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铎纳,圣橡镇镇民眼中和善有礼的农夫雷思廷,蹲在唱诗班厢席的栏杆下面等待著他的机会。啊,他为今天费下多少时间和心血。庆典终於即将到来。就在今天,他将得到荣耀,布尼克将受到报应。
但尼克使他的好心情受到严重考验。那头笨驴企图破坏他的完美计划,害他浪费时间在担心上。铎纳再度缓缓探身到栏杆外搜寻下面的人群。他可以感觉到愤怒在胸中升起。别激动,慢慢来,他告诉自己。他再看一次。那头笨驴跑到哪里去了?搜寻了第三次之後,铎纳断定他不在教堂里。他会跑列哪里去呢?他突然想到那头笨驴也许站在楼座下面。
铎纳必须确定,他必须冒险下楼查看。他非确定不可。庆典必须有那头笨驴在场,他毕竟是贵宾。
铎纳低着头爬向铁门,正要用钥匙开门时听到刺耳的轮胎声。他赶到窗边,看到那头笨驴的绿色福特休旅车在车道上高速行驶。
铎纳咧嘴而笑。“等待的人有福了。”他低声说,然后叹了口气。一切回归时间表。贵宾随时会走进教堂。
他举起步枪,调整瞄准镜,跪在三脚架旁边。
摄影机对准圣坛,他伸手按下录影键。时间的掌握非常重要。没有那头笨驴在场观看,杀死达明神父和若兰又有什么用?铎纳决心录下梅氏兄妹惨死的画面。如果没有录影带作证,他要如何吹嘘他打败了联邦调查局?他知道自己比所有的探员加起来还要聪明,世人很快就会知道这一点。录影带可以嘲弄他们的无能,还可以像尼克羞辱他那样羞辱他们。
“你惹错人了。”他恨声道。他握著光滑的枪管,可以感觉到指尖下的力量在增强。
但他还是等那个俊俏神父主持完婚礼仪式,步上台阶,走到圣坛祭台後而开始望弥撒。铎纳很用功,他知道每一个宾客的座位,婚礼彩排时他假装在楼座上工作,因此知道新娘、新郎、首席伴娘和伴郎会跟著神父上圣坛,然後坐在祭台右後方靠墙的椅子上。梅氏兄妹都会在镜头中央。
一切都会很完美。他会先对达明下手,一枪贯穿眉心在影片上看来会很具戏剧性。当尼克还处在目睹好友被枪杀的震惊之中时,铎纳会把步枪转向右方取若兰的性命。摄影机会拍下她对哥哥死亡的反应,想象著她在被他开枪打死前一秒的惊眼神,铎纳度露出笑容。那一定会很精彩。砰,砰,谢谢。群众还不及反应,梅氏兄妹就会被他干掉。他在风琴後面的地板上做了一道活板门通往门厅的橱柜。当群众惊慌失措地挤向门口时,他就可以趁乱从活板门下楼,爬出前面的窗户,混入歇斯底里的人群中。他说不定还会跟著尖叫几声。
“要做的事情太多,可用的时间太少。”他喃喃自语。在群众离开座位前的那三、四秒内,他要设法杀掉坐在主走道边第六排座位上的威利和马克。铎纳知道自己太贪心,但他不在乎。他早就想干掉那两头又脏又臭的懒猪了,他不能让那种垃圾继续污染世界。他们非死不可。就算今天杀不了他们,改天他还是会回来下手。但他不会费事录下威利和马克的死亡画面,因为他们就像那个妓女芬妮一样不值得怀念。
想到被他改装过的车库门遥控器,他差点格格笑起来。遥控器就夹在他的厢型屯挡风玻璃上方的遮阳板上。没有人会注意到它或对它起疑。它不会开启任何车库门。按下按钮,轰然巨响。爆炸的消息一定会上夜间新闻。
好玩吗?哦,太好玩了。
腿上装了铁支架使米雪无法下跪,因此达明在典礼一开始就为他们证婚,而十足按照惯例等弥撒进行到一半时才证婚。他对这对新人的期望很深。克礼是个善良正直、头脑冷静的好人。他相信婚姻和承诺,他的新娘也是。他们两个以前都吃过苦,即使身处逆境也始终不失尊严,因此达明知道即使再遇到不可避免的坎坷,他们仍然会努力信守对彼此的承诺。
为他们证婚是一种喜乐。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克礼替米雪戴上结婚戒指。她的手颤抖得太厉害,新郎试了两次才成功。克礼就像老树一样稳重踏实。
达明求神赐福于他们,然后转身步上台阶。唱诗班开始唱歌。婚礼队伍的其他人安静地鱼贯进入最前排座位,新娘和新郎在首席伴娘和作郎的左右伴护下跟著达明步上圣坛。他们在他背後交错走向靠墙的椅子就座。若兰替米雪拉正礼服的长裙裾,然後在她身旁坐下。在领受圣餐前,他们都不会再站起来。
两个祭台助手坐在圣坛另一侧的圣器室门边,诺亚站在他们身旁。达明绕过祭台时注意到诺亚低头垂肩地靠在墙壁上。他对他皱个眉头,打手势叫他站直。诺亚马上立正站好。
