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书桌后的亚当从帐册里抬起头。“哦,小妹,你怎么了?”

  玫瑰再也忍不住了,她投入大哥怀里,泪如雨下地哭诉她在镇上的遭遇。亚当的柔声安慰立刻使她觉得好过多了。他等她恢复镇静,带她到厨房洗脸,确定伤口不需缝合时,建议她上楼休息,然后他回到书房继续工作。

  玫瑰追进书房。爱莲还在阳台上苦恼,她不能洗个热水澡宠爱自己。她必须先安顿好她的朋友,然后得把补给品送去给可丽。她答应过今天会再去,不想言而无信。

  “我们必须谈谈爱莲。她在阳台上等,我告诉她在你同意前她不能进屋来。你可不可以跟她私下谈谈?在你决定她能不能留下来之前,她想告诉你她的遭遇。”

  亚当很讶异妹妹会有此请求。“你这辈子见过我赶任何人走吗?”

  “没有,但是爱莲的情况不同。她恐怕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玫瑰转开视线。

  “是吗?一段时间到底是多久?”

  她耸耸肩。“但愿我知道。跟她谈谈好吗?她很害怕,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

  亚当长叹一声。“好吧。你上楼休息,爱莲交给我。她姓什么?”

  “鲍,鲍爱莲。”玫瑰回答。“我也许应该留在楼下,我想确定她有向你道歉。她侮辱了你,亚当。”

  “天啊!上楼去。你搞得我头疼,我会应付爱莲的。”

  亚当等玫瑰上楼后才走向阳台。他推开纱门。爱莲正坐在藤椅上跟瑞森说话。瑞森倚柱而立,双臂交抱胸前,一脸的苦恼与厌烦。

  亚当等爱莲向瑞森抱怨完天气太热。

  “鲍小姐,麻烦你跟我到书房好吗?我想跟你谈谈。”

  爱莲的反应令他扬起眉。他没有提高声音,但她表现得像是他刚才对她大吼大叫。她从椅子里跳起来,慌忙中还弄翻了椅子。

  瑞森弯腰扶正椅子。

  爱莲朝亚当走去,然后戛然止步,绞着双手嗫嚅道:“我不能进去,柯先生。”

  “为什么?”

  “玫瑰说我必须先向你道歉。对不起,柯先生,真的很对下起。我以为那个可怕的车夫为了摆脱我而说谎骗我。我不希望你以为因为你是——你知道的,呃,我无法——因为根本不是那回事。我甚至不相信他把我载到的是玫瑰的家。”

  她终于停下来喘气。亚当在她解释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瑞森衷心佩服,忍不住微笑起来。他想要她说明亚当究竟是什么,只为了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但绅士不可以做那种幸灾乐祸的事。

  寇尔就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做绅士可不是他的第一要务。他刚走到通往门廊的楼梯恰好听到爱莲在道歉。

  “‘亚当是……你知道的’,那是什么?”他问道。

  她转身对寇尔皱眉。“我在为我不相信亚当是玫瑰的大哥而道歉。”她转回去面对亚当。“我仍然可以进屋去吗?”

  “请进,”亚当说。“欢迎你住下来。”

  “等一下,我还是想知道——”

  “好了,寇尔。”亚当警告。

  爱莲走向纱门,途中傲慢地对瑞森招招手。“把我的行李搬到我房间去。”

  寇尔对瑞森咧嘴而笑。瑞森回以微笑后转向爱莲说:“抱歉,小姐,我不能替你搬行李。二楼不准我上去。”他步下台阶,经过寇尔身边时,慢条斯理地说:“看来得劳驾你了。”

  “记得把它们搬进来前先把泥土拍干净,寇尔。”她命令。

  瑞森听到寇尔的咒骂声,当下决定情况已开始好转了。他看到道格跑出谷仓,“麦修”在后面追他。那匹坏脾气的马显然又在闹情绪了,而且正在拿道格出气。没错,情况越来越顺他的心了。

  “亚当,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寇尔不得不提高音量盖过瑞森的笑声。

  “等我跟鲍小姐谈完再说,”亚当回答。“应该不会需要很久的。”

