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雷雨》神秘色彩解读

作者:殷 杰 刘培利




  摘要:曹禺《雷雨》的神秘色彩既是他对人类灵魂中那潜在的神秘难解的原始蛮力的莫名其妙,又是对宇宙中那巨大而无处不在的神秘力量的隐约感知和朦胧表达,这种神秘色彩增加了《雷雨》的艺术感染力和震撼力。探究《雷雨》中的序幕和尾声、人物看似偶然却是必然的悲剧命运的根源、“天”和“雷雨”意象、作者的世界观是揭示《雷雨》这部杰作神秘性的关键所在。
  关键词:雷雨 神秘 乱伦 罪恶
  
  曹禺的《雷雨》具有浓郁的神秘色彩,这种神秘色彩似乎是故意渲染,其实是与剧中人物命运紧密相关的。曹禺是带着哲学的思考来创作他的剧作的,他不停地在寻找“人究竟该怎么活着?为什么活者?应该走怎样的人生道路?”人应该怎样做,生活才更美好?曹禺说他去教堂也是在探索解决这些问题,“当时我有一种感觉,好像是东撞西撞,在寻找着生活的道路。……甚至对基督教、天主教我都想在里面找出一条路来。”他在《雷雨·序》中说《雷雨》的创作“是情感酿成对宇宙间许多神秘事物的一种不可言喻的憧憬”,他所指的“神秘事物”到底是什么?这部杰作真正震撼人心的是什么?
  探究《雷雨》中的序幕和尾声、人物看似偶然却是必然的悲剧命运的根源、“天”和“雷雨”意象、作者的世界观是揭示《雷雨》这部杰作神秘性的关键所在。
  
  一
  
  序幕和尾声带有浓郁的神秘色彩。这是一个“冬天”(象征冷静与理智)的下午,“腊月三十",一位面色苍白、神情沉静而忧郁的老人,来到十年前是自己的家(罪恶的)而十年后是教堂的医院(忏悔和被拯救的)来看望自己两个疯了的妻子,教堂医院的旧式家具笼罩的神秘色彩、两尼姑平和而安静的神态、小姐弟两人要讲笑话的欢乐气氛和对两个疯子的好奇心态,加上远处教堂传来的合唱弥撒声和大提琴声,这幅图画给人神秘,令人好奇,令人深思。
  曹禺把这样一幅图画安排在冬天,是有他的深刻寓意的。他把剧情发展的四幕剧的时间安排在一个夏天郁热的早晨到雷雨的夜间,因为他对夏天的感觉是:“在夏天,炎热高高升起,天空郁结成一块烧红了的铁,人们会时常不由自己地,更归回原始的野蛮的路,流着血,不是恨,便是爱,不是爱,便是恨;一切都走向极端,要如电如雷地轰轰地烧一场,中间不容易有一条折衷的路。”人在欲望无法控制时,正像夏天的高温烧灼着身心,那原始的蛮力便容易爆发,人会失去理智地跳入欲望这口残忍的井。而冬天是与夏天相对应的季节,它给人的感觉是万物冷峻而静穆,人类清醒而理智。尾声中,外面一片白雪,世界一片洁净,当观众回味全剧,此时的周朴园在这样的环境里,在大年三十这中国人准备合家团圆共庆新年的日子里,守着两个疯了的妻子,承受着失去三个儿子的痛苦。如果不是他的罪过,这两个女人不会疯;如果不是他的罪过,他的儿子们还在,他也该有如这姐弟俩般大小的孙子孙女了。而今天,这个忏悔的基督徒独自背负着沉重的十字架,不能不令观众深思,不能不给观众心灵的震撼:周朴园的人生结局为什么这样惨?是谁酿成了这一家庭悲剧?人到底该怎样生活才会有美满的结局?
  序幕和尾声中的周朴园才真正认识到自己那么强大的威权却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主宰,这具有强烈的反讽意味。在拜金主义的作弄下,他分不清人是怎么一回事。他对自己同类的残忍和冷酷的情感来自哪里呢?又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呢?他没想到自己的“有秩序”的家庭会毁于一旦,没想到年轻时的威权到老来却是这般脆弱,更是没想到伴随他余生的是两个疯了的女人。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二
  
