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亚特兰大的菲普斯广场购物中心是一座引人注目的蒙太奇建筑:粉红色的花岗石地板、全部由青铜装饰的楼梯、镀金的拿破仑风格设计,以及像卤聚光灯一样闪烁着的照明灯光。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注视着目标——“妈妈”——一手拿着运动鞋,在一个腋下挟着给她那三个女儿买的类似的东西离开耐克城。
“她太漂亮了。我明白野狼为什么喜欢她。她使我想起了克劳迪娅·席弗,”男的说:“你看像不像?”
“每个人都使你想起克劳迪娅·席弗,斯拉娃。不要跟丢她,不要被你那娇小的克劳迪娅耍掉,否则野狼就把你当早餐吃了。”
绑架小组,也就是这对“夫妇”,穿着非常华贵,这使得他们很容易混迹在亚特兰大市巴克海德区的菲普斯广场。上午11点,菲普斯广场的人不是很多,这可能会有点麻烦。
他们的目标冲进一个属于她自己的天地——一个像又密又小的蚕茧一样的无需动脑的行为圈里,匆匆穿梭于古奇、卡斯韦尔-马西、耐克城,然后是盖普童装和巴里西安(去见她的购物参谋吉娜)等店,丝毫没注意她到的每个商店里谁在她的周围。她在一本‘瞥一眼’的皮质封面的记事本上记了一下,然后以快捷、高效和老练的方式完成了她所要进行的浏览,要给格温买一条褪了色的牛仔裤;给布伦丹买一个皮革套装工具;给梅雷迪思和布里吉德买耐克潜水表。她甚至还去卡特-巴恩斯理发店预约做头发。
目标很有风度,同时送给在那些高档商店里接待她的售货员一个惬意的微笑。她倚住店门好让她后面的人甚至是男人进来,而男士们总会特地对这位动人的金发碧眼女子表示谢意。无论从有益身心健康的角度上,还是以美国郊区许多高消费层妇女的形态得体的方式上来讲,“妈妈”都是迷人的。她的确跟名模克劳迪娅·席弗很相像。这就是她被锁定为目标的原因。
根据职业观察,伊丽莎白·康纳利女士就是那三个女孩的母亲。她是瓦萨尔学院87级的毕业生,获得了她所称作的“艺术史学位,这在现实中实际上一文不值——不管是什么——但对我来讲毫无价值”。结婚前,她给《华盛顿邮报》和《亚特兰大体育专刊》当过记者。她37岁,但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那天上午,她用丝绒发卡夹住头发,上身穿着一件短袖圆翻领钩织的羊毛衫,下身穿着一条瘦身合体的便裤。她美艳照人,而且信仰虔诚——只明白这些罢了——因此该她倒霉的时候她就要倒霉,至少根据观察是这样的。
她很快就要倒霉了。
伊丽莎白·康纳利女士行将被绑架。
她已经被“采购”了,她很可能是那天上午菲普斯广场出售的最昂贵的东西。
价格——150,000美元。
2
利齐·康纳利感觉眩晕,她纳闷是不是她那古怪的血糖又开始作怪了。
她本能地想起了特鲁迪·斯泰勒的菜谱——她比较欣赏特鲁迪,特鲁迪是斯廷的妻子,他们共同创办了雨林基金会。她开始怀疑自己能否挺过今天,头被拧直了,就像《驱魔人》中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一样不能转动。琳达·布莱尔不是那女演员的名字吗?利齐对此非常肯定。噢,谁在乎呢?这些琐事有什么意义呢?