达明转向群众。他低下头,双手放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然後开始慢慢跪下。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那瓶花。祭台底下塞著一个插满白色百合花的水晶花瓶,达明猜是花店的人把它摆在那里以免妨碍圣坛的婚礼布置工作。把白色亚麻布铺在大理石台面上的人忘了把花放回原位。达明弯腰倾身去拿花瓶,但在把花瓶拿起来时,他看到那个针头大小的小红灯一明一灭地闪烁著。
他大惑不解地探身进去细看。他看到祭台底部拈著一块长方形物体。那块砖硕大小的物体外面缠著一层又一层的灰色绝绿胶带。红色、白色和蓝色的电线从胶带里仲出来,正中央就是那个小红灯。
现在他很清楚他在看的是什么了。炸弹。从大小来判断,达明认为它足以把教堂炸个粉碎,闪烁的红灯显示炸弹已经被启动。
‘天啊!’他低声说,吃惊得无法动弹。他的心跳好像停止了似的。他的本能反应是跳起来高声示警,但他及时阻止了自己。镇定,对,他必须保持镇定。他最不愿做的就是引起恐慌。他松开手,随即在花瓶翻倒前抓住它。他的手颤抖得好厉害,他可以感觉到额头冒出汗珠。
天啊!他该怎么办?仍然跪在地上,他转向诺亚,使眼色叫他过来。
诺亚看到达明惨白的脸色,以为他身体不适而立刻快步走向他。
达明不得不抓著祭台边缘站起来。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群众弄出教堂,他的思绪飞快运转著。他跪在地上的时间最多只有四、五秒,但那仍然足以让群众奇怪他在做什么。他一手抓著桌缘,另一手抓著花瓶,站起身时诺亚正好抵达他身旁。达明挤出笑容,把花瓶放在祭台上的麦克风旁边,然後往退後。他不想让麦克风把他对诺亚低声说的话传出去。
诺亚背对著群众栘到达明面前。“怎么了?”他低声问。
达明倾身在他耳边低语:“祭台底下有炸弹。”
诺亚面下改色地点点头。“让我看看。”
诺亚接著转身面对群众,照达明教他的方式在胸前画十字,然後跪下来。他想让群众以为他在做的是仪式的一部分。他低着头探身到祭台下面。“老天爷!”他轻声说。他本来希望他要处理的是易于拆除的简单装置。运气没那么好。他只瞄了一眼就知道炸弹非常复杂,不是他所能处理的。只有专家才推敲得出该剪哪一条电线,但在圣橡镇这种小地方要去哪里找除爆专家?
诺亚抽身后退,抬头望向达明。“无能为力。”
诺亚站起来时,达明低声说:“好吧,我们必须把所有的人弄出去。我会叫克礼帮忙,你去催祭台助手离开。”
达明快步走向新郎,但在半途停下,打手势叫克礼起立过来。他不想让米雪听到他要说的话。她正一脸困惑地望著他,接著她转头对若兰耳语。若兰轻轻摇头,表示她不知道达明要做什么。
达明语气急迫地低声说:“我们有麻烦了,我需要你帮忙把大家弄出去。祭台底下有炸弹。”他听到克礼倒抽一口气,连忙叮咛他说:“我们不想引起恐慌,我们做得到。他们会跟著你和米雪。快去。’
“岩洞。”克礼低声说。“叫大家跟著我们到岩洞去,就像我要给米雪一个惊喜。”
“好。”达明回答,迅速转身回到祭台前。他调整麦克风,深吸口气说:“各位先生、女士,克礼要给米雪一个惊喜。请跟著新郎新娘到山坡下的岩洞去。”
达明开始宣布前,克礼已经来到米雪面前。他拉她站起来,然後把她抱起来。
“克礼,你要做什么?”米雪惊讶地问。
“面带笑容,宝贝。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米雪搂住他的肩膀,照他的吩咐露出笑容。“我会喜欢这个惊喜吗?”她轻声问。
克礼没有回答她。他抱著她穿过圣坛,步下台阶,踏上中央走道。
他的热切使若兰忍不住微笑起来。克礼简直是用跑的。她和伴郎等达明宣布完毕才站起来。她挽住伴郎的手臂,以较从容的步伐跟在新郎和新娘后面。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教堂里很快就闹烘烘一片。婚礼宾客收拾东西,踢开跪垫,站起身来,鱼贯走小教堂。
施铎纳不敢相信他的眼睛。他们正在离开。不行,他在心中大叫。绝对不可以,没有人可以离开。神父在胡说八道什么惊喜?彩排时并没有提早离开这一项。岩洞?他们为什么要去岩洞?
