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1期


心灵深处的挣扎

作者:张 延




  摘 要:本文着重阐述陈染小说的“私语化”写作风格。“私语化写作”主要是建立在个人体验与个人记忆的基础上,写作因此真正成为为自己的写作。陈染的小说确实是这样一种“私语化”的写作,她所构建的场景,场景中的人物,人物的经历,人物的追求,无一不是在回避主流社会,追求个人化的体验;而且作者通过她创造的人物所要表达的思想也是纯属私人化的思考和挣扎。
  关键词:私语化写作 女性文学
  
  对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文坛来说,陈染是一个颇有争议的作家,文学批评界许多新的提法都与她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尤其是在一九九六年她发表了长篇小说《私人生活》之后,“个人化写作”、“私小说”这些标签就被牢牢地粘贴在陈染的作品上,也成为九十年代女性小说的特征性标志。可以说,私人空间的开拓是九十年代女性写作的一个很重要的收获。过去在我们的文学写作中,比较强调的是开拓公共空间,不太重视开拓私人空间,甚至写私人空间的东西还要受到非议。而从陈染开始,大量写私人空间的作品出现了,而且似乎成为一时之盛,成为文坛乃至社会上瞩目的焦点。写私人空间这种“个人化写作”,必然与传统的叙事风格有很大的不同,传统的宏大题材的叙事可以说是一种公共话语,而以陈染为代表的女性作家的写作运用的是私人话语,这样就使她们的作品呈现出一种私语化的风格。
  对于“个人化写作”这种说法,陈染曾经在《姿态与立场——陈染访谈》中表达过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我的作品就是一种个人化写作,我没有进行宏大叙事;我没有去写时代历史的什么洪钟大吕主旋律;我无力写这些,也不会,更没有这方面的感受与兴趣。我只愿意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在一个很小的位置上去体会和把握只属于人类个体化的世界。这就是个人化写作或私人写作。以我的看法,所有能够真实而深刻地表现人性的好作品都只能在个人化写作中完成。”这说明她对这种针对自己小说的提法还是比较认同的。
  而在九十年代,“个人化写作”似乎成为女性作家的专利,这种写作方式,具有很明显的性别痕迹,着重私人空间的开拓,呈现出一种“私语化”的写作风格。所谓私语,首先意味着写作没有了假定的接受对象,也就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读者,作者自己既是话语的生产者,又是话语的消费者。其次是在表达的内容上,“私语化写作”倾向于描述女性个体生命的感觉,从心灵出发,写出个人对于整个世界的感受。第三是在表达的形式上,不会为了读者的阅读习惯而遵从某种既定套路,而是完全从个体表达的需要出发,运用各种超现实手法,记述个体的心灵历程和体验。
  陈染的小说确实是这样一种“私语化”的写作。历来的传统是,作家写作是为读者服务的,就像铁凝所说的“用文字温暖这个世界”,但是以陈染为代表的女性作家突破了这个传统,陈染说:“我写作主要是为了表达,并不是为了交流,我很抱歉我不是为广大读者而写作。我既不想去教化,又不想去迎合,我选择一个僻静的角落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你喜欢听就听一会儿,不喜欢听就走开。”她的写作并不是为什么人服务的,也并不想得到大众的认可,写作只是一种个体行为,出于个体表达的需要。可以说,在陈染这里,写作才还原了它本来的意义。写作本来就是一种个体行为,而长期以来,作家的创作被人为地和历史事件、政治斗争这些外在的社会内容联系起来,具有了服务社会的功利性目的。这种功利性的创作甚至已经发展到无意识行为,牢牢地在作家和大众的心里扎下了根。而一旦有人觉醒,重新去审视文学创作的根本意义,把写作还原为它本来的样子时,这种集体无意识行为就会被震惊,产生本能的排斥心理,斥之为异端,而加以蔑视。所以我们才看到很多批评家批判“个人化写作”是“个人隐私的大汇展”;“专注于‘小我’的生存品位,忽视作为主流的‘大我’”;“肤浅而无聊的境界”。这实际上是一种习惯性势力在左右人们的思维,一旦形成这种思维定式,就会不自觉地用现成的模式去规范任何行为,而这种规范对富于想象力的文学创作来说显然是一种束缚。以陈染为代表的“私语化写作”实际上就是对我们社会现有的思维方式的一种挑战。“私语化写作”使文学创作摆脱了服务大众、服务社会的功利性目的,真正成为了表达心声、记录心路历程的人性化行为。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私语化写作”是文学发展的进步。
  陈染作品中构建的场景、场景中的人物、人物的经历、人物的追求,无一不是在回避主流社会,追求个人化的体验;而且作者通过她创造的人物所要表达的思想也是纯属私人化的思考和挣扎。这些都具有很明显的“私语化写作”的特征。
  
