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期


岁月似河 人生如戏

作者:柏 英




  摘要:一场有悖伦理道德的婚外恋、一段疯狂忘我的一夜情在俄罗斯首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伊万·阿列克谢耶维奇·布宁的笔下却演绎成了缠绵悱恻的悲情故事,在近一个世纪里强烈震撼了无数读者的心灵,并引发了紧张的思索,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作者对情节的戏剧性处理方式如三一律、情节的突转、情境的对比、语言的动作性等,从而达到了类似于戏剧的审美效果。
  关键词:布宁 《中暑》 情节戏剧性
  
  情节在小说中占据重要地位。亚里士多德很早就力捧情节的重要性,断言“情节是第一位的,最主要的”。情节即根据主题安排的事件,由许多细节合并而成。小说与戏剧作为两种不同的文学体裁,对情节有不同的处理方式。但是,并不表明二者之间的鸿沟不可逾越。众所周知,欧洲文学发端于戏剧。虽然小说在后来取得了重大的发展,但从来没有割断过与戏剧的联系。“当戏剧因素渗入到叙事作品里的时候,叙事的作品不但丝毫也不丧失其优点,并且还因此而大受裨益。”布宁小说《中暑》(1925)所具有的强烈艺术感染力恰恰得益于戏剧情节因素的渗透。
  德国著名戏剧家和戏剧理论家弗莱塔克在专门论述戏剧情节时指出:“所谓戏剧性,就是指那些强烈的、凝结成意志和行动的内心活动,那些由一种行动所激起的内心活动;也就是一个人从萌生一种感觉到发生激烈的欲望和行动所经历的内心过程,以及由于自己的或别人的行动在心灵中所引起影响;也就是说,意志力从心灵深处向外涌出和决定性的影响从外界向心灵内部涌入;也就是一个行为的形成及其对心灵的后果。”情节的戏剧性与小说性区别何在?“小说家和戏剧家虽然都用故事、性格描写和对话的共通因素来写作,但是他们不同的写作条件却影响了他们的故事叙述、性格描写和对话。这些差异之所以产生,是由于戏剧的更大的速度,更大的压缩和更大的生动性,以及由于它的动作性,它的诉诸集体而不诉诸个人,这便创造出了一种使戏剧不同于小说的基本技巧。这就是一切时期的戏剧家所共有的技巧。”布宁的经典小说《中暑》讲述的是并不罕见的“一次奇特的艳遇”、一场有悖伦理道德的婚外恋、一段疯狂忘我的一夜情,却在一个世纪里强烈震撼了无数读者的心灵,并引发了紧张的思索,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作者对情节的戏剧性处理方式。而布宁小说中的戏剧性至今仍是一个少人涉足的天地。
  布宁在小说《中暑》中究竟移植了哪些戏剧技巧呢?
  技巧之一就是借鉴在相当时期内被奉为法宝的“三一律”。“三一律”即一个人物、一天之内、一个事件。由于对人物、时间和事件规定的严格甚至于苛刻使它曾遭到许多攻击,但其强调集中的合理性不可否认。布宁高度凝练的语言与戏剧对集中的苛刻要求不谋而合。尽管布宁没有严格遵守“三一律”,但他对这一规则的借鉴是有迹可寻的。在小说《中暑》中布宁并没有像托尔斯泰那样撒开了去写,而是像戏剧中那样“只给我们展示几个顶点(或者是否可以说——几个交叉的顶点?芽),展示两三个不同的命运”。小说《中暑》的内容可以概括为一个中尉和一个女郎(人物)一天之内(时间)在一次旅途中的邂逅与分离(事件)。中尉和陌生女郎的前尘往事和未来生活全都被裁掉,但是读者完全可以依据人物的言语与行动来恢复这些被剪裁的部分。小说《中暑》正是得益于类似于“三一律”式的集中安排情节,才能够在非常短小的篇幅内展现了两个人一生的感情生活,充分有力地刻画了作品中的爱情主题,并使读者感受到达到白热化状态的矛盾冲突。
