。他越来越紧张,简直没法忍受了。她镇定自若地坐在那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没有丝毫怯意——这种对他名声的漠视,使他快疯了。更要命的是,她很漂亮。
他双手捧起她的脸,使劲地吻她。
他知道她很乐意。为了确立他的控制地位,他把舌头伸进她的嘴里。
突然他感到一阵剧痛——他的脖子,他的头——有一刻他一定失去了知觉。因为接下来他发现自己坐在了车子的地板上,气喘吁吁,看着衬衫上滴满了鲜血。特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变成那样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流血,头为什么颤抖。后来,他意识到他的舌头在流血。
他仰头看着她。她冷冷地跷着二郎腿,越过裙子瞥了他一眼。可是他没在意。他满脸怒火:“你咬了我的舌头!”
“不对,蠢驴,是你自己咬的。”
“你对我施暴!”
她扬了扬眉毛。
“是你!你对我施暴!”他低下头,“天啊,这还是一件新衬衫呢。麦克斯菲尔德牌的。”
她盯着他。
“你对我施暴。”他重复道。
“那你去告我呀。”
“我想我会的。”
“最好先和你的律师商量一下。”
“为什么?”
她朝汽车前面点点头:“你忘了还有司机喔。”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全都看见了。”
“那又怎么样,是你在勾引我,”他咬牙切齿地说,“是你在勾引我。只要是男的都看得出这种暗示。”
“很明显你没有。”
“难道是敌意吗?”他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伏特加酒瓶。他想用酒来漱漱口。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回过头来。
她在读那些谈话要点。她把那张纸握在手中。他冲过去想要回来。“这不是你的。”
她眼疾手快把纸拿开了。她举起另一只手,做出一把锋利的刀要向下砍的样子。
“特德,想再试试运气吗?”
“我操你,”他说,又喝了一大口伏特加酒。舌头如火烧一般。真是一个娼妇,他想。真他妈的是个娼妇。对了,明天就让她另谋高就。他要负责到底。不能让这个轻浮的女律师这样摆弄他,得让她滚蛋。
埃文斯站在被毁的法拉利下面。便衣警察围着他进行了十分钟的盘问,他只得忍着。他基本上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埃文斯说:“乔治开车很在行。如果车被做了手脚,难道他发现不了吗,”
“也许能发现。可是如果他喝多了,就发现不了。”
“对,他肯定喝酒了。”
“是谁让他喝的酒,埃文斯先生?”
“是乔治自己喝的。”
“可宴会上的服务员说是你让莫顿喝的。”
“不对。我是在限制他喝酒。”
突然,他们转移了话题:“谁在法拉利上做了手脚,埃文斯先生,”
“我不知道。”
“我们知道你在索诺玛外的五十四号路上租了个私人车库。那里偏僻安静。任何人在车上做了手脚都可以来去自如而不被人发现。你为什么选这样一个车库呢?”
“不是我选的。”
“可租约上是你的名字。”
“是怎么租的?”
“通过电话。”
“谁付的款?”
“是用现金支付的。”
“是谁付的?”
“是邮递员进去的。”
“上面有我的签名吗?有我的指印吗?”
“没有。只有你的名字。”
埃文斯耸了耸肩:“那么我很抱歉,我对此一无所知。大家都知道我是乔治·莫顿的律师。任何人都可以打我的旗号。这辆车上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想他们应该已经向莎拉打听了这一切。还有,如果他们业务熟练的话,他们就应该跟她谈了话。
果然,她从那个角落里出来了,一边打手机一边跟科内尔点头。
这时,科内尔向前跨了一步:“好了,先生们,如果你们没有别的问题了,我想由我来监管埃文斯先生。我想他逃不了。跟我在一起他会没事的。”
警察们咕哝了几句,最后还是同意了。
科内尔出示了证件,然后用手臂牢牢抓住埃文斯的肩头,回头向入口处走去。
莎拉远远地跟在后面。警察们仍然呆在法拉利停放的地方。
快走到门口时,科内尔说:“我为这一切感到抱歉。警察们没把全部情况告诉你。事实是,他们从不同角度对那辆车拍了照,把照片输入电脑以再现汽车撞击的情景。电脑模拟的情景与真正的车祸情景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们还可以这样做。”
“噢,是的。如今大家都用上了电脑模拟。它们是现代组织必需的。警察带上这些电脑模拟的情景,回到报废的车辆那里,认定车子被胡乱摆弄过。这在以前是绝不能想像的,但是现在可以了。这是运用电脑模拟来改变你对现实看法的一个清清楚楚的全子。他们相信模拟,不相信从现实中采集到的数据。”
“啊哈。”
“当然,他们模拟的都是在美国路上跑得最为普通的车子。电脑不能模拟具有四十年历史而且限量生产的意大利越野车。不管怎么说,他们在使用电脑模拟了。”
埃文斯说:“可是这一切与索诺玛的车库有什么关系?”
