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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文赋》的一种新读法

作者:张胜利 田英华

他沉浮于社会浊流,放弃了自我的人格尊严。《猛虎行》就表现了他从志士守节重义到依违两可、委曲求全的心理转变。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陆机的自我意识虽然比较强烈,但并不清醒,或者说不自信,他感觉到自己很渺小,对生活很无奈,所以竭力地克制自我以适应社会。他多次强调“仰廖阔而无见,俯寂寞而无声”(《大暮赋》)、“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承”(《文赋》)、“无迹有所匿,寂寞声必沉”(《赴洛二首》)、“循己虽易人知难”(《鞠歌行》)。特立独行、“离众绝致”肯定不能得到社会的认可和接受,因此只能放弃自我迎合世俗,才能得到社会群体主流意识、价值观念的认可。
  由此看来,陆机虽然认为“诗缘情”,但在理论上又对情加以限制,如果认为这种观点是文论史上的标志性事件,是有悖于历史事实的。魏晋时代是情感表达相对自由的时代,而陆机对情感表达的这种限制,无疑是一种倒退。魏晋时代的文学实践涌现出许多具有强烈独特性的作品。如曹植“孤兽走索群,衔草不遑食”,阮籍“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孤鸟西北飞,离兽东南下”,这些诗歌意象“孤兽”、“孤鸟”、“离兽”等,具有“离众绝致”的特点,而这正体现了个人与环境的激烈冲突。在当时,也许许多人不了解,但社会向前发展,随着个人意识的强化,个人与环境的冲突必然日益激烈。在这种情况下,古代“离众绝致”的作品,更容易引起共鸣。陆机的赋写得不错,有“离众绝致”的方面,而诗歌在当时评价还很高,但在今天看来,除《又赴洛道中二首》和《招隐》等少数几首外,真正打动人的很少,这与否定“离众绝致”是有关系的。陆机通过化用前人的作品中的意象和情感来表现自己的情感。他在《遂志赋序》中写道:“昔崔篆作诗,以明道述志,而冯衍又作《显志赋》,班固做《幽通赋》,皆依仿焉。张衡《思玄》,蔡邕《玄表》,张叔《哀系》,此前世之可得言者也。崔氏简而有情,《显志》壮而泛滥,《哀系》俗而时靡,《玄表》雅而微素,《思玄》精练而和惠,欲丽前人,而优游清典,漏幽通矣。班生彬彬,切而不绞,哀而不怨矣,崔、蔡冲虚温敏,雅人之属也。衍抑扬顿挫,怨之徒也。岂亦穷达异事,而声为情变乎!余备托作者之末,聊复用心焉。”陆机虽然是用自己的生命去体验他人的作品,但他却努力地使自己的生命体验类同于他人,用别人的情感来代替自己的情感,“拟遗迹于成规,咏新曲于故声”,这样的作品在当时也许会得到较为普遍的认同,如钟嵘把他列为上品,《文选》选他的作品最多。陆机虽然认识到诗歌是表现情感的,但这种情感却是大家普遍认同的情感,诗歌意象也要类同于他人,这就给文学情感的表达戴上了镣铐。
  陆机的这种审美观点,反映在创作上就表现出情感肤浅、无力的弊病。沈德潜曰:“士衡诗亦推大家,然意欲逞博,而胸少慧珠。……士衡以名将之后,破国亡家,称情而言,必多哀怨,乃词旨敷浅。……所以未能感人。”由此可见,“情”非陆机所强调的重点,甚至他的诗文创作表现出情感肤浅不真的缺点。在雅正与符合世俗的双重规约下,缺少了充沛情感的自由宣泄,自然会导致作品思想情感贫乏,缺少感染力的弊端。陈祚明认为陆机无诗,就是指他的作品缺乏自我情感的真实表现。而自我情感的真实表现只能在自我充分自由的时候才能够做到,当自我不得伸展而委曲求全、辗转依违于各种力量之间的时候,情感的自由表达,作品的独创性这些文学最基本的素质就无从谈起。这正是陆机的经验告诉我们的。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张胜利(1975-),山东无棣人,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烟台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文艺学美学;田英华(1974-),山东日照人,复旦大学中文系博士生,烟台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讲师,主要研究中外文化交流与汉语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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