他漏掉了什么?他的思绪开始混乱。绝对不可以。若兰,她也要离开了。不行,不行。她正在穿过中央走道。达明先死,若兰後死。就像他计划的—样。但是必须让那头笨驴亲眼目睹才行。
神父又在用麦克风说:“靠近侧门的人请从侧门出去,那样可以节省时间。”
铎纳气得发抖。他可以感觉到他的自制力在瓦解消失,但就在他正要跳起来开枪时,他看到侧门打开,那头笨驴企图在人群往外挤时进入教堂。尼克终於到了。“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他高兴得想要大叫,看到那头笨驴使他兴奋得想要跟他挥手。很高兴见到你,尼克。是的,高兴了。
如果他动作快,好戏还来得及上演:他举起步枪,瞄准第一个目标。“别笑,别笑。”他低声说,但他太高兴了,不知道自己忍不忍得住。他一边瞄准,一边用手指勾住扳机。别急,别急。等待最佳时机。
诺亚刚刚把祭台劝手推向侧门,立刻转身去拦截若兰。他不打算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她必须跟达明和他一起离开。
诺亚离达明约四公尺远时看到光线扫过墙壁。他立刻反应。“有枪!”他大叫着从衣袖里抽出手枪,拔腿奔向达明。他把注意力集中在唱诗班厢席,朝光线来源开枪。
尼克在诺亚高声警告时已经看到雷射光越过圣坛指向达明。“趴下!”他大叫着挤过受惊的人群。
达明来不及反应。他听到噼啪声,看到祭台裂出一块碎片飞到空中。前一杪诺亚和尼克还在大叫,这一秒诺亚就一边朝楼座开枪,一边扑向达明把他撞倒在地。诺亚在他们倒下时头部撞到大理石台面的边缘,然後就沈甸甸地压在他身上。达明挣脱出来,急忙把失去知觉的诺亚拖到掩蔽物后面。达明在拖拉时看到鲜血从诺亚的左肩涌出来。
急於离开教堂的人群发出尖叫声。走道上挤满歇斯底里的男女老少。尼克右手握著枪,一边推开挡路的人往前挤,一边伸手到背后拔出插在腰际的另一把枪。他跳上一张长椅开始射击。他沿着长椅奔跑,不断地开着枪,想要压制住那个混蛋。
铎纳躲到栏杆后面。怎么回事?那个金发神父竟然拔出枪朝他射击,他只能射出几发子弹。他看到达明神父倒下,然後是那个金发神父,他确定他打中他们两个了。
现在他必须干掉若兰。铎纳缓缓举起枪对准她。她跪在圣坛台阶的底层,他开枪时她正挣扎著要站起来。她再度倒下,但他看不出她哪里中了枪。子弹连续不断地朝他飞来。他扔下步枪,趴到地上朝活板门爬去。录影带。他必须拿录影带。他彷佛置身在枪林弹雨之中。他伸手去拿摄影机时差点被一颗子弹击中。拿不到,但他不能不带它走。他爬向风琴旁的电源插座,用力拉扯摄影机的电源线。枪声和叫声在他耳边回荡。摄影机掉到地上摔烂了,他用电源线把摄影机扯向自己。一秒後,他拿到录彩带。他把它塞进风衣口袋,拉上拉链,然後爬到风琴後面掀开活板门。先把脚伸下去,他向下滑到楼下天花板的壁架上,然後伸手拉下活板门,扣上门栓。
教堂里一片嘈杂,所以他不担心有人听到他踢穿天花板。他落在橱柜里,打开橱门往外窥视。门厅里没有人,但他可以看到人群推挤著涌向前门。他跑出门厅,挤入人群之中。一个老妇人抓住他的手以免跌到,他很有绅士风度地扶她出去。
他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尼克可能还在跟人群搏斗,想要抵达铁门。他终究会上到楼座的,但他会发现活板门吗?铎纳认为不会。活板门设计得很高明。他在脑海中可以看见那头笨驴站在那里大惑不解地抓头。雷思廷跑到哪里去了?没错,那头笨驴寻找的会是雷思廷。
但在尼克下次见到他时,铎纳可以肯定尼克绝对不认得他。他的胡子会消失,头发会剪成别的样式和染成别的颜色。他还会用隐形眼镜来改变眼珠的颜色。
铎纳自认是易容高手。只需要在小地方略作改变就能使人看来完全不一样。他现在的模样连他的母亲见了也认不出是他。当然啦,丽真妈妈现在什么也看不到,她早在自家后院的牵牛花底下腐烂得面目全非了。
他没有放开那个老妇人,而是拖著她转过转角。他尽量贴著建筑物的墙壁移动,以免那头笨驴上楼後往窗外看时看到他。
老太婆在哭。他抵达人群蜂拥而出的侧门时,她开始挣儿。“放开我,找必须找到我的丈夫。帮我找他。”
