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蓝色(下)

 

  6 圣莫尼卡

  10月13日,星期三

  上午10时33分

  “冰核内包含着发生灾难的记录,”讲台上的演讲者用低沉的声音说道。他是个俄国人,带有浓重的口音。“这些来自格陵兰的冰核显示,在过去的一百万年里,已经发生了四次气候突变事件。其中一些发生得特别快,只用了几年时间。虽然这些灾难事件发生的原理还在研究之中。但它们已经表明,气候也可能存在连锁反应。因此,即使较小的变化——包括人为的变化——也会导致极大的灾难性后果。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后果的征兆。最近一些日子以来,世界上发生了最大的冰川崩解,美国西南暴洪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死亡。不难预测,我们将看到更多的——”

  这时,他停了下来,德雷克匆匆走上讲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又一边看手表一边走下讲台。

  “噢,对不起,”那个演讲者说,“我好像带来的是以前的讲话稿。唉,这些文字处理程序真糟糕!那是我2001年一次演讲的一部分。我想说的是,2001年的那次冰川崩解——比美国许多州的规模都要大——和危险的全球性反季节性天气,包括阳光明媚的西南部,都预示着气候将更加不稳定。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莎拉·琼斯站在台后与安·加内尔交谈着。安是好莱坞杰出律师以及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主要赞助者的妻子。她跟往常一样引人注目,而且喋喋不休。

  “我要跟你说一些我听到的事,”安·加内尔说,“我听说有一个由工业界支持的运动,要推翻非政府组织。工业界害怕环保运动势力的不断壮大,他们拼命、拼命地想阻止它。这些年我们取得了一点点成功,使他们发疯了,还有——”

  “对不起,”莎拉·琼斯说,“等一会儿,安。”她转向讲台上的那个俄罗斯演讲者。他在说些什么?她思忖道。

  她快步走向记者台,记者们已排成一排,都把手提电脑打开。他们正在实时获取会议资料。

  她从《洛杉矶时报》的记者本·洛佩兹的肩头看过去。

  本·洛佩兹并不在意;他追求莎拉·琼斯好几个月了。

  “喂,亲爱的。”

  “喂,本。不介意我看点东西吧?”

  她移动鼠标,开始浏览信息。

  “当然,没问题。你身上的香水很香。”

  “真糟糕。”她说。

  “出问题了吗?”本·洛佩兹说。

  “你明白他的话吗?”

  “唉。可怜的家伙。也许正在倒时差呢,真令人吃惊。很明显,他说英语时很费劲……”

  原来的讲话删掉了。记录改了过来。毫无疑问:这个俄罗斯人事先就知道了冰川和洪水泛滥,而且写进了他的演讲稿。当他下飞机的时候,有人忘了告诉他,这是绝不会发生的。

  他事先就知道了。

  可是现在,记录上已经改了过来,原来的话也删掉了。她瞥了一跟后面全程拍摄的摄像机。毫无疑问,刚才的讲话也将从录像上消失。

  那个狗娘养的事先就知道了。

  “喂,”本·洛佩兹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如此不安?跟我说说,好吗?”

  “以后吧,”她说,“我保证告诉你。”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向安·加内尔走去。

  “如此说来,”安说,“我们面临的是一场工业界策划的运动,是一场精心演练、资金充足、影响广泛的极端右翼分子的运动,其目的是摧毁阻碍它的环保运动。”

  经历刚才的种种之后,莎拉没心情理会这些喋喋不休。“安,”她说,“你怀疑过自己可能是妄想狂吗?”

  “没有。不管怎样,即使是妄想狂也有敌人。”

  “现在有多少工业界人士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董事会的成员?”莎拉说。

  “喔,不太多。”

  莎拉·琼斯知道,在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董事会的三十个成员中,有十二个是工业界人士。现在所有的现代环境组织都是这种情况。最近二十年里,他们一直有工业界的代表。

  “你向董事会成员问起过有关这次工业界的秘密运动吗,”

  “没有。”她说。她奇怪地打量着莎拉。

  “你认为,”莎拉说,“像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这样的非政府组织搞的秘密运动,可能吗?”

  “你在说什么?”安生硬地说,“莎拉,我们都是良民。”

  “是吗?”

  “是啊。”安·加内尔强凋说,“莎拉,你怎么了?”

  在会议厅外的停车场,三泳·塔帕坐在汽车里,膝盖上放着手提电脑。他轻轻松松地进入了记者们所用的无线电高保真网络,现在正接收会议资料,同时将这些资料保存下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担心被发现,然后再也进不去了。但是现在,他已经得到了包括修改后的全部会议资料。他想,科内尔会喜欢这些东西的。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屏幕上,三泳·塔帕正监测着来自西大西洋佛罗里达海岸以外的卫星图像。一个巨大的高压气团开始旋转,飓风的雏形开始形成。很明显,曾经有人打算策划飓风事件,但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

  现在他又在追踪别的调查线索。科内尔特别关心的是名叫杜伍/2的小型研究潜艇和天蝎座补给船。那艘潜艇和补给船被卡尔加里的一家名叫克鲁科的天然气公司租借,正在南太平洋从事探测海底天然气矿藏的研究。大约两个月前,补给船到了新几内亚岛的莫尔兹比港,随后又离开了,现在停靠在所罗门群岛的布干维尔岛附近。

  在克鲁科注册成为加拿大公司以前,它一直默默无闻,人们对它也无甚兴趣。该公司除了一个网站和网址外,毫无固定资产。网站的所有者是克鲁科租赁公司,这个公司根本不存在。租金是通过开曼群岛上的一个账户以欧元支付的。账户名是地震服务公司,也在卡尔加里,与克鲁科的邮政地址相同。

  它们明显是同一个实体。最初是地震服务公司想租借潜艇。导致了后来纳特·达蒙在温哥华的死亡。

  现在,华盛顿的代理机构正在搜索卫星地图,试图在所罗门群岛的某个地方找到天蝎座,但是所罗门群岛被云层遮住了,卫星掠过时没有发现船的位置。

  这在本质上是件麻烦事。它表明,船已经被人用什么方法掩藏起来了,可能是开进了一个隐蔽的船坞。

  南太平洋的某个地方。

  太平洋可是个无边的世界。

  同样麻烦的是,补给船已经到了温哥华,装载了三十吨的“工业设备”,六大箱,每箱五吨。加拿大政府怀疑该公司私自运输汽车,因此打开了其中一个箱子。海关官员在箱子里发现了被他们列为‘柴油发电机”的设备。

  发电机!

  三泳虽然不知道箱子里装了什么,但他清楚不是柴油发电机。因为你没有必要去温哥华买一大堆发电机。因此,麻烦大了——

  “嘿,你!”

  他抬起头,看见两个保安正穿过停车场,朝他的车走来。很明显,他入侵无线电高保真网络的事败露了。该走了。他转动钥匙,启动汽车,开走了,在经过两个保安时,他高高兴兴地向他们挥了挥手。

  “莎拉,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呆呆地望着天空。”

  “没什么,安。”莎拉摇了摇头说,“在想些事情。”

  “想什么?你为什么说我是妄想狂?”安把手放在莎拉琼斯的肩上,“真的。我有点儿替你担心。”

  莎拉想,我还替你担心呢。

  事实上,是莎拉对妄想狂感到不寒而栗。她环视整个房间,目光与德雷克相遇。他正从房间那边盯着她,仔细打量她。他这样盯了她多久?他看到她冲向记者台了吗?他推断出那是什么意思了吗?他知道她所了解的一切吗?