今天会是多么繁忙啊!首先,今天是格温的生日,生日聚会定在中午1点,共有21名她最好的同学出席,11名女孩,10名男孩。利齐租了一间充满欢乐的屋子,并为孩子们准备好了午餐,更不必说给他们的妈妈或奶奶了。利齐甚至还租了索弗提先生的一辆车达三小时之久。但是除了笑声、哭声、兴奋和饭菜的散落之外,你根本不知道在这次生日聚会上还会有些什么。
生日聚会狂欢之后,布里吉德还是去上游泳训练班,梅里约好要去看牙科医生,她那结婚14年的丈夫布伦丹还留给她一个他现在所需的“购物清单”。当然这些事情必须尽快办完。
她在盖普童装给格温挑选了一件带有莱茵石的T恤衫后,她所要买的只剩布伦丹所要的套装工具的替换品了。噢,还要做她的头发。然后与她的购物参谋吉娜·萨贝利科在一起呆了十分钟。
在最后这段时间,她一直保持冷静——决不能让他们看出你恐慌——然后匆匆赶到她那安全停放在菲普斯地下车库P3层的梅塞德斯320新旅行车旁。没时间去提瓦纳茶馆喝她最喜欢的雪波茶了。
星期天上午,停车场里几乎没有人,但她差点撞上一个留着黑色长发的男子。利齐本能地对他笑了笑,露出她刚刚漂白过光洁的牙齿,给人以完美、温暖和性感印象——即便她不想展示也没办法。
她的确没有注意任何人——只想着快要临近的生日聚会——正在这时,她路过的一个女子突然抱住她,好像她是亚特兰大老鹰橄榄球队的一个高速奔跑的后卫正试图突破“对阵开球线”。这位女子抱着他就像是一把钳子——真他妈的有劲。
“你干什么呀?你疯了?”利齐最后大声尖叫,剧烈扭动,扔掉了她买的东西,听到什么东西摔坏了。“来人哪,救命!放开我!”
然后她又遭到一次袭击,穿着宝马汗衫的一个家伙,紧紧抱住她的腿,真的把她弄痛了,并与那女子一起把她带到下面那肮脏油污横淌的水泥地上。“不许踢我,狗娘养的!”他当着她的面叫嚷着:“你他妈的竟敢踢我!”
但利齐一直不停地踢——也在不停地叫。“救命啊!来人哪,救命啊!来人哪!”
然后他们两人把她举在空中,就好像她轻如鸿毛一样。那男子对那女子嘟哝了几句,不是英语,像是中欧人。利齐有一个斯洛伐克的管家,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那女暴徒一只胳膊紧紧抱着她,另一只手把旅行车后排座里的网球和高尔夫用具推到一边腾出一块地方。
然后他们把利齐粗暴地推进她的车里,用一块薄丝似的、味道难闻的布紧紧地裹住她的鼻子和嘴,紧得把她的牙都弄疼了。她感觉出血了。第一滴血,她想。我的血。她全身鼓起勇气,又开始拼命反击。使劲推呀,踢呀。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捕获的动物在为获得自由而拚命挣扎。
“放松点,”男子说:“小可怜……伊丽莎白·康纳利。”
伊丽莎白·康纳利?他们知道她?如何知道?为何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妈妈,”男子说,“我现在明白野狼为什么喜欢你了。”
野狼?野狼是谁?她这是怎么了?她知道谁叫野狼吗?
随后那块布上浓浓的酸臭味使得利齐无法忍受,于是,她关掉了车灯。她被架进她那旅行车的后排座里。
但仅过了一条路口到利诺克斯方形购物中心——利齐·康纳利就被转移进一辆蓝色的道奇轿车里,然后急驰而去。
“采购结束”。
3
星期天一早,我根本不关注世界其他地方以及所发生的事情。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只是难得有这么好。至少在我的经历中没有过,就算是被认为的“好生活”的时候也是有限的。
那天早晨,我走着送詹妮和戴蒙去索久纳·土鲁斯学校。小亚历克斯一路高兴地一蹦一跳地走在我的旁边。“傻小子,”我喊他。
哥伦比亚特区上空部分多云,但阳光不时穿透云层温暖着我们的头和脖子。我已经弹了45分钟格什文的钢琴曲,与奶奶妈妈共进了早餐。我得在上午9点之前赶到匡恩提科去上我的入伍教育课程,只留下一点时间送孩子们在大约7:30赶到学校。这就是我最近一直在追寻的事情,或者说我相信是这样。该是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间了。
