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要不是他听起来那么兴高采烈,她说不定会同意他的话。她的三个哥哥,甚至是爱现的瑞森,都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她决定让寇尔难受,立刻又开始抱怨起来。平时只要她一开始诉苦,她的哥哥们都会迫不及待地落荒而逃。因此每当她想要隐私时就会使出这一招。

  她现在的目标是回到她自己的马背上,不受打扰地思索瑞森的怪异行为。他在眨眼间变了一个人,好像突然中了邪似的。她必须想通温和的瑞森为什么会一反常态,然后她才能心平气和地注视他。

  寇尔不想让她自己骑马,但他很快就听厌了她的牢骚。他把她交给道格,但道格连五分钟都支持不到就把她塞给达维。

  “听着,玫瑰,听你发牢骚使我耳朵发疼。”达维咕哝。“你为什么不等我们到家后坐下来写一封长信给妈妈,你可以对她大吐苦水。”

  “不行。”她回答。“妈妈说过即使她很喜欢,发牢骚仍非年轻淑女所当为。”

  达维笑道:“你以前常写信告我们的状,对不对?”

  “我那时年纪还小。”她辩解道。“妈妈说告状是对你们不忠后,我就没有再写信打小报告了。但是,如果妈妈看到我这副模样,她一定会表示同情的。我被狠狠地揍了一顿——”

  “瑞森,你愿不愿意轮流?”达维喊道。

  “算了,我的牢骚发完了。”玫瑰低语。

  达维不相信。他把玫瑰扔给瑞森。她落在他结实的大腿上时,大声呻吟了一声。

  他叫她靠在他身上。她习惯了他如钢铁般坚硬的躯体后终于放松了些。她直视着前方,想着他的拥抱是多么温柔,开始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起来。

  瑞森受不了沉默的折磨,他拨开她的头发,倾身挨近她。“玫瑰,很痛吗?”

  “没有。”

  “你需要看医生。我可以骑去汉蒙镇请医生来。”

  “我不需要看医生。我没事,真的。”

  他轻轻捏了她一下。“试着放轻松。”

  几分钟后,她又听到他呢喃轻唤她的名字,她突然既想叹息又想颤抖。她一定是在撞到头时被撞糊涂了。她在生瑞森的气,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肯看我?我吓到你了吗?”

  他现在温柔体贴得使她想踢他。她紧闭着嘴巴不愿回答。

  瑞森叹口气。“就当我没问。我一定是误会了。”

  几分钟过去,玫瑰终于在良心不安中吐实:“我不怕你,我怕的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告诉过我你能够照顾自己,但我不信。我不喜欢打架的男人。”

  “那么,你一定讨厌你的哥哥们了。”

  “我爱他们,但我不爱你。”

  他知道她不爱他,但听到她亲口说出来仍然令他很不是滋味。“我仍然不确定我是怎么了。”他说。

  “你是不是得了某种怪病,瑞森?”

  她听起来是真的担心,他努力忍住笑。“我想没有。我把你抱起来时,心防突然崩溃,我无法解释。你软绵绵的又满脸是血,我看不出来你有没有呼吸。我不知道——”

  “你把我抱起来?杜里说过,但我以为他胡说。”

  “你昏过去了,不可能记得。你有被马踩死的危险,我必须设法保护你。我知道我赶到得太迟了点。你躺在地上,甚至没有用手护住头部。”回想起她那无助的模样,使他不禁浑身一颤,本能地抱紧她。

  “你把我抱起来之后呢?”

  “我注意到你还在呼吸。那时我应该镇定下来的,但我没有。我把你放在安全的地方后就去追那个混蛋了。”

  她几乎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忙着自鸣得意。她早说过他们很像,现在他也该承认了。

  “所以说,你没有费神思量,直接就作出反应了,对不对?”

  他很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他耸耸肩,努力板着面孔。天啊!她真聪明。“我没有说——”

  “你有。你的人生哲学改变了,变成先用心后用脑。”她微笑着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给了我多好的赞美?”

  “真的吗?你刚刚侮辱了我。”

  她大笑起来。她的笑声传到寇尔耳中。他策马来到他们旁边,立刻注意到瑞森简直是拥抱他的妹妹。

  “你是不是把玫瑰抱得太紧了点?”