  结果他跟爱莲一谈就是三小时。谈话刚开始时的气氛很不自然,但一个小时后亚当发现自己的处境尴尬又可笑。爱莲坚持她从来不哭,但一转眼就哭湿了亚当的衣襟。

  寇尔等得不耐烦了。他必须跟亚当谈谈瑞森。发现瑞森是律师令他心烦意乱,他需要跟亚当商量应变之道。

  他听到书房里的骚动声,开门查看时不敢置信地愣住了。爱莲抱着亚当的腰一边啜泣,一边倾诉。亚当站在书房中央高举着双手,显得极不自在又万般无奈。亚当令人发噱的模样使寇尔忍不住微笑起来。亚当瞪他一眼后示意他离开,寇尔立刻退后关上房门。

  他们两人在晚餐时都绝口不提书房里的那一幕。爱莲决定留在房间里。玫瑰端了一盘食物和一壶新沏的茶给她,因此最后一个到达餐厅。

  “玫瑰,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一直皱着眉头?”达维问。

  “下午时我不准她到山上去看可丽。”亚当说。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

  “家里有客人。”亚当说。“请记住。”

  (以下为四月天论坛会员sera翻译)

  她立刻闭起嘴巴转向瑞森。

  “可以开始吃了吗?我饿死了。”道格拉斯问道。他伸手去拿装番茄的碗,但是亚当请他再等一会儿,于是停下来。

  “韩瑞森,你会法语吗?”

  “会,怎么啦?”

  “我想请你今晚迁就我们一下。”

  “当然。”韩瑞森答道,完全不清楚他在要求什么。亚当对他的家人说道“过去的几个星期我们有所懈怠,没有餐前祷告。玫芮·罗丝,你愿意领我们开始感恩祷告吗?”

  她点头同意,然后双手交握,低着头开始祈祷“AU NOM DU PERE…。”

  韩瑞森再一次因为科雷波尼一家感到吃惊。吃饭的期间所有的人都用法语交谈。她发现玫芮·罗丝的词汇量最大,于是推论她在寄宿学校的时候一定修过法语。法语和拉丁语是寄宿学校的必修课。她说得很流利,她的口音和对这门语言自如的运用表明她一定学了好多好多年。乔卫斯的语音语调有点滑稽,虽然他也说得很流利,但他的口音很重,而且有很多发音都省略不读,要是被法国人听到了,肯定会大跌眼镜。玫芮·罗丝的餐前祷告词听上去非常熟悉,但是韩瑞森一时想不起来他到底是何时在何地听过。

  “我能问个问题吗?”

  “又有问题?这次是什么,韩瑞森?”克尔问

  韩瑞森不理会他的讥讽。“这祷告词很熟,可是我不记得在什么地方听过。”

  “这是天主教的祷词,名叫感恩。”玫芮·罗丝答道“我们在餐前背诵。”

  “万能的上帝啊,你们是天主教徒。”他还没有意识到他将他的想法大声地说了出来,直到每个人都瞪着他看。他们看起来既震惊又困惑。

  “天主教徒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韩瑞森答道,“我只是觉得很惊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本来猜测你们会……有所不同”

  “我们就是呀,”玫芮·罗丝说道

  “就是什么?”韩瑞森问

  “与众不同。我们也不总是天主教徒。”

  他靠坐在椅子上。他的脑子正忙着接收刚听到的消息。埃利奥特爵爷一定会极度惊骇。他们家不止属于英格兰教会,他们甚至拥有一个教堂包间。但是,凭什么韩瑞森认为科雷波尼一家应该加入英格兰教会呢?他对自己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自嘲的笑笑。埃利奥特爵爷还是会一样爱玫芮·罗丝,然而他一定会不厌其烦的劝说她加入他的教会的。他突然想起玫芮·罗丝刚才说的他们也不总是天主教徒。那完全没有道理。

  “等一下。”他说道“你们不能有时候是天主教徒,要么就是,要么不是,我知道的,我的一个最好的朋友就是天主教徒。”

  “然而你还是讨厌…。” 克尔开始说。

  韩瑞森不让他说完“我不是讨厌天主教徒。我只是很惊讶你们是。就是这样。”

  “为什么我们不能有时候信天主教呢?”乔卫斯问。

  “我们就是有时候信天主教”玫芮·罗丝坚持道。

  韩瑞森决定随波逐流,他会慢慢向他们灌输什么是逻辑、耐心,到时候他们就知道在这件事上没法和他争。“好吧,就算你们有时候信天主教。介意告诉我什么时候是吗?”

