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格瑞达
10月14日,星期四
早上6时40分
柯塔坪的天气湿热,弄得身上黏糊糊的。他们走进一间敞开的猩硝屋,门口用油漆写着几个字母,KASTOM①。字体很租糙。房子的一边是一道木栅栏和一扇大门,大门上有一个红色手印。一块牌子上写着,“NOGOT ROT。”
【① 海关。——译者注。】
“啊,奶油杏仁糖,”布拉德利说,“一定是当地的一种牙病。”
“事实上,”三泳说,“红色的手印是‘禁止’的意思。牌子上写的是皮钦英语,意思是‘不准通行’。”
“嗯。我明白了。”
埃文斯感到炎热难耐。飞了这么长时间,他感到疲乏,对前途感到担忧。詹尼弗在他身旁不紧不解地走着,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你不累吗?”埃文斯对她说道。
“我在飞机上睡过了。”
他向后看了一眼莎拉。她也好像精力充沛的样子,正阔步向前。
“唉,我真是太困了。”
“你可以在车上睡。”詹尼弗说。她对他的状态似乎不太在意。埃文斯觉得有点气人。
天气真是又热又潮湿,让人变得很虚弱。他们到达海关的时候,埃文斯的衬衫已经湿透了。头发也湿了。汗水顺着鼻子和下巴往下滴到他要填写的文件上。钢笔里的墨水与汗水搅和在一起。他打量着那位海关官员。他皮肤黝黑,肌肉发达,头发卷曲,身着熨烫得笔挺的白色裤子和白色衬衣。他的皮肤很干燥;看上去冷冰冰的。当他的目光与埃文斯相遇时,他笑了笑,说了一句他听不懂的皮钦英语。
埃文斯点点头。“对,你说得对。”他说。其实他根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三泳翻译说:“这还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可是你已经感到很热了。你太热是不是?”
“他还说对了。你在哪儿学的这些英语?”
“新几内亚。我在那儿工作了一年。”
“做什么?”
三泳没听到,他赶上科内尔。科内尔正在向一个年轻人招手。
那个年轻人开着一辆“陆虎”过来了。他从车上跳下来。他的皮肤很黑,穿着T恤衫和棕褐色短裤。他的肩膀上剌满了文身。他咧开嘴大笑着,很有感染力。
“嘿,约翰·科内尔!你好!”他用拳头捶着科内尔的胸口,并用力拥抱他。
“他很高兴,”三泳说,“他们认识。”
他被一一介绍给大家。他叫亨利,没有别的名字。
“亨利!”他说道,咧开嘴笑着,并跟他们一一使劲地握手。然后他转向科内尔。
“直升机的事有麻烦,这我理解。”科内尔说。
“什么?没问题。我马上就给你们弄来。”他大笑道,“朋友,就在那边,”他用很浓的英国英语说道。
“太好了,”科内尔说,“真把我们愁坏了。”
“好的,但是约翰,说正经的,我们还是快点。”
埃文斯觉得亨利后半部分说的是混杂英语,他们都听不懂。
科内尔点点头。
“我也听说了,”他说,“这儿发生了多次叛乱。参加者多为年轻小伙子?都是满腔怒火?全都装备精良。我明白了。”
“我还是担心直升机的事,朋友。”
“为什么?飞行员的事你知道吗?”
“是的,我知道。”
“怎么回事?驾驶员是谁?”
亨利格格直乐,在科内尔背上拍了拍:“就是我啊!”
“那行,我们走吧。”
于是他们开始离开机场沿公路而下。公路两边是高大茂密的原始丛林。空中充斥着嗡嗡的蝉鸣声。埃文斯回头看了看,看见美丽的白色“湾流”喷气式飞机在蓝色天空的映衬下稳稳地停在跑道上。身穿白衬衣和黑裤子的飞行员正在检查轮子。他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见到这架飞机。
科内尔说:“亨利,我们听说有人被杀害了。”
亨利做了个鬼脸:“约翰,不仅被杀了,而且被吃了。真的。”
“我们也听说了。”
“对。这是真的。”
如此说来,这是真的。
“是叛乱分子干的吗?”
亨利点点头。“噢!新首领叫山姆布卡,像个醉汉。别问为什么取这个名字。他是个疯子,约翰。真是个疯子。带回来的所有的东西都要给这个家伙。过去好些。肯定好些,肯定好些。”
“嗯,如果你问我的话。”特德·布拉德利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后面走着,一边说道,“过去好些。”
亨利转过头:“你们有手机,有计算机,有抗生素,还有药品、医院等等。而你还说过去好吗?”
“是的,过去确实好些,”布拉德利说,“更具有人性,允许更多的具有特质的事物生存。相信我吧,如果你曾经有机会亲身经历所谓的现代奇迹,你就会知道这些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我在墨尔本大学拿了一个学位,”亨利说,“所以对此有所了解。”
“哦,那好,”布拉德利说。他用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咕哝道,“你早该告诉我们的,蠢货。”
“还有,”亨利说,“接受我的建议,在这里不要那样做。不要压低嗓子说话。”
“为什么不行?”
“在这个国家,一些食人者认为那意味着你是妖魔缠身,他们会害怕。因此他们会杀了你。”
“我明白了。多有魅力的国家。”
“所以,在这个国家,如果你想说什么就要大声说!”
