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12期


亨利·詹姆斯笔下的女性形象

作者:王跃洪




  黛丝•米勒这朵北美盛开的雏菊,来自自由的美国,充满着朦胧的现代意识,她有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和美丽,她的自信与想象力是统一的,她有足以使她成为天使或女神的激情和天性。由于她没有接触过欧洲社会,也没有现实生活的负担,她只沉溺于自己的世界;由于她对美国社会生活的习惯和理想主义的态度,她的所作所为对于沉闷古老的欧洲和保守传统的欧洲人来说,不能不说成是一种神奇的现象,对于有文化自卑情感的侨居欧洲的美国人来说不能不看成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繁文缛节的欧洲社会,她无拘无束、平等待人的生活方式使她与欧洲人以及长期居住在欧洲的美国侨民格格不入,与其所置身其中的欧洲社会的呆板、保守的环境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她不顾一切地反抗,持续不断地寻找着冲破樊篱的方法。她虽傲立欧洲的严寒风霜,蔑视欧洲的陈规陋习,勇敢地向欧洲宗教礼仪、文化习俗挑战,但终因势单力薄抵挡不住考斯泰洛太太等人的流言飞语,忍受不了华克太太等人的冷落和排斥,在充满“古代气氛”的欧洲那令人窒息的空气里枯萎凋谢了,在欧洲强大的、根深蒂固的保守落后的传统面前倒下了。她去了,躺在那小小的新教徒墓园里,留给我们的不仅仅是遗憾和惋惜。黛丝的无畏真诚,她的自尊、她的独立、她的桀骜不驯以及她为追求理想的妇女自由所表现出的那份执著与牺牲精神,在今天也令我们赞叹、佩服和反思。亨利•詹姆斯在他这部成名作里,反映出美国人与长期居住欧洲的美国人,美国人与欧洲社会环境的冲突以及人与保守传统思想抗争中所表现出的弱小和作家自己无奈的同情。他笔下的黛丝•米勒正像她的名字——Daisy雏菊一样,弱小但不畏阴霾冷雨,灿烂却不畏风霜严寒,她像天使一样纯洁,她像花神那样典雅。在翠柏之下、鲜花丛中,黛丝•米勒留给我们的是菊花的孤傲与清高,菊花的灿烂与辉煌。
  