  “少管闲事,寇尔。”瑞森说。

  玫瑰露出微笑。寇尔一脸吃惊,他不习惯另一个男人对他粗鲁无礼。玫瑰以前的客人都没有胆量跟她的任何一个哥哥顶嘴。瑞森跟她以前认识的人都不一样。

  寇尔突然微笑起来,而且越笑越诡异。

  “你为什么咧着嘴直笑?”她狐疑地问。

  “我很高兴你好多了。”他说。

  寇尔继续骑在他们身旁。玫瑰希望他走开,她还想跟瑞森单独谈谈。

  “我不觉得好多了。”她说。

  “你刚才在笑,我听到了。”寇尔说。

  “我神志不清,我痛得要命。你忘了我出了什么事吗?我的头痛得厉害,我的屁股……”

  她不需要再说下去,寇尔已经骑到前面去了,让达维跟在他后面。道格殿后预防突袭。

  “玫瑰,我真的很担心你。”瑞森说。“你需要看医生。”

  她拍拍他的手。“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你情不自禁,对不对?”

  “情不自禁什么?”瑞森问道。

  “关心我。”她微笑道。

  “我当然关心你,我也关心你的哥哥们。你们收容我,给我吃、给我住……”

  “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别再发病了。当我心目中的你,好吗?”

  “我没有发病,玫瑰。我必须知道你心目中的我是什么样子,然后我才能答应你。”

  她终于转身望向他,但立刻就后悔了。瑞森看到她时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就像寇尔刚才那样咧嘴傻笑。

  “你让我想到葛斯。”他主动解释。

  “我在镇上也是这副模样,当时你并没有笑。”她伸手整理头发。

  “当时我在生气。”

  “玫瑰?”寇尔在俯瞰牧场的山坡上喊。“你绝对想不到谁在等我们。郝立夫站在我们家的前院里。”

  她立刻忘了她的头发,催促瑞森追上她的哥哥。“立夫一定是病了。”

  寇尔摇摇头。“我看没有。”

  接着抵达山坡顶上的达维说:“怪了,他居然把驿马车停在我们家的前院。”

  玫瑰这下确定是真的出事了。郝立夫从不把驿马车驶进任何人的家,他总是在各个十字路口叫乘客下车,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拖着行李回家。虽然他曾暗示他愿意为玫瑰破例,但她坚持不要特殊待遇。郝立夫这个脾气暴躁、难以相处的老人,只要有玫瑰在场,他就会变得和蔼可亲,终日拉长的面孔也突然笑容可掬。他和玫瑰是忘年之交。他每年都会以生病为借口住进玫瑰山庄一星期,玫瑰总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到康复。

  她和瑞森终于抵达山坡顶点,她看到郝立夫正在他的驿马车前走来走去。

  “出事了。”她说。“瞧可怜的立夫有多么焦虑不安。”

  “亚当呢?”达维纳闷道。

  “一定在屋里。”最后赶到的道格猜测道。

  “大事果然不妙。”寇尔说。

  “也许他遇到强盗了。”达维猜测道。

  “不大可能,”寇尔说。“这一带的人都知道他从不载运贵重物品。”

  “拜托你们快一点。”玫瑰说。“我得去帮立夫,他显然有麻烦了。”

  “不要凡事都往坏处想,玫瑰。”瑞森说。“他说不定是有奸消息急着要告诉你。”

  她回头瞪他一眼。“在经过上午那些事后,他带来的一定是坏消息。我活该。”

  “你又要开始吐苦水了吗?”寇尔翻着白眼问。

  “我不该说凯玲的坏话,现在活该受到报应。”她说。“但是你们知道从小跟她那唯一的玩伴一起长大害我吃了多少苦头时,你们就会跪下来求我原谅。你们为什么不干脆抓条响尾蛇来陪我玩?那样我还会安全一点。”

  达维对瑞森微笑说:“玫瑰还在为凯瑟琳剪掉她头发的事生气,她喜欢记恨。”

  “剪头发是其中最轻微的。”她说。“你们不下山就别挡路。”

  他们在几分钟后抵达牧场,立夫赶来扶她下马。

  “天啊,玫瑰小姐,你出了什么事?”