该读诗了,我最近发现了一个诗人比利·科林斯。首先我读了他的《九匹马》,现在读的是《只有航行在屋子附近》。比利·科林斯把不可能的事情好像变得太容易,很可能了。
该是每天与贾米拉·休斯聊天的时候了,有时常常聊上几个小时。不能聊时,也会发个邮件,偶尔寄封长信。尽管她仍在旧金山处理杀人案,但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正在拉近。我想是的,也希望她也这样想。
与此同时,孩子们的变化越来越快了,我根本无法赶得上他们,特别是小亚历克斯,正一天天在我眼前长大。我需要有更多的时间陪他,而且我现在可以做到。现在就是这种情况。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加入联邦调查局的原因,至少是部分原因。
小亚历克斯身高已经超过35英寸,体重也30多磅了。那天早晨,他穿着细条子外套,头上戴了一顶奥利奥莱(Orioles)帽子。他顺着街道行走,像有一股顶风在吹着他走。他那只总是跟着他的名叫“哞哞”的小奶牛使他一直在稍微偏左侧行走。
戴蒙突然加快了行进节奏,走出一个更快、更加急切的节拍。朋友,我真的很喜欢这个男孩。撇开他那时尚感觉,那天早晨他下身穿一条长长的纯棉短裤,上身穿一件灰色的T恤,外面罩着一件“答案”艾伦·艾弗森的紧身运动衫。他的两条细腿正在长绒毛,看起来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从脚往上长。大大的脚,长长的腿,真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
那天早晨我注意到了这所有一切,我有时间这样做。
詹妮沿袭她一贯的风格,上身穿着一件灰色T恤,T恤上面印着鲜红的“1987 Aero田径锦标赛”字样,下身穿一条两条裤腿上各有一个红条的长运动裤,脚上是一双带有红条的白阿迪达斯运动鞋。
至于我,我感觉很好。不时有人拦住我对我说,我看起来很像年轻时的穆罕默德·阿里。我知道如何拒绝这类奉承,但我很喜欢听到这些,而不是装的。
“爸爸,你今天早晨太沉默了。”詹妮用她的两只胳膊抱住我的一只空闲的胳膊说,“你在学校遇到麻烦了?你的入伍教育?迄今为止你想成为一名联邦调查局特工吗?”
“我很想,”我说,“有两年的见习期。入伍教育很好,但很多课程对我来说是重复的,尤其是所谓的‘实用技能考试’。射击场、擦枪以及抓捕罪犯演练。这就是为什么我有些时候要晚去的原因。”
“那么你已经是教员的得意门生了,”她说,然后眨了眨眼。
我大笑一声。“我不认为教员对我或任何其他别的街道警察有太深的印象。你和戴蒙今年到目前为止表现怎么样?你们的成绩报告单还是其他什么应该要到了吗?”
戴蒙耸耸肩说:“我们每门功课成绩都非常好。说到你的时候你为何总要改变话题?”
我点点头:“你们说得对。我的训练进行得很好。在匡恩提科,80分是不能及格的。我期望我在大多数功课的考试中能取得好成绩。”
“大多数?”詹妮耸耸眉给我作了一个奶奶妈妈“烦人”的样子,“这个大多数是什么呀?我们期望你在全部考试中都取得好成绩。”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上课了。”
“这不是借口。”
我回给她一个她自己的原则。“我会尽力做好,这就是你可以从某人那问到的全部。”
她微笑着说:“那好,爸爸,只要你能尽力做,把所有的都记在你下期的成绩报告单上。”
距学校大约只有一街之隔的地方,我在他们那些十分冷漠的朋友面前紧紧地拥抱了詹妮和戴蒙——好让他们不感到难堪。但愿不要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回赠给我一个拥抱,吻了吻他们的小弟弟,然后-溜烟跑了。“再见!”小亚历克斯说。“再见!再见!”詹妮和戴蒙也向他们的弟弟道别。
我带上小亚历克斯往家走。然后该去上班了,为了不久将成为联邦调查局特工的克罗斯。
“爹爹,”当我抱起小亚历克斯的时候,他叫了一声。这是对的——爹爹。对克罗斯家族来说,情况变得清楚了。这些年之后,我的生活最终接近平衡了。我在想这样的日子能维持多久。希望至少能度过余下的日子。
4
