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忠诚,勇敢,正直

 

  35

  利齐·康纳利对时间不再有感觉了,除了似乎时间过得特别慢,以及她非常确信她不久就要死去以外。她再也不会看到格温、布里吉德、梅里或者布伦丹了,这让她特别难过。她肯定要死。

  自从她被锁在小屋子,也就是那间壁橱后,她就没花时间为自己鸣冤叫屈过,或者更坏的是感到惊恐过。不管她还剩多少时间,就随它去吧。有些事情对她来讲再明显不过,可最重要的是这个恐怖的怪物不会放她出去这一现实。永远不会。因此她花了无数的时间密谋逃走。可是现实地来看,她知道这种情况不可能发生。她被皮带绑着,尽管她做了每一个可能的努力,又扭又转,可她还是不能挣脱。即使她创造奇迹挣脱开来,她也不可能征服他。他可能是她见过最强有力的人,比在学校打过橄榄球的布伦丹还要壮一倍。

  这样一来她还能做些什么呢?也许在解手或吃饭时试试别的——可他太留心太认真了。无论如何,她要死得有尊严。这个怪物会允许吗?还是他要她受苦?她对她的过去想了很多,终于得到了安慰。她的童年是在马里兰的波托马克度过的,几乎把她全部的空闲时间都花在附近的一个马厩中。大学是在纽约的瓦塞尔上的。然后去了《华盛顿邮报》。她嫁给布伦丹,过了好日子和坏日子,然后有了孩子们。所有这一切都是为菲普斯广场那个命中注定的上午准备的。生活同她开了一个多么残酷的笑话啊!

  在被关在黑暗中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尽力回忆她是如何度过其他恐怖经历的。她想了想明白了:要有信念,要有幽默,要明白知识就是力量。利齐现在设法想起一些具体的例子……任何可以帮助她的事情。

  当她8岁时,她需要做手术纠正她的一只斜眼。她的父母总是“太忙”,因此她袓父母带她去了医院。当她看着他们离去时,眼泪从她眼里流了出来。当护士进来看到她流泪时,她装作撞了头。就这样不知怎样她度过了这个孤独恐怖的时刻。利齐挺过来了。

  后来在她13岁时,又遭受了一起令人恐怖的事故。当她正与一个朋友一家子度完周末返回时,她在车里睡着了。当她醒来后,她头脑昏昏沉沉,神志不清,满身是血。她记得向外看漆黑一片,随后渐渐开始明白。在她睡着时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卷入这起事故的另一辆车里的一名男子躺在街上。他不能动——但利齐相信她听到他告诉她不要害怕。他说她可能活下来,也可能离开人世。这由她来决定——不由别人来决定。她选择了活下来。

  “由我来选择,”利齐在这间黑暗的壁橱里暗暗叮嘱,“由我来选择死活,不由他来选择。不由野狼选择。不由别的任何人来选择。”

  “我选择活下来。”

  36

  第二天上午,差不多“白人女孩案”工作组全体人员都集合在匡恩提科的主会议厅。我们仍然没有得到太多情况,只是说有条消息,是条好消息;对我来说,这完全是官僚作风,根本是消磨时间。

  等会议厅坐满人后,人质营救小队队长,高级特工内德·马奥尼才到。他走到前台,转身面向我们。他那强烈的灰蓝目光对着座位逐排扫了一圈,看起来他比平常更加兴奋。

  “我想宣布一件事。换个口味,是个好消息。”马奥尼说,“有了重大突破。这话是刚从华盛顿传来的。”马奥尼顿了顿,然后接着说,“从星期一以来,我们驻纽瓦克分部的特工人员一直对一个名叫雷夫·法利的嫌疑人进行监视。这个嫌疑人是个性犯罪惯犯。因为闯入一女子公寓,对其进行殴打和强奸,他在拉威监狱蹲了四年。同时他声称受害者是与他一块上班的一名女朋友。使我们对法利引起警觉的是他进入聊天室,聊了很多关于奥德丽·米克的情况,包括她的家人在普林斯顿地区,她的住所在那,甚至内部的实物布置等情况。

  “嫌疑犯还准确地知道米克女士是如何以及什么时间在普鲁士之王商业大街遭到绑架的。他知道她的车被开跑了,是什么车,以及孩子们被丢在那。

  “通过连续访问聊天室,法利提供了甚至连我们都没有的具体细节。他声称她是被一种特殊药物破坏知觉的,然后被弄到新泽西一个树木茂盛的地区。他离开时没有明确奥德丽·米克是否还活着。