“我会记住的。”
虽然莎拉与布拉德利并肩走着,但是她没有听他们谈话。亨利是一个脚踏两个世界的人物,有时是牛津口音,有时又说皮钦英语,对此她并不在意。
她正望着热带丛林。路上的空气闷热,没有风,风都被小路两旁的大树挡住了。那些树有四五十英尺高,藤蔓丛生。在树冠的遮蔽下,地面十分阴暗,巨大的蕨类植物长得十分茂密,像一堵绿色的固体城墙,成为人们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想:如果你走进去五英尺,你就会永远失踪。你永远难以找到出来的路。
沿路是一些被抛弃已久的汽车残骸,锈迹斑斑,挡风玻璃已被撞碎,底盘已垮,腐化成了褐色或黄色。她还看见划破的座垫,破旧的仪表,仪表上带着时钟,速度计也摔了出来。
他们踏上右边的一条小路,看见前面的直升机时,她惊讶得屏住了呼吸。漂亮的绿色油漆上有一道明快的白色条纹,金属桨叶片和翼间支柱熠熠生辉。大家都在对它评头论足。
“不错,外观是很好,”亨利说,“可是我想飞机里面,发动机,可能不是很好。”他摆了摆手,“一般一般。”
“太好了,”布拉德利说,“依我之见,我希望是恰恰相反。”
他们打开舱门,走了进去。后面是一堆堆板条箱,还有锯木屑。他们闻到有润滑油的味道。
“我弄到了你们需要的东西,”他对科内尔说。
“是足够的枪支弹药吗?”
“噢,对。你们要的所有的东西。”
“那我们走吧。”科内尔说。
莎拉在后舱系好安全带,戴上耳机。
发动机响了,解你桨越转越快。直升机颤抖着飞离地面。
“我们人太多了,”亨利说,“但愿一切顺利!祈祷吧!”
他狂笑着,飞机离开地面,冲上蓝天。
2 去雷索卢申
10月14日,星期四
上午9时02分
他们下面是茂密的热带丛林,绵延数英里。在有些地方,尤其在那些海拔较高的地方,树木上薄雾缭绕。莎拉看到岛上这么多山脉,地形这么崎岖不平,感到诧异。她根本看不到路。偶尔,他们掠过丛林空地中的一个小村庄。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茫茫林海。亨利正向北飞行,他想把他们放在雷索卢申海湾以西几英里的海岸上。
“多么迷人啊,”当飞机掠过又一个村庄时,特德·布拉德利说道,“这儿的人们都种些什么?”
“什么都不种。这里的土地都很贫瘠,他们在铜矿里干活。”亨利说。
“哦,那太糟糕了。”
“如果你生活在这里,你就会觉得并不糟糕。他们在这里可以赚到很多钱。为了在矿井里干话,人们互相厮系。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杀人,每年都会发生一些谋杀案。”
布拉德利摇了摇头:“可怕。太可怕了。往下看,”他指着下面说道,“这里的村庄实际上都是些茅草棚。难道那些古老的生活方式,那些过去做事的办法,都还在继续吗?”
“没有了,伙计,”亨利说,“那是叛乱分子住的村庄,全都是新式的。茅草棚很大,非常了不得,最大的房子是给他们的首领住的。”他解释说,山姆布卡下令每个村庄都要建一些大的三层楼高的茅草棚,搭着梯子可以爬到三层高高的走道上去。他想让叛乱分子能从这里俯瞰整个丛林,这样,澳军到来时他们就能够看到。
可是在过去,亨利说,人们从来没有在格瑞进镇建这样的房子。那时的房子不仅低矮而且是开放式的,主要是为了避雨和把烟排出去。没有必要建这么高,建高了会被飓风刮倒,不实用。“但是山姆布卡现在需要这样的房子,因此他就让那些年轻人搭起这样的茅草棚。现在在岛上叛乱分子的领地上可能建了六个或八个。”
“这就是说,我们正在飞越叛乱分子的领地,对吧?”布拉德利说。
“迄今为止,一切顺利,”亨利说着,他格格地笑了起来,“要不了多久,也许在四五分钟以后,我们就会看到海岸线——哦。该死的!”
“怎么了?”
他们正掠过密林上空。
“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什么错误?”布拉德利说。
“我们飞过了。”
“飞机向东飞得太远了吗?”科内尔说。
“该死。真是该死。抓紧!”亨利转弯时,飞机陡然倾斜,但是不久,他们就看见了一块宽敞的空地,那儿有四个巨大的茅草建筑物,分布在一些普通的瓦楞锡顶的木房子中间。满是泥拧的空地中间聚集着六辆卡车。有几辆卡车上架着机枪。
“这是什么?”布拉德利看着下面,说道,“这儿比其他地方都大——”
“这是帕弗图!是叛乱分子的总部。”
很快,空地不见了,飞机急速地飞走了。亨利呼吸急促,他们通过耳机能听见他的呼吸声。
科内尔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亨利。
“好啦,我想我们投事了,”布拉德利说,“他们好像没有看见我们。”
“哦,好啊,”亨利说,“太幸运了。”
“为什么,”布拉德利说,“即使他们看见了我们——他们会做什么呢?”
“他们有无线电,”亨利说,“他们并不蠢,这些年轻人。”
“你是什么意思?”
