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9期


和谐的建立

作者:朱洪文




  关键词:“荒野之子” 情感性质 悲剧成因 人的实现 和谐的建立
  摘 要:本文认为,《呼啸山庄》究其实是一出和谐的悲剧,其根本主题就是“和谐的建立”。而和谐的建立又是以“人的实现”为载体的。在艾米莉理解的宇宙里,“人的实现”遵从两重约定——其一是两性结合(两人结合);其二是原始野性与社会文明的融合,它在作品中的逻辑呈现分为两个层次:一是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结合”,它是在原始野性融通的基础上的两性结合,实现的还只是一种原始意义上的人;二是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作为一个整体与埃德加的“结合”,其实质是原始意义上的人接受社会文明的熏陶,从而蜕变为“社会的人”,完成“人”的最终实现,在作品中具体表现为哈里顿与凯蒂的结合。
  
  《呼啸山庄》(以下简称《呼》)是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唯一一部长篇小说。作品问世以来,经历了最初的冷遇到后来“呼学”的勃兴,评价可谓日高;艾米莉也因此从最初的落寞无闻而逐渐跻身于维多利亚时代一流作家的行列。但对作品悲剧内涵及主题的品评与揭示,却形形色色、不一而足。我们认为,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解决好三个问题。
  
  一、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情感性质问题
  
  这个问题一直是“呼学”关注和争论的焦点;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确定了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情感性质,也就等于开启了《呼》这座迷宫的大门。这种分歧可从两个层面来理解:其一,表现在性爱关系与理想关系的取舍不一上。有人否认性爱关系的存在,认为“这不是通常所说的‘罗曼蒂克爱情’,如果从自然本性考虑,甚至也不是性爱”①;有人则否认理想关系的存在,认为所谓理想关系其实只是“爱情的真谛”的表现②;还有人既承认性爱关系的存在,又承认理想关系的存在,认为两人之间并非“柏拉图式的爱情”,但“主要不是男女的性爱关系”,而是“有一种比性的吸引力更深的共鸣”③。其二,表现在理想关系的具体指涉的不一致上。有人认为所谓理想关系,也即“比性的吸引力更深的共鸣”,是两人基于深刻的人性需要而“在反抗中的联合”④;也有人认为两人之间的所谓理想关系是灵与肉的关系,“凯瑟琳类似于肉体之我,希思(刺)克厉夫类似于灵魂之我”,两人的结合就是灵与肉的统一,就是“人的实现”⑤。我们认为有三个细节值得注意:其一,“花园风波”中,凯瑟琳劝说伊莎贝拉放弃一厢情愿时,如是评价希刺克厉夫“一个没驯服的人,不懂文雅,没有教养,一片长着金雀花和岩石的荒野。……他不是乡下人当中的一个含珠之蚌,而是一个凶狠的,无情的,像狼一样残忍的人”。而当着希刺克厉夫的面,凯瑟琳是这样劝说他的:“我太喜欢她(伊莎贝拉)啦,我亲爱的希刺克厉夫,我怎能让你专横地把她抓住吞掉”;“如果你喜欢伊莎贝拉,你可以娶她。但是你喜欢她么?说实话,希刺克厉夫!你不肯回答,我就知道你不喜欢!”从这些话语来看,我们是无从怀疑凯瑟琳在反对伊莎贝拉与希刺克厉夫之间的所谓“爱情”时的诚恳态度的。既然如此,她自己为什么又那么喜欢希刺克厉夫呢?而她对他的认识为什么又那么深刻?这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本质上是同一的,都属于那片“长着金雀花和岩石的荒野”。其二,病中,凯瑟琳对耐莉有过这样一段“疑惑地(的)嘀咕”:“我想不起是否有过这段日子。我不是一个孩子,我父亲才下葬,由于辛德雷命令我和希刺克厉夫分开,我才开始有了悲痛。我第一次被人孤零零地扔在一边……啊,我心里像火烧一样!希望我在外面的旷野上!希望我重新是个女孩子,野蛮、顽强、自由……”由此可以看出:怀想同希刺克厉夫“同榻共眠”的日子,凯瑟琳唤起的是“女孩子”般的纯洁感受,是对“野蛮、顽强、自由”的生存状态的向往。其三,凯瑟琳曾说,“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多么爱他,不是因为他漂亮,耐莉,而是因为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不管我们的灵魂是什么做成的,它的和我的是一模一样的”;“我就是希刺克厉夫!他永远永远地在我心里。他并不是作为一种乐趣,并不见得比我对我自己还更有趣些,但却是作为我自己本身而存在”。而希刺克厉夫在凯瑟琳死后也痛哭失声:“没有我的生命,我无法活下去!没有我的灵魂,我无法活下去啊!” 凯瑟琳与希刺克厉夫彼此都把对方视为自己的“灵魂”,正是基于他们两人在天性上接近、同为“荒野之子”的缘故。
  由上述分析可知: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两人的“结合”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爱情”,而获得了更普遍、更深层的意义指称。当然,我们并不是就此否认两者之间的性爱关系;这从希刺克厉夫失踪归来后与凯瑟琳的热吻场面可见一斑。我们认为,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结合”作为一种人的实现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两人作为“荒野之子”结合的同一关系;二是两人作为男女结合的两性关系。前者显示了原始生命活力的融通,但作为一种人的实现却是残缺的或初级的,因为它仅仅强调了人的原始野性的一面,或者说,这种“结合”诞生的还只是一个原始意义上的人;而后者则强调了两性结合,同时也是两人结合的人的实现方式。作品显然是围绕前者展开的,而后者则是作为一个“自然而然”的意念始终主导着人的实现。这同时说明了作品在人物设置上的抽象性(象征性)与具象性的并存。由是观之,《呼》就不是一出简单的爱情悲剧了。
  
