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下午两点多,麦隆、培顿和约翰烦躁不安地等待达乐到来。他们在约翰的书房里等了一个多小时,越等是越焦急。达乐一如往常姗姗来迟,看来跟其他人一样疲惫憔悴。

  “你到哪里去了?”麦隆在达乐走进书房时劈头就问。“我们等了好久。”

  “我跑得腿都快断了。”达乐没好气地说。“少摆脸色给我看,麦隆。”

  “我们是不是该收拾行李逃往国外?”培顿问。“警方会找上门来吗?”

  “天啊!别说那种话。”麦隆开始冒冷汗。

  “我想我们还没有必要收拾行李。”达乐说。

  “找回我们的档案副本了?”培顿热切地问。

  “还没有。”达乐回答。“我查出律师事务所雇的是哪一家快递公司,然后去了那里。幸好他们还没有把收据寄回事务所,我弄到一张影本。我立刻打电话给蒙克,他立刻出发。瑟琳把资料寄给一个亲戚,路易斯安那州宝文镇的雷米雪医师。”

  “我不懂。瑟琳为什么要等到她死后才寄给亲戚,而不是在一发现时,就交给联邦调查局调查员?”麦隆问。

  约翰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瑟琳坚信婚姻应该天长地久,她绝不会放了我。她会用她发现的东西来牵制我。过去这两个月,她一定是认为我慢慢在回心转意。我对她好得令人作呕。但瑟琳的报复心极重。无论我对她多好,她还是要在死后送我进监牢。但我万万料想不到她会把档案寄给断绝关系的亲戚。”

  “那个医师签收了吗?”培顿问。

  “签收了。”

  “可恶!我们完蛋了。”

  “别打岔,让我说完。”达乐说。“我跟送包裹的那个投递员谈过。他说他先去雷医师的家,但她不在,于是他转往医院投递。他说她在急诊室签收了包裹。”

  “干么管她在哪里签收的?”约翰问。

  “我正要讲到那个。”达乐回答。“投递员记得他开车离开停车场时,差点撞到一辆疾驶而来的救护车。他说第一辆救护车后面紧跟着另一辆,他在等候时看到救护人员抬出四个小男孩。他记得他们的衣服上都是血。”

  “那又怎样?”培顿问。

  “我的猜测是,雷医师那天晚上非常忙碌。”

  “只因为你猜医师没空看档案报警,我们就该坐以待毙吗?”麦隆问。

  “你闭嘴好不好?”达乐厉声道。“蒙克一到宝文镇就驱车前往圣克莱医院,雷医师果然在手术室里。蒙克告诉其中一个助手他想要和医师谈投资机会,问她他该不该等。助手告诉他雷医师有接连的两个手术要做,还要好几个小时才会出来。”

  “还有呢?”约翰问。他坐在书桌后用指尖轻敲着桌面,达乐压抑住叫他停止的冲动。

  “收据上显示她在五点十五分签收的包裹。”达乐查看笔记本。“我问了调度中心,救护车抵达的时间是五点二十分。所以……”

  “她不可能有时间拆包裹。”培顿说。

  “蒙克趁雷医师在手术室里时,在她家的电话线上装了窃听器。”达乐说。“当他再回到医院时,急诊室正在换班。他乘机溜进医师休息室搜索雷医师的衣物柜,他甚至请一位助手帮忙。他告诉助手有个包裹不小心送错了人。”

  “她相信了?”

  “蒙克在必要时可以变得很迷人,”达乐说。“而且那个助手年纪很轻。他们什么都没找到,但她告诉他许多有关雷医师的事。”

  “也许雷医师把包裹带进手术室了。”约翰猜测。

  “我怀疑。”达乐说。“助手说她和一个病人一起上去的。”

  “蒙克接着怎么做?”

  “等。雷医师很晚才离开医院,他跟踪她。她开车到一家诊所,进去时带着一些文件。蒙克本来要搜她的车,但她没有熄火,那表示她不会停留很久。”

  “她出来时还带着那些文件吗?”