  “莎拉。”安推了推莎拉的手臂。

  “唔,”莎拉说,“我真的很抱歉,我得走了。”

  “莎拉,我为你担心。”

  “我没事的。”莎拉说着,起身离开房间。

  “我要跟着你。”安说着,也起身离开。

  “我希望你不要跟着我。”

  “我担心你的安全。”

  “我想我需要独自呆一会儿。”莎拉说。

  “你就这样对待你的朋友?”安·加内尔说,“亲爱的,我认为你需要一点关怀,我看得出来。我能给你。”

  莎拉叹了一口气。

  尼古拉斯·德雷克目送着莎拉离开房间。按照他的要求,安紧紧地跟着她。安·加内尔尽职尽责,紧跟不舍。莎拉设法摆脱她,除非她转身就跑。但她如果那样做的话 那么,他们就会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在关键时刻,强硬手段是必需的。比如在战争时期。

  但是,德雷克怀疑采取强硬手段的必要性。是的,科内尔已经成功地瓦解了前两次计划,但那是因为环境解放阵线是一群外行。那群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的自发行动不适合现代化传媒的需要。尼古拉斯·德雷克已经向亨利说过许多次。但是亨利总是不以为然;他所关心的是推诿,不认识这些人。是的,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当然可以否认他们认识这些小丑。真是一群笨蛋!

  但这最后一次计划不一样。这次计划的设计要仔细周密得多——应该如此——因为全是专业人士。科内尔决不可能瓦解它。德雷克认为,科内尔甚至不能及时赶到。在特德·布拉德利和安之间,尼古拉斯·德雷克有许多耳目在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自然,他还有一些惊人之举等着科内尔。

  他打开手机,拨了亨利的电话,“我们已经把它们藏起来了。”他说。

  “好的。”

  “你在哪里?”

  “我正要把消息告诉V,”亨利说,“现在我正开车去他的住处。”

  透过双筒望远镜,科内尔看到银色保时捷敞篷车开进了海滩上那幢房子的车道。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人走了出来,他身穿蓝色高尔夫衬衣和棕褐色休闲裤,还戴着棒球帽和墨镜。科内尔马上认出他就是亨利,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公关部的头头。

  他想所有的人物都出场了。科内尔把双筒望远镜放在防护栏上,停下来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先生,你知道他是谁?”站在他身旁的那个联邦调查局的年轻人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不过二十五岁左右。

  “知道,”科内尔说,“我知道他是谁。”

  他们在圣莫尼卡山崖上俯视着海滩和海洋。这里的海滩从海滨到自行车道有几百码宽。紧挨着自行车道是一排房子,然后是喧嚣的六车道公路。

  即使紧靠公路,这些房子还是惊人地贵——据说,两三千万美元一栋,可能还要贵。住在这里的全是加利福尼亚一些最有钱的人。

  亨利拉起他保时捷车上的帆布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门边。按响了门铃。他走了进去,房子异乎寻常地现代,带弧度的玻璃像珍珠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光。

  亨利走了进去。门在他身后关上了。

  “可是你并不关心到这栋房子来的人。”联邦调查局的那个人说。

  “是的,”科内尔回答,“我不关心。”

  “你也不想要一个名单,或者一个记录——”

  “不想。”

  “但是它也许可以证明——”

  “不,”科内尔说。年轻人想帮忙,但却让他心烦。“我什么都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离开。”

  “比如,他们去度假之类的吗?”

  “是的。”科内尔说。

  “万一他们留下佣人呢?”

  “不会的。”科内尔说。

  “实际上,先生,我相信他们会的。这些家伙总是留人照看房子。”

  “不,”科内尔说,“这栋房子会被彻底清理。每个人都会离开。”

  那个年轻人皱了皱眉头。“那么,那是谁的房子?”

  “一个叫阿伦·威利的人的。”科内尔说。他还告诉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年轻人:“他是个慈善家。”

  “啊哈。他是干什么的?不会是某个团伙的成员或者别的什么吧?”

  “你是说,”科内尔说,“那种干肮脏营生保护神之类的人。”

  “按常理,”那个年轻人回答说,“没有人赚那么多钱而背后没有故事。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科内尔说他知道。事实上,阿伦·威利的发家史一与哈罗修·阿尔吉一样,是典型美国式的。阿伦·威利从开办廉价的服装连锁店起家,在第三世界血汗工厂加工成衣,并以成本三十倍的价格在西方出售。十年后,他以四亿美元的价格出售了他的公司。不久,他变成了,用他自己的定义来说,一个激进的社会主义者,一个为世界持续稳定和环境保护的正义事业奔走呼号的斗士。

  他从剥削中赚了那么多钱,现在他又用这些钱来攻击这种剥削。他热情、正直,并且把“V”添加在他的名字前以表纪念。然而,他的攻击往往导致大批公司撤离第三世界,而这些公司撤出之后,又被中国企业所取代。因此,从某种角度说,V·阿伦·威利剥削了工人们两次——第一次是他赚钱,第二次是花这些钱求得良心上的安慰。他英俊潇洒不蠢不笨,但却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不实际的社会改良家。据说,他目前要写一本关于预防原理的书。

  他设立了V·阿伦·威利基金,通过几十个包括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在内的组织来支持环保这一正义事业。他是个重要人物,值得亨利亲自造访。

  “这么说来,他是有钱的环保主义者了?”联邦调查局的那个年轻人说。

  “对。”科内尔说。

  那个年轻人点点头。“好的,”他说,“但我还是不明白。是什么让你相信一个有钱人会让自己的房子空着?”

  “我不能告诉你,”科内尔说,“但他会的。我想知道他们离开的确切时间。”他递给那个年轻人一张卡片,“打这个电话。”

  年轻人看了看卡片:“是这个吗?”

  “是的。”

  “什么时候?”

  “立刻。”科内尔说。

  科内尔的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是三泳发的短信:

  他们发现了天蝎座补给船。

  “我得走了。”科内尔说。

  7 405号高速公路

  10月13日,星期三

  中午12时22分

  “胡扯,”特德·布拉德利说,此时他正坐在车子的乘客位上,埃文斯开着车,前往范纳依斯。“彼得,不要只顾自己乐。我知道你上个星期一直在准备这次秘密旅行。我也要去。”

  “你不能去,特德。”埃文斯说,“他们不会让你去的。”

  “让我分担一点,好吧?”说着,他咧开嘴,笑了笑。

  埃文斯心想:发生了什么事情?布拉德利跟得这么紧,眼下正紧紧握着他的手。他不肯让他一个人呆着。

  埃文斯的手机响了。是莎拉。

  “你在哪儿?”她说。

  ‘快到机场了。特德跟我在一起。”

  “啊哈,”她含糊的语气,表明她不方便说话。“嗯,我们刚到飞机场,这儿好像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法律问题。”她说。

  “什么意思?”埃文斯说。

  说话之间,他已离开公路向飞机跑道的大门开去。他自己已看得非常清楚。

  赫贝·洛文斯坦跟八个保安站在那儿。他们好像要封锁莫顿的喷气式飞机。

  埃文斯把车开进大门,从车上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赫贝。”

  “飞机被封锁了,”赫贝说,“这是法律的要求。”

  “什么法律?”

  “现在正在清理乔治·莫顿的财产,以防你们忘了。所说的财产包括所有的银行存款和不动产。在联邦政府对其死亡税进行评估之前,都必须封存起来。在评估结果出来之前,这架直升机要一直封着。从现在开始需要六到九个月。”

  就在这时,科内尔坐着车来了。他自我介绍之后,与洛文斯坦握了握手。“这么说,是清理而已。”他说。

  “是的,”洛文斯坦说。

  科内尔说:“我很奇怪,你竟然说这样的话。”

  “为什么?乔治·莫顿不在了。”

  “不在了吗?我没听说过啊。”

  “昨天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埃文斯和特德去证实了这一点。”

  “验尸员也说死了吗?”