科内尔耸了耸肩:“你不知道。莎拉不知道。没有人能够证明这辆车曾经在那儿。可是车库确实被租用过——我猜就是乔治自己租的。尽管我们绝不会知道了。”
回到外边,埃文斯猛地打开车门爬了进去。他惊奇地发现特德·布拉德利从下巴到衬衫前面到处是血。
“怎么回事?”
“他滑倒了,”詹尼弗说,“摔伤了。”
17 去洛杉矶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10时31分
在飞机返回的途中,莎拉·琼斯心里乱极了。首先,她因乔治·莫顿的尸体被发现而深深地难过;在她思想深处,她对他的活着出现还抱有一丝希望。其次就是彼得·埃文斯的问题。正当她开始喜欢他——开始看到他以自己拙劣的方式表现出来的勇敢和开朗这一面而不是懦弱那一面时——正当她开始对那个曾经救过她性命的人春心萌动时,突然出现了这个女人,詹尼弗,很明显,彼得被她迷住了。
除此之外,就是特德·布拉德利的到来。对于特德,莎拉没有任何幻想;她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无数次的聚会上见过他,而且曾经被他的魅力倾倒——她是一个对演员着迷的人——但是在最后决定的时刻,他使她想起了她的前任男友。演员怎么了?他们都很迷人,很有个性,而且热情奔放。你很难说他们都不是一些不惜一切吸引他人的自恋狂。
至少,特德是这样的。
他是怎么受伤的呢?咬了自己的舌头,莎拉觉得这一定和詹尼弗有关。毫无疑问,特德跟她调情了。这个女人聪明、灵敏,善于抓住机会;她黑黑的头发,坚毅的脸庞,结实的身体,强健但不失苗条的身材。一个典型前卫的纽约女孩儿——与莎拉迥然不同。
彼得一直在讨好她。
讨好。
有点儿令人讨厌,但她必须承认她对自己很失望。就因为她开始喜欢上他了。她叹了一口气。
至于布拉德利嘛,他正在跟科内尔谈论关于环境的问题,想以此来炫耀自己渊博的知识。科内尔就像蟒蛇看着老鼠那样看着布拉德利。
“这么说来,”科内尔说,“全球变暖对全世界是个威胁吗?”
“绝对,”布拉德利说,“绝对对世界是个威胁。”
“那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什么样的威胁呢?”
“农作物欠收,沙漠蔓延,新疾病出现,物种灭绝,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极端天气,还有龙卷风、飓风、厄尔尼诺现象——”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科内尔说。
“当然,”布拉德利说,“确实很严重。”
“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事实吗?”
“当然。”
“你能拿出科学的证据证明你的观点吗?”
“嗯,我自己不能,但科学家能。”
“实际上,科学研究不会支持你的断言。比如,农作物欠收——如果有欠收的话,二氧化碳的增加只会刺激植物的生长。已经有证据证明了这一点。最新卫星研究表明。自1980年以来,撒哈拉沙漠已开始缩小。至于新的疾病的产生——也不是事实。从1960年以来,新疾病的出现率就没有改变过。”
“但是有一些疾病,像疟疾,正在美国和欧洲卷土重来。”
“可是疟疾病专家没有这样说。”
布拉德利哼了一声,双臂交叉,放在胸前。
“物种灭绝也还没有被证明。在20世纪70年代,诺曼·迈尔斯预测,到2000年将有一百万个物种灭绝,而保罗·艾里奇则预测,到2000年将有百分之五十的物种将灭绝,但这些都只是专家的意见而已。你知道我们把缺乏证据的意见叫做什么吗?我们称之为偏见。你知不知道这个星球上有多少物种?”
“不知道。”
“任何人都不知道,估计有三百万到一亿种,总之很多,你说是不是?没有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你的观点是什么?”
“首先,如果我们不知道有多少物种,我们就很难知道有多少正濒临灭亡。正如如果你开始不知道你钱包里有多少钱,你又怎么能知道你被强盗抢去了多少呢?而且。每年还有一万五千个新物种被发现。顺便问一下,你知道目前人们已知的物种灭绝的比例是多少吗?”