  “不幸的是,在我们监视这个嫌疑犯期间,他没去看望过米克女士。几乎整整三天。我们相信他很可能已经发现我们在监视他。拿下法利是我们的决定,已得到局长的同意。”

  “人质营救小队已经赶到新泽西的瓦恩兰,以便援助当地现场办案处和警方。我们今天上午出发,很可能就在这个小时之内。好伙计们,赢一回,”马奥尼说,“向全体参战人员表示祝贺。”

  我坐在座位里随大家一起鼓掌,不过我还是有一种难以解释的感觉。我没有参与,甚至不知道法利,也不知道对他的监视。我在局外,十几年没有这种感觉了,不是从我到了哥伦比亚特区警察局以后。

  37

  情况介绍会上的一句话一直在我脑海里晃动:得到局长的同意……我在纳闷伯恩斯局长知道新泽西的这个嫌疑犯有多久了,为何他决定不让我知道。我尽力避免失望或多疑,可是没有办法……在会议进行到大家鼓掌欢呼时我就感觉不对头。

  麻烦的是,我感觉有些事情错了,可是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我只是不喜欢这种欢闹。

  我正要与其他人一块离开会议室时,马奥尼缓缓地向我走来。“局长要你去新泽西,”他说完咧嘴笑了笑。“跟我去机场,我也需要你去那,”他接着说,“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制服法利,我不认为我们能救米克活着回来。”

  将近55分钟后,一架贝尔直升机在新泽西米尔维尔的大斯凯航空站着陆。两辆黑色SUV越野车正在等着,马奥尼和我被急速送到大约十英里远的北瓦恩兰。

  我们把车停在一家连锁饭店的停车区。法利的住所离这有1.2英里远。“我们准备摆平他,”马奥尼说,“我对此感觉非常好。”

  我陪马奥尼上了其中一辆SUV越野车。我们不会作为六人人质营救小队成员首先冲进屋里,但我们有直接接近拉夫·法利的机会。希望我们在屋里找到活着的奥德丽·米克。

  尽管有些疑虑,但我还是对这次抓捕行动感到兴奋。马奥尼的热情很有感染力,动起来总比坐着没事干要强。至少我们在做一些事情。没准我们会救出奥德丽·米克。

  正在那时,我们经过一间未经装饰的小屋。在小小的前院,我看到的是破旧的门槛,一辆生锈的汽车和一个野营火炉。“就是它,”马奥尼说,“家,可爱的家。我们把车开过去。”

  我们在路边大约一百码靠近一片红栎树和松树林的地方停了下来。我明白十几个穿着猎人伪装服的特工就潜伏在这间小屋子附近。这些特工什么也没干,只是负责监视,不参与实质上的抓捕。还有一部闭路电视摄像机对着那间小屋子和一辆无标识的轿车——一辆红色道奇北极星。

  “我们认为他正在里面睡觉。”当我们穿过丛林看到那间摇摇欲坠的房子时,马奥尼对我说。

  “快到中午了。”我说。

  “法利上夜班。他早上六点才回家的。他女朋友也在那儿。”

  我什么也没说。

  “喂,你在想什么呢?”当我们穿过浓密丛林注视着将近50码外的房子时,马奥尼问我。

  “你说他的女朋友在屋里?这好像不对吧,是吗?”

  “我不清楚,亚历克斯。”根据监视,女朋友整夜都在那儿。我猜他们可能就是那对“夫妇”。我们到这了。我的工作就是拿下法利。我们开始干吧。……这里是第一人质营救小队。我在指挥。准备!5、4、3、2、1。开始行动!

  38

  马奥尼和我一直注视着出击小组快速冲向那间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小房子。六名特工全身装备着黑色飞行服和防护盔甲。侧院停着两辆废弃的汽车,一辆是小轿车,另一辆是道奇卡车,以及许多冰箱和空调器的备件。里面还有一个立式小便器,看起来像是从一家小旅馆偷来的。

  即便现在是中午了,屋子的窗户仍被掩得黑黑的。奥德丽·米克在里面吗?她还活着吗?我希望她活着。万一我们现在救她出来,那可是个重大突破。尤其是每个人都认为她很可能已经死了。