在匡恩提科联邦调查局学院进行的新兵训练,有时被称作“联邦调查局特工俱乐部”,最终被证明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艰苦的、紧张的活动。总的来说,我比较喜欢,我正尽力抑制任何怀疑态度。可是我是带着捕获模式杀手的美名进入联邦调查局的,我早已有个外号叫做“屠龙手”。因此讥讽、怀疑可能不久就会是个问题。
训练是在六周前的一个星期一上午正式开始的,站在我们全班面前的一个留着平头、膀大腰圆的指导特工肯尼斯·霍罗威茨,正试着给我们讲一个笑话:“世界上三个最大的谎言是:‘我所要的全部就是一个吻’,‘支票正在邮递当中’,‘我在联邦调查局工作,我是这里唯一能帮助你的人。’”班上所有人都发出大笑,也许因为这个笑话太普通了,但至少霍罗威茨已经尽力了,也许这就是问题所在。
联邦调查局局长罗恩·伯恩斯开设了这个班,所以我的训练将只持续八个星期。他还为我留出其他余地。进入联邦调查局年龄最大的是37岁,而我已经42岁了。伯恩斯为我放弃了年龄限制,并对我发表了他的看法,称这是不公平的,需要改变。我看伯恩斯越多,就越觉得他有点像个反叛者,也许因为他自己以前就是个费城的街道警察。他把我作为GS13招入联邦调查局,这可是我作为街道警察所能得到的最高职位。我还得到保证被分配作一个顾问,这意味着可以得到更好的薪水。伯恩斯早就想调我到局里工作,现在他得到了我。他说我可以拥有我需要的任何合理的财力支持去完成我的工作。我还没有跟他就这事讨论过,但我想我可能从华盛顿警察局要两个侦探过来——约翰·桑普森和杰罗姆·瑟曼。
伯恩斯一直闭口不谈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在匡恩提科的我的指导,一名高级特工,名叫戈登·努尼。努尼负责管理特工训练。他早就是一个轮廓描绘家,在成为联邦调查局特工之前,是新罕布什尔的一名看守所心理学家。不过我发觉他至多算得上一名统计家。
那天上午,当我准备上课时,努尼正以一种反常的心态站在那儿等我。1小时50分钟的课全是关于理解掌握精神变态的行为举止,以及某些我在哥伦比亚特区警察部门将近15年都没能干的事情。
空中传来炮击声,很可能是从附近的陆战队基地传来的。“到哥伦比亚特区的交通怎么样?”努尼问道。我明白了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意思:我被允许回家过夜,而其他在训特工则要在匡恩提科过夜。
“没问题,”我回答说,“驾车以95迈的速度只需45分钟。而且我还留有许多额外的时间。”
“联邦调查局不以为个人破坏规矩而著称,”努尼说完给了我一个绷紧的淡淡的微笑,几乎跟皱眉头一样,“当然,你是亚历克斯·克罗斯。”
“非常感谢!”我说。我没再说什么。
“我只希望这样的麻烦不白费。”努尼嘴里嘟哝着朝行政大楼的方向走去。我摇了摇头,然后回去上课了。上课是在一间分层的、研讨会式的房间里进行的。
霍罗威茨博士今天讲的课很对我的口味。主要内容是关于罗伯特·黑尔教授的研究成果,罗伯特·黑尔教授通过运用脑扫描仪对精神病患者作了初步的研究。根据黑尔的研究,健康人看到“中性的”和“情绪化的”单词,他们会对“情绪化的”单词作出敏锐的反应,比如癌症或死亡。精神病患者反应的同样是这些单词。像“我爱你”这样一个句子对精神病患者来说比“我要喝咖啡”这样一个句子更没有意义,也许根本就没意义。根据黑尔对数据的分析,试图恢复精神病患者的努力只会使他们更加易于控制。这的确是一种观点。
即便我对一些资料比较熟悉,但我发觉我自己还是草草记下了黑尔关于精神变态之个性和行为举止的特征,一共有40个。当我把这些记下来的时候,我发觉我自己同意他的观点,大多数听起来是真实的。
口齿伶俐,外表妩媚
需要不断的刺激/易于厌倦
缺少痛悔或内疚
情绪反应变淡
完全没有同情心……
我想起了两个精神病患者:加里·索尼吉和凯尔·克莱格。我很想知道这40个特征中有多少个特征表现在他们两个身上,因此就开始把他们两个往合适的里边套。
然后我觉得有人在我肩上拍了一下,我离开了霍罗威茨博士。
“高级特工努尼要你马上去他的办公室。”行政助理说完就走了,蛮有把握我会紧跟着他的脚步。