“不知道。”
“那是因为已知的比例根本就不存在。你知道他们怎么计算有多少物种,而又有多少物种灭绝吗?有一些愚蠢的人给一公顷或一英亩土地做上标记,然后去数所有虫子和动植物的数目。十年后他又回来,又数,但是,这些虫子有可能在这个年中爬到邻近的田里去了。这样的话,你还能去数一英亩的土地上所有虫子的数量吗?”
“这可能有点困难。”
“说得婉转些,是非常不准确,”科内尔说,“这就是问题所在。还有,关于所有的冰川都融化的说法——也不可信。有一些在融化,而另一些则没有融化。”
“几乎所有的冰川都在融化。”
科内尔微微地笑了一下:“我们讨论的有多少冰川呢?”
“几十条。”
“全世界有多少冰川呢,特德?”
“我不知道。”
“猜一猜。”
“可能,呃,有两百条吧。”
“加利福尼亚就不止两百条。在世界上总共有十六万条,大约六万七千条已经被编入了详细目录,但仔细研究的只有几条。有五年或五年以上质量平衡数据的冰川只有七十九条。所以,你怎么能说所有冰川都在融化呢?没有人知道它们是否在融化。”
“乞力马扎罗山在融化。”
“为什么在融化?”
“全球变暖。”
“实际上,从19世纪以来,远在全球变暖之前,乞力马扎罗山一直都在迅速融化,一百多年来,这条冰川的消亡一直是学术界的一个话题。这一直是一件神秘的事情,因为,你知道,乞力马扎罗山是赤道附近的一座火山,所以它处在温暖的区域。卫星对那个区域的测量表明,在乞力马扎罗冰山上没有变暖的危势。所以,它为什么又在融化呢?”
“你告诉我!”
“因为森林的砍伐,特德。山底部的热带雨林已经被砍掉了,所以向上吹送的空气就不再温润。专家说如果能重新种上林木,冰川又会增加。”
“你这是瞎扯。”
“我把报刊给你参考。现在——谈谈海平面上升吧,这是不是你提到的下一个威胁呢?”
“正是。”
“海平面确实在上升。”
“啊哈!”
“在过去六千年里一直都在上升,从全新世就开始了。海平面一直在以每一百年十厘来至二十厘来的速度上升——也就是四到八英寸。”
“但是现在上升得更快了。”
“实际上并非如此。”
“卫星可以证明。”
“实际上不能证明。”
“计算机模拟可以证明。”
“计算机模拟什么也证明不了,特德。推测不能发生。况且计算机模拟对最近十年或者十五年的情况并没有作出准确的预测。但是如果你一定要相信的话,我说什么也没有用。接下来的一条是什么?极端天气——仍然不是事实。大量的研究表明,没有增加什么极端天气。”
“你瞧,”特德说,“你可能总想羞辱我,但事实是,许多人认为将来极端天气会越来越多,包括飓风、龙卷风和气旋。”
“是的。的确有很多人这样认为。但是都没有科学根据。我们进行科学研究的目的,就是想知道我们的观点是否会在现实世界中得到证实,或着是否仅仅是空想,特德。”
“所有这些飓风都不是空想。”
科内尔叹了一口气。他啪的一声打开手提电脑。
“你在干什么?”
“等一会儿,”科内尔说,“让我把资料调出来。”
“这是真实的数据,特德,”科内尔说,“很清楚,在过去一百年里,飓风袭击美国的次数没有增加。同样,全球范围内的极我天气也没有变得更加频繁。这个数据明显和你的观点不相吻合。你还提到了厄尔尼诺现象。”
“是的……”
“你知道,厄尔尼诺现象是指南美西海岸的海洋温度高于正常温度好几个月后开始的一个全球气温模式。厄尔尼诺现象一旦开始,就会持续大约一年半的时间,全世界范围内的天气都会受到影响。厄尔尼诺大约每四年发生一次——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一共发生了二十三次,数千年来一直在发生。因此在任何全球变暖的断言之前就发生了。但是它对美国构成了什么威胁呢,特德,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1998年。”
“洪水,庄稼被毁,诸如此类。”
“所有这些都发生过。但是,最近一次厄尔尼诺延长了播种季节,减少了冬天供暖用油。给美国带来了一百五十亿美元的经济利益。那是在扣除加利福尼亚洪水和大量雨水造成十五亿美元的损失后的数字。是纯利润。”
“我想看看那些材料。”布拉德利说。
“我保证你会看到的,当然,这也表明,如果真的发生全球变暖。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将会从中获益。”
“但并非所有的国家。”
“是的,特德,不是所有的国家。”
“那你到底持什么观点?”布拉德利说,“你是说我们不需要往意环境,顺其自然,允许工业去污染,一切都会好起来吗?”