  “白克宁揍了我。”

  立夫立刻为她打抱不平起来。“我替你宰了那个混蛋。”

  “立夫,别发火,那对你身体不好。白克宁和他的朋友们正被押送回汉蒙镇,治安官会对付他们。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痛不痛,玫瑰小姐?”立夫认为他不该就此作罢。

  “不痛,一点也不痛。”她向他保证。“等我洗完脸,换件衣服,你不会看出我挨揍过。”

  “还有梳梳头发。”他建议。

  她立刻伸手整理一下头发。“好了,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我亟需你的帮助,你一定得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但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你一定得把她弄出我的驿马车,她赖着不走。她甚至不让亚当靠近车门,她还朝他开枪。她说她不会让工人迎接她,说那样不成体统。我想告诉她这里的情形,但她不听。她不相信亚当是你大哥。我能了解她的疑虑。亚当终于放弃而回到屋里,他不想挨子弹。她恐吓说如果亚当敢再靠近马车就要开枪射他。你大哥请我进屋去暍杯冷饮,但我不敢接受。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外面不管,天知道她会趁我不在时对我的马车做出什么事来。我试着说服她下车,玫瑰小姐。但无论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她坚持要见到你才肯下车,她已经赖在那里整整两个小时了。”

  “她是谁?”道格问。他已经尝试往车窗里瞧,但窗帘遮住了视线。

  “鲍小姐。”立夫打个哆嗦。

  “爱莲?”玫瑰惊愕莫名。鲍爱莲怎会跑到她的前院来?

  道格和达维一齐转向玫瑰,异口同声地问:“那个爱莲?”

  立夫拉扯玫瑰的手臂。 你一定得把她弄出我的马车。我发誓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我甚至可以跪下来求你。”

  “你已经在苦苦哀求了。”寇尔说。三兄弟中只有他觉得好笑。鲍爱莲是玫瑰在寄宿学校的室友,多年来令玫瑰的宿舍生活苦不堪言的讨厌鬼。现在讨厌鬼阴魂不散地追到蓝贝儿镇来折磨玫瑰了。

  “她来做什么?”达维气愤地问。

  “你邀请她来的吗?”道格问。

  “可以那么说。”玫瑰回答。

  “到底有没有?”道格站在妹妹面前追问。

  “有,但只因为我确信她永远不会接受我的邀请。她不喜欢边疆,她认为这里野蛮。道格,别瞪了。木已成舟。”

  “那个女人有没有到过圣路易以西的地方?”达维问。

  玫瑰解释:“没有,但她依旧不喜欢这里。”

  “我要你告诉我她不是那个我们久仰大名多年的鲍爱莲。”道格抓住妹妹的手臂。

  “你明知道她就是那个鲍爱莲。”玫瑰企图搿开他的手好去迎接她的客人。

  “你居然邀请她来作客,玫瑰,我真想扭断你的脖子。”达维咕哝。

  “别孩子气了。小声点。我不想让她听见我们在谈她,她很敏感。”

  寇尔爆笑起来。

  “立夫,载她回镇上。”道格说。“她可以住在酒馆楼上的房间。”

  “别那么不讲理,道格。只有醉鬼才住在酒馆楼上。爱莲是娇滴滴的淑女。”

  “你们好像不明白我的问题有多严重。”立夫喊道。“我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摩顿路口,那里有许多旅客在等我。”

  “那当然。”玫瑰安抚道。“我们会把她弄下车的。”

  忍了两个小时的立夫有一肚子苦水不吐不快。“如果这一带的人发现我违背原则把她送到你家门口,我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了。”他转向柯家兄弟。“我告诉你们,那个女人不好惹。她已经把我最好的帽子射穿了一个洞。谢天谢地那颗子弹没有射穿我的脑袋。她说如果我敢对她不礼貌,她就要一枪毙了我。我不知道她哪里娇滴滴,玫瑰小姐。我只知道你得赶快采取行动,我要离开这里。”

  “我这就去弄她出来。”她保证。“道格,拜托你放手。我们必须有待客之道,让她等已经很不礼貌了。”

  冷眼旁观的瑞森很惊讶众人对不速之客的反应,自然对鲍爱莲产生了好奇心。

  “你认为我会在她对亚当无礼后,让你欢迎她吗?”道格问。

  “她不了解。”

  “她不了解什么?”达维问。“你听到立夫的话了。他说他跟她说了亚当是你大哥。”