  毫无疑问,周朴园是这场悲剧中该遭报应的元凶,他的罪恶来自于自私自利不仁不义贪婪成性灭绝人性的家族传统,来自于他图财害命和对自己家长权威的盲目崇拜与狂妄自大。同时,他也是自己罪恶的最大的受害者。钱谷融说:“在《雷雨》中,周朴园是个罪魁祸首,许多生命的疯狂和死亡,都是种因在他身上。”
  首先,周朴园毁掉了三个女人的幸福,也毁掉了自己的幸福。三十年前,他为了取有门第有财产的小姐,向封建父权妥协,对鲁侍萍始乱终弃,逼得侍萍在腊月三十的晚上,怀抱着刚出生三天的大海投河自尽,虽被人救,但罪恶已酿成。这在他以后的婚姻中必然留下挥之不去的阴影。因此,与繁漪结婚的十八年来,用繁漪的话说是“只生下了冲儿”,他没有家庭幸福。他的痛苦可以从他的残忍冷酷,他和繁漪的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中看出来;从他的“不喜欢女人”、“打坐”、“念经”的家庭生活中看出来;从儿子们恨他、怕他,他与儿子的隔阂中看出来。周朴园没有灵肉一致的鱼水之欢和令人艳羡的天伦之乐。
  周朴园对繁漪施展的是封建夫权的精神暴虐。逼繁漪喝药这件事是对女性个体生命体验的最大漠视,当繁漪说出具有反抗意义的话时,周朴园把她当成了“疯子”,自作主张为她请医生要她吃她不想吃的药,他名义上是资本家,骨子里却有着封建暴君的冷酷和专制。他对侍萍的爱与遗弃,是像恶魔一样地萦绕在心的,这从他三十年来一直保持着侍萍的房间和不开窗户的习惯可以看出来。看似在忏悔,然而他的这种忏悔只是心理层面的,当他面对现实中活着的侍萍时,又露出他金钱交易的本性,他和侍萍的人生价值坐标原本就是矛盾的,他三十年前不遗弃,以后也不一定不遗弃。物欲蒙蔽了他的眼睛,家庭威权要么把一个女性驯服成羔羊;要么扼杀一个女性的原始生命力,使之变成忧郁型和狂躁型的“疯女人”。繁漪最终疯狂的报复和反抗使她成为周家的掘墓人。繁漪屡次警告周萍:
  
  “一个女子,你记着,不能受两代的欺侮,你可以想一想。”
  
   “小心,小心!你不要把一个失望的女人逼得太狠了,她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繁漪的由麻木到疯狂是周朴园和周萍两代人造成的,从因果报应来看繁漪与周萍的乱伦是周朴园冷酷和专制的结果,也是周家罪恶的必然报应。
  
  周萍:……你不该嫁到周家来,周家的空气满是罪恶。
  繁漪: 对了,罪恶,罪恶。你的祖宗就不曾清白过,你们家里永远是不干净。
  
  周萍在最初是有着“犯了灭伦的罪也干”的蛮性力量去引诱后母的,那是因为与后母繁漪堕入罪恶的爱河难以自拔。但是,当爱火烧过之后,他开始厌倦和痛恨自己时,却为时已晚,他碰上的是一个为着爱可以不顾一切、是被父亲长期压抑心中郁积着欲火的女性,这欲火一旦被点燃是很难扑灭的,那可以烧毁一切的野性力量已经唤醒了她心中的魔,使她变了常态,周萍成了她的一棵救命的稻草,因此她毫无顾忌:
  “周家家庭里所出的罪恶我听过,我见过,我做过。……我做的事,我自己负责。”
  
  母子二人的乱伦无疑又增加了周朴园家族的罪恶。
  周萍为了摆脱与后母繁漪罪恶的爱,把四凤作为拯救心灵的稻草和悔罪的良药,也是一种自私自利的爱情,是在非常态心境和环境中建立起来的畸形恋情。他没想到自己又一次陷入了更可怕的兄妹血亲乱伦的罪恶中,最终他和可怜的四凤都走向了绝望,走向了死亡。同时带走了无辜的充满幻想的周冲,也带走了周家仅有的那么一点希望。其实周冲的死亡也是这个家族的必然,他那空灵的思想与父亲格格不入,周朴园早感到他的思想像他的母亲,怎么会不把他也像逼迫繁漪一样地逼疯甚至走向死亡呢?周冲为救四凤而死,也是他对爱情幻想的破灭和对他最爱的母亲的绝望后的必然归宿,是他在周家这个罪恶的魔窟中不可避免的命运悲剧,是十分令人同情的。除非他与他的家庭彻底决裂,像《家》中的觉慧那样,但是,到悲剧发生时,他还处在对周家罪恶的十分模糊的认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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