  洛文斯坦犹豫了一下说:“我想是的。,”

  “你想?要确保你从验尸员那里得到了这个意思的文件。尸体检验是在昨晚进行的。”

  “我想——我相信我们已经有了文件。”

  “我可以看一下吗?”

  “在办公室里。”

  科内尔又说:“我可以看一下吗,”

  “那只会对我的工作带来不必要的延误。”洛文斯坦转向埃文斯,“你是否肯定那就是莫顿的尸体?”

  “肯定。”埃文斯说。

  “你呢?特德。”

  “肯定,”特德说,“我肯定。就是他,没错。就是乔治。真可怜。”

  科内尔对洛文斯坦说:“我还是想看一下验尸报告。”

  洛文斯坦哼了一声:“你没有根据提这样的要求,我正式拒绝你。我是高级律师,全权负责他的财产。我是他指定的执行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文件在我的办公室里。”

  “我听明白了,”科内尔说,“但是我好像记得虚报遗嘱检验是欺诈行为。对像你这样一位法庭官员来说,那将是十分严重的错误。”

  “瞧瞧,”洛文斯坦说,“我不知道你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我只不过是想看一下那份文件,”科内尔镇定地说,“飞行办公室里有一台传真机,就在那儿。”他指了指飞机附近的那座大楼。“几秒钟之内你就能把那份文件传过来,毫不费力地就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要不,你可以给旧金山验尸员的办公室打个电话,让他们确认那具尸体就是莫顿的。”

  “但是我们在两个目击证人面前——”

  “现在都用DNA鉴定了,”科内尔说着看了看他的手表,“我建议你打个电话。”他转向保安人员,“你们可以把飞机打开。”

  保安人员看起来迷惑不解:“洛文斯坦先生?”

  “等一等,就他妈的一会儿。”洛文斯坦说着,大步向办公室走去,边走边把手机放在他的耳边。

  “打开飞机。”科内尔说。他打开钱包,向保安人员出示他的证件。

  “好的,先生。”他们说。

  又一辆汽车开了过来,莎拉和安·加内尔走了下来。

  安说,“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只是一点小误会而已。”科内尔说完,对自己做了自我介绍。

  “我知道你是谁,”她说道,几乎按捺不住对他的敌意。

  “我想你也许知道。”科内尔微笑道。

  “我必须要说,”安继续说道,“我是说,像你们这些家伙——狡猾、寡廉鲜耻、邪恶淫荡——极大地污染了我们的环境,使环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让我们立刻开诚布公地谈谈。我不喜欢你,科内尔先生。我不喜欢你这个人,不喜欢你所做的一切,不喜欢你所代表的任何东西。”

  “有意思,”科内尔说,“也许有朝一日,我和你得好好地详细谈谈,谈一下我们的环境到底出了什么问题,看看究竟谁要为被污染的环境负责。“

  “随时奉陪。”安恼怒地说。

  “那好。你受过法律培训吗?”

  “没有。”

  “你受过科学培训吗?”

  “没有。”

  “那你是什么背景,”

  “我回家生孩子之前,曾是纪录片的制片。”

  “啊。”

  “但是我对环保非常投入,奉献了毕生精力,”她说,“我博览群书。我每个周二都要把《纽约时报》的科学版从头至尾读一遍,当然也读《纽约客》以及《纽约评论》。我信息非常灵通。”

  “那么,好吧,”科内尔说,“我期待着我们的会谈。”

  飞机员把车开到门口;他们等待着。

  “我想我们几分钟就可以离开了。”科内尔说,他转向埃文斯。“你为什么不确认一下,洛文斯坦是不是没事儿。”

  “好的。”埃文斯说着,朝飞行办公室走去。

  “正如你们所知,”安说,“我们要跟你们一起去。我要去,特德也要去。”

  “太让人兴奋了。”科内尔说。

  在飞行办公室里,埃文斯发现洛文斯坦正在后面为飞行员预备的屋子里弓着腰打电话。

  “但是我要告诉你,那个家伙并不是干这个的,他想要看那份文件,”洛文斯坦说。停了一下,他又说:“尼克,你瞧,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丢了我的执照。这个家伙获得过哈佛大学的法律学位。”

  埃文斯敲了敲门:“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吧。”

  “快了,”洛文斯坦对着电话说道。他用手盖住电话,“你们现在就要走吗?”

  “对。如果你还没有那份文件的话……”

  “看来,莫顿的财产状况还有一些混乱。”

  “那我们走了。赫贝。”

  “好的。好的。”

  他转身对着电话。“他们要走了,尼克。”他说。“你若想拦住他们,就自己来吧。”

  机舱里,大家都坐了下来。科内尔给大家发了一些文件。

  “这是什么?”特德瞟了一眼安,说道。

  “这是让渡证书。”科内尔说。

  安大声地念道:“……发生下列情形,概不负责,死亡,身体严重损伤,残废,肢解’——肢解?”

  “是的,”科内尔说,“你们要明白,我们要去的地方非常危险。我建议你们最好不要去。但是如果你们固执己见的话,就必须在这里签个字。”

  “我们要去哪里?”布拉德利说。

  “飞机起飞之前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会有危脸呢?”

  “在这张纸上签字有什么问题吗?”科内尔说。

  “没有,他妈的。”布拉德利十分潦草地签了他的名字。

  “安?”

  安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也签了。

  飞行员关上门。当他们在跑道上滑行时,引擎发出呜呜的声音。服务员问他们想喝点什么。

  “来点普利格尼-蒙特拉契特。”埃文斯说。

  安说:“我们去哪儿啊?”

  “去新几内亚海岸以外的一个岛上。”

  “为什么要去那儿?”

  “这里有问题,”科内尔说,“需要处理一下。”

  “能不能说得更具体一些?”

  “现在不行。”

  飞机掠过洛杉矶上空的云层,掉头向西,飞向太平洋。

  8 在路上

  10月13日,星期三

  下午4时1O分

  詹尼弗·海恩斯走到前机舱准备小睡一会儿,她很快就睡着了。莎拉这时候才感到如释重负。但是安和特德在飞机上,她还是感到不自在。机舱里的谈话随之变得很不自然;科内尔很少说话。特德喝得烂醉,他对安说,“正如你所知道的,科内尔先生不相信常人相信的任何事情。甚至不相信全球变暖。还有京都议定书。”

  “他当然不相信京都议定书,”安说,“他是一个工业狂热者,代表煤和石油的利益。”

  科内尔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他的名片给了她。

  “风险分析中心,”安大声念道,“那是一个新的机构,我要把它列入假冒的右翼阵线的名单上去。”

  科内尔仍然保持沉默。

  “因为所有的情报都是假的,”安说,“研究成果,新闻稿,传单,网络,有组织的运动,以及大笔的金钱贿赂。我告诉你,如果美国不在京都议定书上签字,工业界会兴奋不已。”

  科内尔擦了一下下巴,还是一言不发。

  安说:“我们是世界上最大的污染者,可是我们的政府却无动于衷。”

  科内尔温和地笑笑。

  “现在,美国是国际弃儿,被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孤立和轻视,因为我们没有在制止全球性问题的京都协定书上签字。”

  她继续用这种方式抨击他。最后,他好像是受够了。

  “跟我说说有关京都议定书的事,安,”他说,“为什么要我们签约呢?”

  “为什么,因为我们有道义上的义务加入到世界上其他文明国家中去,将碳的排放量减少到1990年的水平之下。”

  “那个议定书会产生什么影响呢?”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会在2100年降低全球的温度。”

  “减少多少?”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答案众所周知。京都议定书实施结果是在2100年将温度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也就是百分之四摄氏度。难道你还要对这个结果的真实性提出质疑吗?”

  “当然啦。四什么?百分之四度吗,简直太可笑了。”

  “所以,你不相信那会是京都议定书产生的效果吗?”