他推开老太婆,看著她跌进灌木丛里,然後他挤进人群中继续前进。他再度回头确定那头笨驴没有紧追在後。
他低声咒骂一句。达明神父冲出教堂,人群让路给他。他抱著那位金发神父。达明的白色礼袍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但他看来毫发未伤。还有若兰。天啊!她跟著他从门里出来。
看到梅氏兄妹活蹦乱跳使铎纳震惊得差点对他们大吼大叫。他退回墙边,背贴着冰冷的石头。怎么办?怎么办?没时间计划了,但他必须在机会溜走前采取行动。
达明身边围了一群人。铎纳看到他把金发神父缓缓放到草地上,然後跪在垂死的神父身旁对他耳语。无疑是在为他祷告,奸像那会有什么用似的。
只不过那位金发神父不是神父,对不对?他有枪。他也是笨驴,是伪装成神父的联邦调查局探员。他们竟敢耍他?他们竟敢?他是笨驴没错,但现在是奄奄一息的笨驴了。
铎纳迫切地想杀掉达明,但知道自己未必射得中他,因为有太多人像无头苍蝇般到处乱跑。
他把注意力转向若兰。对她下手比较容易。她背靠着墙壁站在门边以免挡路,但每隔几秒就转身探头往教堂里面看。她离他不到十公尺。他慢慢往前移动。她看来神情恍惚,这一点对他很有利。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枪藏在外套里面。
“若兰,”他用可怜兮兮的声音叫唤她的名字。他弯著腰,低著头,但在再度呼唤她时偷偷瞄著她。“若兰,我中弹了。救我,”他蹒跚靠近。“求求你。”
若兰听到雷思廷叫她的名字,她毫不迟疑地开始朝他走去。
他假装绊了一跤,然後大声呻吟。他的完美演出应该获颁奥斯卡金像奖。
若兰朝思廷的方向迈出一步,右小腿突然一阵利痛。很可能是另一个伴娘想抢先进入走道而把她推倒在地上时弄伤的。她可以感觉到血流进鞋子里。
她尽可能跛著脚快速前进。离思廷大约五公尺远时,她突然停下来。事情个太对劲。尼克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就在这时她低头一瞥,看出哪里不对劲。
思廷看到她退後一步远离他。他的右手藏在外套里而握著手枪。他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向她,半弯著腰,装出痛苦不堪的样子。
她不相信。她在凝视什么?他的手,她在盯着他的手处。他低头往自己的手看。外科手套。他忘了脱掉外科手套。他对自己的粗心大意深感震惊,但立刻拔腿冲向她。她一边转身逃跑,一边大喊尼克的名字。他用枪柄猛敲她的後脑勺,她的叫声戛然中断。
快点,他告诉自己。抓住她,抓住她。她失去知觉地倒下,但他在她落地前及时将她拦腰抱住,拖著她往後退,绕过建筑物的转角。人们继续从教堂里不断涌出,停车场上有三五成群的男女老幼,但没有人试图阻止他。他们有没有看到他在做什么?有没有看到他用枪抵着若兰的下颚?如果有人胆敢干预,铎纳很清楚自己会怎么做。他会轰掉她漂亮的小脑袋。
他不想要她的命,现在还不想。也许得做些调整,但他对她仍然有伟大的计划。他打算把她关进他另一辆车子的後行李厢,那些笨驴部下知道那辆加大马力的旧别克是他的。然後他要把她载到安全的地方绑起来。森林里有许多废弃的空木屋,他知道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完美的地点。他打算把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她留在那里,然後他要去买一架新的摄影机和至少十二卷空白录影带。然後他会回到可爱的若兰身边,把她的死亡过程拍摄下来。他会尽量让她活久一点,但在不可避免的事情发生,生命的光芒从她眼中消失时,他会倒带重播行刑的精彩画面。
等他把她的尸体弃置在森林里之後,他就要回家拷贝录影带,把它们寄给他想要打动的人。尼克会得到一卷作为纪念,用来提醒他他有多么无能和自不量力。另一卷会寄给联邦调查局局长,局长说不定会想把那个礼物作为日後训练探员的教学录影带。铎纳自己当然要留下几卷,但他会把最後一卷放到网路上拍卖。虽然金钱对他的吸引力并不大,但手头有足够的积蓄可以让他自由地寻找另一个完美的夥伴。