  二、悲剧成因问题
  
  关于这个问题,学界主要有三种不同的观点:
  第一种:善与恶的冲突。以英国评论家阿诺德•凯特尔的观点最有代表性。阿诺德认为,《呼》以艺术的想象形式表现了十九世纪资本主义社会中个人的和精神的压迫、紧张和冲突。小说的核心和精髓是希刺克厉夫与凯瑟琳的故事。他们两人关系的特殊性质在于表达了一切人类的需求和希望,一种深刻的人性需要;而这种特殊性质正产生于两人在反抗中的联合。希刺克厉夫的反抗说到底是那些在肉体上和精神上被这个社会的条件和社会关系贬低了的工人的反抗。总之,《呼》向我们描画的正是这样一场无休止的斗争,而争取使阶级社会发展到具有更高人性的无产阶级社会的斗争只是其中的一段插曲。⑥不难看出,阿文的中心话语就是“被压迫者的反抗”。这样,压迫与反抗、善与恶的对立与冲突就构成了作品的悲剧成因,而《呼》则从根本上被定格为一出社会悲剧,所谓“金钱和门当户对的婚姻”观念(从属于维多利亚时代)被认定为罪魁祸首。
  对此,我们提出三点反对意见:第一,它(社会悲剧的提法)与作者的意图是相违背的。作者的本意显然是要把“两庄(呼啸山庄与画眉田庄)”建造成为一个遗世独立的超时空的世界。“来自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的洛克乌德之于“两庄”与岛村之于“雪国”具有同样的暗示意义。第二,它与作品实际不尽符合。“《呼啸山庄》中整个故事的发生、演变与结局虽然明确地圈定于一个具体的时间里(1771年至1802年),但作为整个故事背景的‘时代环境’却没有明确交待”⑦。所谓“金钱关系”和“门第观念”仅仅是构成了作品的外在真实;用闻人行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表面的、次要的和非本质的,是属于作品表层结构的语句和语义层面的”⑧。或者更准确地说,所谓“金钱关系”和“门第观念”仅仅是作为推动故事情节发展的手段,而非故事情节本身。第三,如果把“金钱关系”与“门第观念”作为一种现实成分来理解的话,我们认为《呼》既是经验的,又是超验的。作为经验的存在,它不可避免地打上了那个时代的烙印——这更多地应归因于文学传统的约束力,艾米莉无法完全挣脱现实主义的怀抱,建立起一个纯粹的超验世界。而作为超验的存在,它体现了作者的真实意图,构成了作品的内在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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