  “呃,可能是因为美国没有在上面签字——”

  “不,那正是我们在上面签字之后的效果。降低零点零四摄氏度。”

  “不,”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相信是这样。”

  “这个数字已在科技杂志上发表了很多次。我给你看一些参考资料。”

  布拉德利举起杯子,对安说道:“这个家伙说他有资料,吹牛。”

  “我反对花言巧语,”科内尔点了点头说道,“说我吹牛,那我就在吹牛吧。”

  布拉德利打了一个嗝:“百分之四度?在一百年之内,简直是乱吹一气。”

  “可以这样说。”

  “我刚才就是这样说的。”布拉德利说。

  “但是京都议定书是第一步,”安说,“那才是关键。因为如果你像我一样,相信预防原则——”

  “我认为京都议定书的目的并不是采取这第一步,”科内尔说,“其目的在于降低全球气温。”

  “对,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要签订一个并不能完成这项任务的议定书呢?事实上,也根本不会产生任何效果。”

  “我说过,这只是第一步。”

  “那么请告诉我:减少二氧化碳的排放量可能吗?”

  “当然。这里有那么多的能源等着我们去开发。风能、太阳能、废物、地热——”

  “汤姆·威格利和十七位来自全国各地的科学家、工程师组成的研究小组仔细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可能。他们的文章发表在《科学》杂志上。他们说还没有能减少二氧化碳排放量的技术,也没有找到能控制其成倍增长的技术。他们认为风能、太阳能甚至核能都不足以解决这个问题。他们说需要找到一种全新的技术。”

  “简直疯了,”安说,“艾莫利·罗文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安排好了所有这一切。包括风能、太阳能、环保、能源效率。都没问题。”

  “明显有问题。罗文斯预计,到2000年美国百分之三十五的能源来源于其他替换能源。其实真正的比例只有百分之六。”

  “这种补充是不够的。”

  “世界上没有哪个国家能产生百分之三十五的可更新能源,安。”

  “但是,像日本这样的国家就比我们做得好多了。”

  科内尔说:“日本是百分之五可更新使用能源。德国也是百分之五。英国为百分之二。”

  “丹麦。”

  “百分之八。”

  “那么,”她说,“这只能意味着我们要做更多的工作。”

  “那是肯定的。风能农场把小鸟剁成了肉酱,所以不太可能流行。但是太阳能电池板是可行的,无噪音,效果好……”

  “太阳能很好。”她说。

  “对,”科内尔说,“我们只需两万七千平方公里的电池板就行了。如果电池板能覆盖马萨诸塞州,我们就成了。当然,到2050年,我们所需能源要增长两倍,所以也许纽约是个较好的选择。”

  “得克萨斯也行。我认识的人里没有人关心得克萨斯。”安说。

  “噢,你原来要的是这个,”科内尔说,“只要覆盖得克萨斯的百分之十,你就有事可干了。尽管,”他补充道,“得克萨斯人可能希望先覆盖洛杉矶。”

  “你是在开玩笑吧?”

  “根本不是开玩笑。让我们先选择内华达吧。不管怎么说那是沙漠之地。但是我很好奇,想听听你对其他能源的感受。你怎么样,安?你用过其他替换能源吗,”

  “是的。我的游泳池就是用太阳能加热的。女佣人开的是混合型动力汽车。”

  “你开的什么车?”

  “噢,我有孩子,需要大一点的车。”

  “多大?”

  “嗯,我有时开的是越野车。”

  “你的住宅呢?也用太阳能电池板来发电吗,”

  “噢,请顾问到我家来过。只是杰瑞——我的丈夫——说安装这种设备太贵了。我正在和他商量。”

  “你的家用电器?”

  “每件都是‘能源之星’牌的。每件都是。”

  “太好了。你家有多大?”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七岁,另一个九岁。”

  “很好。你住多大的房子?”

  “我不知道精确的数字。”

  “有多少平方英尺?”

  她犹豫了一下。

  “见鬼,安,快告诉他吧,”布拉德利说,“她有一所他妈的很大的房子。肯定有一万到一万五千平方英尺。绝对漂亮。还有那庭院!有一英亩到一英亩半。洒水器日夜不停地洒。还有这样宜人的风景——她总是请募捐者到这儿来,举办一些精彩的活动。”

  科内尔看着她。

  “一万两千,”安说,“平方英尺。”

  “住四个人?”科内尔说。

  “嗯,有时婆婆和我们住在一起。当然还有佣人,住在后面。”

  “你还有一套房子吗?”科内尔问。

  “他妈的,她有两套,”布拉德利说,“位于阿斯潘的那套简直好极了。在缅因的那套也很棒。”

  “那是我们继承的,”安说,“我的丈夫——”

  “伦敦的那套公寓,”布拉德利说,“是你的还是你丈夫公司的?”

  “是公司的。”

  科内尔说:“你怎么旅行?用自己的私人飞机吗?”

  “噢,我们没有自己的飞机,但我们搭别人的飞机。别人走,我们就跟着走。我们让飞机不要空着。那是一件好事。”

  “当然,”科内尔说,“我得承认对人生哲学有点困惑——”

  “嘿,”她突然很生气地说,“我的生活圈子必须有一定的水准。那对我丈夫的生意非常必要,而且——你住在哪儿?”

  “我在剑桥有一套公寓。”

  “多大?”

  “九百平方英尺。我没有车。只能乘公共汽车。”

  “我不相信。”她说。

  “你最好相信,”布拉德利说,“这个家伙知道他——”

  “闭嘴,特德,”安说,“你喝醉了。”

  “还没有,我还没有,”他说道,好像受到了伤害。

  “不是对你进行评判,安,”科内尔冷静地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倡导献身精神的人。我只是想知道你在环境问题上的真正立场。”

  “我的立场是人类正在使这个星球升温,污染这个星球,我们对生物圈有道义上的责任——对所有正在被损害的植物、动物以及人类的后代——阻止这些灾难性变化的发生。”她一边点头,一边向后靠了靠。

  “也就是说,我们道义上的责任是针对其他东西而言的——其他的植物、动物和其他人。”

  “对了。”

  “需要我们做一些对他们有利的事情吗?”

  “对我们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毋庸置言,他们的利益与我们的不一样。利益冲突是常事。”

  “任何生物都有权生活在这个星球上。”

  “当然你并不相信这一点。”科内尔说。

  “我相信。我并非物种学家。但是我相信任何生物都有权利。”

  “也包括疟疾吗?”

  “嗯,那也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

  “那么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症和天花吗?它们也是自然界的一部分。”

  “嗯,我得说这是人类妄自尊大的一部分,想通过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一种雄性的冲动,妇女没有这种冲动。”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科内尔说,“你反对消除小儿麻痹和天花吗,”

  “你在玩文字游戏。”

  “一点儿也没有。难道改变世界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不自然吗?”

  “当然。这样做破坏了自然。”

  “你见过白蚁堆吗?还有海狸坝?这些生物极大地改变了环境,影响了许多别的生物。它们破坏自然了吗?”

  “世界并没有因为白蚁堆,”她说,“而处于危险之中。”

  “按理说是这样的。可是世界上白蚁的总量超过了人口总量。实际上超过了一千倍。你知道白蚁能产生多少甲烷吗?甲烷是一种比二氧化碳威力还要大的温室气体。”

  “我不想再跟你说下去了,”安说,“你喜欢争吵。我不喜欢。我只想让世界变得更美好。我现在要去看杂志了。”她来到飞机前舱坐下来,背对着科内尔。

  莎拉呆在原地。“她是好意。”她说。

  “她的信息有害,”科内尔说,“好像灾难一定要降临。”

  特德·布拉德利醒了。他看到了科内尔与安的争吵。他喜欢安。他确信自已曾跟她上过床;他喝醉的时候,有时他自己也记不清楚,但他隐隐约约对安有一种美好的印象。他认为这就是他那样想的理由。

  “我认为你说得太难听了。”布拉德利用一种总统的口气说道,“你为什么要说像安这样的人认为‘灾难一定要降临’?对这些问题她非常关心。她真是把自己的一生都投入到这些事情上了。她是真的关心。”

  “那又怎么样?”科内尔说,“关心跟这个没关系。想做善事跟这个也没多大关系。真正重要的是知识和结果。她没有知识——更糟糕的是。她不了解这个问题。人类不知道怎样把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做好。”

  “比如说?”