  但是关于这次行动的某些事情仍在困扰着我。

  并非现在有什么关系。

  只要是人质营救小队卷入的事情就没有“先敲门后讲话”这个礼仪。没有讲话,没有谈判,没有政治上的对错。我注视着两名特工弄开正门。他们开始进入嫌疑犯的屋里。

  突然,听到一声低沉的隆隆声。正门的两名特工倒下了。其中一个没起来。另一个起来跌跌撞撞地从屋里出来。对目击者来说,真是太恐怖了,一个完全的震惊。

  “炸弹,”马奥尼既惊奇又愤怒地说,“他肯定在门里布了饵雷。”

  那时,另外四个特工已经进入屋内。他们进屋对后门和侧门进行彻底搜查。没有再次发生爆炸,因此其他门里没有设置饵雷。两名人质营救小队特工着手处理在正门受伤的那两人。他们把爆炸后不能动的那名特工抬走了。

  马奥尼和我尽可能快地冲向屋子。他嘴里不停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妈的”。屋里没有射出枪弹来。

  突然间我担心法利甚至不在屋里。我祈祷奥德丽·米克不要死在屋里。每件事情对我感觉都那么错。这不是指我如何完成这次任务,而是联邦调查局!我过去一直讨厌和厌恶这些杂种,而现在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然后我听见有人喊:“确信无疑!确信无疑!我们发现了一个嫌疑人!我们找到了他,是法利,这还有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马奥尼和我从侧门冲了进去。我看见到处都是浓烟。屋时散发出浓烈的炸药味,以及大麻和油脂的烧烤味。我们转身走进小客厅外的一间卧室。

  一个裸体男子和女子正张着四肢躺在卧室光秃秃的木地板上。地板上的女人不是奥德丽·米克。她很肥胖,至少超重40或50磅。拉夫·法利看起来快有300磅,从头至脚长着令人恶心的红毛。

  在一张既没床单又没被子的大号床的正上方贴着一张电影《铁窗喋血》的旧海报。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什么东西。法利正对着我们大声尖叫,满脸涨得通红。“我有权利!我有他妈的法律权利!你们这些狗杂种真的有麻烦了。”

  我有一种感觉他可能是对的,如果是这个大声尖叫的男人绑架了米克女士,那么她就已经死了。

  “你才是有麻烦的那个,肥猪!”一名人质营救小队特工在嫌疑犯面前大声说。“你也是,女朋友!”

  这会是绑架奥德丽·米克和伊丽莎白·康纳利的那对“夫妇”吗?

  我看不出。

  那么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39

  内德·马奥尼和我与嫌疑犯拉夫·法利呆在这间不透气的、黑暗的、肮脏的卧室里。那位女子向我们保证说她是他的女朋友。她穿着一件肮脏的浴衣,被带到厨房进行审问。

  我们对外面发生的事情都很生气。两名特工被正门设的饵雷炸伤。拉夫·法利是我们在这个案子上最有可能取得突破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嫌疑人。

  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可思议了。开始法利对着马奥尼和我不停地吐唾沫,直到口干为止。事情如此奇怪,如此疯狂,以至弄得内德和我一度只是彼此互相看着,随后又开始大笑。

  “觉得这个他妈的可笑吧?”法利从床边厉声说,他就像搁浅在海滩上的一条大鲸鱼一样住在那。我们让他穿上衣服,蓝裤子和一件工作服,主要是因为我们无法忍受看见他那松弛的肥肉卷,他那刺着裸体女人和嘴里咬着一个小孩的紫龙的纹身。

  “你准备接受绑架和谋杀指控,”马奥尼对着他怒吼,“你伤了我们两个人。一人可能会失去一只眼睛。”

  “我在睡觉时你们无权进我屋里!我有敌人啦!”法利大喊着,又一次对马奥尼吐唾沫,“你们闯进来是因为我卖大麻了?还是因为我与喜欢我胜过喜欢她老公的已婚女人性交了?”

  “你说说奥德丽·米克?”我问道。

  突然他变得安静了。他盯着我,脸和脖子变得通红。这是什么?他不是个好演员,他也不是真正聪明。

  “你究竟在说什么?你抽了我的大麻了?”法利终于说,“奥德利·米克?他们绑架的那个少妇?”

  马奥尼往前倾了倾身子。“奥德丽·米克。我们知道你完全了解她,法利。她在哪儿?”

  法利猪眼似的小眼睛好像变得更小了。“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马奥尼继续对他施加压力。“你不是去过名叫‘最爱的事情之四’聊天室吗?”