“他们想要这架直升机。”
“为什么?他们会驾驶吗?”
“对,对!是的!因为他们也想要我驾驶。”亨利解释说,这个岛禁飞有好几个月了。这架飞机之所以能够飞行是因为科内尔认识一些重要的人。因此特别不能让其落在叛乱分子的手上。
“噢,他们可能认为我们会向南飞,”布拉德利说,“我们也正这样做,是吗?”
“那些叛乱分子知道得更多,”亨利说,“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什么,”布拉德利说。
科内尔说:“环境解放阵线必须买通这些叛乱分子,才能达到在这个岛上着陆的目的。因此,这些叛乱分子就知道了雷索卢申海湾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看到这架直升机,也就知道它要去哪儿。”
“这些家伙不蠢。”亨利说。
“我从来就没有说他们蠢。”布拉德利辩解道。
“但是你是这样想的。我了解你,白人。你没有说出来的意思是这样的,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敢发誓我没有。”布拉德利说,“真的。我根本没有那种感觉,你根本不了解我。”
“是吗?”亨利说。
莎拉正坐在中间第二个座位上,夹在特德和詹尼弗之间。彼得和三泳坐在后面一排,旁边堆满了盒子。窗外的一切,莎拉看不太清楚。似乎不太明白他们谈论的内容。她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问詹尼弗:“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詹尼弗点了点头说:“叛乱分子只要看到这架直升机,他们就知道它是飞向雷索卢申海湾的。现在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在等着它出现在这个地区。他们有无线电,到处都是他们的同伙。他们一直在盯着我们,只要我们一着陆就会被他们包围。”
“我很抱歉,”亨利无奈地说,“非常抱歉。”
“没关系的。”科内尔说,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亨利说。
科内尔说:“继续按原计划进行,向北飞行,然后在岸边降落。”
他的声音明白无误地表明,情况十分危急。
在后座,彼得推了推三泳。他闻到了涂在机关枪表面的润滑油的味道。彼得想知道哪儿有紧急情况。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上午九点,也就是说他们原定的二十四小时只剩下二十小时了。然而这是一个岛,应该多给些时间——
这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等一下,”他说。“洛杉矶现在是几点?”
三泳说:“他们在日界线的那一边,比我们晚二十七小时。”
“不,我指的是已经飞行的时间,实际的时差。”
“六个小时。”
“你能计算出到达那里需要多长时间吗?”
“十三个小时。”三泳说。
“我认为我们犯了一个错误,”埃文斯咬了咬嘴唇说道。他不知道在亨利面前应该说多少。事实上,三泳正在摆手,表示现在不要说。
但是他们已经犯了一个错误。这是毫无疑问的。假定德雷克希望在会议的最后一天发生潮汐大浪,那么他肯定希望发生在上午。这样就可以提供一个最为明显的灾难,就会有整个下午的时间来进行讨论和接受媒体的采访。美国各大电视台将对这次会议进行报道。因此将采访与会的科学家。这样就可以创造一次巨大的媒体事件。
因此,埃文斯认为,海啸袭击洛杉矶的时间不会超过第二天中午。
减去十三小时海啸横跨太平洋的时间。
这就意味着海啸到达洛杉矶的时间是当地晚上十一点。也就是格瑞达当地时间……下午五点。
今天下午五点。
他们已经没有一天的时间来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了。
他们只剩下八小时。
这就是科内尔紧张的原因。这就是为什么尽管出了问题,他仍然要按原计划进行的原因。他很清楚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必须降落在靠近雷索卢申海湾的某个海滩,干别的已经来不及了。
埃文斯心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直升机将森林甩在身后,掠过蔚蓝色水域,然后掉转方向,向东飞去。埃文斯看见一条狭窄的沙滩上散布着一片片凹凸不平的火山岩,水域边缘是红树林及沼泽地。直升机沿着沙滩,在低空盘旋一阵之后,向东飞去。
“我们距离雷索卢申海湾还有多远?”科内尔说。
“五六公里。”亨利说。
“距帕弗图呢?”
“也许十公里,那儿的路满是泥拧。”
“好的,”科内尔说,“让我们找个地方降落吧。”
“我知道在前面大约一公里处有一个合适的地方。”
“行,就去那儿。”
埃文斯估算了一下。在海滩上步行五公里,即大约三英里,最多花去一个半小时。这样他们可以在中午之前成功抵达雷索卢申海湾。那就给他们——
“就是这里。”亨利说。
一条看起来只有一指宽的凹凸不平的熔岩延伸到悔里,经过几个世纪与海浪的亲吻,已经磨得较为平坦,勉强可以着陆。
“降落吧。”科内尔说。
直升机盘旋着,准备着陆。
埃文斯俯视着与海滩相连的稠密的丛林。他看见沙滩上轮胎的痕迹和林间的一条缝隙,那也许是一条路。那些轮胎的痕迹——
“嘿,”埃文斯说,“我认为——”
三泳照着他的肋骨打了一下,很重。
埃文斯咕哝了几句。
“怎么了,彼得?”科内尔说。
“唔,没什么。”
“我们马上就要着陆了。”亨利说。
飞机缓慢而平稳地降落在熔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海面很平静。科内尔透过透明的座舱罩,打量着这个地方。
“怎么样?这个地方不错吧?”亨利说。飞机降落后,他显得有点紧张。“约翰,我不想在这里呆得太久,他们也许很快就来了……”
“对,我明白。”
科内尔啪的一声打开舱门,然后停住了。
“一切顺利吧。约翰?”