我是这样做的。
现在我已经到联邦调查局了。
5
高级特工戈登·努尼正在行政大楼他那间狭窄的办公室里等我。他显然有点心烦意乱,这正达到了他想要的目的:我在纳闷自从我们在课前交谈以后,我做错了什么。
不久他就让我知道了他为何生气。“不必坐了,你很快就会离开这里。我刚刚接到局长办公室托尼·伍兹一个极不寻常的电话。巴尔的摩有了‘情况’,显然局长想要你去那儿。这比你的训练课更重要。”
努尼耸了耸他那宽厚的肩膀。从他后面的窗户外,我可以看见浓密的森林,还有胡佛公路上缓慢前行的几个特工。“克罗斯博士,你为何要在这训练?你在北卡罗来纳抓住了卡萨诺瓦。正是你击败了凯尔·克莱格。你就像电影里的克莱赖斯·斯达林。你已经是明星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后回答:“我跟这没关系,我不会为抓住卡萨诺瓦或凯尔·克莱格道歉的。”
努尼挥挥手示意我的路线。“你为什么要道歉?今天你不用上课了。一架直升飞机上的人质营救小组那边等着你。你当真知道人质营救小组在哪儿吗?”
“我知道。”
课不上了,当我跑向直升机停机坪时我一直在想。我能听到射击场武器发射时的噼啪声。然后我就上了直升机,并系好安全带。不到二十分钟,贝尔直升机就降落在了巴尔的摩。我仍然没有忘记我与努尼的会面。他明白我没有要求这项任务吗?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巴尔的摩。
两名特工正在一辆深蓝色的轿车里等着我。其中之一名叫吉姆·希金,立马就负起责来,同时把我安排到我的位置。“你一定是那个FNG,”他一边说着一边与我握着手。
我对这些字头表示什么不太熟悉。因此我们进入车里后我问希金是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他的同伴也笑了笑。“操蛋的新家伙,”他回答说。
“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非常有限,也很棘手,”希金说,“巴尔的摩城的杀人侦探也被牵涉进来。很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他们要你来这的原因。他躲在自己家里。他大部分直系亲属跟他在一起。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是自杀,杀人或两者兼有,但很显然他把全家扣为了人质。这跟去年南泽西一名警官造成的局面颇为相仿。这名警官的全家正聚在一起给他父亲过生日,某个生日聚会。”
“你们知道屋里有多少人跟他在一起吗?”我问道。
希金摇摇头。“据推测,至少有十几个,包括几个孩子。侦探不愿让我们跟他的家庭成员通话,也不愿回答我们的问题。附近的大多数人也不想让我们呆在这里。”
“他叫什么名字?”我一边草草记录一边问。我不能相信我将要卷入一桩人质谈判案。这对我仍然没有任何意义——随后——有意义了。
“他名叫丹尼斯·库尔特。”
我吃惊地抬头望了望。“我认识丹尼斯·库尔特。我与他一起办过一桩谋杀案。曾经在奥布里基一块吃过许多螃蟹。”
“我们明白了,”特工希金说,“他在找你。”
6
侦探库尔特找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认为我们有如此密切。因为我们不密切。我只见过他几次。我们很友好,但确切说并不是朋友。那么丹尼斯·库尔特为什么想要我来这儿?
早些时候,我与丹尼斯·库尔特共同调查过一起毒品交易案,交易方试图接头、验货,并在哥伦比亚特区和巴尔的摩以及两地之间到处交易。我发现库尔特不仅坚强、自负,而且精于职业。我记得他是一个十足的尤比·布莱克迷,布莱克正是巴尔的摩人。
库尔特和他的人质挤在屋里的某个地方,房子是一座灰色的木瓦盖顶的仿殖民地时期式样的建筑,坐落在巴尔的摩北部劳拉维尔区的艾尔萨大道上。屋子的窗户被软百叶窗牢牢地遮挡着。正门后面正在发生什么没人能猜得出来。三层石阶通向阳台,阳台上放着一把摇晃的椅子和一把木制的摆动式长躺椅。房子最近刚被粉刷过,这使我联想到库尔特很可能就没想到在他的生活中会遇到麻烦。那么发生什么事了?