  “四月、五月和六月。”她答道

  他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么七月,八月和九月呢?”

  “路德教。”乔卫斯告诉他

  韩瑞森算是长见识了,这个兄弟居然可以如此一本正经。

  “接下来的另三个月呢?”

  “又不同,那个时候我们是浸信会教友,至少我们按他们的规矩行事。”

  韩瑞森受够了“玫芮·罗丝,你还有完…。”他是想告诉她别跟他开玩笑了,她不让他说完就打断他“没,还没说完”她插嘴道“我说到那了?”

  “一月。”克尔提醒她

  “一月、二月和三月是犹太教,四月……”

  “一月犹太教?”他差不多大声地喊出来了

  “犹太教又有什么不对了?”克尔问道“你好像对很多教派和教徒有成见。”

  韩瑞森闭上眼睛数到十,科雷波尼一家实在很擅长将他弄得昏头转向,现在他又得努力扫除层层迷雾,找到一个合理的说辞了。

  “我对这些教派没有任何成见”他厉色道“我只是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你们不可能同时信仰这么多的宗教,如果你们只是在一年的三个月中遵从那些教派的神圣教条,那是对每一个教派信念的公然藐视。”

  亚当出来帮他解围“我们只是想学习不同的宗教的理念,韩瑞森,尊重别人的宗教信仰非常重要。你相信上帝的存在吗?”

  “是的,我相信”

  “我们也是”亚当答道“然而,我们不属于任何教会组织。”

  “可能是因为我们蓝贝儿镇上也没有。”道格拉斯插嘴道“镇民一直在谈论要建一座教堂,可是又对建什么样的教堂达不成共识,所以到现在也没建成。”

  “你一定从小就属于你父亲的教会,对吗?”乔卫斯问道

  “是的”韩瑞森答道。

  “一个孩子不可能对加入教会有其他的想法,我们几个都没有父亲的教导,所以只好自己顾自己。韩瑞森。”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自学。” 韩瑞森说道。

  “以及自己领悟。”亚当补充道

  韩瑞森点点头“形形色色的宗教信仰数不胜数,你们真的要体验所有的吗?”

  “即使有一天我们真的全心全意地信仰某一种宗教,我们仍然会敞开心扉接受其他的信仰。知识是自由的,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你才能去理解和领悟。”

  “哈蒙德住着几户犹太人。我们尽可能的常常去拜访他们。有些镇民不喜欢他们。这很荒谬,人们憎恨他们不了解的事物,有些人甚至嘲笑他们,既无知又可耻。不是生为犹太人,我们也不可能成为虔诚的天主教徒,至少按他们的说法是这样的。他们的传统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对他们的信念了解越多,我们的学识就越丰富。人们应该尊重那些为信念而活的人,不是嘲笑他们。现在你明白了吗?”

  “是的。”韩瑞森答道“那你们为什么学习法语,”他问道“是想知道法国人如何生活的吗?”

  虽然坐在长餐桌的另一端,与亚当遥遥的对望,韩瑞森还是可以看到他眼睛里打趣的闪光。他全副武装好准备再次接受挫败。

  “因为今天是星期四,所以我们说法语。”

  “哦?”韩瑞森咧嘴笑着,诱导她继续……

  玫芮·罗丝回报他一个微笑“我们总是在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说法语”

  又来了,韩瑞森想着,他知道这样的谈话将导向何方“我们又要象上次谈论是不是爱尔兰人一样吗?”

  “也许。”她承认道

  “什么意思?什么爱尔兰人?”乔卫斯问道

  玫芮·罗丝转向他的哥哥“韩瑞森希望我们全家都是爱尔兰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他是我们的客人,既然他这样希望,我就顺着他,尽地主之谊。”

  “这就是为什么你告诉他我是爱尔兰人,对吗?”乔卫斯了解的点点头道

  “你本来就是爱尔兰人,乔卫斯。”

  “我知道,克尔,我只是不懂为什么我们是不是爱尔兰人对他如此重要。他是个怪人,不是吗?”