  法利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我们有你的聊天记录,笨蛋,”内德说,“你得做出解释,露茜。”

  法利看起来给弄糊涂了,“露茜究竟是什么人?你在说什么呢,家伙?你意思是说,比如说我喜欢露茜?”

  马奥尼很擅长使法利丧失警惕。我认为我们一起合作得非常棒。

  “你把她弄到泽西丛林中的某个地方,”马奥尼大声喊,然后狠狠地跺跺脚。

  “你弄伤她了?她好吗?奥德丽·米克在哪?”我责问。

  “带我们去见她,法利!”

  “你要回到监狱。这一次,你不会再出来了。”我在他面前大喊。

  现在似乎法利终于醒了。他眨了眨眼睛,使劲盯着我们。天哪,他现在感觉到害怕了。

  “等他妈一下。现在我懂了。那个上网的地方?我刚刚在那表现过。”

  “这是什么意思?”

  法利垂头弯腰似乎我们在揍他。“‘最爱的事情之四’是供狂热爱好者聊天的。每个人都在胡说八道,家伙。”

  “可是你没有编造关于奥德丽·米克的情况。你知道关于她的事情。你掌握得非常准。”我说。

  “那婊子使我激发性欲。她是只狐狸。我收集米克的资料,总是能够收集到。所有那些皮包骨头的模特们看起来她们需要一个令人满意的嗯,嗯,嗯!”

  “你知道关于绑架的事情,法利。”我说。

  “我读报纸,看CNN。谁不这样呢?我告诉你。奥德丽·米克使我激发性欲。我倒希望我绑架了她。如果奥德丽·米克在这儿,你想我会跟辛妮睡觉吗?”

  我用食指戳了戳法利。“你知道报纸上没有的情况。”

  他左右摇了摇他那大头。然后他说,“弄个扫描仪,通过警用无线电监听,等等。放屁,我没有绑架奥德丽·米克。我没有这个胆量。我没有。我是个空谈的人。”

  马奥尼插了一句。“你有胆量强奸卡莉·霍普。”他说。

  法利似乎又一次在内心深处畏缩了。“没有,没有。像我在法庭上说的,卡莉是一个女朋友。我根本没有强奸她。我没这个胆量。我没有对奥德丽·米克干任何事情。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拉夫·法利一直盯着我们。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关于他的每件事情都很可悲。我不想这样,但我开始相信他了。我什么都不是。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这无疑就是拉夫·法利。

  40

  斯特林

  波特先生

  艺术大师

  斯芬克司

  马弗尔

  野狼

  这些假名字听起来并无恶意,但在它们背后的人却不是这样。在一次会议上,作为一个玩笑,波特给这一组起了个绰号“怪兽公司”,这个描述非常准确。他们都是怪兽,他们所有人。他们是怪物;他们是离经叛道者,而且更坏。

  然后有一个野狼,他完全是个另类。

  他们是通过一个外人进不去的秘密网站集合的。所有信息是经过加密的,需要一对密钥;一个密钥是用来搅乱信息的,第二个密钥是用来恢复原貌的。更重要的是,必须进行手扫描才能登陆网站。他们正在考虑使用视网膜扫描或很可能模拟探头。

  正在进行讨论的主题是那对“夫妇”和该对他们怎么办。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该对他们怎么办?”艺术大师问,他被开玩笑地称作索弗提先生,因为他非常易动感情,他们之中唯一一个动过感情的人。

  “就像听起来的那样,”斯特林答道,“我们的安全受到严重危胁。现在我们必须决定该怎么办。做事马虎,愚蠢,也许更糟。他们被发现了。这使我们大家都处于危险之中。”

  “那我们如何选择?”艺术大师继续问,“我几乎不敢提问了。”

  斯特林立刻回答,“你最近读过报纸吗?你看过电视吗?一个两人小组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的一个商业大街抓走了一名女子。他们被发现了。一个两人小组在宾夕法尼亚绑架了一名女子,他们也被发现了。我们如何选择?要么绝对什么也不做,要做就做到极端。必须给其他小组上一堂直观教学课。”

  “那么对这个难题我们该怎么做?”马弗尔问。他通常鬼一般地沉默,但只要被激起来,可能非常凶险。

  “首先,我暂时不收货了。”斯特林说。

  “没人告诉我这个!”斯芬克司突然冒出,“我正期待着交货。你们大家都知道,我已为此付出代价。为何不事先通知我?”