“还好,亨利。很不错的一个地方。你出来给我们打开后门,好吗?”
“哦,不,约翰,我想你们可以——”
“滚出去!”一支枪以迅雷不及掩图之势顶住了亨利的脑袋。
亨利嘴里咕哝着,心里畏惧着,手里摸索着,把门打开了。“可是,约翰,我要呆在里面,约翰——”
“亨利,你是个坏小子!”科内尔说。
“约翰,你现在就要我的命吗?”
“不是现在,”科内尔说着,突然猛地把他推了出去。亨利跌倒在一块尖尖的岩石上,痛苦地嚎叫着。
科内尔轻快地坐上飞行员的座位,关上门。亨利立即爬起来,猛烈地敲打着机舱罩,眼里满是惊慌。他吓坏了。
“约翰,约翰!求求你,约翰!”
“对不起,亨利。”科内尔推动操纵杆,直升机开始升空。他们离地还不到二十英尺,就有十多个男人从海边的丛林中冲出来,用步枪向他们射击。科内尔驾着直升机掠过海洋,掉头向北,离开了小岛。
他们回过头来,看见亨利绝望地站在岩石上。一些人向他冲去,他举起了双手。
“他妈的那个臭小子,”布拉德利说,“差点要了我们的命。”
“他也许还会要我们的命。”科内尔说。
飞机越过宽广的海面,向北飞去。
“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莎拉说,“在海湾的另一边降落?从那边步行进入吗?”
“不,”科内尔说,“这正是他们希望的。”
“那么……”
“等几分钟再回到西边,跟刚才一样。”
“他们不会想到你会回来吗,”
“也许他们会想到,但是我们将在另一个地方降落。”
“远离海湾的地方吗?”
“不。更近些。”
“难道环境解放阵线不会听到吗?”
“没关系。到了现在这步,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要来了。”
在后面,三泳正打开那些术箱子,伸手去拿枪。他突然停住了。
“糟糕。”他说。
“怎么了?”
“没有枪。”他把箱盖举得高高的,“这箱子里有弹药,但是没有枪。”
“这个小杂种。”布拉德利说。
“我们现在怎么办?”莎拉说。
“无论如何我们得进去。”科内尔说。
他掉转方向,掠过水面,返回格瑞达。
3 雷索卢申
10月14日,星期三
上午9时48分
雷索卢申海湾西边是一座陡峭的、丛林覆盖的小山岗,山岗延伸到水中,入水处是光秃秃的岩石。山岗延伸出来的部分表面地势平坦,形成一片岩石遍布的高地,比曲曲折折向西延伸的海滩高出五十英尺左右。高地周围有高大垂悬的树林作屏障。
现在,直升机就停在这里,用防水布掩盖了起来,从这里可以俯视海滩。埃文斯回头看看,希望飞机能融入周围的风景之中,但是飞机依然很显眼,特别是从上面俯视时更是如此。这群人现在所处的位置高出飞机五十英尺。他们爬上了丛林中的斜坡,斜坡一直从海滩陡陡地升上来。攀爬十分艰难。他们排成一列纵队向上爬着,由于地上满是泥泞,他们不得不非常小心。布拉德利已经滑倒了一次,向下滑了十码。他的左半身全是黑色的泥巴。埃文斯看见他脖子后面有一条肥硕的水蛭,但是他决定还是不要吱声为妙。
没有人说话。他们一行六人就这样无声地爬着,尽可能地不发出任何声响。尽管他们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弄出了一些声音。灌木丛在他们脚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们拽住树枝往上爬时,小树枝被拉断,也发出噼啪之声。
科内尔在前面引路,已离他们很远,埃文斯都看不见他了。三泳殿后,肩上扛着步枪;自从他把枪从飞机的小箱子里拿出来并装好之后,他就一直随身带着。科内尔带着一把手枪。其他人都没带武器。
空气好像凝固了,很潮湿,显得出奇地闷热。丛林深处传来昆虫嗡嗡的叫声。他们爬到山腰时,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开始很小,后来变成了瓢泼大雨。水从山坡上流下来。山坡比以前更滑了。
现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已高出海滩两百英尺。很明显,失足的危险让他们个个神经紧张。彼得抬头看看前面的莎拉,她仍然像平常一样,动作敏捷优雅,仿佛在山坡上舞蹈一般。
有好几次,累得他气喘吁吁的时候,他真的很嫉妒她。
莎拉的前面是詹尼弗,爬山的动作跟莎拉一样从容优雅。她几乎不用抓树枝,而埃文斯却在不停地抓树枝,每次抓着树枝的手在长满真菌的树皮上一打滑,他就惊慌不已。看着詹尼弗,他突然想到,她对这一切似乎驾轻就熟。攀爬这样布满荆棘的悬崖峭壁,她依然表现得满不在乎,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这是陆军突击队员的姿态,或者是只有精英部队的成员才拥有的素质:坚强、老成而灵活。他想,对一个律师来说,这不寻常。非常不寻常。而且,还是科内尔的侄女。
更远处是脖子后面趴着一条水蛭的布拉德利。他每走一步嘴里都要嘀咕一声,咒骂一句。后来。詹尼弗打了他一下,同时用手指压在嘴唇上示意他:保持安静。虽然很明显,他不想接受她的建议,但还是点了点头。自那以后他就安静下来了。