铎纳把若兰放在厢型车旁边的地上,拿出钥匙打开车门,然後抬起若兰把她扔进车里。关上车门时,她的长裙被车门夹住,但他没时间再把车门开关一次。他知道他太马虎,但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谁叫事情变化得太快,他又忘了脱掉外科手套。他跑到车子的另一侧钻进驾驶座。他看到救护车鸣着警笛在车道上缓慢行驶著,努力想通过车阵和人群。
铎纳知道车道不能走,於是发动引擎,缓缓使车爬过路缘石,然後猛踩油门。厢型车向前冲出去,一头撞进蔷薇丛里。带刺的枝哑打在挡风玻璃上,铎纳本能地缩头躲避,好像枝桠会刺穿挡风玻璃打中他。此刻的他几乎是站立著,用全身的重量踩死油门。厢型车一路颠簸摇晃地冲下草地斜坡,铎纳觉得自己好像在飞。
他瞥一眼後视镜,接著开始放声大笑。後无追兵。他安全无虞。
他应该现在动手吗?把他们全部炸到天上去?引爆器就夹在他额头上方的遮阳板上。
不,他想让若兰欣赏烟火表演。他决定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在出镇时炸掉修院。他已经选好了地点。镇外的山坡顶上是欣赏烟火的最佳位置,他可以看到每块砖头爆炸,那种场面一定很壮观。天啊!他应该把那个也拍摄下来,寄给所有的电视台在夜间新闻中播出。
“碧眼女孩,要不要起来玩,起来玩……若兰,该醒醒了。”
他低头弊瞥一眼手表,很惊讶才过了那么一点时间。接着他听到轮胎摩擦声而猛然抬头。他看一眼后视镜,不敢相信绿色福特休旅车竟然在坡顶上。“可恶!”他怒不可遏地大叫,用拳头猛击方向盘。
厢型车来到了大街,铎纳猛踩油门,在下个路口来个急转弯。他以一百三十公里的时速疾驶向公园。厢型车在下一个转弯时差点翻车,但他继续左弯右拐地驶向公园俊门。
休旅车不见踪影,铎纳确定他甩掉那头笨驴了。他格格笑著减速由慢跑小径进入公园。
他好像听到若兰呻吟了一声。他恨不得扑过去用双手撕烂她的皮肤。怒火越烧越旺,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难集中。他调整俊视镜以便监视她。她背对著他,毫无动静地侧身蜷卧苦。是他多疑了,她刚才并没有呻吟。
他忙著监视她,差点把车开进湖里。他急忙转回路上,再度调整俊视镜以便看到後方。蜿蜒的路径使他不得不放慢车速,但他的心思慢不下来。他回头再看若兰一眼,但他看到的不是若兰,而是芬妮那个小妓女。他摇摇头,再看一遍,他看到的突然又是若兰了。
他想要停车闭上眼睛。他需要时间使头脑恢复清醒,他必须使头脑清醒。他是个有计划的人,对每个细节都很讲究。他不喜欢意外。这大概就是他如此恼火的原因。
看到金发神父跳到达明前面令他意外。看到他对他开枪令他意外。发现他根本不是神父更令他意外。铎纳还是无法接受苯驴竟然能骗过他的事实,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达明的神父朋友会是笨驴伪装的。
没错,这就是他如此恼火的原因。他们骗他犯下一个错误。他叹了口气,可以感觉到自己逐渐冷静下来。脑海里不再思绪翻腾。自制力正在恢复。
“快到了。”他对若兰唱道。抵达环湖大路後,他开始加速。别克就停在两百公尺外废弃工寮俊面的树林里。他还看不到它,但知道它就在那里等著他。
“快到了。”他重复。现在他只需要绕过公园入口,转过弯道,把车藏住树林里。
他刚刚抵达通往一座木屋的小路时又看到绿色休旅车。休旅车快速通过公园入口,然後减速转弯。
“不。”铎纳猛踩煞车。倒车掉头逃跑已经来不及了,他也不能继续前进。尼克会看到他而堵住他。怎么办?怎么办?“不,不,不。”他不断念著。
他把车停下来,抓起手枪跳下车。为了防止他的女朋友们趁他忙著开车时逃跑,所以他拆掉了车内的门把。现在他不得不绕过去从外面开门。
他把枪塞进外套里,伸出双手抬起若兰。新计划。对,新计划。他做得到。他可以把她扛进幽暗的木屋里,锁上门对付她。那头笨驴只能在外面一边想办法进屋,一边听著若兰的哀嚎惨叫。尼克到时一定会心慌意乱而泛下错误。到时铎纳就可以干掉他。