  “她显然不相信立夫的话。”玫瑰反驳。

  “她还威胁要开枪打他。”立夫插嘴。

  寇尔的笑容消失。“她什么?”他咆哮。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谈过我的家人。寇尔,别激动。你们再三告诫我不要提的,记得吗?”她接着压低声音说:“爱莲可能认为立夫要摆脱她。”

  “我是要摆脱她。”立夫嚷道。

  玫瑰闭起眼睛。道格仍然抓着她的手臂不放,立夫仍在扯着她的另一只手。天啊!她今天真是倒楣。她全身酸痛,没有力气应付这种局面。不管他们喜不喜欢,鲍爱莲都得住下来。

  “她会向亚当道歉的。”她保证。

  “不然呢?”达维问。

  “不然她就得离开。”玫瑰说。

  “那我呢?玫瑰小姐,她骂我是笨驴,又说我不知道洗澡是什么。她还说了我许多难听话,但我不打算重复。我又没有得罪她,她却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我只不过是想在十字路口赶她下车。那是滔天大罪吗?你知道我有我的规矩。”立夫满腹牢骚地说。

  “是的,我知道,不会有人发现你破了规矩载她到这来,我们谁也不会说出去的。爱莲也会跟你道歉,她会赔你一顶新帽子。那样你会觉得好过些吗?”

  立夫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玫瑰拍拍他。

  “你心肠好才受得了她。我知道她有时很难缠,她是我在圣路易寄宿学校的室友。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立夫倾身向前。“她把我吓得胆战心惊,玫瑰小姐。”

  寇尔翻个白眼。“我说我们放火烧马车,包准她立刻出来。我可以买一辆新马车给你,立夫。”

  玫瑰又闭了闭眼睛,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安抚任何人。她挣脱道格,跑向马车。立夫一直倒退到通往阳台的台阶上。

  玫瑰敲敲车门,企图开门时,发现门上了锁。

  “爱莲,我是玫瑰。把门打开。”她喊道。

  她听到开锁声后便打开车门爬进车厢里,随即关上车门。光线从窗帘缝透进来。玫瑰看了爱莲一眼,立刻为自己以前在哥哥面前埋怨爱莲的行为感到内疚。她的昔日室友缩在角落里发抖哭泣,显然十分恐惧。

  玫瑰坐在爱莲对面,要去握住爱莲的手时,才注意到她握在手中的枪正指着她。玫瑰没有惊慌,只有紧张。爱莲正视而不见地望着她。

  “你什么时候弄到枪的?”她问。

  “上星期。”

  “你会用吗?”

  “还不会。”

  “枪很危险,爱莲。你不该带着它的。”

  “我剪头发了。你喜不喜欢我的新发型?”

  玫瑰并不意外爱莲会在这时问这种问题。爱莲是个黑发、绿眸的美人,向来把她的容貌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喜欢,你剪短头发后更漂亮了。”玫瑰轻声细语,慢慢地拿走爱莲手中的枪。“你不用害怕,你现在安全了,一切都会没事的。”

  “不可能的。一切都不可能跟以前一样。我不想来这里,你知道我痛恨落后地区。”

  “如果你不想来,那么你为什么来了?”

  “我无处可去。”她终于真正看着玫瑰,热泪再度盈眶。

  爱莲在学校时向来不易动感情,甚至有点冷漠无情。玫瑰记得只有在深夜偶尔会听到爱莲的饮泣声。

  “你真矛盾,爱莲。”玫瑰说。“你离开学校后不是跟你父亲到欧洲去了吗?”

  “那是骗人的。”爱莲说。“爸爸跑了,他甚至没有告诉我他要走。他就这样一走了之。”

  “为什么?”

  “有关当局到学校盘问我,那时我才知道爸爸做了什么。我不得不离开学校。校长气坏了,好象是爸爸曾许诺过她捐献建筑资金。”

  玫瑰抗议道:“她不可能就那样把你赶出来。”

  “她确实那样做了。”爱莲坚称。“最后一期的学费没有缴。调查员说爸爸多年来一直在窃占客户的钱。他过着奢华的生活,衣着时髦考究,身边总有美女相伴。他不愿意我危害他的社会地位,我会使人想到他的年纪不轻了。他把我送进寄宿学校,为的就是不必有我在他身边。”

  “你不可能知道他要不要你。”

  “我知道。他跟我说过无数次,我都听腻了。他根本不想要孩子。我妈妈用怀孕骗他娶她。她在生我时死了,但她死时戴着结婚戒指,所以她可能很满足。”

  玫瑰听后既震惊又同情爱莲,但她隐藏起她的怜悯以免伤害到爱莲的自尊。“我以为你和你父亲过着多彩多姿的生活。放假时到国外旅行……”

  “我根本没有出过国,放假时一直跟管家待在家里。”

  “但是你告诉我的那些故事……”

  “从书上看来的。我想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

  “为什么?”