包括特种武器攻击小队在内的巴尔的摩警方的几十个人已经把这所房子包围了。枪已拔出,或者说已经瞄准了窗户和正门。巴尔的摩警察直升机第六小队也已作出响应。
不好。
我头脑里有了一个想法。“你觉得所有人首先把枪放下怎么样?”我问巴尔的摩警察局的现场指挥官,“他没有向任何人开枪,是吧?”
现场指挥官和特种武器攻击小队队长简单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周围的枪都放下来了,至少我能看见的那些枪都放下来了。与此同时,第六小队的一架直升机继续在房子近处盘旋。
我再次转向指挥官。我需要他的支持。“谢谢你,中尉,你跟他通过话吗?”
他指向蹲伏在巡逻车后的一个人说,“费思科侦探有幸,他用喇叭跟库尔特讲了大约一个小时了。”
我决定走到费思科侦探那去,并作了自我介绍。“米基·费思科,”他介绍说,但是见到我他并不是十分高兴,“听说你来了。我们这很好。”
“我并不想来添乱,”我告诉他,“我刚刚离开哥伦比亚特区警局。我不想妨碍任何人。”
“不想,”费思科说。他是一个瘦长结实的人,看起来好像曾经从事过某种球类运动。他的一举一动很像运动员。
我在下巴上擦了擦手。“知道他为什么找我吗?我对他不是很了解。”
费思科随意朝那房子瞟了一眼。“他说他是被内务部诬陷的。他不相信与巴尔的摩警察局有关的任何人。他知道你最近去了联邦调查局。”
“请你告诉他我到这了,也告诉他我正在听汇报呢。在我跟他通话前,我想听听他怎么说。”
费思科点点头,然后给屋里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克罗斯特工刚刚到这儿,丹尼斯,他现在正在听汇报。”费思科说。
“不可能吧!让他听电话。不要逼我在这儿开枪。我要出难题了。现在叫他!”
费思科把电话递给我,然后我就对着电话讲:“丹尼斯,我是亚历克斯·克罗斯。我在这儿。我想首先听你讲一讲情况。”
“真是亚历克斯·克罗斯?”库尔特问,听起来很吃惊。
“是的,是我。除了你说的你被内务部诬陷,我不知道更多的详情。”
“我不只说这些,我正在被诬陷。我也可以告诉你原因。我来向你介绍。你就直截了当地听吧。”
“好的。”我告诉他,“到目前为止,我和你站在一起。我了解你,丹尼斯。我不了解巴尔的摩内务部。”
库尔特打断了我。“我要你听。不要说话,听我说完。”
“好的,”我说,“我在听着。”
我在一辆巴尔的摩警察局巡逻车后面的地上坐下,准备听听这个据说把他的十几个家人扣为人质的使用武力的男人要说些什么。天哪,我又回来干我的老本行了。
“他们想杀死我,”丹尼斯·库尔特开始讲了。“巴尔的摩警察局把我放到了枪眼上。”
7
砰!
我吃了一惊。有人打开一罐汽水,然后在我肩上拍了拍。
我抬头看到不是别人,正是人质营救小队队长内德·马奥尼递给我一罐无咖啡因的特制的可口可乐。在熟悉情况期间,我听过他几节课。不管怎么说,在教室里他很懂行。
“欢迎到我的私人地狱来,”我说,“顺便问一声,我在这做些什么?”
马奥尼眨眨眼,然后迅速在我身旁低下身子。
“你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明星,或者说已经是一颗明星了。你懂得常规。让他说话,不停地让他说,”马奥尼说,“我们听说你非常精于此道。”
“那么你在这干吗?”我问道。
“你是怎么想的?观察、学习你的技巧。你是局长的人,对吧?他认为你很有天赋。”
我喝了一口汽水,然后用这个凉罐顶了顶我的额头。联邦调查局真他妈的会介绍这个操蛋的新家伙。
“丹尼斯,谁想杀死你?”我再次对着手机问道,“把你能告诉我的在这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我还要问问你的家人,他们在那儿都好吗?”
