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米雪,快跑。”塞奥大叫。他把猎枪往台面上一放,迅速转过身去,手枪的扳机已经扣上。

  光线太暗,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那个庞大的人影以空手道劈砍塞奥的手腕,但塞奥把枪握得死紧。人影接着一手抓住塞奥的手臂往后扭,另一手握拳挥向他的下颚。

  塞奥偏头闪避,但动作不够快。人影的指节擦过他的下巴,打得他的头猛往后仰,痛得他的下颚发麻。塞奥的左拳使出全力击向人影的肚子。他立刻知道他的麻烦大了。他的拳头好像是击中了水泥块,他想他的手可能断了。

  这个混蛋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已经制伏米雪了吗?怒从中来的塞奥再度出击。人影以闪电般的速度抬腿踢向塞奥的膝盖。

  米雪打开日光灯后大叫。“蓝柏!不要!放开他。”

  两个男人这会儿扭打成一团。蓝柏听到妹妹的叫喊而放手,塞奥却没有。他用力挥拳,希望打烂对方的脸。但蓝柏像打蚊子那样不费吹灰之力地挡掉那一拳。在这过程中,他的手碰到一瓶威士忌,使它倾倒撞上排在吧台后、墙壁架子上的其他酒瓶。

  两个男人同时后退一步,互相掂斤估两。米雪用身体隔开他们,从一张愤怒的脸瞥向另一张,最后她判断塞奥比较失控。她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叫他深呼吸,直到他恢复理智照她的话做才把手放下。

  塞奥仔细打量那个男人。蓝柏看来像野人,穿着暗绿色的短裤、靴子和恤衫,一身结实的肌肉就像玉米罐头上的快活绿巨人,只不过完全没有绿巨人的快活。插在靴子里的猎刀和愤怒冷酷的眼神显示他仍然想打断塞奥全身的骨头。对,他一点也不像快活的绿巨人。反倒是长长的头发和脸颊及大腿上的疤痕,使塞奥联想到古代的战将。

  “塞奥,这是我的哥哥蓝柏。”米雪说,然后转向哥哥。“蓝柏,这是──”

  蓝柏打断妹妹的话。“我知道他是谁。”

  塞奥眨眨眼。“你知道我是谁?”

  “没错。”蓝柏说。

  蓝柏是那种有战必应的人,当塞奥朝他跨出一步时,他立刻迎上前一步。米雪被夹在他们中间。

  “如果知道我是谁,那你为什么猛地扑向我?”塞奥咆哮。

  “对啊,为什么?”米雪说,仰起头直视二哥的眼睛。“那样很没礼貌,蓝柏。”

  他的妹妹总是知道说什么可以逗他笑。他努力保持愤怒的表情。没礼貌?大概吧!

  蓝柏交抱双臂。“我不能让他拿到猎枪。”他向米雪解释。“他可能是那种易受惊吓而乱开枪的人,他甚至有可能射中自己的脚。”

  解释并未使塞奥息怒,他又上前一步。“你想要踢我受伤的膝盖,对不对?”

  蓝柏微笑。“要打就打最弱的那一点。你有点跛,所以我想……”

  “明知道我是你妹妹的朋友,你还是要踢碎我的膝盖?”

  “我没有要踢碎它,”他回嘴。“我只是要撂倒你。”

  “你有可能伤了他。”米雪说。

  “米雪,我不需要妳替我说话。”塞奥咕哝。他的男性自尊受了伤,他也受够了蓝柏的强词夺理。

  “如果有意伤他,我早就伤他了。我原本可以杀了他,但我没有。”

  “可以才怪。”塞奥说,把手枪插回枪套里。

  “我原本可以扭断你的脖子,但我忍住了那股冲动。”

  米雪正要叫塞奥别再激她哥哥时,她注意到他手臂上的血。她打开吧台灯,看到一块玻璃碎片插在深深的伤口里。“什么时候弄的?伤口需要缝合。”她不等他解释就转身找哥哥算帐。她用手指戮着他的胸膛问:“是不是你干的?你在想什么?”