  “据他所看到的,没有。”达乐回答。“但她揹着一个背包。总之,他继续跟踪她回家,确定她睡着后闯入屋内搜索。他在洗衣间找到背包,先把它翻了一遍。”

  “包裹不在里面。”约翰说。

  达乐点头。

  麦隆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她一定是把它放在诊所了,也许她想等到今天再来处理。”

  “蒙克回到诊所去搜寻,包裹也不在那里。他向我保证每个角落都翻遍了。唯一的问题是,他弄坏了她办公桌抽屉的锁,不得不捣毁那个地方,使它看来像是不良少年干的。”

  “包裹到底在哪里?”约翰毫不掩饰他的愤怒。“我无法相信那个臭婊子把它寄给她的表妹。她讨厌她的亲戚。”

  “我不知道它在哪里。”达乐说。“但我想到……”

  “什么?”培顿追问。

  “她不可能知道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

  塞奥很容易就找到路易斯安那州的圣克莱镇,但怎么找也找不到既没有路标又不在地图上的宝文镇。不愿承认自己真是妹妹口中的路痴,塞奥不停地开着车兜圈子,直到汽油快要用完,不得不停下来加油。他在付钱时认输地询问加油站人员知不知道宝文镇在哪里。

  满脸雀斑、轻微斗鸡眼的青少年热切地点头。“我知道宝文镇在哪里。你第一次来吗?”他不等塞奥回答就接着发问。“你在找那所新高中吗?就在克里门街。嘿,我敢打赌你第一次来。”他把塞奥上下打量一番,然后眯眼点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里。”

  “是吗?”

  “你来面试教练的工作,对不对?给我说中了,对不对?你看到广告来应征,对不对?我们听说有人可能感兴趣,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传闻果然是真的。我们真的需要帮助,因为费先生对足球一窍不通。他是音乐老师,但我猜你已经知道了。你会接这份工作吗?”

  “不会。”

  “为什么?你连地方都还没看过。我觉得你不应该连地方都没看就做决定。”

  塞奥的耐性逐渐消失。“我不是足球教练。”

  男孩不信。“你看起来应该是教练。你的身材看来像是年轻时打过足球。”

  年轻时?那个小鬼以为他几岁?“听着,我只想知道怎么走──”

  男孩打断他的话。“啊,我懂了。”他猛点头。

  “懂什么?”明知不该,塞奥还是问了。

  “这是秘密,对不对?我是说,这个职位的人选必须保密,直到两周后校长在周会上宣布。对了,教练,我叫纪凯民。”他握住塞奥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塞奥咬紧牙关。“我在找宝文镇。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怎么走?”

  凯民举起双手做出安抚的手势。“好嘛,犯不着发脾气。但这是秘密,对不对?”

  塞奥决定虚与委蛇。“对,这是秘密。现在告诉我宝文镇怎么走。”

  凯民咧嘴直笑。“看到那条街没有?”他问,指着加油站前的街道。

  “看到了。”

  “那是榆树街,但连一棵榆树也没有。我是踢球员。”

  “你是什么?”

  “踢球员。费先生说那是我应该担任的位置。我可以轻而易举地把球踢出四十码。”

  “是吗?”

  “我也可以当你的弃踢回攻员。我跑得很快。”

  “听着,凯民,我不是足球队的新教练。”

  “对,我知道,在正式宣布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教练。”

  “宝文镇在哪里?”塞奥的语气凶恶起来。

  “我正要说。”凯民说。“如果你开车走在榆树街的这一边,也就是东边,那么你就是在圣克莱镇上。如果你不知道哪一边是东边,我有时也会搞不清楚,那么只要看到人行道就知道你在圣克莱镇上。宝文镇没有人行道。”

  塞奥咬牙切齿。“宝文镇到底在哪里?”

  “我正要说。”他保证。“如果你穿过榆树街,好比你在走路……”

  塞奥真的很讨厌这个小鬼。“怎样?”

  “那你就到了。”

  “到了哪里?”

  “宝文镇。懂了吗?榆树街的这边是圣克莱镇,那一边是宝文镇,就这么简单。我真的很希望你让我担任踢球员。”

  塞奥一边数钞票、一边问:“有没有听过‘天鹅酒吧’?”

  “当然有。”他说。“没有人不知道‘天鹅酒吧’。就在宝文镇另一边的沼泽深处。屋顶上有只大天鹅,一找到就会看到。”

  “那么告诉我怎么找到它。”

  凯民这次一口气把方向指点清楚,描述完错综复杂的路线后,他说:“要知道,圣克莱镇民喜欢把宝文镇当成他们的郊区,但那令宝文镇民非常不爽。”

  塞奥把找回的零钱放进口袋里,向凯民道谢,然后走向车子。凯民追过来。“先生,尊姓大名?”

  “布塞奥。”

  “不要忘记了。”他喊道。

  “什么?”