  爱莲耸耸肩。“不知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

  “我有我的面子要顾。有其父必有其女吧,何况我不希望你可怜我。”

  “你父亲出了什么事?他现在人在哪里?”

  “没有人知道。有关当局还在找他,他没有留书给我告诉我他的去向。警方不相信我。我被带进监狱关了两天,最后不得不释放我。那是天大的丑闻,连远在芝加哥的人都讨厌我,只因为我是他的女儿。好像大家都认为我知道他躲在哪里。警方日夜监视着屋子,我躲在窗帘后面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我以为那栋屋子是我们的,其实不是。房东把我赶出来,我不知道我还能投靠谁。你说过我需要你时可以来找你,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当然是真心话。”

  “你不会赶我走吧?”

  “不会的。你担心我会因为我们不是一直相处得很好而不让你留下来吗?”

  “学校里只有你能忍受我。我知道我有时很难相处。我讨厌你,因为我知道你可怜我。”

  “我没有可怜你。现在可以下车了吗?”

  “可以。”爱莲伸手去开车门时,被玫瑰拦住。

  “等一下,我想先告诉你我哥哥们的事。亚当……”

  “那个黑人吗?”

  “对。”玫瑰回答。

  “你不会相信那个讨厌的车夫告诉我的话。他说那个黑人是你的大哥,你能相信——”

  “亚当确实是我的大哥,也是我们家的家长。”

  爱莲目瞪口呆。“你在开玩笑。”

  “我非常认真。在进我们家之前,你必须向他道歉。”

  爱莲大吃一惊,她倒在座椅上直愣愣的盯着玫瑰:“天啊!这怎么……”

  “那不重要。”玫瑰说。“亚当是我的大哥,我全心全意敬爱他。”

  “他不可能是你的大哥。”

  “亚当和我另外三个哥哥把我从小抚养长大。我们是一家人,爱莲,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里的人都接受你们?”

  “当然。”

  “为什么?”

  玫瑰叹了口气。“我们在这里住了十几年,我猜大家都习惯我们了。怎么样?你肯不肯道歉?”

  爱莲点点头。“我不是有意冒犯他,玫瑰。我以为车夫在骗我。他已经试过把我扔在一条泥土路中央。”

  “车夫叫郝立夫,他是个好人。你也得向他道歉,你不该朝他开枪的。”

  爱莲耸耸肩,脸上毫无愧疚之色。“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别告诉他是枪不小心走火,他说不定会生气。”

  “他已经生气了。”

  “那是意外。我为什么必须为无心之过向他道歉?”

  “你有可能害死他,而且你给他添了许多麻烦,又伤了他的感情。我向他保证过你会道歉,还会赔他一顶新帽子。你把他仅有的一顶帽子射穿了个洞。”

  “我没钱买新帽子赔他。”

  “钱我出,但是别让他知道。假装你会用你的钱买帽子赔他就行了。”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他的感觉?”

  “立夫是我的朋友。”

  “好吧,我听你的话,向他道歉和赔一顶新帽子给他就是了。”爱莲嘟囔着说,接着终于注意到玫瑰脸上的血。“天啊!玫瑰,你怎么了?”

  “意见不和。”玫瑰的耐性快要用完了,她只想洗个热水澡和寻求一点安慰,但她得先安顿好爱莲。

  “你的哥哥们没有——”

  “当然没有。爱莲,我们不是野蛮人。我得趁我晕倒前出去。”

  “这里面又闷又热,对不对?”

  玫瑰伸手准备开门。“你会对每个人和和气气的吧?你最好别对我的哥哥们摆脸色,他们不会忍受的。”

  “摆什么脸色?”