  克尔点头,然后转向韩瑞森“也许他希望我们是爱尔兰人,也许不是。他是从苏格兰来的,所以他应该希望我们是苏格兰人才对呀。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爱尔兰人,韩瑞森?他们得罪你了吗?”

  韩瑞森又有一股想撞墙的冲动了,他不知道他们的话题怎么就转为爱尔兰人辩护大会了。他深吸一口气,试着找到一个适当的说辞“我才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爱尔兰人。”他说道。

  “为什么不呢?” 克尔询问道

  韩瑞森瞪着这个无礼的兄弟。缴械投降吧,试着和任何一个科雷波尼兄弟进行一场普通的谈话对他来说太难了。“上帝保佑,幸好我不需要和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在法庭上对峙。”他干巴巴的说道。

  “我们怎么啦?”道格拉斯问道“我们一直都热情周到的待你,不是吗?”

  “你们完全不合逻辑,就是这样。”韩瑞森宣称,他才不管这样是不是侮辱了他们,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也许我们对你来说太合逻辑了一点,”克尔推论。“你想过这个可能性吗?”

  “其实我仅仅是好奇为什么你们一周三天说法语?”他答道。

  “星期二、星期四和星期六。”克尔居然有胆笑着提醒他。他们兄弟几个很享受他受挫的样子,韩瑞森确实需要费些时间才能跟上他们的谈话,但是他可不是傻子,他决定他们的游戏该结束了。

  “玫瑰,你还好吗?”瑞森问。

  “我很好,谢谢。”她回答。

  “她今天上午被揍得不轻。”瑞森告诉亚当。

  “显然如此。”亚当的语气变得温和愉快。

  “她看起来好多了。”道格说。

  瑞森认为好多了不足以形容玫瑰的模样。虽然鼻青眼肿,但他觉得她还是很美。她的额头上一缕卷发垂下来遮住了额头上割伤的部位。她的嘴角还是肿的,肯定会痛,他心想。那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他还是想吻她。

  “他又来了,寇尔。”

  “谁又怎么了,道格?”

  “瑞森又在盯着玫瑰看了。”

  “我只是在检查她的伤势。”瑞森辩解。“你的复原力很强,玫瑰。”

  “我没那么娇弱。”她蹙眉看了亚当一眼。“我的哥哥们似乎无法了解那个事实。”

  “别找我们的碴,玫瑰。”寇尔警告。

  “我有吗?”她故作无辜地问。

  “你看起来很娇弱。”瑞森说。

  “我才不是,别以为你可以命令我。”她激动地说。

  瑞森扬起眉。玫瑰显然心情欠佳。他不知道原因何在,但不会笨到去问她。她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别问她任何问题。”寇尔低声说。

  “我没那个胆量。”瑞森回答。

  “寇尔,你下午想跟我谈什么?”亚当转移话题地问。

  “我想跟你谈谈我们的客人瑞森。我终于知道瑞森为什么问那么多间题。他不由自主,因为——”

  “他是律师。”达维插嘴。

  寇尔瞪弟弟一眼后继续说:“他以为他告诉我们了,但我认为他可能是故意忘记。他一定是猜到如果我们知道他是干哪一行的就不会答应让他留下来。”

  道格一脸惊愕。“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有得是机会。”

  “当着客人的面谈论他是很没有礼貌的行为。”瑞森说。

  “背地里谈论他就有礼貌了吗?”寇尔问。

  “你们根本不该谈论他。”瑞森回答。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道格质问。

  “他以为他提过。”寇尔说。“镇上没有人不知道。”

  “只有我们不知道,对不对?”道格说。“天哪!我气得想揍他。”

  “我揍过了。”寇尔吹嘘道。

  “没错,就在莫家的厨房里。”玫瑰眉头深锁地说。“亚当,你弟弟的餐桌礼仪棒透了。你说对不对,瑞森?”