  顷刻,没人对斯芬克司说一句话。没人喜欢他。此外,每个人都是虐待狂。他们喜欢折磨斯芬克司,或者在这一群里展示软弱的任何人。

  “我期待交货!”斯芬尼司继续坚持,“我应该得到。你们这些杂种!你们全都该死。”随后他生气地离线了。典型一个斯芬尼司。真可笑,但此刻他们没有一个人笑出来。

  “那个斯芬克司已经离开了大楼。”波特最后说。

  随后野狼接过来说,“我认为今晚这是足够轻松的闲聊,足够的娱乐,足够的消遣。我关心的是新闻故事。我们必须以令我满意的一种决定性的方式对付这对‘夫妇’。我建议我们再派一对去看看他们。有异议吗?”

  没有任何异议。当野狼发话时,这没有什么不寻常。他们所有人都被这个俄罗斯人吓呆了。

  “不过,也有条好消息。”波特接着说,“这种忙乱与专注……太令人激动了,不是吗?让人怒火中烧。真是滑稽可笑,对吧?”

  “你发疯呢,波特,你疯了。”

  “你不是刚刚还爱他吗?”

  戒备严密的聊天室还是不够严。

  野狼突然说,“不要再说了。一句话也不许说!我觉得有别的人进入我们的聊天室了。等一等。他们现在离开了。有人闯进了聊天室,现在他们走了。谁能进来呢?谁让他们进来的?不管是谁,他们都得死。”

  41

  莉莉·奥尔森14岁半,直到她闯入野狼的聊天室为止,她才确信她听到全部事情。

  在这个戒备严密但还不够彻底的聊天室里的讨厌的杂种们全是些老家伙,他们下流、卑鄙。他们喜欢不停谈论女人的阴部,与别人卑鄙地进行性交,以及能够行走的各种东西——各种年龄、各种性别的人类或动物。这些男人太令人作呕了;他们令她直想呕吐。只是在越来越糟时,莉莉才希望她从来没听说过野狼的聊天室,从来没有闯进这个戒备严密的聊天室。他们可能就是凶手!

  后来,那个领头,野狼,实际上发现了莉莉与他们一起进入了网站,听到了他们所说的一切。

  因此现在莉莉知道了谋杀和绑架,他们幻想做的和很可能已经做的所有事情。只是她不知道她听到的是不是真的。

  这是真的吗?还是他们闹着玩呢?也许他们只是些卑鄙下流瞎胡闹的吹牛大王。莉莉几乎不想知道实情,她不知道对她偷听到的该怎么办。她闯进了他们的网站,这是非法的。如果她向警察告发,那她就是自首。因此不能这样做。她能吗?尤其是如果在网站里听的东西只是些幻想。

  因此,她坐在自己屋里思考着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然后又考虑一遍。她感觉太难受了,胃里太恶心,太难过了,而且还很害怕。

  他们知道她闯进野狼的聊天室。但他们也知道如何找到她吗?如果她是他们,她知道如何找到。那么他们现在已经在去她家的路上了?

  莉莉知道她应该向警察告发。也许是向联邦调查局。但她无法使自己这样做。她坐在那儿吓呆了,就好像瘫痪了一样。

  听到门铃响时,她差点被吓得魂灵出窍。“天哪,神哪!他们来了!”

  莉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急匆匆地下楼来到正门。她从窥孔里往外看了看。她可以听到她自己的心脏在轰隆隆地响。

  多明诺的比萨!天哪!

  她完全忘了这事。门口来的是送比萨的,不是杀手。突然间莉莉自己咯咯傻笑起来。毕竟她不会死了。

  她打开了正门。

  42

  野狼难得这样生气过,有人必须承担后果。俄罗斯人长期以来一直对纽约城和这个洋洋自得、估价过高的大都市地区怀有仇恨。他发觉它肮脏,比想象中还要令人恶心,人们粗鲁、不讲文明,甚至比莫斯科更糟。可是今天他必须得去那儿;那对“夫妇”就住在那儿,他有事要找他们。野狼也想下局象棋,他的酷爱之一。

  长岛使他得到斯拉娃和佐娅的大体地址。

  亨廷顿是具体地址。

  下午刚过3点,他就到了城里。他记得他曾经在这儿呆过——在他从俄罗斯来纽约两年以后。他的远房亲戚在这儿拥有一间房子,帮他在美国安顿下来。他在被当地人称作“岛上”的地方干了四起谋杀。还好,至少亨廷顿离肯尼迪机场很近,他能尽快离开纽约。