库尔特生气了。“嗬,别把时间浪费在大量的废话上。我就要被处死了。这就是问题的全部。不要有半点怀疑,看看你周围,这是一个死刑。”
我看不到库尔特,但我记着他的样子。身高不过5英尺8英寸,留着山羊胡子,爱赶时髦,爱讲一个自作聪明人的笑话,身体非常结实。总之,一个矮人综合体。他开始讲他的故事,以及他对事情的看法。不幸的是,我无法理解他所讲的。按照库尔特所讲,巴尔的摩警察局的侦探涉嫌大量的毒品贿赂。即使他不知道多少,但数量是非常大的。他揭发了这些。接下来他知道的是他的房子被警察包围了。
随后库尔特放了颗炸弹。“我也在吃回扣,有人向内务部告发我,我的一个同伴。”
“同伴为何这样做?”
他大笑一声。“因为我太贪婪,我想得到一大份。我打算控制我的同伴,他们不会这样束手就擒的。”
“你如何控制他们?”
“我告诉我的同伴我有案卷——花钱买的,几年下来的记录。”
这下我们总算有了一些进展。“你干了吗?”我问。
库尔特犹豫不定。这是为什么?要么他干了,要么他没干。
“我也许,”他终于说了。“他们肯定认为我干了。所以现在他们要置我于死地,他们今天不是取我来了吗?我不该活着离开这所房子。”
在他不停地讲的时候,我设法留神听房里的其他声音。但什么也没听到。别的人还活着吗?库尔特对他家人做了些什么?他是多么绝望啊!
我看了一眼内德·马奥尼,然后耸了耸肩。我真不能肯定库尔特是否讲了真话,或者说他是否只是一个发疯了的街道警察。马奥尼看起来也觉得怀疑。他脸上露出一种“不要问我”的表情。我必须从别处下手。
“那么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库尔特。
他轻蔑地大笑一声。“我希望你有办法。你该是个高手,对吧?”
每个人都这样说。
8
巴尔的摩的局势在随后几个小时里没有任何改变。如果说有变化的话,也就是变得更糟了。不让邻居们站在他们的门口观望目前的僵局是不可能的。随后巴尔的摩警察局开始疏散库尔特的邻居,其中许多都是库尔特的朋友。在附近的加勒特高地的一所小学校建起了一处临时避难所。这使人想到很可能有小孩被困在库尔特侦探的房子里。他的家人,天哪!
我环顾四周一圈,惊慌地摇了摇头,到处都是巴尔的摩警察,其中还有特种武器攻击小队和来自匡恩提科的人质营救小组。大量眼神疯狂的旁观者正推推搡搡地挤到围栏外边,一些声援警察的人要被击毙——任何警察都可以。
我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等候在一辆急救车后面的一群警官身旁。我不需要他们告诉我他们不赞成联邦政府来干预。我在哥伦比亚特区警察部队时也不赞成这样做。我对斯托克顿·詹姆斯·希汉上尉说,“你是怎么考虑的?我们该怎么办?”在我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跟他简单讲过。
“他同意放人出来吗?”希汉问我,“这是首要问题。”
我摇摇头。“他甚至不愿意谈论他的家人。不能确定或否认他们在那房子里。”
希汉又问:“那么他说了些什么?”