  “比如说治理环境的问题。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你在说什么?”布拉德利挥舞着双手,说道,“这是胡扯。我们当然能治理环境。”

  “真的吗,你知道黄石公园的历史吗?它是第一个国家公园。”

  “我去过那儿。”

  “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能不能不绕弯子,”布拉德利说,“这样一问一答太耽误时间了,教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好吧,”科内尔说,“我来告诉你。”

  他解释说,黄石公园是世界上第一个野生动植物自然保护区。怀俄明州黄石河周围地区一向被认为是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路易斯和克拉克曾经为之大唱赞歌。画家比兹塔特和莫伦为之作过画。新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想把它开辟为风景区,以吸引游客到西部来。因此在1872年,尤利西斯·格兰特总统,在一定程度上迫于铁路公司的压力,留出两百万英亩土地创建了黄石公园。

  这里存在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当时以及后来都没有得到承认。大家在保护野生动物方面都没有经验,以前这儿从来就不需要保护。这个问题说来容易,但做起来要难得多。

  1903年,西奥多·罗斯福参观这个公园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大量猎物。这儿有成千上万的麋鹿、野牛、黑熊、鹿、山狮、灰熊、山狗、狼以及大角羊。那时候有规定,不准破坏这里的自然景观。那之后不久,公园服务中心成立了。这个机构惟一的工作就是维护公园的本来面目。

  然而仅仅隔了十年,罗斯福见过的那些风景便永远消失了。原因是公园的管理人员——负责维持公园本来面目的那些人——采取了一系列自认为对公园及其动物最有利的保护措施。可是他们错了。

  “唔,”布拉德利说,“我们的知识随着时间而增长……”

  “不,并没有增长,”科内尔说,“这正是我要说的。今天我们所知道的要比昨天多,这是一条永恒的断言,但这个断言没有经过事实检验。”

  是这样的:早期的公园管理员们错误地认为麋鹿正濒临灭绝。因此他们通过消除食肉动物来增加麇鹿的数量,结果他们打死、毒死了公园里所有的狼。他们还不顾黄石公园是一个传统的打猎场地,禁止印第安人在里面打猎。

  由于受到上述保护,麇鹿数量猛增,吃掉了许多草和树,致使这里的生态开始变化。由于麇鹿吃掉了海狸用以建造屏障的树木,因此海狸突然之间也没了踪影。这时,管理人员才意识到海狸对整个地区水的管理至关重要。

  海狸消失后,草地干枯;鳟鱼和水獭也随之消失了;贫瘠土地的面积不断扩大;公园的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

  到了20世纪20年代,管理人员终于意识到麋鹿太多了,他们又开始成千只地大批捕杀。可是植物生态变化似乎已成定局;那些古树及草地再也无法恢复原样。

  他们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印第安人通过减少麋鹿、驼鹿、野牛等动物的数量对保护公园生态所起的重要作用。伴随着这种认识,他们还有一个更为全面的认识,即美国本土人形成了一种“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的观念,这个“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就是第一批白人到达这个“新世界”时看到的情景,或者认为他们看到的那个情景。然而,“未曾碰过的原始景观”根本不是那样的。数千年以来,北美大陆的人类对环境产生过巨大的影响——烧毁平原草场,毁坏森林,减少动物数量,灭绝其他物种。

  回顾历史,禁止印第安人打猎的规定曾被看作是一个错误。但这只是诸多错误中的一个。公园管理者们仍然在犯着同样的错误。灰熊曾经被保护过,后来却遭到捕杀;狼曾经遭到捕杀,后来又受到保护。对动物进行现场研究和给它们戴上无线电项圈的做法都停止了,后来当某些物种被宣布处于危险之中时又恢复了。人们曾经不顾火的再生功用,制定了防止火灾的政策。这项政策最终被颠倒过来时,成千上万亩林地被烧成了不毛之地,如果不重新播种,森林就没法恢复。20世纪70年代彩虹鳟鱼被引进,很快将当地凶残的物种吞噬殆尽。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所以,你们有的只是,”科内尔说,“对历史的无知、无能以及灾难性的干预,接着是企图修复于预带来的损害,然后又企图修复这种修复带来的损害,跟泼洒石油和排放毒气一样具有戏剧性。除此以外,没有邪恶的公司,也不要指责矿物燃料经济。这些灾难都是由负责保护原始景观的环保分子造成的。他们犯了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错误——这也正好证明了他们对其要保护的环境知之甚少。”

  “简直荒谬透顶,”布拉德利说,“要保护原始景观,你就只管去保护。你要做的只是顺其自然,让大自然自身去平衡,这才是真正需要的。”

  “完全错误,”科内尔说,“被动保护——顺其自然——保护不了原始景观的现状,这比保护你家院子要难得多。世界是鲜活的,特德。万事万物都在不断变化之中。物种盛消衰长,不断更替。如果仅仅保持原始景观的现状,就好像把你的孩子关在屋里不让其长大一样。我们所处的世界是一个变化的世界,如果你想保护一片土地,让其保持某种特殊的状态;首先你必须决定是个什么状态,然后才能积极地,甚至带点侵略性地去经营。”

  “可是你说过不知道该怎么做。”

  “对,我们确实不知道。因为你采取的任何措施都会改变环境,特德。而任何改变都会对某些植物或动物造成损伤。这是不可避免的。保护原始森林以帮助花斑猫头鹰,意味着剥夺了科特兰鸣禽以及其他物种喜欢的新生林。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可是——”

  “没有可是,特德。提出一个有积极影响的行动方案吧。”

  “噢,我会的。为了臭氧层,禁止氟氯碳化合物。”

  “廉价的冷冻剂消除了,食物却糟蹋得更多,他们中会有更多的人因食物中毒而死。那样又会伤害第三世界的人民。”

  “然而,臭氧层更重要——”

  “对你而言可能是这样,他们可能不这样想。我们是在讨论采取一个什么样的行动方案才不会有负面影响。”

  “好的。那就是太阳能电池板。还有房屋的水循环。”

  “使人们能够把房子建在偏远的荒野之中,以前因为缺水和能源,没法这样做。而侵入原生态,又会使先前没有遭到伤害的物种陷入危险之中。”

  “禁止滴滴涕的使用。”

  “经论证,滴滴涕是20世纪最大的悲剧。滴滴涕是蚊子最大的克星,有人甚至夸张地说,没有比这更好更安全的东西了。自从禁止使用滴滴涕以来,每年有两百万人死于疟疾,其中大部分是孩子。这个禁令总共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于非命,比希特勒杀死的人还要多,特德。可是环保运动却还在推波助澜。”

  “可是滴滴涕是一种致癌物质。”

  “不是。这在禁止使用它的时候人们就知道了。”

  “滴滴涕不安全。”

  “事实上,很安全,你甚至可以食用。在一次试验中,有人吃了两年而安然无恙。禁令发布之后,滴滴涕被对硫磷所取代。后者才真正不安全。禁止滴滴涕之后的短短几个月内,就有一百多个农场工人死亡,因为他们不习惯使用真正有毒的杀虫剂。”

  “我们不同意这些说法。”

  “那不过是因为你不了解有关的事实,或者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你所支持的组织的行为后果。总有一天,对滴滴涕的禁止将会被看作是一个诽谤性的举动。”

  “滴滴涕从来没有被禁止过。”

  “不错。那些国家只是被告知,如果继续使用滴滴涕,他们就得不到外援了。”科内尔摇了摇头,“但是根据联合国的统计数据,在发布滴滴涕禁令以前,疟疾几乎成了不足挂齿的小病,这一点是无可辩驳的。几年之后,疟疾再一次成为全球性的灾难。这个禁令造成了五千万人死亡啊,特德。这再一次说来了有行动就会有伤害。”

  长时间的沉默。特德坐立不安,欲言又止。最后他说道,“行啊,好吧。”他摆出一副至高无上的总统的傲慢姿态,“你已经说服了我。我同意你的观点。所以呢?”