大约到了三百英尺高度的时候,一阵清风迎面拂来,他们很快就爬到了山顶。山顶上枝繁叶茂,他们看不见下面的雷索卢申湾,只能听见山下人们劳作的声音以及机器断断续续的轰鸣声。那是一种电子设备发出的嗡嗡声,起初很弱,继而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似乎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这种声音,震得埃文斯耳鼓生疼。
接下来,声音消失了。
埃文斯看了看科内尔。
科内尔只是点了点头。
三泳敏捷地爬到一棵树的顶上。从这个有利位置,他可以俯瞰下面的山谷。他从树上下来,指着一座延伸到海湾的小山。他摇了摇头:这里很陡。他示意他们应该绕过去,从较为平缓的山坡上下去。
他们出发了,沿着山岭绕过海湾。大多数时间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六英尺高的滴着水珠的蕨类植物。过了半个小时,浓密的树叶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缺口。透过缺口,海湾的全貌尽收眼底。
海湾大约有一英里宽。海滩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些建筑物。最大的一座在右边很远的地方,位于海湾的东部边缘。其余三座建筑物大小相等,相隔一定距离,在海湾西边形成一个三角彤。
不过,埃文斯觉得这些房子非常滑稽。房子所用的木材怪怪的。他眯着眼睛看着。
三泳轻轻碰了碰埃文斯。他的手在空中摆动着。
埃文斯望着那些建筑。是的,是真的。那些建筑物在移动,像是在空中漂移一般。
是帐篷。
帐篷建成木屋的样子,也非常漂亮呢。难怪他们骗过了空中愤察,埃文斯心想。
就在他们看着这些帐篷的时候,有人从这个或那个帐篷里走出来,对着海滩上的人大喊大叫。虽然他们说的是英语,但由于距离太远,他们无法听清那些人说的是什么。大部分好像是技术术语。
三泳又用肘部碰了碰埃文斯。埃文斯看见他用三个手指做成一个金字塔状,然后开始摆动手指。
显然,他们在帐篷里面调试发电机,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
其他人似乎对这些细节不感兴趣。他们在微风中喘息着,同时向下看着海湾。可能都和埃文斯一样,在想下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至少有八个或十个人。全都是牛仔裤工作服装扮。
“天啊,有那么多坏蛋,”布拉德利嘀咕道。
詹尼弗用肘部使劲碰了一下他的肋骨。
他做了个口形:噢,对不起。
她摇了摇头。也做了个口形:你会让我们送命的。
布拉德利做了个鬼脸。显然他认为她过于夸张了。
突然,从下面的丛林中传来一声咳嗽。
他们僵住了。
他们沉默着,等待着。他们听见了知了的叫声,还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鸟鸣声。
又来了,是同样轻微的咳嗽声。仿佛那个人在尽量避免发出声响。
三泳蹲下来,仔细地倾听着。咳嗽声再一次传来。对埃文斯来说。这声音虽说有点奇怪,但却似曾相识。这让他想起了他的祖父。埃文斯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祖父患了心脏病。在医院住院时,他总是那样咳嗽。很虚弱的样子。轻轻地。
此刻,四周一片寂静。他们没有听见咳嗽者离开的声音——如果他离开了的话,那真说得上是悄无声息——可是现在这声音没了。
科内尔看了看表。他们已经等了五分钟,然后他示意大家继续向东,绕过海湾。
正当他们离开的时候,咳嗽声又一次传来。这一次是连续三声:咳咳咳。接着又是一片寂静。
科内尔发出了出发的信号。
他们走了不到一百码,眼前出现了一条小路。尽管路两旁有树枝低垂下来,仍然看得出来,这里有一条路。埃文斯想,这一定是一条动物走过的路,到底是什么动物呢。这里可能有野猪,到处都是野猪。他依稀记起人们被野猪袭击的情景,人们路过的时候,富有侵略性的野猪从灌木丛里蹿出来,用獠牙将人们咬伤——
然而,他听见的第一个声音却是机械发出的咔嚓声。他立刻意识到那是什么声音:扣动扳机的声音。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站成一排一动不动。
又是咔嚓一声。
又是一声。咔嚓!
埃文斯迅速向周围扫视了一遍,未发现任何人。丛林中好像只有他们。
接着他听见一声吼叫:“不许动!”
埃文斯虽然听不懂,但对他们来说,意思够清楚的了。每个人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在前方的灌木丛中,出现了一个小孩儿。他穿着靴子,靴子里面没穿袜子,绿色的短裤,印有“麦当娜环球之旅”字样的T恤和印有“佩斯格罗里”的棒球帽,嘴里叼着半支烟。一只肩膀上挎着子弹袋,另一只肩膀扛着机关枪。他只有五英尺高,最多只有十岁或十一岁。他傲慢地举起枪。“喂,白人。你们被俘了。老实点!”然后他甩了一下大拇指,示意他们向前走。他命令说,“走!”