  众人转头看他要站在哪一边,瑞森决定实话实说。“也许吧,我承认我本来要还手的,但后来注意到你在看。”

  “你知道我在看?”她问。

  瑞森点头。

  玫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你还让莫凯玲对你勾肩搭背?”

  “她没有对我勾肩搭背,对不对,寇尔?”

  既然他的客人几分钟前还给他打掩护,寇尔决定不能不知好歹。“她只是想表现得礼貌一些,你说呢,达维?”

  “也许太客气了。”达维说。“但她对我也很客气,所以我猜是吧!”

  “换言之,她也对你勾肩搭背了。”玫瑰粗声粗气地说。

  瑞森这时正好望向亚当。令他意外的是,亚当居然在微笑。玫瑰对凯玲的反应显然令她大哥感到好笑。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她对瑞森怎样?”寇尔问。

  “我正好相信女主人好客应该有分寸。”

  “玫瑰,如果你能既往不究,下再对凯玲记恨,你就会看出她的本性其实很善良。”

  亚当突然改变话题。“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们。”他等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我想知道玫瑰挨揍时,你们几个男生都在哪里。”

  所有的人同时开始解释。瑞森着迷地看着亚当的改变。他怒不可遏,眼神和语气一样令人不寒而栗。这是柯家老大第一次真情流露。

  同样令瑞森意外的是,他自己的行为。他不仅加入吵闹的行列,而且乐在其中。在家乡,吃晚餐是件庄重而沉闷的事。餐桌上人人轻声细语,没有人会打断别人的话,纵使谈的都是不重要的议题。瑞森直到此刻才发现他以前过的是多么沉闷枯燥的生活。

  “亚当,你听我说好不好?”玫瑰几乎是用叫的说。“我已经长大了,有能力照顾自己。难道你不明白谈论这件事对我是一大侮辱?”

  “你可以告退了,妹妹。”亚当说。“你为什么不到客厅练琴?我好久没听到你弹琴了。”

  她想要抗议,但大哥的脸色阻止了她。当她离开餐厅时,所有的人都效法瑞森起立。玫瑰一消失,他们又坐下来大声嚷嚷。

  瑞森没有继续争取亚当的注意力,他靠在椅背上观战。

  “我发誓,她前一分钟还在,我转个身她就不见了。”寇尔说。

  达维还在找借口,但没有一个具说服力。道格指责寇尔疏忽,说他人在马厩,不可能分身去看好妹妹。没有人能同时身在两个地方。

  “那你为什么认为我能同时身在杂货店里和街上?”寇尔问。

  “好嘛,好嘛,我正要去看凯玲。”达维吼道。“我应该待在街上的,但我以为你在看着她,道格。”

  亚当转向瑞森。“你又在做什么?”

  瑞森没有推诿责任。“我在杂货店里跟人谈赶牛的事,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了。”

  亚当点点头。“这种事不可以再发生。玫瑰可以照顾自己。发生这种事她也有错,因为她知道她不该去惹是生非的。她连枪都没带。”他摇摇头。“我们的妹妹克制不住她的愤怒。但是,现在她人在客厅,我要提醒你们她确实娇弱。她也许不喜欢她的体能弱势,但我们却不能不替她留意。她有可能送命的。”

  “没错。”寇尔说。“白克宁个子虽小,体重和力气却是她的两倍。”

  “他的朋友个个高大粗壮。”道格说。

  “他的朋友,他们几个打她一个吗?”

  他的弟弟们在他的怒吼下瑟缩。寇尔和达维望向瑞森求助;道格低头瞪着他的咖啡杯。

  “没有其他人殴打她。”瑞森解释。“我说服白克宁不要逃跑,你的弟弟们也会那样做。我只是正好第一个赶到她身边。”

  “你用什么方法说服白克宁?”亚当恢复了镇静。

  “我的拳头。”瑞森承认。“我控制不住我的脾气。我本来可以把他们全部给宰了,但我没有。他们被押回汉蒙镇,治安官会处理他们。”

  “你凭什么认为治安官会采取行动?”亚当问。

  “你是说他不会吗?”瑞森问。

  “我们住在蓝贝儿镇,汉蒙镇的居民没有不照顾自己人的道理。治安官很可能打他们几下手心就放了他们。”

  “他们会再来蓝贝儿镇吗?”瑞森问。

  “迟早会。”亚当说。“但我想白克宁不会来找玫瑰的麻烦。他会来找你报仇,瑞森。我们大家都该随时提高警觉。”

  三个弟弟一致同意。

  亚当露出微笑,改变话题道:“瑞森,大约一个月前我们向瀑布附近的一个牧场买了三百头牛。你会留下来帮我们把牛群赶回玫瑰山庄吗?”