  塞奥微笑。他原本可以开口说明实情,但看到蓝柏局限不安令他很乐。在米雪的严厉斥责声中,蓝柏步步后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滑稽极了,塞奥幸灾乐祸地心想。等她数落完他的罪状时,蓝柏看来略有悔意。不多,只有一点点。

  在强光下,塞奥看出他们兄妹有点相似。他们的颧骨都很高,眼珠是一模一样的蓝色,但相似之处仅止于此。米雪是个温柔多情的大美人,蓝柏则不是。

  塞奥幼稚地想要继续憎恨蓝柏,但知道他不能,因为他从蓝柏的眼中看出他疼爱米雪,塞奥猜他只是像所有的哥哥一样不择手段地保护妹妹。

  但他想要给蓝柏一个机会的雅量迅速消失。蓝柏恶狠狠地瞅着他问:“我妹妹看来像是在泥巴中被拖着行进。你都在忙些什么?”

  米雪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得告诉爸爸,你打破了他最好的威士忌酒瓶。”她告诉哥哥。“趁我打电话给邦恩时,赶快去收拾干净。”

  她推开塞奥走向电话。她打电话到警察局,要求总机把她转到邦恩家。

  塞奥叫蓝柏关掉电灯。令他意外的是,蓝柏竟然乖乖照做。塞奥接着说明事情的经过。蓝柏面无表情地听完后问:“你认为他们还会再来,所以不希望灯开着?”

  “可能不会,但我不打算冒险。我们有可能被困在这里面。”

  “不可能。”蓝柏争辩。“何况,我会听到他们来。”

  “是吗?即使他们悄悄逼近我们,你仍然会听到?”

  蓝柏点头。“对,我会听到。”

  “你以为你是超人啊?”

  蓝柏咧嘴一笑。“差不多。他们企图闯进来才好,让我有机会宰掉他们一、两个。”

  “好玩只在于枪战,”塞奥嘲讽道。“有你妹妹在则不然。”

  “对,我知道。”

  塞奥开始感觉到打斗的后果,他的下颚和手臂都阵阵抽痛。他打开冷藏柜,拿出两瓶冰啤酒。虽然很想用其中一瓶砸蓝柏的头,但又不忍糟蹋了好好的啤酒,所以他只好把啤酒递给他。

  蓝柏没有道谢,但塞奥也没指望他道谢。他打开自己的那瓶喝了一大口。

  塞奥听到米雪在和邦恩说话而插嘴。“叫他在妳家跟我们会合。”

  她叫邦恩等一下,然后告诉塞奥,他们必须去一趟医院。

  但塞奥认为他的手臂不在优先处理的项目中。“不,我们要先去妳家。”他坚决地说。

  “天啊!你真固执。”她低声埋怨,但依了他。

  塞奥想要坐下来让膝盖休息。他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拉出另一张椅子搁脚。蓝柏跟过来站在他身旁。

  “坐下。”塞奥说。

  蓝柏绕到桌子对面拉出一张椅子坐下。他开始发问,想知道更多细节。塞奥喝了一大口啤酒后,再度说明事情的详细经过,唯一没提的部分是他在米雪的床上。他认为她的哥哥不会喜欢听到那个。

  蓝柏把焦点集中在塞奥没说的部分。“你为什么会关米克的卧室窗户?”

  “窗户开着。”

  “塞奥?你知不知道车子的式样?”米雪大声问。

  “灰色丰田轿车……新的。”他回答。

  “他们可能早就离开了。”蓝柏说。

  塞奥同意他的看法。塞奥在注视米雪,蓝柏在等塞奥回头。他要告诉塞奥,他非把他揍得半死不可,因为他很清楚塞奥在米雪的床上。他不在乎他的妹妹能够自行选择,也不在乎她的选择不关他的事。她是他的妹妹,他认定塞奥占她的便宜。

  “我的妹妹是极有天赋的外科医生。”蓝柏厉声道。

  “我知道。”

  “她大半辈子都在接受医学训练。”

  “你想要说什么?”

  “她没有太多与男人相处的经验……不知道他们会有多么差劲。”

  “她是成年人。”

  “她太天真。”

  “谁太天真?”米雪问,快步走向桌子。

  “也罢。”蓝柏说,继续恶狠狠地瞅着塞奥。他发现他也很气米雪,不仅因为她和一个外人谈恋爱而害自己处于劣势,还因为她选择了一个公务员。那几乎是不可原谅的。

  “米克,妳我得谈一谈。”

  米雪不理会哥哥声音中的怒气。“邦恩正在穿衣服,十分钟后就可以到我家。他还派了两辆警车设法找寻那辆丰田轿车。我告诉他,我认为他们有三、四个人,可能更多。”

  “至少四个。”塞奥说。

  “你知不知道爸爸把止痛药放在哪里?”她问哥哥。

  “厨房的水槽上面。要我去拿吗?”