有那么一会儿,莎拉觉得科内尔好像要生气,但态是他最终还是没有。他说:“如果你反对死刑,那是不是意味着你赞成对犯罪置之不理呢?”
“不。”特德说。
“你可以反对死刑,但是仍然支持对犯罪进行惩罚。”
“这还用说。”
“那么,我可以说全球变暖不但不是威胁,反而对环境保护有利,难道不是这样吗,”
“但是听起来好像你说的不一样。”
科内尔叹了口气。
莎拉一直在听他们争论。她认为布拉德利没有真正明白科内尔的意思。
好像为了证明她的想法似的,布拉德利继续说道:“哦?你难道不认为环境不需要我们保护吗,难道这不是你真正要说的吗?”
科内尔说了声“不”,用这种方式暗示这次谈话结束了。
莎拉想:特德真的是个傻瓜。他对自己谈论的事情知道得太少了。特德只是一个拿着剧本的演员。如果谈话偏离了剧本里的内容,他就会变得不知所措。
她转过身,向小木屋前面望去。她看见彼得在跟詹尼弗说话,他们的头碰到了一起。一眼便可以看出他们的举止中透出一种亲呢。
当飞行员宣布他们将在洛杉矶着陆时,她高兴极了。
18 范纳依斯
10月12日,星期二
晚上11时22分
三泳在机场等着,显得心事重重。他和科内尔立即上了一辆车离开了。莎拉回到她的公寓。布拉德利钻进一辆豪华越野车,气呼呼地离开了。在车里他又打起了手机。
彼得·埃文斯把詹尼弗载到她停在卡尔弗城的车那儿。告别时显得有些尴尬。他很想吻她,又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没有吻。她答应上午给他打电话。
他开车回家时,心里对她依旧念念不忘。莎拉没有进入他的内心。
埃文斯回到他的住所时已是半夜。他觉得好困。正当他脱掉衬衫时,电话铃响了。是詹尼斯,那个体育教练。
“你跑哪儿去了,机灵鬼?”
“旅行去了。”他说。
“我天天给你打电话,”她说,“有时不止一次。有时每小时一次。”
“啊哈。发生了什么事?”
“我的男朋友跟我闹崩了。”
“真替你难过,”埃文斯说,“是不是很——”
“我过来好吗?”她说。
他叹了口气说:“詹尼斯。你不知道,我真的累了……”
“我想跟你说说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保证不会在那里过夜。我离你那儿只隔一个街区。五分钟就到?”
他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声音大了些,“詹尼斯,今晚不——”
“好了,好了,五分钟以后见。”
咔嗒。电话断了。
他只有叹气。他脱掉衬衣,扔进装衣服的篮子里。她从来都是我行我素,真麻烦。他决定,她一来就叫她离开。对。就这么办。
但真正面对她的时候,他又不会那么做了。
詹尼斯很单纯。他还是乐意与单纯的人交流的。他把鞋子脱掉放到地板上。另一方面,如果詹尼弗早上打电话时,他又不希望詹尼斯在旁边。詹尼弗会打电话吗?她说过会的。詹尼弗知道他家的号码吗?他不能肯定。也许不知道吧。
他决定去冲个凉。想到冲凉时可能听不到詹尼斯的敲门声,于是他就把门开着,然后才走进浴室。过道里很暗,突然他瞥见一个黑影,接着有什么东西击在他的头上,很重。埃文斯大叫一声。那一击非常痛,使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跪倒在地上,呻吟着。有人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打在耳朵上,他侧着身子倒下了。
他逃迷糊糊地看到一双脚,穿着脏兮兮的袜子。
他被拖到客厅,扔到地上。
有三个人在围着他转。他们都戴着黑色面罩,像是滑雪面具。
其中一个人踩着他的双臂,压着他使他仰着平躺在地上,另一个人坐在他的腿上,说道,“不许说话。不许动。”声音里透着威胁。
埃文斯根本不能动弹。仍然是迷迷糊糊的。他环顾四周,想找到第三个人。这时候他听见泼水的声音。接着瞥见一个类似塑料袋的东西。
“看好他。”第三个人低声说道。他的膝盖压住埃文斯的肩膀,捋起袖子,露出膀子上的肌肉,黑色的面罩里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举起那个袋子。里面的水是浑浊的。埃文斯看见里面有一个类似肉球的东西,心里一惊:天啊,他们把哪个人的睾丸割下来了。不一会儿,他发现这个肉球动了起来,像波浪一样起伏不断。肉球有高尔夫球那么大,褐色,上面有白色斑点。