一时间,他们一个个大吃一惊,吓得动也不敢动。接着从路两边的丛林中又钻出了一些小孩儿。
布拉德利说:“迷路的孩子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没人回答,其中一个小孩儿用枪托猛击布拉德利的腹部。布拉德利痛得直喘气,倒在了地上。
“白人。不许说话。”
“噢,天啊。”布拉德利痛得在地上一边打着滚一边叫道。
那个小孩儿又打了他一下,这次是打在头上,还用脚狠狠地踢他。布拉德利痛苦地呻吟着。
“安塔普!安塔普!”那小孩儿说,同时示意他站起来。布拉德利还未作出反应小孩儿又踢了他一脚。
“安塔普!”
莎拉走过去帮布拉德蓝跃起来。布拉德利剧烈地咳嗽起来。莎拉很聪明,什么也没说。
“噢,奈斯玛丽,”那小孩儿说着,把莎拉从布拉德利身边推开。
“安塔普!”
在他们费力前行时,一个小孩儿突然冲过来,架起布拉德利的胳膊。他大笑着:“泰斯古德!”
话音一落,埃文斯打了个寒战。小孩儿们说的是皮钦英语。如果他稍作思考,在脑子里回味一下那些词语,就能破译那些话语,奈斯玛丽就是“漂亮的玛丽”。“玛丽”可能是用来指妇女的。安塔普就是“起来”的意思。
泰斯古德是“味道很好”的意思。
他们排成一列纵队,在丛林中穿行,那些小孩儿在两边监视着。科内尔领头,特德头上流着血,紧随其后,接着是莎拉和詹尼弗。埃文斯走在最后。
埃文斯回头看了一眼。
三泳不在后面。
他只看见一个衣衫不整的小孩儿,那小孩儿扛着一支步枪。“起来!起来!”
那小孩儿用步枪做了一个威胁的动作。
埃文斯转过身来,快步向前走去。
让一群孩子押着,这让埃文斯不寒而栗。如果不是些孩子就好了。埃文斯对他们眼里露出的凶光再熟悉不过了,他们见得太多了。这些孩子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这个世界不属于埃文斯。
可是埃文斯现在到了他们的世界。
在前方,他发现了几部吉普车。停在泥泞小道的边上。他看了看表。现在是十点。
还有七个小时。
但不知怎么地,那似乎不重要了。
孩子们把他们推进吉普车,然后开着车子沿着那条泥泞小路,进入了阴森荒芜、人迹罕至的丛林深处。
4 帕弗图
10月14日,星期四
上午11时02分
有好多攻,莎拉这样想着,她真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女人。这是她坐在那辆敞开的吉普车后面,开进叛乱分子的据点,泥泞的帕弗图村时的感受。村子里好像全都是男人,这时,都大喊大叫着跑到那片空地上,看又是谁来了。也有女人,其中一些是老妇人,她们一直盯着她修长的身材和头发,然后上前戳戳她,好像她不是真人似的。
那个又矮又黑的詹尼弗,站在她的旁边,根本没人注意。不过,他们被赶到了一间巨大的茅草房里。房子里有一大块开阔的空地,好像居于正中位置,房子有三层。一架木梯一直通向屋顶,屋顶上有一条狭窄的人行通道和一个观察台。房子中间生着火,火旁边坐着一个壮硕的汉子,苍白的皮肤,黑色的胡子。他戴着太阳镜,帽子跟贝雷帽差不多,上面有牙买加国旗。
这人,可能,就是山姆布卡。他们被推到他面前,他奸邪地看着他们。在莎拉看来,很显然——凭着她在这方面的直觉——山姆布卡对两个女人没有兴趣。他所感兴趣的是特德和彼得。他盯着科内尔看了一会儿,然后转移了视线,向一边看去。
“杀了他。”
几个男人把科内尔推到门外,用枪托打他。显然,他们因为要杀人而变得兴奋异常。
“不是现在,”山姆布卡低声咆哮道,“后面。”
莎拉在心里琢磨他的话。不是现在。后面。她想那一定是以后的事儿了。因此,科内尔是缓期执行,至少还能活一会儿。
山姆布卡转头盯着房间里的其他人。
“这些娘儿们,”他不怀好意地说道,“呆会儿随你们的便。”
莎拉从那些咧嘴大笑的小孩儿们的脸上清楚地意识到,他们获得了随便处理这两个女人的自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和詹尼弗被带到了后面的房间里。
莎拉仍然镇定自若。当然她也明白事情很糟糕,但她们不是最糟糕的。她注意到詹尼弗也毫不畏惧。她的表情平静、冷漠,好像她正要去参加鸡尾酒会。
那些男孩带着这两个女人来到这栋建筑物后面的茅棚里。土铺的地面上有两根柱子,一个男孩掏出一副手铐,让詹尼弗把手放在背后,铐在了一根柱子上,接着他用同样的方法把莎拉铐在另一根柱子上。另一个男孩上前捏了捏莎拉的胸,猥亵地笑笑,然后走出了房间。
“太好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俩时,詹尼弗说,“你还好吧?”
“目前还好。”外面不知什么地方开始敲起鼓来,像是从茅草建筑物之问的院子里传来的。
“好呀,”詹尼弗说,“还没有完呢。”
“三泳——”
“对。他。”
“但我们坐吉普车走了很长一段路。”
“是的。至少有两三英里。我想看看里程表,但上面尽是泥巴。要是徒步,即便是跑步,也要一会儿才能到这儿。”
“他有一支步枪。”
“对。”
“你能挣脱吗?”