  “我该当你的踢球员。”

  塞奥咧嘴而笑。“我不会忘记的。”

  车子一开上榆树街,凯民就跑回去打电话,把关于布教练的秘密消息告诉所有的朋友。

  十分钟后,塞奥行驶在另一条看似没有尽头又没有标示的砂砾路上,路的两边是茂密绿叶和枝桠挂满灰绿苔藓的柏树。天气又湿又热,但宁静优美的风景使塞奥摇下窗户,嗅闻泥土的芳香。

  沿着道路缓缓行驶时,他可以看见树林后方的沼泽。他想要停下车来好好欣赏风景,甚至到处走走。接着他的念头一转。鳄鱼不是栖息在沼泽区吗?没错,牠们确实是沼泽动物,还是别散步吧!

  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什么要大老远跑来钓鱼?因为她在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傻。他考虑掉头把车开回纽奥良。没错,他应该那样做。如果动作快,他可以赶上晚班飞机,在午夜前回到波士顿。他属于那里,不是吗?想要钓鱼,他可以驾船出海去钓大鱼。

  他在发神经,就是这么回事。明知道应该回头,他却继续开车往前。

  道路又转个弯,“天鹅酒吧”赫然出现在正前方的小路尽头。一看到那栋建筑物,他就爆笑出来。天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酒吧。它有波状的灰色侧面和倾斜的金属屋顶,看起来像是老旧的大型谷仓,但屋顶上的大天鹅足可验明正身。只不过它根本不是天鹅,它是红鹤,而且一只翅膀靠一根细铁丝岌岌可危地吊着。

  砂砾停车场里停着一辆破旧的小货车。塞奥把他的车停在它的旁边,然后下车脱掉西装外套,一边卷起蓝衬衫的袖子,一边走向酒吧大门。他走到一半时想起穿外套是为了遮掩腰际的手枪和枪套,但天气闷热得令他不想再穿上外套,他决定不去担心手枪会惹人注目。米雪已经知道他随身佩戴着枪。何况,他正忙着思索杰可问他来做什么时,该怎么回答。他怀疑杰可会喜欢听实话。我迷上了你的女儿。是啊!实话可以使他解脱,但一定也会使他的鼻子挨上一拳。

  大门虚掩着,塞奥推开门走进去。他看到杰可在吧台后面用抹布擦拭着木头台面。塞奥拿下太阳眼镜放进衬衫口袋里,朝杰可点个头。希望杰可记得他,否则他还真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他来宝文镇的另一个理由是什么?钓鱼。对,他想要钓鱼。

  杰可记得他。他一看到塞奥就像乡村歌手开唱前那样大喊一声,然后扔下抹布,在工作服上擦干手,满脸笑容地绕出吧台。“想不到。”他说。“真想不到。”

  “杰可,你好吗?”

  “好,塞奥。我好得很。你来钓鱼吗?”

  “是的,先生。”

  杰可热切地抓住塞奥的手猛握。“真高兴见到你。前天我还在跟蔼玲说我们还会相遇,这会儿你就在眼前了。”

  塞奥知道蔼玲是什么人。杰可在医院时提到过他的妻子。

  “尊夫人好吗?”他礼貌地问。

  杰可看来吃了一惊,但迅速恢复镇定。“内人蒙主恩召好些年了。”

  “很遗憾。”塞奥越来越困惑。“如果你不介意,请问蔼玲是什么人?”

  “内人。”

  “哦,那么你续絃了。”

  “没有,蔼玲去世后我一直没有再娶的冲动。我不认为我能再找到一个和她一样好的女人。”他停顿下来,微笑一下。“我就知道你会主动出现。我考虑过打电话给你,但知道那样做,米克会剥了我的皮。何况,我认为你会想办法到宝文镇来。”

  塞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杰可的话。杰可接着说:“我知道只要我使你想起钓鱼,你自然会想办法休几天假。真正的钓手永远无法抗拒钓鱼的诱惑,无论他有多久没拿钓竿了。你说是不是?”

  “是的,先生。”

  “如果你果真是天生的钓手──我有预感你是──那么我非和你配对参加下周末举行的钓鱼大赛不可。我向来和老友瓦特搭档,但米克昨天不得不摘除他的胆囊,他在短时间内都不适合钓鱼。他已经叫我另觅搭档了。到时你还会在这里吧?”

  “我还没有想过要在宝文镇待多久。”

  “那就一言为定。你会待下来。”

  塞奥忍不住笑了。“你说的是哪一种比赛?”