若兰不是缓缓更醒,则是猛然清醒过来。前—秒她还不省人事,这一秒就在强迫自己不要尖叫。她在他的厢型车里。她不敢动,唯恐他会看到或听到她在地板上摸索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冒险打量了一下,看到放在后门边的工具箱,但她必须移动才能拿到它。她也许可以打开后门跳车。门把在哪里?她眯眼细看,发现门上的黑洞。那个疯子拆掉了门把。他为什么要那么做?她的脚抵著侧门,但不抬头就看不到侧门的门把是不是也被拆掉了。
她努力保持不动,唯恐他会注意到她在发抖而知道她醒了。厢型车撞到路上的东西,她被抛起来撞上前座的後背。一秒钟後,厢型车向前猛冲,她又被抛了回来。她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贴著她的胸部。这才想起婚礼前因为她的胸罩花边会露出礼服领口,所以米雪的母亲用安全别针把她的胸罩别在礼服的衬里上。她摸索著取下别针,用力把它扳直。她不知道她要怎么用它,但它是她唯一的武器。也许她可以把别针刺进他的喉咙。泪水刺痛她的双眼,她的头痛得要命,思考变得非常费力。他在看她吗?他的手里有没有握著枪?
她缓缓屈起双腿:心想她可以转身跳起来,抓住他的颈子,把他的头用力撞向方向盘。但是有东西牵制著她。她的裙子被车门夹住了。
厢型车突猛停下。安全别针从她手中掉落,但她在听到车门打开前及时把它从地板上抓起来。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
天啊!他要来杀我了。
她急忙把别针钩绕在右手的中指指节上方,让长长的针直直地向外伸出,然後她窝起左手掌遮住它。上帝保佑他的手里没有枪。如果他手里有枪,她就无法跳起来攻击他。她还没碰到他就会被他开枪打死。如果他手里有枪,那么她就得等待。她希望他把她抱起来。如果他必须抱起她,那么他就得把枪放下。
侧门滑开。她紧闭双眼,在心中默默祈求上帝帮助她。她可以听到他的喘气声。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扯向他。他弯腰把她拖出厢型车时,她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枪。他握住她的腰把她抬到肩膀上。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扛著她仍然健步如飞,好像她只不过是他衣领上的头皮屑。若兰的眼睛现在完全睁开,但她不敢抬头,唯恐他会感觉到她在移动。只要认为她不省人事,他就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认出修院院长的木屋就在前方。
她听到一辆车朝他们驶来,接著听到那个疯子大骂粗话。他跑上门阶,然後突然停下。她听到扭动门把的声音,但是门上了锁。一秒钟后,枪声在她耳边响起。她瑟缩一下,十分确定他感觉到了。
急於进入屋内,铎纳用脚把门踹离铰链。他打开墙上的开关,前门边和二楼楼厅的灯亮了起来。他找着她跑向厨房,把手枪放在流理台上,拉出一个又一个抽屉扔在地板上。
“有了。”他在找到放刀的抽屉时高兴地喊。他抓起其中最大的一把屠刀。它看来又旧又钝,但他不在乎它锐不锐利。他没办法一丝不苟地做他要做的事。时间真的不够,这把就行了。
他抓起手枪,转身跑回客厅,停在客厅中央,把她抖下肩膀。她先撞到茶几,再落到地板上。他再度抓紧抓住她的头发往上扯,使她跪在地上。
“睁开眼睛,贱人。我要你看着门外,在那头笨驴跑进来救你时看着他。”
他在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右手同时握着屠刀和手枪。他放在若兰,把屠刀换到左手。“好了。我刚才在想什么?一只手不能同时开枪和切割,对不对?看著我,若兰。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她仍然跪在地上,他在她背後蹲下。她的身体可以替他阻挡尼克的子弹。他把屠刀伸到她面前。“你猜我想用这个做什么?”