詹尼弗摇了摇头:“铐得太紧了。”
通过那扇敞开的门,她们看到布拉德利和埃文斯被带到另一个房间。她们只瞥了一眼,那两个男人就不见了。不久,科内尔也跟着被带了过来。他匆匆扫了一眼她们的房间,给了莎拉一个似乎是意味深长的眼神。
但是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詹尼弗坐在光秃秃的地上,背靠着柱子。她说:“坐下来吧。这可能是一个漫漫长夜。”
于是,莎拉也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一个男孩往里面看了看,发现她们坐着,便走了进来,看了看她们的手铐,又走了出去。
外面,鼓声越来越大。那些人一定开始聚集起来了,因为她们听见了叫喊声和窃窃私语声。
“要举行仪式了,”詹尼弗说,“我真担心事情会像我想的那样发展。”
在旁边的房间里,埃文斯和科内尔也被铐在两根柱子上。因为没有第三根柱子,特德·布拉德利被铐着坐在地上。他的头不再梳血了,但是左眼上有个很大的肿块。他看上去明显害怕了。他的眼皮垂了下来,像是要睡着了。
“特德,到现在为止,你觉得乡村的生活怎么样啊?”科内尔说,“仍然认为这是最好的生活方式吗?”
“这不是真正的乡村生活。这是一种残暴行径。”
“这也是它的一部分。”
“不,这不是。这是些乳臭未干的孩子,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孩子……这是疯狂。一切都乱套了。”
“你只是不想接受现实,对吗?”科内尔说,“你认为文明是某种可怕的、污染人类的、使我们与自然分离的创造发明。可是文明并没有让我们完全与自然分离,特德。文明保护我们免受自然的侵害。因为你现在看见的,包括你周围的一切——这就是自然。”
“噢。不。不,这不是。人类是和善的,是协作的……”
“你真是个蠢货,特德!”
“人类有很多利他主义的基因。”
“一切残忍都源于软弱。”
“你要明白,有些人就喜欢残暴,特德。”
“别管他。”埃文斯说。
“为什么,来呀,特德。你不打算回答我吗?”
“滚你妈的蛋,”特德说,“我们可能根快就要被这群小混蛋给杀了,但是我要让你明白,这是我一生中最他妈的不愿说的话,科内尔,你是一个不留情面的大笨蛋,讨厌鬼。你让所有的人都露出他最丑陋的一面。你还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一个妨碍他人的人,你抵制一切进步,抵制一切美好高贵的东西。你不管穿……穿……他妈的什么衣服,你都是一个右翼分子。不管什么样的衣服……你的枪呢?”
“我扔了。”
“扔到哪儿了?”
“丛林里。”
“你认为三泳捡到了吗?”
“我希望是这样。”
“他会来救我们吗?”
科内尔摇了摇头。“他正在做我们来这里要做的事。”
“你的意思是说,他要去海湾那边了。”
“是呀。”
“这么说,没人来救我们了?”
“是的,特德。没人了。”
“我们都该死,”他说,“我们这群他妈的该死的笨蛋。我真不敢相信。”他开始哭喊着。
两个男孩走进房间,拖着两根很粗的麻绳。他们把绳子分别系在布拉德利的两只手腕上,拉紧,然后走了出去。
鼓声更大了。
外面的村子中间,人们唱起了一首节奏感很强的圣歌。
詹尼弗说:“你那边看得见门外面吗?”
“看得见。”
“看着外面。要是有人来了,就告诉我一声。”
“好的。”莎拉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发现詹尼弗正弯着腰使劲抓着两手间的柱子。她的腿也弯着,这样脚就可以接触到木头,然后她一扭一摆地敏捷地爬上了柱子,就像个杂技演员一样。她爬到顶上,举起铐着的双手,从柱子的顶端取了出来,然后轻轻跳到地上。
“有人吗?”她说。
“没……你是怎么弄的?”
“注意门外的情况。”
詹尼弗轻轻地靠回到柱子上,好像仍被铐在上面一样。
“还是没人吗?”
“没,没有。”
詹尼弗叹了一口气:“我们需要一个孩子进来。”她说,“越快越好。”
外面,山姆布卡正在讲话,大声嚷着几个短句,他每嚷一句,人群便高声应和一句。他们的首领将他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使他们进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即便是在特德的房间里,也能感受到这种越来越厉害的癫狂。
布拉德利像个胎儿那样蜷缩成一团,轻声地哭泣。
两个男人进来了,看上去比那些男该大得多。他们解开他的手铐,把他提起来,让他站着。他们每个人拉一根绳子,一起将他拖了出去。
不久,外面的人群沸腾起来。
5 帕弗图
lO月14日,星期四
中午12时02分
“嘿,帅哥。”当一个男孩把头伸进门里时,詹尼弗说道。她对他露齿一笑,“帅哥,喜欢我吗?”她挑逗性地把屁股扭了扭。
男孩一开始还有点疑惑,但还是走了进来。他比其他男孩子都要大一点,大约十四五岁,个子很高。他随身带着一支步枪,腰里别着一把小刀。
“你想来玩玩吗,想把我解开吗?”詹尼弗撅了撅嘴,笑着说,“你懂我的意思吗?我的手臂受了伤,宝贝。想玩玩吗?”