  一、陈染小说的常见场景:尼姑庵;封闭的自己的屋子;浴缸
  
  1.尼姑庵场景 :这个场景是陈染的成名作《与往事干杯》中主人公“肖蒙”少女时代的生活背景。在“肖蒙”的父母离异后,她和母亲“在一个废弃的尼姑庵的遗址借了一间十平方米的小屋。这静静的荒荒的院落是当时母亲单位的仓库”。“院子里阴湿幽静,一株株参天古树遮云蔽日,在这不大的庭院的上空撑起一把绿伞,遮挡住了灼热的铁水一般流泻下来的阳光。”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尼姑庵这个场景是孤寂和荒凉的,和少女时代的青春气息是多么的不协调。正是在这个废弃了的尼姑庵里,小说《与往事干杯》的主人公“肖蒙”经历了她青春期的躁动和不安,生命原始欲望的萌发和觉醒。可以说尼姑庵这个典型场景的气息已经“深埋于陈染的意识中,它弥散开来成为了一个不灭的象征或记忆,她的许多意绪或气氛都来自于尼姑庵,这个掩藏着许多悲戚故事的不祥之地,成了陈染小说场景谱系的发祥地或源头。”①尼姑庵这个场景显然是孤寂的,甚至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陈染选择了这样的场景在自己的小说里反复出现,并加以不同的演绎。在《站在无人的风口》中,尼姑庵的背景下上演的是一场梦魇。作者通过幻象演绎了一个关于男性的文明与历史的寓言,在“我”的眼中,两把狰狞的高背扶手椅彼此格斗,红色与白色的两件男人的长袍彼此厮杀,而两个男人“所争夺的女人在无休止的争战中默默地观望和等待,岁月在漫漫流逝,不知不觉中那女人春华已去,容颜衰尽,香消玉殒”。这些争斗在女人的观望中,映射出男权统治的历史,那是“遍布阴森杀气的历史,被血污所浸染的历史”②。尼姑庵的背景下上演的这样一个寓言式的梦魇,实际上可以说是属于传统意义上的宏大叙事主题的,但这样一个有关历史发展进程的宏大主题,却也是通过一个十六岁的孤独少女单纯的眼睛和心灵映射出来,陈染在这里仍然固守着她的私语化的写作风格。而在《巫女与她的梦中之门》中,废弃的尼姑庵又成为作者阐释自己“父亲情结”的理想背景。尼姑庵里的住客成了被父亲遗弃的“我”的一个替代性的父亲,“我”在他的眼里,就像是一只属于他的小狗一样,可以任由他摆布。在这篇小说里,陈染把自己对“父亲”的恐惧厌恶和迷恋发挥到了极致,文中“我”的恐怖记忆的唯一见证者 ,就是“那个九月的弥漫着苦痛的浓绿色的尼姑庵”。由此我们看到,尼姑庵这个场景在最初的《与往事干杯》中,还只是一个客观性的背景衬托,在这样一个特定背景下,“肖蒙”完成了最初的青春期的生命体验,也可以说是作者陈染自己的生命体验;而在陈染以后的小说中,尼姑庵这个场景反复出现,不断被作者赋予强烈的主观意识,终于演变成为一个蕴涵着无限意义的意象。“它被反复阐释、编排,这一迷恋不是来自内心的情有独钟,而是作者从中找到了适于抒发或叙事的合适场所,或者说,只有在那样的气氛中,她才能找到传达自己、发现自己的理想情境。”③可以说尼姑庵这个场景是作者喃喃私语、反思自己心灵历程的最佳场景。而这个场景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显然是封闭的,甚至是与世隔绝的。陈染对尼姑庵场景的迷恋,显示了她小说创作的个人化倾向和私语化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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