  那对“夫妇”居住在典型的郊区牧场住所。野狼呯呯敲了敲正门,一个名叫卢卡诺夫的留着山羊胡子的健壮如牛的男子打开了门。卢卡诺夫属于另外一组中的一员,成功地在加利福尼亚、俄勒冈和华盛顿州完成了任务。卢卡诺夫曾经是克格勃的一名少校军官。

  “那两蠢货在哪?”野狼一进门就问。

  彪形大汉卢卡诺夫猛地用拇指指向他身后的半黑的门厅,野狼步履艰难地走进去。他的右膝今天很痛,他记得是在80年代被一个对立帮派的成员给弄伤的。在莫斯科,这种事情被看作是一个警告。野狼自己对这种警告倒不太在意。他找到试图使他致残的那三个人,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他们身上的每一根骨头打得粉碎。在俄罗斯,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行为被称作zamochit,而野狼和其他匪帮也把它称作碾成烂糊状。

  他进入一间狭小凌乱的卧室,立马就看到了斯拉娃和佐娅,他前妻的表亲。这一对是在莫斯科外约30英里的郊区长大的。在1998年夏天之前,他们一直在军队服役,然后移居到美国。他们为他工作还不满八个月,因此他只是正在开始慢慢了解他们。

  “你们住的像个垃圾堆一样,”他说,“我知道你们很有钱。你们用钱干什么?”

  “我们家里还有家人,”佐娅说,“你的亲属也在那儿。”

  野狼歪了歪脑袋。“啊哈,太令人感动了。我没想到你们有这么大一颗金子般的心,佐娅。”他示意彪形大汉走开并对他说,“把门关上。我在这儿办完事后就走。可能需要一会儿。”

  那对“夫妇”在地板上被绑在一起。他们只穿内衣。斯拉娃穿着带有小鸭图案的短裤。佐娅戴着比基尼吊带的黑色乳罩。

  野狼最后笑一笑,“我如何处置你们两个,哎?”

  斯拉娃开始大声地发出紧张、尖声、嘶哑的笑声。他想到他们会被干掉,但这一次只是一个警告。他从野狼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一点。

  “究竟怎么回事?快点告诉我。你明白游戏规则。”他说。

  “也许太容易了。我们想接受更大的挑战。都是我们的错,帕夏。我们太大意了。”

  “不许对我撒谎,”野狼说,“我有耳目,他们无处不在!”

  他在一张看起来似乎在这间令人憎厌的卧室里放了上百年的安乐椅的扶手上坐了下来。尘土一接触他的身体,立刻就从这张旧椅子上吹起。

  “你喜欢他?”他问佐娅,“我妻子的表弟?”

  “我很爱他,”她说,接着她的棕色眼睛开始变得温和,“一直如此。自从我们13岁以来。直到永远,我爱他。”

  “斯拉娃,斯拉娃,”野狼说着走到躺在地板上的强壮的男子跟前。他弯腰拥抱了一下斯拉娃。“你是我前妻的血亲。而你却背叛了我。你向我的敌人出卖了我,不是吗?确信无疑,你出卖了我。你得到了多少好处?很多,我希望。”

  随后他就像开一大罐子腌菜似地扭住斯拉娃的头。斯拉娃的脖子喀嚓一声被折断了,这种声音野狼开始喜欢上有好多年了。他在红色黑手党中的招牌。

  佐娅的眼睛睁得几乎比通常大了一倍。可是她没有出声,因为野狼明白她和斯拉娃的确是多么不幸的客户,他们对这个组织的安危是多么的危险。“我很受感动,佐娅,”他说,“咱们来聊一聊。”

  他盯着她那双吃惊的眼睛。“听着,我去给我们两人拿点真正的伏特加,俄罗斯伏特加。然后我想听你讲讲战事,”他说,“我想听听你一生做了些什么,佐娅。你现在让我好奇。最重要的是,我想下象棋,佐娅。美国没人会下象棋。就一局,然后你就随你心爱的斯拉娃一起上天堂吧。但首先喝了伏特加,下完棋,然后当然再与你性交!”