他哈哈一笑,像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向詹尼弗走过去,扒开她的双腿,在她前面蹲下来。
“哦,先把我解开,请……”
“不行,小姐!”他边笑边摇头。他知道即使她铐在柱子上,他也能跟她玩。他跪在她的两腿间,笨拙地解开短裤,但是枪背在身上碍手碍脚,因此他只好把枪放下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非常快。詹尼弗躬着腰,跷起腿,啪的一声夹住了他的头。她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自己嘎吱嘎吱地变成了球状,她把手从屁股下面移到腿上,这样,她的双手现在就移到了前面。那个男孩摇晃着站起来时,詹尼弗用双手使劲抽打他的头部。他跪在了地上。詹尼弗向他扑过去,把他撞倒在地,然后抓起他的脑袋在地上猛撞。詹尼弗拔下他身上的小刀,割断了他的喉咙。
她坐在他的尸体上,他还在颤抖痉挛,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到光秃秃的地上。好像过了很久,尸体才一动不动了,她站起来,搜他的口袋。
莎拉看到了整个过程,看得她目蹬口呆。
“该死!”詹尼弗说,“该死!”
“怎么了?”
“他没有钥匙!”
詹尼弗费劲地把尸体翻过来时,哼哼地直喘粗气。他的喉管里还在流血,弄得她双臂都是血。她顾不得这些了。
“该死的钥匙在哪儿呢?”
“也许在别的孩子身上。”
“是哪个铐我们的?”
“我记不清楚,”莎拉说,“我都弄糊涂了。”她盯着尸体,望着那满身满地的鲜血。
“嘿,”詹尼弗说,“好了,别管他了。你知道这些家伙要干什么吗,他们要毒打我们,轮奸我们,然后把我们杀掉。真该死!我们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杀了,活着离开这里。可是我需要那该死的钥匙。”
莎拉挣扎着站了起来。
“好主意,”詹尼弗说。她走过来蹲在莎拉前面。
“什么?”
“站到我背上使劲摆动。把你自己从柱子上挣脱。快点。”
外面,人声鼎沸,是那种不断的尖叫和起哄的声音。
特德-布拉德利在强烈的阳光下眨巴着眼睛。他感到又痛又怕,加上眼前所见的一切,他更是不知所措:老妇人们疯狂地鼓着掌,排成两列形成一个走廊让他从中穿行。实际上,在她们旁边也是人的海洋——黑皮肤的男人、姑娘及小孩,小孩个子不高,充其量只到他的腰部。他们都在喊叫、欢呼。几十个人挤作一团。
他们在为他欢呼!
特德不由得笑了笑。笑得勉强,几乎不易觉察,因为他又累又痛。但是根据经验。他知道这种笑至少可以表示是对他们的欢呼的一种微妙的愉悦之情。他由两个男人架着,点头致意,面带微笑。他尽量让自己的笑容更加灿烂一些。
在老妇人队列的尽头,是山姆布卡——他也在疯狂地鼓掌,他的手举得高高的,脸上的笑容也很灿烂。
特德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显然误解了整个事情的意义。如果不是那样的话,就是他们认出了他是谁,改变了他们的计划。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在他被架着向前走时,女人们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她们的嘴唇激动地开合着,以至于他想甩开那两个人自己走。他终于自己走了!
走得更近一些之后,他才注意到那些欢呼的妇女屁股后面藏着很粗的棍子。有的是棒球拍,有的是铁管。他走得更近时,她们一边继续叫喊,一边拿起拍子和铁管打他,脸上、肩上和身上都受到重击。他疼痛难忍,跌坐在地上,但那两个拉着绳子的男人又立即把他拉起来,拖着他,女人们一边打,一边尖叫。当疼痛遍布全身时,他有一种超然、虚脱之感,但棍棒仍然接踵而至,没有丝毫怜悯。
迷迷糊糊地走出妇女的队列之后,他看见了两根柱子。几个男人迅速把他的双手绑在两根柱子上,让他保持站立姿势。现在人们安静下来了。他低着头,看见血从头上滴到地上。他看见两只赤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血滴到了脚上,有人托起了他的头。
是山姆布卡,不过,布拉德利几乎看不清他的脸。这个世界一片模糊。然而他还是看见山姆布卡在对他狞笑,露出一口又黄又尖的牙齿。山姆布卡把一把小刀举起来,这样特德就可以看见,他面带狞笑,用两个手指揪住特德脸上的肉,用刀子割下了一块。
不痛,令人吃惊的是,一点儿都不痛。他看见山姆布卡举着从他脸上割下来的血淋淋的肉,狞笑着,然后张开嘴咬了一口,此时,他感到头晕目眩。山姆布卡始终狞笑着,当他细嚼慢咽的时候,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流下来。他感到悲心、害怕、反感、胸口痛。他朝下看看,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正用小刀从他的腋下割了一块肉。接着,一个妇女尖叫着向前冲,其他人听到尖叫声,给她让开一条路,她从他前臂后面砍下一块肉。这时,所有的人一起朝他扑过去,一时间,只见刀光闪烁。人们喊着,割着,割着,喊着,他看见一把刀子刺向他的眼睛,感到裤子被扒了下来,然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