虽然不指望她回答,但她在看到屠刀时没有叫喊仍然令他感到失望。等他开始动手时她就会叫喊了。没错,他知道如何得到他想要的。他仍然是大师。他用刀刺她的左臂,她痛得大叫,他开心地呵呵低笑。沿著她手臂留下的鲜血令他兴奋。他再刺她一刀。“这才乖,继续叫。”他兴奋地尖声鼓励。“我们想让尼克听到你的声音。”
他蹲坐等待。他用手臂把她的肩膀压在他的肩膀上,把枪口对准敞开的门口。他把头压低躲在她的头部後面,但不时探出半张脸往门口张望。他纯粹好玩地再剌她一刀,但她这次没有叫。他把淌血的刀尖抵著她的颈侧。
“故作勇敢吗?我要你叫时你就得叫,若兰。”
他听到她的呜咽而露出笑容。“别担心,我不会立刻射杀那头笨驴。我要他眼睁睁看著我杀你。以牙还牙。尼克怎么这么慢?那家伙在搞什么鬼?也许他想从厨房後门溜进来。可惜呀,这屋子没有後门,他没办法那样做,对不对?”
如果不是一直在说话,他就会听到头顶上的微弱断裂声。尼克从卧室窗户爬进屋里。树枝正好在他抓住窗枱时断裂,但屋里的噪音掩盖了他弄出的声响。
卧室门敞开著,尼克匍匐前进。他可以看到若兰和铎纳面对著前门跪在楼厅下方的客厅中央。尼克的手里有一把枪,另一把枪塞在背後的腰带里。
他没办法朝那个混蛋开枪。如果子弹穿过他的身体,那么若兰也会中弹。他不能冒那个险。他也不能下楼,因为施铎纳会看到他。他该怎么办?
若兰抬眼看到天花板上的影子略微移动了一下,因此知道尼克在楼上。她背後的疯子迟早也会看到尼克的影子。
“思廷,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闭嘴。我必须注意听车子的声音,我必须注意听那头笨驴来了没有。”
“你的反应比他快多了。他一定没有看到你的厢型车,所以转弯北上,而下是南下。他住湖的另一边。”
铎纳凝神倾听外面的碎石路上是否有脚步声,但他在微笑。“对,我的反应很快。笨驴怎么能眼我比?”
“笨驴指的是联邦调查局探员吗?”
“对,你很聪明。”
她必须引他说话。使他专心听她说话,以免他往上看。“哪有你聪明。为什么选中我?为什么恨我?”
他的拇指滑过她的脸颊。橡皮手套冷冰冰的。“别说儍话了,我不恨你。我爱你,但我是碎心杀手。我专门撕碎女人的心。”
“但为什么是我?”她追问,低垂著头,但目光向上注意著缓缓向前移动的影子。
“我根本不是针对你。”他说。“那头笨驴不但杀了我的妻子,还在报纸上大吹大擂。我花在训练她的那些时间和精力都白费了。我追求完美,她就快符合标准了。是的,她几近完美。但尼克杀了她。他们称他为英雄。他毁了我的人生,他们却说他是英雄。他们还说他聪明绝顶。这叫我怎么受得了?我必须证明给全世界看,真正聪明绝顶的是我。”
他充满憎恨的语气令她瑟缩。她不必再发问。他似乎想要解释自己的行为给她听。他越说越快,他想要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吹嘘他是如何愚弄了联邦调查局。
“从报上得知杀妻仇人是谁时,我非报仇不可。你明白吗?我是被逼的。那篇报导提到你哥哥的名字,我想要知道更多关於达明神父的事。我从报导中得知他和尼克从小就是好朋友。起初我想先干掉达明,再去杀尼克的家人,但後来我转念一想,为什么要让尼克占得地利?与世隔绝的圣橡镇是我实现计划的最佳地点。我用功研究,努力调查所有跟达明有关的事,想像一下当我查出你的事时有多么开心。”
“原本我要对付的一直是尼克。”他窃笑著说。“後来遇见了你,我决定我也要你。结识我的妻子时,她使我想到我的母亲,你也使我想到她。你也有种完美的气质,若兰。如果情况不同,我也许会训练你。母亲不在人世了。没有让她继续活著。她已经到达完美,我知道我必须赶快行动。”
他一住口,她立刻脱口而出:“丽真是谁?她是否存在?”
“你听过告解录音带了,是不是?”
若兰感觉到他在点头。她可以闻到卡文克莱香水的甜味中混杂著他的口臭。
“丽真存不存在?也许吧!”他说。
“你杀了多少人?”