  43

  根据佐娅在强迫之下告诉他的秘密,野狼必须在纽约再停留一站。很不幸。这意味着他无法赶上从肯尼迪回家的航班,也要错过那晚的职业冰球比赛。虽然令人遗憾,但他明白这才是他要做的正事。斯拉娃和佐娅对他的背叛已经威胁到他的生命,也使得他受伤。

  十一点刚过,他走进布鲁克林市布赖顿海滨区的一家名叫巴沙基的夜总会。从街上看,巴沙基像个垃圾堆,但在内部,它非常漂亮,装修非常华丽,几乎跟莫斯科最好的地方一样棒。

  他看见他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了:高沙·切尔诺夫,利夫·登尼索夫,尤拉·弗明和他的女主人。然后他发现了他亲爱的尤尔雅。他的前妻修长苗条,丰满的胸部是他在佛罗里达棕梠滩花大钱为她整的。用适合的眼光看,尤尔雅还是那么漂亮,自从离开莫斯科后没有太大变化,她从15岁起就在莫斯科做舞女。

  她正与布赖顿新任区长米哈伊尔·伯利尤可夫坐在吧台旁。他们正对着一幅圣·彼得斯堡壁画。野狼认为这幅画非常具有电影艺术性,典型的好莱坞视觉手法。

  看到他过来后,尤尔雅拍拍伯利尤可夫。那个地方官转过来看了看,野狼迅速抓住他。他猛地把黑王扔在桌子上。“将军!”他大叫一声,随后大笑着抱住尤尔雅。

  “见到我你们不高兴?”他问他们,“我会很受打击的。”

  伯利尤可夫咕哝着说,“你是个神秘人物。我还以为你在加利福尼亚呢。”

  “又错了,”野狼说,“顺便说一句,斯拉娃和佐娅向你们问好。我刚在长岛把他们送走。他们今晚不能来这儿了。”

  尤尔雅耸耸肩——这么酷的一个小婊子。“他们对我无足轻重,”她说,“远房表亲。”

  “对我也是,尤尔雅。现在只有警察才在乎他们。”

  突然他抓住尤尔雅的头发,一只胳膊把她从座位上提起来。“你让他们占我的便宜,是不是?你肯定给了他们许多!”他在她面前大声尖叫,“是你,还有他!”

  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野狼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碎冰锥,照着伯利尤可夫的左眼戳了进去。这个匪徒给捅瞎了,立刻死去了。

  “请不要……。”尤尔雅嘴里艰难迸出几句话来,“你不能这样做。即使是你也不能!”

  然后野狼对着夜总会的每个人说:“你们都是目击证人,不是吗?什么?没人救她?你们害怕我?好——你们就该这样。尤尔雅试图报复我。她总是像母牛一样蠢。伯利尤可夫——他只是一个愚蠢而又贪婪的杂种。野心勃勃!布赖顿海滩的教父!那是什么?他想取代我!”

  野狼把尤尔雅高高托在空中。她那双长腿使劲蹬,一只红鞋子踢飞了,飞到附近的一张桌子底下。没人捡鞋。夜总会里没有一个人过来救她。也没人过来看看米哈伊勒·伯利尤可夫是否还没死。巴沙基里面的那个疯子就是野狼的传言到处传开了。

  “你们都是目击证人,万一有人阻挠我,会怎样。你们是目击证人!所以先给你们一个警告。就跟在俄罗斯一样。就跟现在在美国一样。”

  野狼左手松开尤尔雅的头发,然后掐住她的喉咙。他用力一扭,尤尔雅的脖子断了。“你们都是目击证人!”他用俄语大声叫着。“我杀了我的前妻。还有这个卑鄙小人伯利尤可夫。你们看见我干了!去见鬼吧。”