  “那种瞧不起人的倨傲脸色和——”

  “哦,好啦,我会和蔼可亲的。但愿我知道怎么做。”

  玫瑰心里也有相同的疑问。她终于打开车门。车门撞到瑞森,他一直站在马车旁边以防万一玫瑰需要他的帮助。他伸手扶她下车。

  他看起来很担心,她冲他微笑,以让他安心,她手里还拿着埃莉阿诺的枪,枪管冲下指着地面。瑞森看到时拿走她手里的枪扔给寇尔,寇尔立刻把它塞进他的枪带里。

  爱莲爬出马车站立在玫瑰身旁。刺眼的阳光使她眯起眼睛,她一直把视线对着玫瑰。

  玫瑰先把离她们最近的瑞森介缙给爱莲认识,然后示意她哥哥们上前跟他们的新客人见面。

  立夫站在阳台前,仍然一副恨不得把爱莲吊死在最近一棵树上的表情。玫瑰把爱莲带到立夫面前,爱莲勉为其难地低声道歉。

  立夫不满意。“你必须清清楚楚地大声说出来让大家听到,你还得恭恭敬敬地称呼我为郝先生。”

  玫瑰用手肘轻推爱莲要她照办。立夫始终没有笑容,但玫瑰知道他很高兴,因为他的眉头皱得不是那么紧了。

  “玫瑰小姐,她会下会信守诺言买一顶新帽子给我?”

  “会。”玫瑰保证。

  立夫点点头,低声咕哝着走向他的马车,爬上驾驶座,拿起缰绳,然后对玫瑰喊道:“我前几天有点不舒服,但是现在……”他停顿一下,瞪了爱莲一眼。“她会待多久?”

  “一段时间。”玫瑰回答。“你的客房永远为你留着,立夫,你知道的。”

  “我觉得好多了。”他说。“我也许能熬一段时间。再见,玫瑰小姐。”

  “这是怎么回事?”爱莲问。

  “他在告诉我他在你离开前不会生病。”玫瑰回答。“你何不到阳台上坐着,我得先跟亚当谈谈。”

  “我必须一个人坐在那里吗?”

  玫瑰四下张望找人陪伴爱莲。瑞森成为唯一的人选,只因为他逃开得最慢。寇尔已经抵达谷仓了,达维和道格紧跟在后。

  瑞森并不想陪伴爱莲,但修养使他答应玫瑰的请求。不过他使她先求他,她认为他那样做很无礼。她不仅得求他,还得在后面追他。

  “你慢一点好下好?”玫瑰在追上他时说。“你为什么皱眉头?”

  “我担心你。”瑞森承认。“你不该贸然上马车的。她有枪,玫瑰。你有可能受到伤害,她已经朝立夫开枪了。”他提醒她。

  “爱莲不会伤害我或任何人。她只是害怕,瑞森。她最近吃了不少苦。对她和气些。”

  瑞森知道他必须保持绅士风度,于是在叫道格来牵他的马之后,跟着玫瑰走向阳台。

  终于,她走进屋里,亚当就在书房,他正坐在书桌后面,他正不知疲倦的看着他的帐簿,她在门口站了几分钟,他还是没注意到她。

  她耐心的等着,一直以来,她都在努力阻止泪水在眼里聚集。

  现在,她终于不用再试图伪装成镇静的样子了。毕竟,她不可能改变必然,依照她所能记起的一切,她是那么不招人待见。不管发生在她身上的是多可怕的侮辱或是伤害,在她到家以前,她始终使自己维持着尊严,直到她回到家并看见了她的大哥,然后,她的意志土崩瓦解了。

  今天她将证明放声痛哭又是多么的容易,至少这能使亚当注意到她。

  “噢,妹妹,你怎么了?”

  玫瑰的眼泪唰的一下流下来,她扑到大哥的怀里大哭。

  1864年,2月13日

  亲爱的罗丝妈妈:

  我们正在读一张几个月前的旧报纸。乔卫司在派瑞上游进行了几次皮毛交易,一位叫本森的先生再版印刷了林肯在盖茨堡的讲话。我们从那上面得知了在过去7月发生的战役,那次使很多英勇的士兵献出了他们的生命。本森说我们的总统在公墓发表了演说,悼念了在那场战争中牺牲的将士。亚当读的时候禁不住哭了,他重新抄写了一份,以便我们寄给您。

  妈妈,克尔认为你很可能早就读过了,但我们觉得那非常重要,值得再读一次。

  我们祈祷上帝保佑您和林肯。

  道格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