“你知道吗?”那个人问。
埃文斯摇了摇头。
“你会知道的,”那个人低声说,同时拉开了那个袋子。他把它夹在埃文斯的腋窝里。埃文斯感到湿湿的。那个人拿着袋子,挤压里面的肉球。埃文斯想看清楚里面的东西,可是很难看出到底是什么——
肉球又动了起来,展开像是翅膀,不,不是翅膀,是一条小章鱼!很小!可能不过几盎司。褐色,上面有白色斑点。那个人正在挤压袋子,把章鱼推向埃文斯胳膊上的肌肉。
这下他明白了。
埃文斯呻吟着,并开始挣扎,想挣脱他们,但是他们烙治地抓着他,使他动弹不得。他感到章鱼贴到了他身上,黏糊糊的,像是玻璃纸,又像是油灰或者类似的黏糊糊的东西。他恐惧地抬起头,看见那个人正在用指头顶压袋子,想激怒章鱼。这时章鱼已用身子缠住了埃文斯的胳膊,它身上的环状须突然间由白色变成蓝色。
死亡的蓝色环状物。
“那意味着它疯了。”第三个人握着袋子说,“你不会有感觉的。”
然而埃文斯感觉到了。它的小嘴咬了他一口,只一下,如针扎一般。埃文斯用劲抡了一下胳膊。
那人收回袋子,把它封了起来。他低声道:“看好他。”
他离开了一会儿,接着拿来一块厨房用的抹布,帮埃文斯擦了擦胳膊内侧,又擦掉地板上的水。他仍然悄声道,“暂时你不会有什么感觉。”他又向电话走去。“甭想给任何人打电话。”他说着,扯掉墙上的电话机,摔在地上。
那些人放开他。他们迅速向门口走去,然后开门,逃之夭夭。
他咳嗽了一下,伸展了一下四肢。他瞅了瞅胳膊内侧;被咬的地方像是陷进肉里的一个小凹坑,一个红色的小斑点,就在腋窝毛的边缘。
除了被咬的时候有点隐隐作痛外,他确实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他很渴,心想可能是害怕所致。他的头部受了伤。他伸手摸了摸,有血,这才意识到他们把他头上缝的线撕开了。
天啊。他试着想站起来,可是他的胳膊不听话,又摔倒了,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他依旧昏昏沉沉。他双眼瞪着天花板上的灯。公寓天花板上装饰着农家鲜干酪样式的图案。他痛恨这种天花板。他想改变它,但是又嫌太贵。总之,他总在想,他很快就会搬走。他依旧云里雾里。他用胳膊肘撑着身子。他现在口渴极了。毒性发作了。
像是癞蛤蟆。不,他想,那不对。不是癞蛤蟆。是一个……
他记不起来了。
是章鱼。
对了。是一条小章鱼,不过拇指甲大小。很伶俐的小东西。
印第安人用它们的楔形头来做毒药。不对,他转念一想,那是癞蛤蟆。亚马逊河已经没有章鱼了。有吗?
他被弄糊馀了。越来越糊涂了。他出了一身冷汗。这也是毒性发作的症状吗?他得打个电话。可能要不了几分钟他就会失去知觉。
他向最近的物体爬过去,那是一把安乐椅……这是他在上法律学校时买的,已经破旧不堪了,搬到这里时,他想扔掉,但最终还是没有扔……起居室的这个地方需要一把椅子……上法律学校二年级的时候,他用纤维布盖上了——可是现在已经弄得很脏了——谁有时间去买东西呢?他一边想一边爬,终于把下巴搁到了椅子上。他累得直喘气,仿佛爬过了一座山。他想,我为什么到了这里?为什么我的下巴搁到了椅子上?他记起自己是想爬到椅子上坐下来。
坐到椅子上去。
他把那条好胳膊放到椅子上开始直撑起身子。终于把胸部贴在了椅子上,接着是整个身体。他的四肢越来越麻木、冰凉、沉重。沉重得都挪不动了。整个身子也越来越沉。他使了使劲,差点儿从椅子边站了起来。他身边的桌子上有部电话,可是胳膊太沉,伸不过去。他又试了试,但根本够不着。他的手指头稍微动了动。他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他的身体又冷又沉。
他开始失去平衡,开始时慢慢地,紧接着向一侧滑了下去。最后他的胸部压在了椅子的扶手上,头耷拉到一边。他呆在那儿,一点不能动。他抬不起头。他的胳膊不能动。甚至眼睛也不能动了。他蹬着椅子上的纤维和地板上的地毯,心想,这是我死之前最后能看到的东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