  随后野狼噔噔踩着重步离开了夜总会。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他。

  纽约警方到达后,没有一个人配合调查。

  就跟在俄罗斯一样。

  就跟现在在美国一样。

  44

  本杰明·科菲目前被关在粮仓下面一间黑暗的根菜作物地窖里——现在是什么日子——他是在三天还是四天前被带到那里的?本杰明记不起确切日子了,算不清多少日子了。

  这个普罗维登斯学院学生几乎丧失了记忆,直到他在被单独监禁的地窖中作出一个惊人的发现为止。他发现了上帝,或许是上帝发现了他。

  本杰明感觉到的第一件,也是最令人吃惊的事情就是上帝的存在。上帝接受了他,也许是该他接受上帝了。他得知上帝了解他。但为什么他不能首先了解上帝呢?这对本杰明没有意义,从幼儿园起直到普罗维登斯大学最后一学年,他一直在天主教学校读书,他学了哲学和艺术史。本杰明在粮仓下面他那“牢房”的黑暗中又得出一个结论。他一直认为他基本上是个好人,但现在他知道他不是;当他那虚伪的基督教信仰充斥他的头脑的时候,他的性欲根本无法得到满足。他是这样想的,一个坏人就是习惯给别人造成伤害的人。本杰明感到愧对他的父母与兄弟姐妹、他的同学、他所爱的人,甚至他所谓最好的朋友。他很卑鄙,总是装得高人一等,而最后又不断遭受自找的痛苦。他打从记事起就一直这样伪装着。他很残忍,是个势利小人,恪守细枝末节的人,性虐待狂,一堆十足的狗屎。他总是为他的不良行为找理由,因为别人给他造成了太多的痛苦。

  所以说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也许是吧。但是令本杰明真正感到吃惊的是他意识到如果他还能活着出去,他很可能不会改变。事实上,他相信他会把这种经历作为一种借口在他的余生里继续做一个悲惨的杂种。冷酷无情,冷酷无情,我太冷酷无情了。不过上帝绝对喜欢我。这决不会改变。然后本杰明意识到他难以置信地头脑不清,大喊大叫,这种状况持续了好长时间,至少有一天了。他在发抖,嘴里嘟哝着瞎话,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今再也不想了,他不想了。

  他的注意力不停地反复变换。他确实有些好朋友,伟大的朋友,而且他也是个好儿子;那么为何这些可怕的想法会穿梭在他的脑海中?因为他在地狱?是这样的吗?地狱就是新英格兰,也许是新罕布什尔或佛蒙特某个地方一个腐烂的粮仓下面那间难闻的、导致幽闭恐怖症的根莱作物地窖。对吗?

  也许他该忏悔,而且在彻底悔悟之前不能被释放?也许永久这样。

  他自从在罗德岛大巴林顿上基督教小学起就记着一件事。一名堂区牧师试图向本杰明所在的六年级全班解释什么是阴间的永生。“想象一下山的另一侧有条河,”牧师说,“现在设想一下,每隔千年,小麻雀用它的喙衔着尽可能多的东西从山上飞到河对岸。当小麻雀把整座山运到河对岸时,男孩和女孩们才刚刚开始永生之途。”但是本杰明真的不相信牧师讲的这则小寓言,他能相信吗?地狱之火永远燃烧?有人不久会找到他。有人会带他出去。

  很不幸,他也不完全相信这个。有人怎么能在这找到他?他们不会找到他。天哪,警方靠运气找到了华盛顿那个狙击手,马尔沃和穆罕莫德可没那么聪明。是波特先生。

  他不得不很快停止叫喊,因为波特已经对他非常生气了。如果他还要叫喊,波特威胁要杀死他。噢,天哪,这就是他为什么现在叫喊得这么厉害的原因。他不想死,尤其是他只有21岁,整个人生还长着呢。

  一小时后?两小时?还是三小时?他听见上面噪声雷动,又开始大喊大叫了。现在本杰明忍不住抽噎起来,全身在发抖。他还在流鼻涕。他从上学前就习惯擤鼻子,流鼻涕。不许流鼻涕,本杰明。不许流!不许流!可是他没办法控制。

  后来门打开了!有人下来了。

  别再大喊大叫,别再大喊大叫,停下来!立刻停下来!波特要杀你。

  然后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事情发生的方式本杰明从未想到过。

  他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不是波特。

  “本杰明·科菲?本杰明?我是联邦调查局的。科菲先生,你在下面吗?我是联邦调查局的。”

  他现在抖得更厉害了,抽噎得太厉害以至他认为他可能被口中塞着的东西给噎死。由于嘴里塞着东西,他不能大声叫出来,无法让联邦调查局知道他就在下面。

  “联邦调查局找到了我!这是一个奇迹。我得向他们发信号。可是怎么发呢?呆着不动!我就在下面!我就在这!”

  一只手电筒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到灯光后面有一个人。一个轮廓,随后整个面部从阴影中暴露出来。

  波特先生从门口向他皱皱眉头。然后他出声了。“我告诉你将要发生什么。我不告诉你,本杰明?你自己来吧。你太完美了。天哪,无论从哪个方面讲你都十分完美。”

  折磨他的人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看见波特手里拿着一把砸门的大锤。一把重重的农具。本杰明全身突然紧张起来。“我比看起来强壮多了,”波特说,“而你一直是个非常顽皮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