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1期


对彼得·昆特和杰西小姐的另一种阐释

作者:吴琴华 殷企平

公然说出发生在杰西小姐身上的事。当然,亨利·詹姆斯作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上层阶级的小说家也不可能在整个故事中提到如此“粗俗”的单词,而且,这种隐藏的话语也充分展示了当时的社会生活。这也是詹姆斯特意设计的“空白”之处。我们能想象到,正如格罗斯夫人和家庭女教师“恐惧地想象到”一样,杰西小姐怀孕了。当然在维多利亚时代,一位未婚怀孕的家庭女教师是不适合待在布莱庄园的,甚至也不适合活在世上。在虚伪的道德压迫下,她只能选择死亡。
  我们还必须读出另一种“空白之意”来阐释昆特和杰西小姐之死的深层原因。
  为什么主人自从去年离开布莱之后再也不去那里了?在道格拉斯的叙事层面上,主人成为失去父母的侄儿侄女的监护人,“对他来说,这无疑是个很大的麻烦,但他很可怜这两个小孩儿,竭尽全力来照顾他们……只要一有空,就下乡去看看他们生活得怎样”(James,26)。而格罗斯夫人也证实了道格拉斯的话,“他们(主人和昆特)去年都在这儿”(James,47)。主人去年还在布莱待过,并十分关心两个小孩,是什么使得他对自己的监护人漠不关心,从此不再去布莱,还给新任家庭女教师如此不近人情的条件:永远不要麻烦他,既不要恳求,也不要抱怨,不要写信,独自面对所有问题,所有的事由她解决,让他能清静几天(James,27)。他后来甚至都不愿抽空看迈尔斯的校长的来信。原因并非如道格拉斯所言他自己的事情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其中实际上存在着忠心耿耿的格罗斯夫人不愿也不能讲明的隐情。我们知道杰西小姐年轻漂亮,那也许是主人去年呆在布莱的原因。他呆在那儿不是出于对孩子们的责任心,而是被杰西小姐的美丽所吸引。杰西小姐当然也迷上了英俊富有的主人。格罗斯夫人曾告诉家庭女教师“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被主人迷住的人)”(James,30)。那么第一个无疑就是杰西小姐。在涉世不深的家庭女教师眼中,主人“相貌俊朗,无拘无束,收放自如,精力充沛,充满阳刚之气,待人和气,与女人相处方式优雅”(James,25)。作为家庭女教师的杰西小姐真心爱上了“出色”的主人,然而上层阶级的主人只是玩弄杰西小姐,将她视为情妇。他极可能在得到杰西小姐后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他们两人是不可能结婚的,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阶层。杰西小姐意识到了社会等级制度是无法逾越的界线。她无法向上爬,她灰姑娘式的梦终于幻灭了。
  她最终跟昆特在一起,可能是由于失身后的自暴自弃,也可能是决意要逾越社会等级制度。她将自己的爱转向了主人的贴身侍卫昆特,这样,她不仅违背了等级制度,也违背了父权制。就像西蒙娜·德·波伏娃所深刻分析的父权等级制下妇女的可悲:如我们所见,他永远可以占用一个身份低微的女人,但如果女人委身于一个社会地位在她之下的男人,则是可耻的;她在这两种情况下都属于屈服和堕落(西蒙娜·德·波伏娃,504)。在这样的制度下,杰西小姐无论跟主人还是跟昆特,都属于屈服和堕落。普利茜拉·沃尔顿(Priscilla L.Walton)也曾分析,维多利亚时代的妇女可分为三类:母亲、妓女和妖女(Walton,257)。父权制要求女性保持贞洁,从一而终。杰西小姐在当时世人的眼中无疑就是妓女,她未能保持贞操,忠于一个男人,这从格罗斯夫人对她和昆特的评价中可以看出。