“一个也没有。母亲不算数,完美是杀不死的。妓女当然也不算数。所以说,你会是第一个。”
他看到影子。他抱着若兰转身,对楼上大叫:“我会杀了她,我会杀了她。把枪丢掉,尼克。快点,快点。”
尼克已经抵达楼厅中央。他举起双手,但没有把枪丢掉。餐桌就在他的正下方。如果他能翻过栏杆……
铎纳仍然蹲在若兰背后。他想要拉着她一起转身,好让他能面对楼梯。“把枪丢掉!”他再度大叫。“到楼下来。”
“你这次跑不掉了。”尼克说。他可以看到若兰眼中的惊恐和痛苦。如果能使铎纳离开她,只要几寸就好,他就能在自己中弹前射杀铎纳。
“我当然跑得掉,我只要杀掉你和若兰就跑得掉。那些笨驴寻找的会是那个乡巴佬雷思廷。如果你不把枪丢掉,我就要割断她的喉咙。”
尼克把手一松,手枪静悄悄地落在他脚边的地毯上。
“把它踢到远处去。”铎纳命令,挥动著手中的枪。
尼克把枪踢开,但缓缓把手放下到跟肩膀等高的位置。每一秒都很重要。他想让他的手尽可能靠近栏杆,以便时机来临时能跳起来越过栏杆。
“我打败你了,对不对,笨驴?”铎纳叫道。“谁聪明绝顶?谁才是英雄?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他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他们当然知道,”尼克高声说。“我们早就知道了。你是施铎纳,我们知道你所有的事。你拍摄低级庸俗的影片,你用妓女模拟外行的死亡现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简单粗糙的自制影片。你靠在网路上贩卖那些垃圾勉强维生,你有许多不满的顾客。”
“不满?”他咆哮。
尼克故意耸耸肩。“你根本不是那块料,施铎纳。你应该换个职业。也许你可以在监狱里学到一门新手艺。”
铎纳的注意力全部放在尼克身上,他没有发觉他放松了对若兰的掌握,也没有发觉屠刀现在指著门口,而不是她的喉咙。
“不,你在说谎。没有人知道我是谁。你听到我跟若兰说话,所以你才会知道——”
“不,我们一直知道你是谁,施铎纳。我们在报上发布那篇报导只是为了把你引出来。每个人都知情,包括达明在内。我们故意报导得那么详细。”
尼克看得出他的谎话奏效了。施铎纳两眼暴突,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他希望愤怒会使施铎纳犯错。尼克只需要一秒。
来呀,来杀我呀!忘了她。来杀我。
若兰看到枪管升起,感觉到那个疯子全身紧绷。他想要在朝尼克开枪时强迫她跟他一起站起来。就在这时,门外的碎石路上传来刺耳的轮胎声。是达明吗?糟了。从前门进来的任何人都会遭到枪杀。
“不!”她尖叫着在他怀里扭身后退。她的肩膀撞到铎纳持枪的那只手。铎纳漫无目标地开枪,子弹击碎窗户玻璃。她的脸可以感觉到灼热的爆炸气浪。她在转身时不停地挣扎,但他的力气太大。他不肯放开她,也不肯移动半分。
铎纳的枪口再度往上指明时,魏立儒出现在门口。他单膝着地,双手握枪,手臂伸直,等待射击机会。
若兰使出全身力气猛然扭身,直到她面对铎纳。接着她开始攻击。她用左手抓住他的右腕,指甲戳进他的皮肤里使他无法瞄准。他企图用刀刺她,她在这时举起右手把别针刺进他眼睛里。
铎纳痛得大叫。他丢掉屠刀,伸手去摸眼睛,像发疯的动物般号叫。
在若兰攻击铎纳的那一瞬间,尼克抓住栏杆纵身一跃。高喊著要她趴下,他伸手到背後抓住另一把枪开始射击。
铎纳跳起来疯狂地开枪。魏立儒扑到地上,差点被一颗子弹击中,然後他也开始射击。
尼克在半空中开枪,双脚一落在餐桌上就再度开枪。第一枪射中铎纳的胸膛。魏立儒轰掉铎纳手中的枪。铎纳转身想要逃跑,尼克的第二枪射中他的脑袋。第三枪射中他的腿。
铎纳仰卧在地上,一条腿扭曲在身体下面,两只眼睛睁得好大好大。尼克站在他身旁,深呼吸著努力平息怒火。
他听到一声啜泣而猛然转身。若兰双手抱头地躺在地上。魏立儒冲上前来。尼克跪在她身旁,伸出手想要碰她,但在半途又把手收了回来。他害怕他只会使她痛得更厉害。
“对不起,”他低声说。“非常对不起。我把这场灾难带给你和达明,都是我的错。”
她扑进他的怀里。“他死了吗?结束了吗?”
他伸出双臂把她紧紧抱住,然後他闭上眼睛。“是的,亲爱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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