  “所以,任何环保行动真正的问题在于,利是否大于弊,因为任何行为总免不了会有弊端的。”

  “对,对。所以呢?”

  “你什么时候听见环保组织那样说了?绝对没有。他们都是绝对主义者。在法官宣判法规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强制执行之前,他们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在一段痛苦的片面强调法规必须得到严格执行的时期以后,法庭要求法规必须进行成本效益分析,这时,环保分子叫嚣成本效益分析无异于血腥谋杀,他们现在还在叫嚣。他们不想让人们知道他们制定的这些规定让社会和世人实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最惊人的例子是20世纪80年代末以来有关苯的管制,花费如此高昂却收效甚微,每年用于救命的钱就达两百亿美元。你赞成那个管制吗?”

  “嗯。如果你这样说的话,我不会赞成。”

  “除了说真话还会怎么说啊,特德?每年花费两百亿美元用于救命。这就是这一管制的代价。难道你应该支持推行这种管制的组织吗?”

  “不应该。”

  “在国会中对苯进行游说的就是国家环境资源基金会。你会辞去它的董事会成员一职吗?”

  “当然不会。”

  科内尔缓缓地点了点头:“这就是问题所在。”

  三泳指着电脑屏幕的时候,科内尔走过来悄悄地坐在他旁边。屏幕上是一张空中拍摄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热带岛屿,岛上有茂密的森林,还有一个广阔弯曲的蓝色海湾。照片好像是低空拍摄的。海湾周围有四间饱经风霜的小木屋。

  “都是新建的,”三泳说,“过去24小时里建起来的。”

  “看上去很旧。”

  “是的,但实际上并不旧。通过近距离观察,我们可以发现都是假的,是由塑料而不是木头建的。最大的这栋像住宅,其他三栋像是放设备的。”

  “什么设备?”科内尔问道。

  “照片上看不出来。这些设备很可能是在晚上卸下来的。我根据线索找到香港海关一个相当好的描述。这些设备是三台极超音速气穴机,安装在碳矩阵谐振冲击装配框上。”

  “这些极超音速气穴机是要卖的吗?”

  “他们买的。我不知道是怎么买到的。”

  科内尔和三泳凑到一起,低声交谈。

  埃文斯走过来凑到跟前。“极超音速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平静地说道。

  “是气穴发电机,”科内尔说,“这是一种高能量的声音装置,能够呈放射状地产生对称的气穴场,跟小卡车差不多大小。”

  埃文斯一脸茫然。

  “气穴,”三泳解释道,“指的是一种物质中气泡的形成。你烧开水时,就有气穴产生。你也能把水煮出声音来。但是在这里,气穴机旨在形成固体中的气穴场。”

  埃文斯阔:“什么固体?”

  “地下。”科内尔说。

  “我不明白,”埃文斯说,“他们要在地下制造泡泡,像沸水那样?”

  “是的,大概差不多。”

  “为什么?”

  安·加内尔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这个会议是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参加,”她说,“还是任何人都能参加?”

  “当然,”三泳敲着键盘说。屏幕上出现了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图表,“我们正在查看来自‘北格陵兰岛冰心计划’以及‘东方号计划’冰核中二氧化碳的情况。”

  “你们这些家伙不可能永远瞒着我,你们知道,”安说,“我们乘坐的飞机早晚会着陆。我要搞清楚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会的。”科内尔说。

  “那为什么现在不告诉我?”

  科内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飞行员打开无线电,“请检查一下你们的安全带,”他说,“作好准备,在檀香山着陆。”

  安说:“檀香山!”

  “你以为我们会去哪儿呢?”

  “我以为——”

  这时她突然停住了。

  莎拉想:她知道我们要去哪儿。

  当他们在檀香山给飞机加油时,一个海关官员上了飞机,要求检查他们的护照。看到特德时,他显得很高兴。他称特德为“总统先生”;特德也因被一个穿制服的男士注意到而感到得意。

  海关官员检查完护照,对他们说:“你们申请的目的地是所罗门群岛的格瑞达。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你们是否清楚去格瑞达的旅行建议。鉴于当地目前的状况,许多大使馆已经向游客们提出了警告,建议他们不要去那儿。”

  “当地目前是什么状况?”安说。

  “岛上的叛乱者非常猖狂。那儿发生了许多谋杀案。去年澳大利亚军队到那儿俘获了许多叛乱分子,但还有一些。上星期那里发生了三起谋杀案,其中有两个外国人被杀。有具尸体,呃,被弄得支离破碎,头也没了。”

  “什么?”

  “头被砍掉了。不过,不是活着的时候砍掉的。”

  安转问科内尔:“那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格瑞达?”

  科内尔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意思?头被砍了?”

  “也许就是为了那个人头。”

  “人头,”她重复道,“那么……你们说的是猎头者……”

  科内尔点了点头。

  “我要下飞机,”她说着,收抬好手提包,走下舷梯。

  这时,詹尼弗刚好醒来:“她怎么了?”

  “她不喜欢说再见。”三泳说。

  特德·布拉德利摸着下巴,作沉默状。他说:“一个外国人的头被砍掉了?”

  “显然,还有比这更惨的呢。”海关官员说。

  “天啊,还有比那更惨的吗?”布拉德利大笑着说。

  海关官员说,“当地的情形还不太清楚。有关报道也不一致。”

  布拉德利不再笑了:“不。我是认真的:我想知道。还有什么比砍头更惨的?”

  短暂的沉默。

  “他们把他吃掉了。”三泳说。

  布拉德利跌坐在椅子里。说:“他们把他吃了?”

  海关官员点了点头。“只吃了一部分,”他说,“至少报道是这样说的。”

  “真是他妈的畜生,”布拉德利说,“吃了哪些部位,这不重要,我也不想知道。天啊。他们把那家伙吃了。”

  科内尔望着他。“你不要去了,特德,”他说,“你也可以离开了。”

  “我得承认,我正在考虑这个问韪,”他依然用他那总统式审慎的语气说道,“对那些欲成大事者来说,被吃掉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想想那些伟人们。想想艾尔维斯——被吃掉了。约翰·林伦——被吃掉了。我是说这并不是我们希望名垂青史的方式。”他沉默下来,脑袋垂到了胸前,这种姿势他在电视里做了无数次。“可是,不,”他最后说道,“我要面对这种危险。如果你们去,我也去。”

  “那我们去吧。”科内尔说。

  9 去格瑞达

  10月13日,星期三

  晚上9时30分

  飞机要飞行九个小时才能到达格瑞达的康塔格机场。机舱里很黑;大部分人都睡了。像以往-一样,科内尔仍然醒着,与三泳一起坐在后舱里,低声交谈。

  飞机起飞大约四个小时后,彼得·埃文斯醒来。自从南极洲事件发生后,他的脚趾一直灼痛,背部也因为在突发的洪水中受到剧烈颠簸,一直很酸痛。脚趾上的痛时时提醒他,应该坚持天天检查,看伤口是否被感染了。他起身走到后舱科内尔坐的地方,脱下袜子,检查脚趾。

  “呸,真难闻。”科内尔说。

  “怎么啦?”