  他还来不及回答,道格已发表意见了:“亚当,他不会用套索套捕小牛。你会吗,瑞森?”

  “不会,但是我——”

  “让我猜猜看。”寇尔打岔道。“那不可能很难,对不对?你在驯服野马前不是那样说过吗?”

  “我也许有点笨拙。”瑞森承认。“但我相信只要有人教,我很快就会抓到窍门。”

  “他还真不怕痛,对不对?”道格说。

  “你要到什么时候才会想通你在这里根本是格格不入?”寇尔问。

  “就在我打烂你的脸之后,寇尔。”

  众人大笑,认为瑞森在说笑。“没错,你真的很讨人喜欢。”寇尔说。

  “为什么?”瑞森问。

  “你是唯一敢对抗他的人,”道格说明。“所以他喜欢你。你也许不太聪明,但胆量确实不小。寇尔不习惯别人跟他顶嘴。”

  瑞森耸耸肩,没有说什么。

  “道格,麻烦你去提醒玫瑰今晚轮到她收拾餐桌。”亚当说。“瑞森,明晚轮你。”

  “没问题。要做哪些?”

  “你以前没有做过?”寇尔问。

  “没有。”

  “你被宠坏了。”达维说。

  “大概吧!”

  道格拉斯站起来朝起居室走去。他在入口处停了下来,然后转身快步走回餐桌旁。“我改变主意了,你去,达维。”达维起身的时候他警告道:“她在弹贝多芬。”

  “哪一首?”达维问。

  “命运交响曲。”

  他又坐下来。“派瑞森去。”

  柯家兄弟放声大笑。寇尔解释道:“玫瑰弹贝多芬的曲子时最好别去打扰她。”

  “意思是?”

  “她的心情恶劣到极点。”寇尔说。“我们每次听到《命运交响曲》都躲得远远的。如果是莫札特或萧邦就没有问题。她今晚敲得还真用力,对不对,亚当?”

  “的确。”亚当微笑着说。“瑞森,你可以去书房了吗?”

  瑞森点头起立,跟着亚当离开餐厅。他们两个每晚都会在书房进行一场辩论,这已成为他们两个都乐在其中的习惯。

  一个多小时后辩论以平手结束。亚当留在书房做就寝前的最后整理,瑞森向他道过晚安后走向工寮。

  玫瑰在阳台上等他。

  “你怎么还没有上床?时候下早了。”

  “我需要透透气。”她说。“我陪你走一段。”

  他们并肩穿过前院。

  “我今晚有点焦躁不安。”她说。

  “贝多芬无助于泄愤出气吗?”

  她微笑着说:“我不是生气,只是沮丧。哥哥们有时真令人受不了,他们老是想管我。”

  “我认为他们管得还不够。世界险恶。”

  “而我是弱女子,对不对?”

  他摇摇头。“我不打算谈那个。工寮里没有钢琴,我不想挨揍。”

  “那么你果然认为我没有能力——”

  “我没发表任何意见。玫瑰,你有个习惯很令我恼火,你总是遽下结论。”

  “我有吗?”她的手轻拂过他的。

  “有。”

  她故意再次轻拂过他的手,他没有接受暗示。这家伙不是太害羞就是太迟钝,玫瑰心想。她猜她势必得大胆放肆才能得到他的合作。

  她握住他的手,挨近他身边。他势必得甩开她的手或推开她,但他太温文有礼,不会做出那种事。不管他喜不喜欢,她还是赖定他了。

  她的主动令他意外。他没有缩手,反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你花了很多时间跟亚当谈话。”她以闲聊的语气说,不希望他发现她想套他的话。

  “是吗?”