我把库尔特告诉我的一部分对他讲了,但不是全部。我怎么能这样?我没有把他声称巴尔的摩警察涉嫌一宗大规模的毒品阴谋,以及更具毁灭性的——他手中握有可以控告他们的案卷等情况告诉他。
斯托克顿·希汉听完后提出:“要么他释放部分人质,要么我们进去抓他。他不会枪杀他自己的家人。”
“他说他会的,这是个威胁。”
希汉摇摇头。“我愿意冒个险。天黑以后我们就进去。你知道这应该是我们打出的牌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然后走开了。看起来离天黑我们还有半个小时。我不想考虑一旦天黑后将发生什么。
我再次给库尔特拨电话,他马上就接了电话。
“我有一个想法,”我告诉他,“我认为是你最好的机会。”我没有告诉库尔特,但我认为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那么告诉我你的想法。”他说。
我告诉了丹尼斯·库尔特我的计划……
十分钟后,希汉上尉当着我的面对我大声喊,说我比他打过交道的“任何一个混帐的联邦调查局饭桶都要糟糕”。我想我是个头脑敏捷的学生。也许我甚至不必去上我在匡恩提科错过的训练课程了。要是我已经是“那帮联邦调查局笨蛋中的大王”,就不需要了。这也就是以另一种方式说巴尔的摩警察不同意我平息局势的计划。
甚至马奥尼也表示怀疑。“我想你在判断社会和政治正确性方面不是太擅长。”当我告诉他希汉上尉的反应时,他对我作出评论。
“原来想想是的,现在想想不是的。希望这样行得通,最好能行。我认为他们想杀死他,内德。”
“是的,我也这么认为。我认为我们正在打出正确的牌。”
“我们?”我问道。
马奥尼点点头。“在这一点上我同你一致。没有勇气,就没有荣耀。这是一件联邦调查局的事情。”
几分钟后,马奥尼和我注视着巴尔的摩警察极不情愿地从房子那边撤了回来。我告诉过希汉我不想在周围的任何地方看到有一个穿纯蓝制服或特种武器攻击小队外套的人存在。上尉的想法是建立在可以接受的冒险的基础上,我有我的想法。如果他们冲进屋里,肯定有人要死。如果我的想法失败了,至少没人会受伤。或者说至少除了我,没人会受伤。
我接着与库尔特通电话。“巴尔的摩警察不见了,”我告诉他,“我要你出来,丹尼斯。现在就出来。在他们来不及考虑刚才发生什么之前。”
起初他没有回话,然后说:“让我看看四周,只有一名带夜视仪的狙击手。”
我知道他是对的。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一个机会。
“与你的人质一起出来,”我告诉他,“我在正门台阶上单独见你。”
他没再说什么,我非常肯定与他失去了联系。我集中注视着屋子的正门,尽力不去想有人死在那儿。库尔特,动动脑子,这可是你最好的机会了。
他终于又讲话了:“你确信这样?因为我不信。我想你可能疯了。”
“我确信。”
“那好,我就出来,”他说。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这可全是因为你。”
我转向马奥尼,“一旦他走到门厅,我们就给他穿一件防护衣,让我们的人围住他。不管他说什么,他身边都不能有巴尔的摩警察局的人。我们可以这样做吗?”
“有勇气。”马奥尼咧嘴一笑。“就这么做——无论如何试一试。”
“让我来带你出来,丹尼斯,这样更安全些,”我对着话筒说,“我现在就要到你那儿了。”
但是库尔特有他自己的计划。天哪,他已经出现在前门厅了。他双手高高举过头顶,赤手空拳,极易受到攻击。
我担心听到枪声,随后他就立马倒下。我开始往前跑。
随后五、六个人质营救小组的人把他围在中央,保护库尔特不受到伤害。他们把他迅速推进一辆早已等候在那儿的警车里。
“我们把他弄进了车里。出于安全考虑,”人质营救小组的人向我报告,“我们要把他带出这里。”
我折回来朝屋子走去。他的家人怎么样?他们在哪儿呢?
是他编了这个故事?天哪,丹尼斯·库尔特干了些什么呀?
随后,我看见家人依次走出屋子。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啊。我脖子后面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一名年长的男子,身穿白色衬衫,黑色背带裤子。一名上了年纪的妇女,身穿一件随风摆动的粉红色的连衣裙,脚蹬一双高跟鞋。眼泪顺着她的面颊流了下来。两个小女孩身着白色舞裙。几个中年妇女手拉着手。三个二十来岁的男子,各自举着他们的双手。一名妇女带着两个婴儿。
几名成年人正在搬纸板箱。
我想我知道箱子里面是什么。是的,我知道。是案卷,是物证,是证据。
丹尼斯·库尔特侦探最终讲的是真话。他的家人相信他。他们刚刚救了他一命。
我感觉到内德·马奥尼用力拍了一下我的后背。“干得不错。干得真棒。”
我笑了笑说:“对一个操蛋的新家伙来说,这是一个考试,不是吗?”
“我的确不能说。但如果是的话,你完成得漂亮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