  “闻闻,你得了坏疽症了,你自己先闻闻。疼吗?”

  “像火烧一样地疼。主要在晚上疼。”

  科内尔点点头:“你会好起来的。我想所有的脚趾都会保住的。”

  埃文斯向后靠了靠,心想,如果此时进行一场关于没有脚趾的谈话该有多么滑稽。不知怎么地,他的背部痛得更厉害了。他来到飞机尾部的洗手间,拉开抽屉,想找点镇痛药。只有雅维镇痛剂,他奈端药,回到机舱。

  “那是你在檀香山安排的一个智慧故事,”他说。“这故事太没水平,在特德身上不奏效。”

  科内尔只是出神地看着。

  “那不是故事,”三泳说,“昨天有三起谋杀事件。”

  “哦。他们吃人了吗?”

  “报道上是这么说的。”

  “噢。”埃文斯说。

  埃文斯径直走进黑暗的机舱里,看见莎拉坐了起来。

  莎拉耳语道,“睡不着吗?”

  “是的。有点疼。你呢?”

  “也是脚趾痛。是冻疮。”

  “我也是。”

  她朝着厨房方向点点头,问道:“那儿有吃的吗?”

  “我想应该有。”

  她起身向后舱走去。他跟着她。她说:“我耳朵也痛。”

  “我的还好。”他说。

  她翻箱倒柜地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些冷面食。她拿了一盘给他。他用匙子舀出一碟,开始吃起来。

  “你认识詹尼弗多久了?”

  “我并不真正认识她,”他说,“我只不过最近才遇到她,在律师办公室。”

  “她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们?”

  “我想她认识科内尔吧。”

  “确实是这样的。”科内尔坐在椅子上,说道。

  “怎么认识的?”

  “她是我侄女。”

  “真的吗?”莎拉说,“她做了你多久的侄女——这无关紧要。对不起。太晚了。”

  “她是我姐姐的女儿。她十一岁时,她父母死于一次空难。”

  “哦。”

  “她很独立了。”

  “噢。”

  埃文斯望着莎拉,暗自想道,这又是一个诡计,又想,她刚刚睡醒,看上去楚楚动人,完美无瑕。她身上的那种香水使他第一次闻到就开始神魂颠倒。

  “嗯,”莎拉说,“她看上去不错。”

  “我没,呃,没有什么……”

  “没事儿,”她说,“你不必假装和我在一起,彼得。”

  “我没有装,”他说,同时向她身边靠了靠,嗅着她身上的香水味,

  “不,你在装。”她离开他,坐到科内尔对面。“我们到达格瑞达时会发生什么事呢,”她说。

  埃文斯想,莎拉最大的本事就是能很快表现出冷若冰霜的样子,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现在她看也不看他一眼,注意力全部转移到科内尔身上,旁若无人地聚精会神地与他交谈。

  这难道是对他的挑衅吗,他想。还是对他的怂恿,让他兴奋,进而开始追求,可是他根本没有这种感觉。他感到十分恼火。

  他想拍桌子,弄出很大的声响,然后说,“喂——喂,莎拉,不要生气了!”或者诸如此粪的话。

  可一转念,他又觉得这样做可能会把事情弄得更糟。他甚至可以想像她恼怒的眼神。你是这样一个耍小孩脾气的人。或者类似的话。这使他渴望碰到一个单纯一点的人,就像詹尼斯那样单纯,连她的身体和声音都由你调控。这才是他现在真正需要的。

  他长叹一声。

  她听到了,瞅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旁边的座位。“坐这儿来,彼得,”她说,“来跟我们聊一聊。”说着对他粲然一笑。

  他想:我都被弄糊涂了。

  “这就是雷索卢申海湾了,”三泳说着,把电脑显示屏给大家看。屏幕上出现了海湾的画面,很快又返回到整个岛屿的画面。“它位于岛的东北部。机场在西岸,离这儿大约二十五英里。”

  格瑞达像一个浸泡在水里的大鳄梨,海岸线蜿蜒曲折。“一道山粱横亘在岛屿中间,”三泳说,“有些地方高三千英尺。岛内丛林密集,如果不沿着公路或者小路走,基本上无法进入丛林。但我们还是没法穿过整个国家。”

  “所以我们走的是公路。”莎拉说。

  “也许吧,”三泳说,“但是据说这个地区有叛乱分子——”他用手指在岛屿中心画了一个圈“——他们已经分裂成两部分,也可能是三部分,他们的具体方位还不知道。他们已经占据了靠近北海岸一个名叫帕弗图的小村子。这里好像是他们的总部。也许他们已经封锁了公路,丛林中的小路上很可能有他们的巡逻哨。”

  “那么我们如何才能到雷索卢申海湾呢?”

  科内尔说:“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坐直升机去。我已经安排了一架,但这里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如果不行的话,就只有开车前往。看看我们能走多远。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埃文斯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雷索卢申海湾呢?”

  “海滩上有四座新的建筑。我们得攻下来,把里面的机器拆掉,让其无法运行。我们还必须找到潜艇补给船,并将其毁掉。”

  “什么潜艇?”莎拉说。

  “他们租了一只供两人研究用的小型潜艇。最近两周一直在这个地区活动。”

  “干什么?”

  “我们相信我们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了。整个所罗门群岛有九百多个岛屿,处于地质板块非常活跃的地带上。所罗门群岛就位于几个板块撞在一起的地方,所以这儿的火山和地震很多。是个非常不稳定的区域。太平洋板块碰撞之后,滑到奥杜韦爪哇高原下面。结果形成了所罗门海沟,一条巨大的沿群岛北边海底的弯曲凹槽。海沟很探。在两千至六千英尺之间,就在雷索卢申海湾北部。”

  “这么说,那是一个地质活动十分频繁的地区,还有一条很深的海沟,”埃文斯说,“我还是没弄明白。”

  “大量的海底火山灰及火山岩堆成坡形,因此很有可能发生水下滑坡。“科内尔说。

  “滑坡。”埃文斯揉了揉眼睛。天已经很晚了。

  “水下滑坡。”科内尔说。

  莎拉说,“他们想制造水下滑坡吗?”

  “我们是这样想的。地点就在所罗门海沟的斜坡上。很可能在五百至一千英尺的深处。”

  埃文斯说:“那会造成什么后果?海底滑坡吗?”

  科内尔对三泳说:“给他们看看那张大地图。”

  三泳拿起一张整个太平洋盆地的地图,东到智利,西至西伯利亚,北到阿拉斯加,南抵澳大利亚。

  “好了,”科内尔说,“现在从雷索卢申海湾画一条直线出去,看看能到什么地方。”

  “加利福尼亚!”

  “对。大约需要十一个小时。”

  埃文斯皱了皱眉头:“一个水下滑坡……”

  “使一个巨大的水体快速移位。这是形成海啸的最普通的方式。一旦蔓延开来,波涛将以每小时五百英里的速度横跨太平洋。”

  “简直是胡扯,”埃文斯说,“我们说的波浪能有多大?”