  “不知道你为什么每天晚上都跟他谈话。”

  她的声音紧绷绷的。他向下注视她,想找出原因。她在担心或者…害怕什么吗?她正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的脚下,根本就不看他,所以他只看到她的头顶。然而她的手轻轻的抖着,泄露了她的秘密。他知道直接问她什么都问不出来,于是采取迂回的策略。

  “跟他谈话我觉得很愉快。”

  “你们都谈些什么?”

  “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比方说?”

  “比方说南北战争。你以为我们都谈什么?”

  “我以为你可能在问他问题,你天性过于好奇。”

  “我会问他什么问题?”

  “他的出身背景。”

  “不,我没有问他的出身背景。”

  瑞森恍然大悟自己不曾问亚当任何有关他过去的问题。他被自己故意放过大好机会的行为吓了一跳。他到蒙大拿来是为了发掘真相,但在只差一步就可查出元凶的此时却停止不前。他明白自己为什么踌躇,因为真相会拆散柯家一家人。想到他会给他们带来什么样的痛苦,他就于心下忍。

  玫瑰此刻正握紧他的手,让他感觉到她对他的喜爱。但他知道当她发现他接近他们一家人的动机时,她一定会鄙视他。

  他不愿意她恨他:他渴望得到她的爱。

  瑞森加快脚步,突然对自己怒不可遏。他需要时间独自想清楚和做决定。他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柯家的每个人了。

  哦,是的,他今晚有许多事要想。

  “瑞森,我无意侮辱你,暗示你会刺探隐私。”玫瑰低语。

  “我没有那样想。”

  “你没有生气?”

  “当然没有。”他放慢脚步,努力镇定下来。

  “那么别再那么用力握我的手。”

  他立刻放开她。又了晚很冷,你该回屋里去了。”他突兀地说。

  “我不冷。”她希望他不是在设法摆脱她。“你在担心什么事吗?”

  “比方说?”

  “我可能会再次吻你。”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我吻了你。”

  “我帮了忙。”

  “好吧,我们两个都有罪。”

  “有罪。”她重复。“你果然是律师。但愿你不是。”

  “为什么?”

  “律师使我们烦恼。”

  “为什么?”

  她耸耸肩,没有进一步说明。瑞森不愿作罢。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她。

  “为什么你担心我会问亚当关于你们家或关于他的背景的问题?”

  “我只是不希望你去烦他。亚当不喜欢谈他成长的岁月。他曾经是奴隶,瑞森。”

  “他喜欢谈什么?”他问。“在纽约市的时光也不可以谈吗?”

  “不行。”

  “那么从纽约市来到这里的旅程呢?”

  “那个大概可以。哥哥们以那个成就为傲。”

  瑞森忍不住把她拉近他。这次不是出于肉体吸引力,他只想尽可能把她留在身边。

  她似乎了解他的需要,因为她环住他的腰抱紧他。

  “你在成长的岁月中非常寂寞,对不对?”

  “就算是,当时也不知道。”他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闭起眼睛享受着她尝试给予的安慰。她的温柔和了解几乎使他崩溃。她的似水柔情像温暖的海洋包围了他原本空虚冰冷的心灵。天啊!他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强迫自己放开她,强迫她松开仍然紧搂着他的手。

  “我不会要求你吻我,放心吧!”她说。

  “你得回去了,玫瑰。来,我送你。”

  “但我刚刚才送你回家。”

  “那么晚安了。”

  “晚安。”她转身离去。

  瑞森双手反握在背后,目送她离去。没想到她突然转身朝他跑来,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给他一个长长的吻。

  他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热情地回吻她。他们的吻越来越激切,她的沙哑低吟使他迷醉。当他发现自己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时,他立刻收手抽身。

  她抬头凝视着他,因激情而朦胧的眼神使他只想再把她拥入怀里。但是她对他的毫不设防使他感到他更有责任保护她免于伤害。

  瑞森目送她回到屋里后仍然伫立原地。天啊!他该怎么办?玫瑰爱上他了。他原本可以在事态严重前阻止她对他的迷恋,但是他却袖手旁观,任凭她对他爱恋日深。

  他为什么不劝阻她?瑞森很清楚为什么。

  他爱上玫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