  技巧之二是情节的突转。突转是戏剧术语,亚里士多德明确指出它的含义是行动“转向相反的方向……按照可然律或必然律而发生的……造成相反的结果”。突转的情节其实是个“悲剧性的因素,它通过一个突如其来、出人意外,然而在情节的布局中却早有伏笔的事件的突然发生,使主人公的愿望随着情节朝着一个和剧情开始时发展的方向极其相左的方向发展”。中尉与女郎旅途相遇,并产生了“一生的任何时候都不曾有过”的体验。经历了爱情的沐浴之后,她“显得神采奕奕,像个十七岁的少女一般”。正当读者准备为他们的爱情祝福时,情节却发生了突然的转折,朝着与读者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下去。首先恢复理智的“她”拒绝再与“他”同行,并表白说,“今天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以前我从未做过,哪怕是类似的情况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的。”这是第一个突转的情节,然而这个突转不构成高潮,因为主人公的内心世界还没有发生剧烈的变化。中尉“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轻轻松松、高高兴兴地用车送她到码头”,“依然是那么轻松,那么无忧无虑地返回旅馆”。“爽快”“轻松”“高兴”“依然轻松”“无忧无虑”——一系列表示轻松状态的修饰语其实是在为下一个突转做准备。回到房间的“他”发觉“情况已经有了变化。房间里没有了她,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同她在场时截然不同。尽管充满了她的气息,却显得空荡荡的。这真是奇怪!还能闻到她留下的那股高雅的英国香水的幽香,托盘上还搁着她那杯没有饮尽的茶,而她已经不在了……中尉的心突然收缩起来,涌起了一股柔情。他急忙抽起烟来,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次”。既然爱的意识清醒了,那么就去寻找吧。此时,第三个突转出现——“她”的丈夫与三岁的女儿。原来相爱的人早已失去了相爱的权利!“他”想尽办法也无法克制自己,因为“她”已经成为他生命的全部。此时读者也被“他”的真情所动,期待着他们可以重逢,哪怕只有一次。可是最后一个突转粉碎了所有的期待——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锦书难托。莫莫莫。”情节经历了几处突转在此达到高潮。
  这几个情节虽转变得突然,却符合逻辑,从而使读者丝毫不怀疑情节发展的必然性与真实性。
  技巧之三是安排相互对立的细节。小说中相对集中的对立情节与戏剧中情境的对比有异曲同工之妙。小说《中暑》在开端与结尾中都描写了灯火,一前一后的描写戏剧性地对立。一开场,“前边是黑沉沉的夜空和点点灯火。一阵强劲而又柔和的风从黑沉沉的夜空迎面吹来,灯火急速地退向一边。”点点灯火充满着神秘感,似乎在发出某种诱惑的暗示,也似乎在预示着美妙的事情即将发生。但是这灯火一遇到强劲而柔和的风便退开,好像退开得无可奈何甚至绝望。收场时,“前边远处,一抹深红色的夏日晚霞渐渐变得暗淡下来,在其下方粼粼起波的河面上朦朦胧胧地投下了色彩缤纷的倒影,而散落在四周昏暗中的灯火则在不断地往后漂移,漂移。”他和她就像这夏日的夕阳:他们从黑暗走来,在那瞬间的光亮之后又消失于黑暗之中。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在那瞬间的光亮照耀下黑暗显得多么痛苦,在那瞬间光亮照耀之后那黑暗显得多么难耐。那象征着幸福的火光的位置变化也是富有含义的。相遇之初,那“火光”在前,预示着将来的幸福瞬间,而到了结尾,那“火光”落在了后面,暗示着人生最灿烂的瞬间已经一去不复返。这是景物描写的对立情节,再来看人物描写的对立情节。第一天黄昏时“她闭上眼睛,用手背贴着脸颊,天真而又迷人地笑了起来”,第二天同一时刻,“中尉坐在甲板的遮棚下,感到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年。”再次回到码头,河流与轮船依旧,但物是人非。当岁月如河流般逝去,情归何处?通过前后情境的对比,事件对人物心灵影响之深尽在不言中。细节的对比不仅使作品结构完整,而且在反差中更有力地凸显了冲突的势力——爱与不能爱。两种力量争斗、较量构成冲突,形成一种戏剧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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