  “喔,那可是这个地区的年度大事,”他说。“方圆百里内的钓手都会来参加比赛。每个人在报名时都得缴交五十美元,累积起来可是一笔为数不小的奖金。过去五年来,我一直想打败柏莱世和他的弟弟察礼。从比赛创办以来,每一年的绶带和奖金都被他们拿走。高级钓具使他们占尽优势。比赛规则并不复杂。你只管钓鱼,时间终了时裁判在众人面前把你钓到的鱼过秤。事后会在这里举行供应肯犹美食的宴会。对了,你觉得我的酒吧怎么样?”他问,朝四周比了比。“不错吧?”

  塞奥感兴趣地打量周遭。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照在硬木地板上。桌子靠墙摆放,椅子倒放在桌面上。水桶和拖把靠在吧台角落上,左边有一台点唱机。吊扇在扇叶缓缓转动时卡哒作响。跟外面的高温相比,屋里异常凉爽。

  “很不错。”他说。

  “我们在周末都可以做不少生意。”杰可说。“真高兴见到你,小伙子。米雪也会很高兴,她不只一次提到你。”

  不知何故,他觉得最后那句话特别中听。“她好吗?上午我去看辜医师时,他告诉我,她的诊所遭人破坏。”

  “他们企图捣毁她的诊所,毫无道理。他们没有拿走任何东西,只把它翻得乱七八糟。可怜的米克只来得及检查现场。她今天早晨发现诊所遭人破坏,但刚回家换好衣服又被叫回医院去动手术。她没空处理善后,只好叫我和她哥哥帮忙收拾。我告诉你,她总是筋疲力竭。我怕她随时会倒下。”

  “我没事,爸爸。”

  塞奥闻声转头,看到她站在门口对他们微笑。她穿着卡其短裤和沾到油漆的红白条纹运动衫。

  他努力不去盯着她的腿看,但就是做不到。她的双腿修长匀称……简直是美得没话说。

  “布先生,你怎么会到宝文镇来?”米雪问,祈祷她的声音听来够冷静。发现他在父亲的酒吧里使她大吃一惊,当他转身对她微笑时,她只感到两腿发软。她的心开始小鹿乱撞,她十分确定她脸红了。有何不可?就像手术室的护士说过的,布塞奥帅呆了。

  “问那种问题是待客之道吗?”她的父亲说。

  她无法从看到塞奥的惊愕中复原。“你打电话叫他来帮忙吗?”她问父亲,指责地皱起眉头。

  “我没有,小姐。别对我横眉竖眼。妳的礼貌到哪里去了?塞奥开刀住院时,我邀请他来跟我一起钓鱼。”

  “爸爸,你无论见了谁都邀请他来跟你一起钓鱼。”她说,然后转向塞奥。“你真的是来钓鱼的?”

  “事实上,我──”

  杰可插嘴道:“我刚刚已经告诉妳了。知道我决定怎样吗?我要让塞奥和我搭档参加下周末的钓鱼大赛。”

  “你感觉如何?”她问塞奥,回到医生的角色令她感到安全自在。“有没有并发症?”

  “拜妳之赐,我非常好。除了钓鱼以外,我来这里还有一个理由。我想要赔偿妳那件被我弄坏的礼服,但最重要的是想向妳道谢。妳救了我的命。”

  “很中听,是不是,米克?”杰可笑得合不拢嘴。“妳当医生不就是为了救命?”

  “对,爸爸。”她说。

  “塞奥,肚子饿不饿?”杰可问。“中午已经过了,我敢打赌你还没有吃午餐。我在炉子上炖了一锅秋葵汤。到吧台边坐。米克,拿一瓶冰啤酒给塞奥。”

  “白开水就可以。”他说。

  他跟着米雪走向吧台,注意到她马尾巴随着她的步伐跳动。她的年纪到底多轻?天啊!也许他正面临中年危机。对,一定是这样。米雪让他觉得自己又年轻起来。只不过他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就有中年危机是不是太早了点?

  杰可把一大碗浓稠的秋葵汤放在塞奥面前,递给他餐巾和汤匙。“当心。”他警告。

  塞奥把汤搅了搅,舀起一大匙就往嘴里送。两秒钟后,他眼泪鼻水齐流,又是咳嗽又是喘气。他好像刚刚吞下了熔岩。他抓起水杯猛灌水。

  “我想你这次煮得太辣了。”米雪说。“你加了多少特制辣酱?”