“尽管两人的地位、境况有一定的差异”,“他们声名狼藉”,“他太卑鄙,为所欲为”,“可怜的女人,她罪有应得”(James,56-57)。引发此类评论的理由只能是他们反等级制的爱情及杰西小姐的反父权制。这样的爱情注定要遭到毁灭。昆特表面上是死于致命的一滑,事实上他是被作为等级制度象征的主人杀死的。作为上层阶级一员的他决不允许他的侍从夺走自己的女人。在昆特死后,杰西小姐才意识到自己怀孕了。在父权制的压抑下,她别无选择,只能自杀。她选择离开布莱去自杀的原因也许是为了避免像格罗斯夫人之流的喋喋不休。尽管格罗斯夫人也是个女人,也是个“卑贱的下人”,却是父权制与等级制的愚蠢的支持者。
  无疑,昆特是社会等级制度的受害者,而杰西小姐是等级制与父权制的双重受害者。由此可见,亨利·詹姆斯所想揭示的不是邪恶的鬼魂,而是主人的邪恶,欧洲上层阶级的邪恶,是主人导致了昆特和杰西小姐之死,他在布莱犯下的罪恶行径使他不敢再去布莱,因为如那时的人们通常想的那样,他害怕鬼魂复仇。至于他的两个被监护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他的“沉重负担”。因此他要求新任家庭女教师永远不要去烦他,甚至连这位被他深深迷住的家庭女教师有时也觉得主人太自私了。
  詹姆斯在一九零八年版的前言中曾写道,“我得在使我的幽灵合乎标准与故事成为好故事之间做出选择。……问题是怎样才能最佳地传达邪恶的深度,没有这种深度感,我的寓言将是软弱无力的”(James,122)。由此可见,两个幽灵是詹姆斯精心设计的媒剂,他们必须引起读者的恐怖感,使故事氛围充满邪恶,但问题是要能挖掘出邪恶的深度感。詹姆斯精巧的小说艺术确实成功地表达了这一邪恶主题——上层社会的腐败堕落,等级制与父权制的残酷。
  综上所述,故事中的幽灵并非如大多数评论家乍看之下所认为的那样是邪恶的象征,他们应该是反叛者与新生力量的象征。就像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中第一章第一句“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所表达的那样,幽灵是新生力量的象征,游荡在布莱庄园的两个幽灵同样是新生力量的象征。布莱庄园是等级制和父权制的堡垒。主人虽然“不在场”,可文本中处处透出他的“在场”。他不仅时时出现在女管家和家庭女教师的话语中,还牢固地占据着她们的意识,她们的一切行为都是为了他,为他着想,为他承担责任,为他开脱罪责,而谴责与自己处于同等地位的昆特和杰西小姐。事实上,主人所象征的社会等级制度和父权专制制度已内化为女管家和家庭女教师之类的被统治者的审美话语,因而她们无法看清昆特和杰西小姐实际上死于主人之手。如果说昆特和杰西在生前是等级制与父权制的反抗者、牺牲者,那么他们的幽灵出现在布莱庄园则是为了唤醒受惑的家庭女教师——不明真相的大众的代表者,以帮助她走出对主人——等级制与父权制的象征——的幻想。
  事实上,在故事中只有家庭女教师看到过杰西小姐和昆特的幽灵,尽管她认为自己的学生比自己更多地看到幽灵,与幽灵在一起,还断定幽灵想攫取这两个孩子的幼小的心灵。然而,她的叙述中没有任何显著证据证明孩子们看到了幽灵,倒是给我们详述了她每次与幽灵的邂逅。这一事实说明鬼魂想要攫取的是她,并以此唤醒她的觉悟。然而,作为等级制度与父权制产物的家庭女教师是很难意识到这一点的。这更加深了故事的悲剧性及恐怖性,还有什么比麻木不仁的心灵更为恐怖与可悲呢?
  当弗洛拉领着她参观布莱庄园时,家庭女教师幻想自己是一艘漂流的大船的掌舵人。她沉溺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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