  “我去。塞奥,我们真的该去医院。”她在走开时说。

  “伤口不急着缝合。”

  米雪带着一瓶止痛药和两杯水回来,腋下还挟着两包袋装冷冻蔬菜。她把药瓶和水杯放在桌上,然后举起袋子。“青豆或胡萝卜?”

  塞奥扭开药瓶的安全瓶盖。“胡萝卜。”

  她用双手压碎袋子里结成块的胡萝卜,把袋子放在塞奥的膝盖上。“有没有好一点?”

  “有,谢谢。”

  她拿起青豆的袋子敷在额头上。塞奥立刻放下药瓶,把米雪拉到他的大腿上。“妳受伤了吗?来,让我看看。”

  他关切的语气使她有点想哭。她深吸口气说:“没什么。只是有点肿,真的没──”

  “嘘。”他轻轻推开她的手,拉低她的头以便检查伤势。

  蓝柏越看越沮丧。他从塞奥温柔的动作中,看出塞奥显然很喜欢米雪。木已成舟,他也无能为力了。公务员。她怎么可以爱上一个公务员?

  “可恶!”他咕哝。

  米雪和塞奥都不理会他。“头皮没有破。”

  “我说过没什么。”

  “肿了一大块。”他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垂发。

  蓝柏看得快要吐了。“米克,从他的大腿上下来,坐到椅子上去。”

  “我想妳的哥哥不喜欢我。”塞奥微笑道。知道蓝柏在瞪他,他故意亲吻她的额头。“什么时候撞到头的?是不是蛇掉到妳身上时?”

  “什么蛇?”蓝柏问。

  “一条水蝮蛇从树上掉下来。”她回答,滑下塞奥的大腿,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塞奥打开瓶盖,倒了两颗止痛药在米雪的手掌上。

  “塞奥,我们必须去医院找到那个包裹。”

  “妳在说什么?什么包裹?”塞奥问。

  米雪决定从头说起。她把手肘靠在桌上,用青豆袋冰敷额头。“我认出其中一人。”

  “妳现在才告诉我?”塞奥猛地坐直,膝上的胡萝卜袋飞了出去。蓝柏把袋子从半空中捞下来用力按回塞奥的膝盖上。

  米雪瑟缩了一下,塞奥的叫嚷使她的头更疼。“记不记得我们跑到码头边,你用手电筒照到一个男人跑向我们?我认出他了。他是快捷快递的投递员。我坐在足球场的看台上看你训练球队时,他来找我。”

  “我在球场看到他,但没有看到他的脸,因为他戴着鸭舌帽。妳指的是我开枪打的那个人吗?”

  “对。”

  “打死他了吗?”蓝柏问。

  “没有,我没射中他。”塞奥不耐烦地回答,心里在想别的事。“米雪,我还是不明白妳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妳认得他们其中一人。”

  “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告诉你?在他们追杀我们的时候?还是我们躲在沼泽,你不让我说话的时候?”

  “妳百分之百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她斩钉截铁地说。“你知道最奇怪的是什么吗?在球场上跟他谈话时,我就觉得他似曾相识,但当时我以为我可能是在医院里见过他,因为医院常有快递送包裹来。”

  “妳有没有认出其他人?例如汽艇上的那个家伙?”

  “我没看到他的脸。”她回答。“他在你朝他开枪时,跳进了水里。”

  “打死他了吗?”蓝柏问。

  “没有,我没射中他。”

  蓝柏一脸不敢置信。“不会用枪,佩戴着枪做什么?”

  “我会用枪。”塞奥恶声恶气地说。“而且很乐意证明给你看。”

  “你说不定打伤了他。”米雪满怀希望地说,然后发觉那样说很讽刺。她应该致力于拯救性命,而不是毁灭性命。遭受枪击无疑颠覆了她的道德标准。

  “是啊!”蓝柏不屑地说。“这个家伙距离多远?”