  杰可递给塞奥另一杯水,看着他边咳边喝。“只加了一瓶。”他说。“我嚐的时候觉得有点淡,本来打算再加一点。”

  米雪摇头。“他来道谢,你却想辣死他。”

  塞奥还是无法说话。杰可把手伸过吧台来猛拍他的背。塞奥想叫他住手,但他十分确定他的声带被烧坏了。

  米雪递给他一块法国面包。“把这个吃下去,”她命令。“会有帮助。”

  “我敢打赌你现在要喝那瓶冰啤酒了,对不对?”杰可在塞奥吞下面包时间。

  塞奥点头。喝了一大口杰可递给他的啤酒后,他转向米雪说:“我上午见过辜医师。”

  “我以为你没事。”她说。她已经绕到吧台后面,正在排酒杯。

  “我没事。”他回答。“但我没有回诊。手术后几天,我就飞回波士顿去了,但他们重新安排时间要我演讲,所以我又来了。晚做总比不做强。”

  “你回家时一定觉得自己去了半条命。”她说。“逞强会害死你的。”

  “差不多。”他承认。“总之,辜医师告诉我,妳的诊所遭人破坏。”

  “妳听见了吧,米克?我没有告诉他。”杰可说。“我提议过打电话给你。”他对塞奥承认。“因为我只认识你这一个联邦调查局探员。”

  “我是司法部的检察官。”他澄清。

  “联邦调查局归司法部管辖,对不对?”

  “对,但是──”

  杰可不让他说明。“这就是我想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认为你或许可以查一查这个案子,但米克不听。你知道那些不良少年还对她的诊所做了什么吗?他们用黑漆在白墙上喷了一些不堪入目的字。他们还撕碎她的档案,污染她的医疗用品。米克得从头再来了。对不对,宝贝?”

  “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时机刚刚好。我要休两个星期假,正好可以慢慢收拾诊所。”

  “但那应该是妳的假期。妳应该好好休息、钓钓鱼。”他转向塞奥说:“我的女儿是乐天派,得自我的遗传。我说,塞奥,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处理这个状况?”

  “妳报警了吗?”他问米雪。

  “报了。”她露出恼怒之色。“圣克莱镇的警察局长聂邦恩受理了报案。他正在调查,他和我爸爸一样认为是不良少年在找麻药。希望我没有在诊所里放麻药的消息会传出去,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

  “我恐怕没办法做任何建设性的──”

  杰可不以为然。“你替政府工作,身上又带着枪。除非训练过你如何使用它,否则司法部不会给你武器。”

  “爸爸,你听来像是要他杀人。”

  “我只是说他是专家。聂邦恩是个好警察,我们很幸运有他当局长。但两个脑袋比一个强,你说是不是,塞奥?”

  “我怀疑局长会乐意我干涉他的调查。”

  “没那回事,他会很乐意有你的协助。”

  “天啊,爸爸。那只不过是破坏案。邦恩会抓到那些不良少年的,给他一点时间。”

  “米克,小乖,去冰箱帮我倒杯冰牛奶来。”杰可说。她一走远,他就倾身挨近塞奥,低声说:“自尊心太强是我女儿的缺点。她固执又独立,认为她可以独自对抗全世界,但她当医生已经够辛苦了。那也许是破坏案,也许不是。既然你要在这里度几天假,我认为你应该调查一下这个状况。何况,她救过你的命──你自己说的──你在这里时替她留意、留意也是应该的。”他回头看一看,然后低声说:“我在想,让你住在她家或许是个不错的主意。”他看到米雪走出厨房而连忙补充道:“别让她知道我对你说这些话。”接过女儿递来的牛奶,他故意大声说:“没错,我认为邦恩需要另一种意见。我的话说完了,你们不会再听到我提这件事。”

  米雪咧嘴而笑。“多少天内不会?”

  “不准跟妳爸爸顶嘴。我只是认为塞奥可能会想帮忙。”

  “我想要看看诊所。”塞奥提议。

  “太好了。米克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今晚你可以住在我家……或是米克家。”杰可心照不宣地瞥塞奥一眼。“我们两个都有客房。别跟我提什么汽车旅馆,你是我钓鱼大赛的搭档,所以也是我的客人,你每天都可以到‘天鹅酒吧’来吃免费的三餐。”

  “不用了,谢谢。”他急忙说。

  米雪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想塞奥不喜欢你的秋葵汤。”

  她再度对他露出那种笑容──那种灿烂无比的笑容。他到底陷入什么样的处境里?这趟钓鱼之旅变得越来越复杂。“我差点忘了。”他说。“辜医师要我带一箱医疗用品给妳,东西在车子里。”

  “他真是个好人。”

  “他在纠缠她。”杰可说。

  “他已经有太太了,爸爸。”

  “我的意思是说,他缠着要她搬去大都市和他一起开业。”

  敲门声打断他们的谈话。酒吧大门被推开,一个青少年探头进来。那个男孩体型壮硕,体重看来超过二百五十磅。

  “雷先生?”他用发育期变嗓的声音说。“你还没有开始营业,我进去有没有关系?”