  “事实上,是一个系列,所谓的波列。1952年,在阿拉斯加发生的海底滑坡产生的浪高达四十七英尺。但是这次的高度无法预计,因为它的高度与海浪撞击的海岸线密切相关。在加利福尼亚的部分地区可能高达六十英尺,有六层楼那么高。”

  “噢,好家伙。”莎拉说。

  “那么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埃文斯说道。

  “会议还要开两天。波浪跨过太平洋需要一天。所以……”

  “我们还有一天时间。”

  “是的,最多一天。用一天时间登陆,赶到雷索卢申海湾,去阻止他们。”

  “阻止谁?”特德·布拉德利问,同时打着哈欠向他们走去。“天啊!我是头痛还是怎么了?喝点东西怎么样?”他停下来,盯着这些人,一个个地打量着。“嘿,发生了什么事?瞧瞧,你们这些家伙,好像我妨碍了一场葬礼似的。”

  10 去格瑞达

  10月14日,星期四

  早晨5时30分

  三个小时后,太阳升起来了,飞机开始下降。飞机现在作低空飞行,正经过绿色森林覆盖的岛屿上空。岛屿周边呈淡蓝色,怪怪的。几乎没见什么公路,也没有看见城镇,大部分是小村庄。

  特德·布拉德利望着窗外。“难道不美吗,”他说。“这才是真正没有遭到破坏的乐土。这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正在消失的东西。”

  坐在他对面的科内尔没有说话。他也正望着窗外。

  “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问题在于,”布拉德利说,“我们与自然失去了联系吗?”

  “不对,”科内尔说,“我认为问题在于路太少了。”

  “难道你不认为,”布拉德利说,“是白人而不是土著居民想征服自然,并让其服服帖帖吗?”

  “是的,我并不那么认为。”

  “我是这样想的,”布拉德利说,“我发现住在村子里、靠近泥土、被大自然包围的人,更具有生态意识以及自然的健康的观念。”

  “大量时间在村庄里度过吗,特德?”科内尔说。

  “事实上是这样。我在津巴布韦和博茨瓦纳拍过影片。我非常清楚。”

  “啊哈。你一直呆在村子里吗?”

  “不,稳住在旅馆里。为了保险,我必须这样做。但是我在村子里经历了许多事情。毋庸置疑,乡村生活是最好的,那里的生态是最完美的。坦白地说,我认为世上所有的人都应该那样生活。当然,我们不应该鼓励村民工业化。这正是问题所在。”

  “我明白了。你是想让自己呆在旅馆里,而让别人住在村子里。”

  “不是,你没听我说——”

  “你现在住哪儿,特德?”科内尔说。

  “美国加利福尼亚的谢尔曼奥克斯。”

  “是个村庄吗,”

  “不是。嗯,有点像村庄,我想你会说……为了工作我必须呆在洛杉矶,”布拉德利说,“我别无选择。”

  “特德,你在第三世界的村庄里呆过吗?哪怕只是一个晚上。”

  布拉德利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我说过,我们拍片子的时候,在村庄里度过了许多时光。我很清楚。”

  “如果村庄里的生活真有那么美好的话,那人们为什么还想离开呢?”

  “他们不应该离开。这是我的观点。”

  “你比他们体会还要深吗,”科内尔说。

  布拉德利停顿了一下,突然脱口说道:“呃,坦白地说,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那么是的,我体会确实深一些。我受过良好的教育,而且阅历丰富。我亲身体会到工业化社会的危险及其对整个世界的破坏性。因此,我的回答是肯定的,我认为我的确知道什么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当然,我也知道,对这个星球来说什么样的环境是最好的。”

  “我有一个难题,”科内尔说,“就是要由别人来决定什么对我是最有利的。他们并没有在我住的地方住过,不知道我所处的环境和面临的问题,甚至跟我不在同一个国家,但他们仍然觉得——在一些遥远的西方城市,在布鲁塞尔、柏林或者纽约摩天大楼的办公桌旁——他们仍然觉得能够解决我所有的问题,而且知道我该怎样生活。我有这样一个难题。”

  “你的难题是什么?”布拉德利说,“我的意思是,你瞧:你并非真的认为地球上所有的人都应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吗?那样就太可怕了。这些人需要帮助和指导。”

  “那么,对这些人来说,你就是‘救世主’?”

  “好啊,你这样说在政治上就是不对的。你是不是希望所有这些人都像美国人,或者欧洲人那样,过一种可怕的、浪费的生活。”

  “我没有看见你放弃那种生活。”

  “不,”特德说,“我尽可能节约。我循环使用。我支持一种碳中立的生括方式。我的观点是,如果所有这些人都工业化了,会个地球增加极为沉重的负担,即全球污染。那是不应该发生的。”

  “我有自己的想法,难道你就不能有自己的主见吗?”

  “这是个面对现实的问题。”布拉德利说。

  “这是你的现实,而不是他们的。”

  就在这个时候,三泳向科内尔招手。

  “对不起。”科内尔一边起身一边说道。

  “想走你就走吧,”布拉德利说,“可是你知道我是讲真话的!”他向乘务员打了个手势,举起杯子,“再来一杯,宝贝。再来一杯为上路做准备。”

  三泳说:“直升机还没来。”

  “出什么事了?”

  “飞机正从另一个岛飞过来。他们担心叛乱分子有地对空导弹,所以封锁了领空。”

  科内尔皱了皱眉头:“我们着陆还要多久?”

  “十分钟。”

  “祈祷吧。”

  由于没人理睬他,特德·布拉德利便轻手轻脚地来到飞机的另一边,跟彼得·埃文斯坐在一起。

  “美不胜收,难道不是吗?”他说,“瞧瞧那水,晶莹剔透。瞧瞧那水的颜色,湛蓝湛蓝的。再瞧瞧那些美丽的村庄,点缀着大自然。”

  埃文斯凝视窗外,看见的只有贫穷。村庄里只有一间间破败的小房子和布满车辙的红泥巴路。人们衣衫槛楼,步履蹒跚。这幅景象让他感到压抑、郁郁不乐。他想到了疾病、灾难、夭折……

  “多么美丽宜人,”布拉德利说,“多么古朴原始!我等不及了,我要下去。真像度假样美妙!有人想像过所罗门群岛有这么美吗?”

  从前面传来詹尼弗的回答:“历史上大部分时间都被猎取人头的蛮人所占领。”

  “不错,如果真有其事,”布拉德利说,“那也是过去的事了。我是说,都是有关食人动物的传说。大家都清楚那不是真的。我读过一本某教授写的书。无论什么地方,从来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个神话。另外一个例子说白种人认为其他有色人种都是恶魔。哥伦布到达西印度的时候,他认为他们告诉过他那里有食人动物,然而那也不是真的。具体细节我忘记了。任何地方都没有食人动物。那只是神话。你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我?”

  埃文斯转过身去。布拉德利正在跟三泳说话,三泳确实在盯着他看。

  “嗯?”布拉德利说,“你瞪了我一眼。好,老兄,这是否表明你不同意我的观点呢?”

  “你真是个傻瓜,”三泳用一种非常惊讶的口气说道,“你去过苏门答腊岛吗?”

  “不能说去过。”

  “新几内亚呢?”

  “没有去过。倒是一直想去买一些部落的艺术品。都是些很好的东西。”

  “婆罗洲呢?”

  “没去过,但我也一直想去。那位苏丹叫什么名字来着,做了一项了不起的工作,改建了伦敦的多尔切斯特——”

  “嗯,”三泳说,“如果你去婆罗洲的话,会看到在迪雅克人的长房子里,还陈列着被害者的头骨。”

  “哦,那才是吸引旅游者的东西。”

  “在新几内亚,他们清楚一种病叫库鲁病。这种病是通过食用敌人的大脑传播的。”

  “那不是真的。”

  “加德赛克因此获得诺贝尔奖。他们吃人脑,一点儿事儿也没有。”

  “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大概是20世纪60年代或70年代的事。”

  “你们这些家伙就喜欢讲恐怖故事,”布拉德利说,“来作践世上的土著人。来吧,面对现实吧,人类不是食人动物。”

  三泳眨了眨眼睛。他看着科内尔。科内尔耸了耸肩。

  “那下面真是美极了,”布拉德利望着窗外说,“看来我们就要着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