  三、身陷囹圄的自由女神
  在亨利•詹姆斯的代表作《一个贵妇的画像》里,他描写了一个自强、自信、富于幻想,但涉世不深的美国姑娘伊莎贝尔•阿切尔被一个虚伪、贪财、好色的猥琐小人骗取了爱情,以至醒悟为时已晚的故事。伊莎贝尔这位来自美国阿尔巴尼的姑娘,容貌美丽,姿态优雅,对生活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她从小失去母亲,没受过正规的教育,“喜欢自由自在”⑤。“她的聪慧伶俐,意志坚强,超凡脱俗,与众不同的精神面貌”深深地打动了她表哥拉尔夫•杜歇特的心;她“窸窣穿行,来去如风,嗓音清脆”,让她姨夫老杜歇特先生感觉就如那淙淙流水一样令人愉悦;她“清新自然,善解人意,俏丽动人的美貌”令沃伯顿勋爵一见钟情。
  然而由于她既天真又固执的信念,既苛求又宽容的秉性,使得她“一叶障目”,除了自己的自由“双眼什么也看不见”。她看不到三十五岁的沃伯顿勋爵“风度翩翩,才华横溢”,“殷勤体贴而强悍有力”;对于他的五万亩土地、五六所房产家园,还有每年十万英镑的收入她也不屑一顾。她所感受到的是沃伯顿勋爵无法给予她所渴望的自由,如果嫁给沃伯顿勋爵,他的贵族爵位、政治地位,都将强加在伊莎贝尔身上,她将成为沃伯顿勋爵夫人,而不是伊莎贝尔自己。她本能地意识到“一位地方的、政界的、社会的大人物,构思了一个计划,要把她纳入他所生存和活动的体系中去”,她只希望成为自己体系和轨道的主人。她告诉她表哥,“我不明白我不愿束缚自己,有什么坏处”。结果,尽管她表哥赞成,她姨妈满意,她忠心耿耿的朋友亨利埃塔同意,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沃伯顿勋爵的求婚。
  卡斯帕•古德伍德同样不能给予伊莎贝尔•阿切尔所渴望的自由。他是一位马萨诸塞州小有名气的几家棉织厂主的儿子,“他有着非凡的天赋,来从事经营、管理以及让别人执行他的意图和实现他的想法的能力”。但是伊莎贝尔•阿切尔几次拒绝古德伍德的求爱,主要原因在于古德伍德独特的个性和热烈的激情。“古德伍德可是任何体系也没有,但他有个性,这个性留给伊莎贝尔的印象是卡斯帕•古德伍德身上没有丝毫柔软如棉的东西。” 伊莎贝尔知道自己敬慕古德伍德,更知道古德伍德真心爱自己,他为她“可以倾其全部”,“可以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古德伍德在对待伊莎贝尔的态度中,表现出某种“太强横”、“太压抑与专制”的东西。比如在小说的结尾,古德伍德告诉伊莎贝尔他已从拉尔夫那儿得知她的丈夫是个魔鬼,得知伊莎贝尔的婚姻生活很不幸,他“真心实意地关心她”,他要使伊莎贝尔跳出“那痛苦的深渊”,重新获得幸福。他激动不已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却让伊莎贝尔感觉到“有一种近乎粗暴的动作”;他满怀深情地把伊莎贝尔揽入怀中,却让伊莎贝尔感到是“仅次于死亡的最好的选择”;他的吻让伊莎贝尔感到像是“使她重新陷入黑暗的一道闪电”,“她仿佛感到他那难以忍受的男性的一切特征,那一些她最厌恶的气质”。她挣脱了,她逃离了卡斯帕•古德伍德。因为她害怕卡斯帕•古德伍德那如同“踏着呼啸的海浪滚滚而来的激情”,更害怕在他的执著与顽强中,藏匿着某种妨碍她自由的东西,正如安东尼•马兹拉所指出的那样:“伊莎贝尔•阿切尔所恐惧的是为情而失去一种特殊的自由——不受妨碍的思想的自由。”⑥
  伊莎贝尔•阿切尔因为追求自由,选择了遭到所有亲朋好友反对的奥斯蒙德作为自己的丈夫。奥斯蒙德何许人也?拉尔夫•杜歇特说“他是位神秘的美国人,一直生活在意大利”;莉迪娅姨妈说他是“一个无名无望的美国半吊子,一个中年鳏夫,还带着一个长大了的女儿,什么收入都没有”;默尔夫人也说他“没有职业、没有名望、没有地位、没有将来、没有过去、什么都没有”。他有的只是懒惰,“他懒得出奇,以至于懒散似乎成了他的一种身份”。可奥斯蒙德瘦削清秀、棱角分明的脸庞,以及他表面上那“儒雅智慧、和蔼可亲”的“凡夫俗子”的仪表迷住了伊莎贝尔的心。他在向伊莎贝尔求婚时说:“到你想去的一切地方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享受你想享受的一切,祝你幸福,祝你成功。”当伊莎贝尔问他“怎样才算获得了成功呢?” 他说,“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几句冠冕堂皇的谎话,迎合了伊莎贝尔热爱自由、追求自由的心,骗取了她的爱和她的钱财。伊莎贝尔认为“个体只有在社会身份缺失的情况下,才能充分表现自己”⑥,奥斯蒙德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因此奥斯蒙德同社会的脱离,他的社会身份的缺失在伊莎贝尔眼里竟成了他的优势。因为奥斯蒙德可以不受任何约束,是世俗社会里最独立、最有个性、最自由的人,这一点使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她自以为完全独立而自由地选择了自己的婚姻,殊不知上了默尔夫人和奥斯蒙德的当。在得到老杜歇特先生的大笔遗产,“正在万里长空展翅翱翔、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自由自在地体验生活、享受生活”的时候,“却一头栽了下来”,她陷入了由默尔夫人和奥斯蒙德设计的圈套,被默尔夫人亲手抛进了“那个令默尔夫人自己都感到恐怖的深渊”。
  伊莎贝尔生长于自由女神光环照耀下的美国,争取自由是美国人民的崇高理想,对自由的热爱和向往是美国文化的精髓。伊莎贝尔不贪图沃伯顿勋爵的财产和地位,不爱慕古德伍德先生如海啸般滚滚而来的激情,试图成为自己命运的主宰。她暴露出来的单纯和不易察觉的脆弱,她所处的孤独无助的境地,这一切都未能磨灭她对自由的美好愿望,未能磨灭她期望得到一种在美国未能找到,在以前生活里不曾知晓的生活魅力与震撼。有评论说,伊莎贝尔绝望、逃避、忍耐,完全是一个牺牲品的形象,但笔者并不赞同这一观点。在了解了真相之后,身处逆境的伊莎贝尔深知和丈夫毫无爱情可言,只剩下怀疑和憎恨,她还是勇敢地面对人生,义无反顾地回到罗马,承担起由于自己一时懵懂所造成的后果,担负起做潘西继母的责任,因为她仍然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她所遵从的是亚里士多德所提倡的传统女性美德,她所梦想的婚姻是传统与自由的完美结合。她像耸立在纽约港的自由女神,亲切自然、果敢刚毅,充满了对自由的热爱和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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