  杰可认得那个男孩,他是华岱尔的大儿子力略。岱尔和樱红生了八个儿子,个个高大健壮,自从岱尔不幸在工厂的绞碎机意外中受伤后,华家的经济就更加拮据。几个年纪较大的儿子都在打工贴补家计,直到他们的父亲复原。

  “力略,你知道我的规矩。未成年人一概不准踏入‘天鹅酒吧’,无论白天或晚上。你不希望我的卖酒执照被吊销吧?”

  “那当然,先生。”

  “你来找工作吗?”

  “不是。我已经在圣克莱镇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每个周末到包装工厂帮忙卸货。我们只是想知道还要多久──”

  “我们是谁?”杰可问。

  “就是我们几个人。”

  “跟你一样都未成年吗?”

  “是的,先生。那些女生大概也是,但他们──”

  “你先进来,孩子。把门关上,你把苍蝇放进来了。别忘了代我问候你的父母,告诉你爸爸星期天我会去看他。”

  力略面露困惑。“好的,先生,但是──”

  “你走吧。”

  “爸爸,你不觉得应该问问他来找你有什么事吗?”米雪问。

  塞奥开始往门口走。“也许他们有人知道诊所破坏案的内情。”他说。“我们应该跟他们谈谈。”

  “我想我可能太急了点。”杰可承认。“力略,有人生病或受伤吗?米克,也许妳该出去看看。”

  力略拚命摇头。“不是那种事。我是说没有人受伤。”他转身把头探到门外喊:“各位,他身上佩戴着枪。你们说酷不酷?”

  男孩在米雪往前走时转回身来。他瞄一眼她的腿之后急忙转开视线。“不,小姐,我是说,不,雷医师,没有人需要妳。我是说,我们都喜欢看妳……哦,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要说,没有人生病或受伤。真的。”

  力略的脸越来越红。美女当前仍然出言有序显然非他力所能及。塞奥非常同情他。

  “关于诊所破坏案,你有没有听说什么?”她问。

  “没有,雷医师。我有像妳爸爸要我爸爸告诉我的那样到处打听过。大家都不知情,这有点奇怪,因为做出那种事的人往往都爱自夸。妳懂我的意思吗?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夸耀。跟我谈过的人都不知情。真的。”

  “那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力略?”

  他的眼睛没办法不盯着米雪看,但手指还有办法指向塞奥。“呃……我们只是希望……呃,也就是说,如果他不介意……呃,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米雪心想,她一定是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也许布教练可以出来见见一些队员。”

  她眨眨眼。“布教练?”

  塞奥不知道该说什么。力略怎么会以为……接着他恍然大悟地放声而笑。“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力略打断他的解释,对外面大喊:“教练要出来了,大家准备好。”

  杰可轻推塞奥的背。“小伙子,不如出去搞清楚这么吵吵闹闹的是怎么回事。”

  “这完全是误会。”塞奥跟在米雪后面走向门口,打算把事情解释清楚。但他一踏进屋外的阳光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就响起。他骇然环顾周遭。停车场里挤满各式汽车和至少四十个青少年,每个都在高声叫喊和吹口哨。

  四个活泼的金发少女齐步向前,她们穿着相同的短裤和红上衣。其中一人拿着一对红白彩球,她带领其他人呼喊口号。

  “恐怖份子的怖。”她高喊。

  其他人立刻齐声尖叫回应。“怖!”

  “塞翁失马的塞。”她接着喊。“奥林匹克的奥。加起来是什么?”

  “考倒我了。”塞奥挖苦道。

  “布塞奥!”众人高喊。

  米雪忍不住笑了出来。塞奥举起双手企图使群众安静。“我不是你们的教练。”他高声说。“听我说,这完全是误会。加油站的那个男孩──”

  没有用。根本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议。兴奋过度的青少年们尖叫着跑向他。

  事情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可收拾?他感觉到杰可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于是回头望向他。

  杰可满脸笑容地说:“欢迎光临宝文镇,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