  “我们遭到前后夹击。”她说。“塞奥开枪时,还忙着护住我。”

  蓝柏不理会她的解释。“你为什么佩戴着枪?”他问。

  “因为我奉命佩戴着枪,我遭到许多死亡恐吓。”

  “想像得出来。”蓝柏说。

  “你们两个别斗了,好不好?我们身陷困境。塞奥,我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捣毁我诊所的那个人或那帮人在找一个包裹。到球场找我的那个人说,他想要追回同事送错的包裹。我打电话给急诊室秘书叫她找到后交给他。我叫他去医院拿那个包裹,但一直没有再打电话去问他拿到没有。记不记得爱莲先前载来一箱邮件?闯进我家的那帮人一定以为包裹在那个箱子里。但我翻过那箱邮件,里面没有快递包裹。我猜他们昨天在医院没有找到,因而认为她把包裹送来给我了。”

  “他们只有一个办法知道爱莲要载东西给米雪。”蓝柏说。

  “他们在她的电话线上装了窃听器。”塞奥说。“该死!我为什么没有检查?”

  “我会找到的。”蓝柏说。

  “你知道要找什么吗?”

  蓝柏一脸受到冒犯的表情。“当然。”

  塞奥想了一下后说:“找到时别动它。”

  “为什么?”米雪问。

  “我不想打草惊蛇。我们说不定可以给他们一些错误的情报。”

  “告诉我那个家伙到底对妳说了什么。”蓝柏说。塞奥注意到他现在不再充满敌意。

  “那个自称范良的投递员说,他的同事艾迪不小心把两个包裹的标签贴反了。”米雪说。“他们要的显然是误送给我的那个包裹。”

  “在获得证明前没有任何事是真的。”塞奥说。“在打开包裹看到里面是什么之前,我们不该断定它是真的送错了。”

  “那个朝我们开枪的投递员有可能在说谎。”米雪说。

  “记不记得妳告诉过我,妳觉得有人在跟踪妳?我认为妳的感觉没有错,那个跟踪妳的人是个中高手。我有在注意,却没有发现他。”

  “也许他们在监视我家。”米雪猜测。

  “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蓝柏问塞奥。

  “不知道。”他承认。“等找到那个包裹,就会知道我们面临的是什么状况。”

  “妳跟我回家,米克。我能够保护妳。”

  “意思是我不能喽?”塞奥生气地问。

  “我开枪是要杀人,我不会射不中。”

  塞奥气得想动手揍他,但米雪结束他们的争吵。

  “对不起,两位。”她厉声道。“我能够保护自己。蓝柏,我要跟塞奥去医院。”

  “米克──”

  “就这样决定了。”

  “她跟我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塞奥说,很惊讶蓝柏没有再争辩。他摸摸额头补充道:“诺亚在纽奥良。我要他留在那里办几件事。”

  “诺亚是──”米雪想要解释。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联邦调查局探员。”蓝柏的声音中充满轻蔑。

  “在这期间,你守着你爸爸。”塞奥说。

  米雪的青豆袋掉到桌上。“你认为他们会找爸爸的麻烦?”

  “在想出下一步行动前,我必须考虑到各种可能性。”塞奥喝完啤酒,把空瓶放在桌上。“我们该走了。”

  “蓝柏,你可以把小货车发动起来吗?”米雪问。“爸爸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开它了。他告诉我起动器有毛病,但抽不出时间送修。”

  “我会把它发动起来的。”

  米雪终于感到疲惫,她缓缓站起来。“那么我们走吧!”

  塞奥把胡萝卜递给她,让她把它放回冰箱里。他站起来,慢慢试着让膝盖承受重量。冰敷果然有效,他的膝盖不再发软,也不再那么痛。

  塞奥在米雪走向厨房时说:“我们得先到妳家去一趟。”

  “因为邦恩在等我们吗?我可以打电话给他──”

  “不。”塞奥说。“因为我想拿我的行动电话,我还需要更多的子弹。”

  他在蓝柏开口前就知道他又想挖苦他。

  “你需要更多的子弹做什么?”

  “我的子弹快用完了。”

  “在我看来是糟蹋掉了。”

  米雪受够了她哥哥。她转身说:“别开枪打他,塞奥。我知道你想,因为我哥哥有时真的很讨人厌。但我爱他,所以别开枪。”

  塞奥对她眨眨眼睛。

  蓝柏嗤之以鼻。“我才不担心。”

  “你应该担心。”米雪说。

  “为什么?”蓝柏问。“反正他开枪也射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